老宫女见长平的一张脸如同冰封一般冷峻,就叹口气,将长平拖起来,希望她能丢下手里的事情去院子里走走。
打开大门,秋风卷着黄叶涌进大门,长平没有理会挂在衣裙上的黄叶,张开手,想要捉住一片黄叶,黄叶却绕开了她探出去的手钻进了房间终不可得,只好遗憾的叹息道:“原来已经到秋天了。”
“上午的时候,最后一队大雁飞走了,公主想要猎雁,就要等明年了。”
老宫女伺候了长平一辈子,自然知晓自己的主人的喜好,看了她一辈子,也心疼了她一辈子。
一个女子活的倔强,活的刚烈,就会活的艰难。
猎雁是长平最大的爱好,每到秋日,她都会带上自己的强弓,骑上最快的马,追逐着大雁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唯有今年,公主似乎忘记了大雁……
离开了长平侯府搬回长公主府之后,公主就很少说话,脸上也不见欢颜。
老宫女是个很笨的女子,从小时候就笨,活了一辈子也没有活明白,她只知道伺候她的公主。
很多时候,老宫女都在为公主惋惜,司马大将军多好的一个人啊,他在的时候,公主脸上从来不缺少笑容,那时候,两位小郎君也经常来,虽然公主总是你喜欢捏两位小郎君的手捏的他们支里哇啦的叫唤,府邸里却总是不缺少笑声,哪里像现在,府中人人端着小心,活泼不得。
长平踩着落叶在花园里漫步,老宫女亦步亦趋。
“以后可能只有你陪着我过活了。”
在一株树叶落尽的槐树下,长平停下脚步,扶着这棵老槐树对老宫女道。
“不会的,小郎君会来,小小郎君也会来,大将军也会回来。”
“阿襄在恨我,我能感受得到,阿琅也在怨我,我也能感受得到。
至于大将军,我等他回来。“
愚蠢的老宫女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这么说,阿襄小郎君最是大方,平日里只要过来,家里的仆役们就能收到大笔的赏赐。
阿琅小郎君带来的礼物最是精美不过,不论是吃食,还是用具,或者是首饰,都精美的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自从卫青离开长安之后,长平就不太喜欢看外面的世界了,不论外边的风景多美,她宁愿留在黑暗的房间里。
槐树的叶子落得很早,只有在四月的时候枝头挂满槐花的时候这棵树才有短暂的活力。
“陛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封禅泰山了吧?”
长平低声问老宫女,不等老宫女回答,她自己又道:“应该已经结束了,就是不知道陛下的愿望达成了没有。”
老宫女一声不吭,她知道公主没有问她。
“您的头发白了……”
两人长久的不说话,气氛很是不好,老宫女就找了一个新的话题。
“我已经老了。”
老宫女摆弄一下自己的头发道:“我的头发还没有白呢。”
长平瞅一眼老宫女乌黑的头发苦笑一声,这个老奴一辈子都活的没心没肺,再过十年,她的头发也不会发白。
长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子留在身边几十年。
这些年她更换过很多宫女,唯有她,从未离开过,长平很担心,一旦自己死了,这个傻子会过的很苦……
老宫女的头发乌黑而柔顺,握在手中有很大的一把。
长平从头上取下梳子,就站在槐树下给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宫女梳头。
“启禀公主,大将军府有信使来了。”
管事站的远远地向长平禀报。
长平抬头看看天空,并没有停手,熟练地给老宫女挽了一个胡女的发髻,又把一枚簪子插进头发固定好,端详一下发式,觉得很满意,这才问管事:“戴孝来的?”
管事吃了一惊,连忙道:“没有,信使说带来了大将军的亲笔信。”
长平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守候在门外的信连忙进来,走到长平身边就单膝跪地将一个密封的木盒呈递给了老宫女。
木盒子抱在老宫女的怀里,长平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问信使:“大将军身体安康吗?”
信使连忙道:“不太平,太医正苏稚判断为肺痨。”
长平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继续问道:“现在是苏稚在给大将军诊病吗?”
信使道:“正是。”
“有什么好结果吗?”
信使也是卫青的贴身侍从,闻言悲伤的摇摇头道:“不见起色。”
长平挥挥手示意信使退下,带着老宫女重新回到了房间。
老宫女关上门,将木盒子放在桌案上,长平久久的看着木盒没有打开的心思。
“你觉得木盒子里的信上写着什么?”
长平再次问老宫女。
老宫女笑道:“一定是大将军思念公主了。”
长平脸上戴着笑意道:“不久之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短时间的分别算不得什么。”
老宫女笑眯眯的道:“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写满了情话。”
一坨嫣红浮上长平惨白的面颊,她抚摸着木盒子笑道:“那是一个木头人,从不知温柔为何物。”
说着话,就撕开封条,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打开来看了一眼,安静的长平立刻就站立了起来,一瞬间就从一个哀怨的妇人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汉长公主。
“来人!”
大门打开,两个壮硕如山的靠山妇就俯首听命。
“备马,备快马!我们即刻启程,去泰山!”
靠山妇领命而去,长平对老宫女道:“更衣,劲装!”
老宫女瞪大了眼珠子不明白公主为何要骑马去泰山,一边向外走一边愁苦的道:“奴婢骑不了马。”
长平冷哼一声道:“不带你这个废物!”
等长平更衣完毕,长公主府的銮驾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长平断然下令道:“不带銮驾,全员快马,董成先行,一路上准备好驿站,更换的马匹,这一路上人不卸甲,马不停步,日夜兼程!”
长公主府侍卫首领董成率领一彪人马立刻离开,一柱香之后,身着劲装的长平公主也离开了长安城。
刘据接到长平离开长安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禀报这个消息的人是郭解。
“我舅舅病发了?”
刘据皱着眉头问郭解,长平离开之后,很多事情就必须他亲自处理,刘据觉得这样做一点都不好。
“微臣不知,不过,据微臣所知,一个时辰前有司马大将军的信使进入了长公主府,半个时辰前,长公主一身戎装离开了长安。”
“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吗?”
郭解摇摇头道:“没有。”
刘据叹息一声道:“我舅舅这病发的不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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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泰山上(上一章章节名错误)()
第一六七章泰山上(上一章章节名错误)
云琅用力的裹紧了裘衣,即便是这样,寒风依旧刺骨,不得不站起来来回的跺着脚走路。
“张弛这狗日的就该千刀万剐!”
曹襄抹一把鼻涕,狠狠地骂道。
泰山脚下虽然寒冷,有帐篷,马车遮寒,加上有酒肉补充热量,寒冷的天气对一群勋贵的影响不是很大。
可是,上到山顶之后,云琅曹襄才知晓,泰山郡郡守张弛修建的泰山山顶行宫小的可怜,皇帝与一干诸侯王住进去之后就把行宫塞得满满当当,他们这种关内侯,在山脚下自然是尊贵人,来到山顶上之后才发现,这天底下比他们尊贵的人还有好多。
尤其是他们还年轻,更要礼让一下那些老家伙,一来二去,两位年轻的大汉侯爵,就只能住在单薄的帐篷里,寒风一吹,冰寒入骨。
凡是能得到允许来到山顶的人,基本上没有可以让他们轻易使唤的人。
山底下的家将们,即便是想送东西上来,被董仲舒为首的一群文官斥退了。
董仲舒固执的认为,大汉天下还不富裕,前来封禅泰山的贵人们应该克己奉公,忍耐三天,过上三天苦日子也就下山了,在泰山之上,在众神关注之地,吃苦就意味着虔诚。
“董仲舒这老狗是故意的,他三天前就已经上山了,这里的状况这个老狗瞒的死死的,就是准备给我们兄弟一个下马威,还是去病好,这次身为陛下的执戟武士时时刻刻守在陛下身边,不用跟我们兄弟一起挨冻受饿。
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派人上山看一遭?”
云琅将裘衣往上拉一拉,遮住耳朵,瞅着岩石上的白霜道:“你敢派?”
曹襄点点头道:“确实不敢,陛下也没有通知我们的想法,这三天的罪是挨定了。
你说我要是出钱,有没有人肯把他的裘衣给我们拿来捂脚?”
“不可能,如果你肯用你的权力来诱惑一定会有人愿意。”
“我傻吗?在我舅舅眼皮子底下给别人封官许愿,你嫌我活的太长了是吧?”
“你可以找一些机灵的,不用把话说透的那种。”
曹襄叹口气道:“这个时候他敢给,我也不敢要,除非用钱买。”
云琅哈哈一笑,被冷风一吹,打了一个激灵就来到了背风处。
单薄的帐篷根本就不足以阻挡山顶的寒风,还不如山上的乱石靠谱。
上山的勋贵们将怪石嶙峋的山顶挤得满满当当,为了不至于发生火烧连营的惨剧,山顶上还不许生火。
始皇帝在泰山上留下了六块石刻碑文,无一不是在宣扬他的功绩。
皇帝宣扬功德的口气都差不多,无非是“作治明法,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二来留下训诫子孙的文告,也无非是一些“顺承勿革,尊奉遗诏,永承望戒”一类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云琅在泰山上看到了始皇帝的无字碑,上面的字已经被风雨侵蚀的一个字都看不见了。
这让云琅大感遗憾,原以为自己这次可以看到内容了,结果四处寻找了之后,根本就没有这块碑!(玉皇顶上的无字碑据传说是秦始皇树立的,作者看过这块碑,不这样认为。)
司马迁倒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将泰山上的碑文全部拓印了一遍,准备添加到他的书里面。
他因为官职低,之所以能上泰山,也只是因为他是史官的原因。
不过,他这个史官的前途没人看好,哪怕是董仲舒这种读书人也认为,他没几天活头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连一顶薄皮帐篷都没有分到。
如今,云琅跟曹襄两人将他们分到的两顶帐篷重叠在一起,三人挤在里面,司马迁才没有被泰山上的寒风冻死。
“陛下的碑文已经开始镌刻了。”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司马迁很是兴奋地对躲在帐篷里的云琅,曹襄道。
曹襄呻吟一声道:“董仲舒就不能提前镌刻好吗?”
司马迁正色道:“镌刻碑文,必须是在陛下祭天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否则就是对神灵的不敬。
等到碑刻完成之后,陛下才能真正进行封禅大典,你放心匠人镌刻的很快,一块碑文几十个工匠轮流动手,一天时间足够了。”
曹襄咬了一口干饼子,对东方朔道:“这一次不要犯傻了,把陛下写的好一些。”
司马迁也咬了一口硬梆梆的饼子道:“我等着陛下的碑文出来再说,如果陛下的碑文中还有一些悔意,我自然是大书特书,如果没有,之说自己的功绩,某家自然秉笔直书。”
曹襄怒道:“你一定要借陛下的名头为你史家扬名是不是?”
司马迁鄙夷的看了曹襄一眼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云琅看着司马迁道:“你死了之后,你觉得还有多少史官愿意跟着去死?”
司马迁得意的举起手道:“五个!陛下不会一个接一个的把这五个人都杀光。”
曹襄冷笑道:“我舅舅会一次性把你们五个都杀了,这样,即便是传出去,我舅舅也只是杀了一次史官,不是五次!
不会给你们展现坚贞不屈的机会的,你们死光了,再找听话的史官就是了。”
司马迁大叫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曹襄冷笑道:“我能想到的事情,你以为我舅舅想不到?这些年来,你看我舅舅杀人什么时候手软过。
你千万不要听董仲舒那些人骗你,死到临头的时候你会发现,没人帮你说话。”
司马迁知道曹襄说的是真正的肺腑之言,沉默良久之后惨然一笑,用力的吃了几口干饼子,低声道:“不知道的史书,我们可以只能根据传说来写,这是我最大的容忍度,我不会容忍我写的史书上连我亲眼看到的东西也扭曲。
平阳侯,我的《史记》中容不下太多的谬误。”
云琅摇头道:“我觉得陛下不可能用写书这样的罪名来处置你,很可能是给你罗织别的罪名。
毕竟,泰山封禅之后,陛下的名声如日中天,他不容许自己的好名声沾染半点尘埃。”
司马迁笑了,朝云琅跟曹襄拱拱手道:“无非是一条命而已,陛下想要,拿走便是。”
这样的对话其实已经进行了不止一两次,每一次谈话之后,司马迁就会对后果知道的更加清楚。
他的反击对于皇帝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充满了书生气。
傍晚的时候山风更大了,安置在泰山最高处的青铜巨鼎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只活羊被投进巨鼎之后,火焰更盛,刘彻拜倒在巨鼎之下,董仲舒呼唤神灵享受蒸尝的声音被山风带出去老远,他明明已经声嘶力竭的呐喊了,跪在上风位的众人却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或许,天上的神灵真的能听到他的呐喊声也说不定。
在寒风中跪拜了半个时辰的云琅,曹襄,司马迁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哆嗦的如同三只寒鸦。
一个毛茸茸的肉球跳弹着钻进了帐篷,云琅一把抱住暖和的儿子,将脸埋在他身上厚厚的裘皮里面……
“耶耶有肉包子!”
云哲从怀里掏出三枚刚刚出笼的肉包子,曹襄的眼珠子立刻就绿了。
一把夺过一枚包子却不吃,捧在手里呵着白气享受难得的热量。
云琅,司马迁有样学样,这个时候,任何有热度的东西对他们都有绝对的吸引力。
曹襄吸吸鼻涕冲着云哲道:“娘的……耶耶堂堂的一个关内侯,竟然为了一个包子心旌摇动,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第一六八章泰山对()
第一六八章泰山对
封禅泰山在很大意义上是皇帝私人的事情。
不论是功高盖世的卫青,还是悍勇绝伦的霍去病,亦或是智计百出的云琅,在这个大前提下都沦落为背景。
皇帝忍饥挨饿是为了能够将自己的功业纯洁到最大化,云琅这群人忍饥挨饿就难免会有怨言。
其实,十月底的泰山上并没有寒冷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只是,这顿苦对于云琅他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也就不愿意忍耐,不愿意坚持。
当年驱兵漠北的时候,那里的气候更加的严酷,生活更加的困顿,云琅也是一言不发的坚持下来了,包括锦衣玉食一辈子的曹襄,哪怕耳朵被冻的流黄色脓水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所以说,人心是多变的。
皇帝在号称连续喝了四天清水之后,终究是要进食的,董仲舒亲自送来了一盒子食物,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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