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不得不停下公事,听夏侯静说话。
跟随夏侯静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蓝袍老者,这位老者云琅并不认识,仅仅看他跟夏侯静联袂而至,就知道此人的身份地位不会比夏侯静低多少。
“君侯忘了一座城中不可或缺的读书人。”夏侯静一口喝干了茶水,把自己想说的话浓缩成一句说了出来。
云琅起身给夏侯静及蓝袍老者斟满茶水,冲着蓝袍老者拱手道“未知先生大名?”
蓝袍老者起身还礼道“山东瑕丘江公!”
云琅大喜,再次施礼道“原来是江公,云琅眼拙至此,还请恕罪。”
瑕丘江公大笑道“君侯过誉了,老夫不过是一个太子不用之无用读书人,焉能当得起君侯如此看重。”
云琅跟着哈哈大笑道“天下谁人不知江公之名,既然今日有贵客前来,夏侯公,我们还谈什么公事啊,来人,命后宅速速备下酒菜,菜肴要厚,酒要宽!
再找些西域舞娘,乐工助兴,今日我等定要一醉方休!”
夏侯静眼见云琅亲将离开了大厅,就大笑着起身道“可怜老夫久居荒野蔽塞之地,久不闻酒肉之味,丝竹之音,今日定要化身老饕。
江公,你在长安之时恐怕也未曾品尝过云府家宴,此为人生一大憾事。
今日,你可以得偿所愿了。”
瑕丘江公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老夫早有此心,只是君侯宦游在外,老夫不好登门,今日大好良机,怎能错过。”
三人各自心有所属,都在极力的让气氛变得热烈。一时间宾主极为相得。
等待酒宴的功夫,三人的话题很自然的就切入到时政方面。
云琅妙语如珠,臧否天下辛辣滑稽并无半分隐瞒。
夏侯静字字如刀,对眼下大汉朝政分析的鞭辟入里,说到动情处甚至潸然泪下。
瑕丘江公则显得隐晦的多,大部分时间只是侧耳倾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也往往针砭时弊,很有见地。
酒宴歌舞准备妥当之后,司马迁便翩然而至,加入三人论谈,酒过三巡之后,瑕丘江公喟叹一声道“好好地一个太子刘据被陛下生生的给养成了废物。
人人都在嘲笑刘据,却不知这始作俑者就是陛下自己。
刘据乃中人之姿,本性宽厚,若是能摈弃短处,瑾守宽厚仁孝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守成之主。
然,陛下以己度人,以为自己雄才大略,心如铁石,那么,他的儿子也将是这样的人。
却不知百样米养百样人,太子刘据早年身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本性懦弱。
这样人如果随着陛下观政数年,心智自然有所长进,陛下却对深恨太子成长太慢。
居然派一个柔弱的太子带领大军深入不毛之地,与野人争锋,虽然劫掠了一些金钱,却把一个本性柔弱的太子生生的沾染上了野人的气息。
仁义礼智忠孝之风在蛮夷之地如何能施展?
况且他麾下全是百战之猛士,狐枭一般的绣衣使者,郭解这般异类。
杀戮,则死尸遍地,劫掠,则人畜不留。
仁义礼智忠孝之风在蛮夷之地如何能施展?
我大汉猛士在蛮夷之地自然无往而不利。
这样的成功让太子以为唯有如此,方能成为陛下最喜欢的样子。
夏侯先生,君侯,都曾经为太子师,当知晓太子的心智已成,想要回转,难如登天。
人人都恨太子刘据心如蛇蝎,却不知,是陛下生生的将一个宽厚仁慈的太子生生的逼迫成了这般人物。
可笑陛下还想用刘髆来逼迫太子成长,却不知他已经给大汉国种下了祸起萧墙的根苗。
第一零四章独石城的根基()
第一零四章独石城的根基
瑕丘江公喝了一些酒之后就变得豪气干云。
跟刚刚认识的的人说这样话的人,一般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蠢货。
另一种就是智者!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瑕丘江公都不是一个蠢货,相反,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不但聪明还非常的有决断力。
云氏跟长门宫基本上是一体的。
这一点只要是长安人都知道。
皇帝拒绝了匈奴人向蓝田公主求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公主要嫁给云氏长子。
在确定云氏与长门宫的关系之后,瑕丘江公就果决的发现,云琅只能,也必须站在刘髆一边……
这个时候再说些对刘据,刘彻不满的话,就很容易走进云氏,与云琅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
同样的,在凉州之地与云琅处理好关系,甚至结盟,对谷梁一脉在凉州立足就显得极为重要。
因为都是长者。
霍光表演了舞剑,云音表演了舞蹈,同样收获了很多赞叹。
夏侯静,瑕丘江公满意而归。
云琅不仅仅答应谷梁派在独石城开学堂,甚至给他们准备了学堂,还特意批了一些钱粮供夏侯静与瑕丘江公作办学之资。
夏侯静还提出由他们出资购买一部分学堂周围的店铺,作为学堂永久的资金来源,云琅同样做出了友善的回应,基本上做到了有求必应。
夏侯静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瑕丘江公也认为理所当然。
人与人真正的好处来自于交换,不是来自于施舍。
对这一点,夏侯静,瑕丘江公知道,云琅,霍光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谷梁一脉就会向刘髆靠拢。
“大儒与常人无异。”
霍光将自己的佩剑放在剑座上,淡淡的对云音道。
云音道“耶耶那么看重这两个人,是什么道理?”
云琅第一次让自己的闺女给别人献舞,这确实非常的不寻常,要知道,平日里能看到云音跳舞的人,只有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
“因为我们家不会直接帮助刘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目前效忠的对象只有陛下!”
“我们不提前做准备?”
“没必要,云氏不喜欢坐船,我们自己就是船,坐别人掌舵的船很容易翻,要是坐错了,一旦翻覆,我们就会落水。
坐自己的船好处就在我们可以自己掌舵。
不管是谁登基了,只会拉拢我们,至少在短时间内是这样。”
“哦哦……”云音连连点头。
老虎大王从屋顶跳到围墙上,再跳到马棚上,最终从一个斜坡上慢慢走下来。
叼起自己晒在杆子上的破毯子,找到了正在树荫下看书的云琅,把毯子铺好,就趴了上去。
云琅探手抓抓老虎的顶瓜皮,把一块肉干塞老虎嘴里让他嚼着玩,自己继续看书。
云琅看书的过程,就是一个思考的过程,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一个好习惯。
这可以让他不断地进步,且冷静下来。
得意的时候不猖狂,失意的时候不自哀。
有时候从字里行间可以联想出一些奇妙的想法,得出一些应对灾难的妙法。
或许这就是读书的意义所在。
老虎大王一张嘴就把云琅的小腿咬住,没有用力,云琅依旧有些胆战心惊的。
他知道老虎大王不会伤害他,可是呢,这个家伙掌握不来轻重,对他来说只是用了一点点力气,却能把云琅的小腿咬断。
掰开老虎的嘴巴,云琅叹口气,这家伙说到底还是感到寂寞了。
丢下书本,老虎就跟着站起来,见云琅出门了,就留恋的瞅瞅自己的毯子,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出去了。
五月的凉州美不胜收,大丛大丛的槐花已经开败,空气中却多了浓郁的沙枣花香。
如果说槐花还带有一丝羞涩不愿意香满人间,那么,沙枣花的花形不好,它就毫无顾忌的喷吐香味,把这个半荒蛮之地用香气渲染得如同贵妇的卧房。
五月的长安已经燥热不堪,那里的麦子已经进入了收割阶段,而凉州的麦子才开始灌浆。
汉人种麦子,山地上的羌人们喜欢种青稞跟荞麦。
汉人的麦地看一眼就感到舒坦,那是一种让人放心的感觉。
而羌人的荞麦正在开花,粉艳艳的覆盖了整个山坡,虽然妖艳,却让人踏实不得。
种植粮食最终的结果是要拿来食用的,这个时候的百姓还没有专门开辟一块油菜花或者荞麦田供人欣赏的雅趣。
羌人喜欢山地,没几个喜欢平原,这让人非常的不理解,云琅来到西北的时间长了,总算是明白了。
住在山地上远比住在平原上来的安全。
这就是羌人为什么宁愿在山坡上种地,也不愿意下到平原上来的原因。
无论在什么时候,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不过,羌人现在想要下山也没地方了,平原都被汉人占领了……
独石城就在眼前,只是看不见了那块巨大的独石头,这个昔日的仙人府邸,被工匠们凿开之后除过石头,什么都没有发现。
独石城里面的房子也大多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建造的,靠近城池中心的位置上还有一片石头没有被开采。
这是当初东方朔出的主意,他认为万事不可做尽,留下一片石头将来或许会有用处。
云琅知道他的意思,他想给被大军围困的独石城留下一点反击的余地,毕竟,这些石头还能被制作成石弹,用来防御敌人进攻。
去年秋日交易后的羌人,在开春这个时候也开始忙碌起来,牛羊贴膘的活动要从现在一直延续到初雪。
汉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会制造生产工具,比如会制造铁器,会制造陶器,会编筐子,会织布,会制作任何跟生活有关的器具。
羌人这方面就显得极为无能,他们一生都离不开的铁器,陶器,布匹,只能依靠汉人供给。
他们唯一拿手的就是利用牛羊,很多时候,并且用牛羊制品来满足自己生活,生产需要。
云琅是第一次看到皮碗这种东西。
更难得的是这东西装水居然不漏,只是用这东西吃饭,云琅还是下不去口。
晶莹的油脂中还带着一点反光,被云琅挑在刀子上加了一点盐巴就一口吃了下去。
这里的羊肉感觉不到多少膻味,尤其是在加热之后,那股子膻味就更加淡了。
一只羊,云琅吃了两口羊尾巴,一根羊腿,剩下的都被老虎给吃掉了。
老虎吃羊肉的时候非常警惕,云琅很无奈的帮他把羊肉剔下来,他才会慢慢的进食,上一次被骨头卡在喉咙上,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进城的汉人已经多达两千四百户,羌人不到三百户。想要把城池装满,还需要引进一千五百户以上。”
李陵对独石城的感情很深,他似乎很想把李氏族人从陇西迁徙一部分过来。
毕竟这片土地要比他陇西的老家还要来的富庶,来的有前途。
“刚开始的时候不要随便把地给别人,这里的住房一定要严格控制,个人不得占地太多,这座城我预备往里面塞五万人,加上常年来往的客商要达到常年居住七万人的目标,还要给军队留下东西两座营盘,里面的水源要能够供应十万人使用,包括两万头大牲口。”
云琅见老虎小心的吃完了羊肉,就擦擦手对李陵道。
至于李陵想要把一支族人从陇西迁徙过来的小心思他没有戳破,而是给了他一个大致的数字。
“水源地其实不难解决,只要把地面向下继续开采出十丈,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深坑,只要天上下雨,就会自然形成一个涝池,这里的水可以供应百姓日常,牲口饮水,至于人喝的水,主要来自于城墙跟前的四十口水井。
独石头之下大多是沙地,开凿水井很容易,水井里面的水很甜,人喝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陵很聪明的没有提及独石城外的护城河,那条河是从石羊河中引来的。
他理解的非常透彻,云琅说的水源,绝对指的是战时水源,而不是什么平日里的人畜饮用水。
第一零五章宝贝()
第一零五章宝贝
来到独石城刚刚修好的城主府,云琅很满意。
这是一座彻底由石头构造的建筑。
论到木头建筑,自然是汉人第一,可是呢,论到石头建筑,就只能说来自罗马的工匠手艺高超。
因为时间的关系,高大的石柱上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外表依旧保留着工匠斧凿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在石柱上镶满了花瓣,层层叠叠的从底部一直落了下来。
这座建筑谈不到高大,却极为结实,门廊都是由巨大的条石搭建而成,云琅估量了一下,投石机对这东西的作用不大。
脚下的石板同样粗糙,踩在上面微微有些硌脚,如果穿上皮靴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云琅抬头看去,只看见灰沉沉的屋顶,一连串巨大的铁质烛台悬在半空中,二楼上高大的窗户里有光柱落进屋子,让这座恢弘的石屋子显得没有那么阴暗。
云琅用手拍拍基座墙瞅着李陵道:“这座屋子的基座是凿出来的?”
李陵笑道:“与其破碎了石壁再重新安装,不如直接凿出来,您看看,这里还有无数的楔子印痕,去不掉了。
君侯,这座城池几乎是末将眼看着堆砌出来的,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大秦工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云琅笑道:“且看看,这域外工匠造出来的东西算不上精致,倒是把结实这一优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云音住习惯了云氏的精致小楼,看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撅着嘴巴出来了。
“那间房子可以拿来养猪!”
霍光笑道:“我问过了那些人了,他们国王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时间在石头上雕刻花纹。”
“雕刻了花纹也是用来养猪的。”
云琅笑道:“雕刻花纹花费的时间可比造屋子的时间长多了。造价也高的多。
另外啊,我们不能修造出一间让陛下都羡慕的房子出来,那样就失去了我们建造房子的初衷。”
“耶耶我们家有什么初衷啊?”
“以后很多年,这里都会是我云氏的根本要地,哪怕是把骊山的那座庄园丢掉了,这座石头城堡也不能丢。”
“哦,不过,为什么呢?”
云音继续追问。
霍光连忙拉着云音的手离开了,他很担心云音会问出师傅不好回答的问题来。
李陵笑着拱手道:“君侯,末将想把李氏也迁出一支来独石城可行?”
云琅摇摇头道:“你李氏的根基在陇西,不在这里,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现在还不成。
云氏一家在凉州陛下会容忍,如果我们抱团……你自己去想想后果。”
李陵叹口气道:“事事不由人心啊。”
云琅笑了,指着城主府外的一圈街市道:“你为何一定要把李氏正大光明的迁徙过来呢?”
李陵并不是一个傻子,瞅着城主府外空空荡荡的街市,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提李氏入凉州的事情了。
云琅相信,自己在凉州的一言一行必定有人一字不漏的汇报给皇帝。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只是有些遗憾,如果隋越能留在凉州牧府继续担任官职,他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跟羌人打交道了两年多,这里的人对于云琅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在他们看来,这位喜欢带着老虎到处溜达的人一定会是一个残暴的人。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云琅用人肉来喂养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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