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跟云琅两人站在大厅下的小院子里,仔细的研究着园子里开的正艳的石榴花,对眼前的一幕似乎没有看见。
不过,云琅从那个跌倒的老军眼睛里,已经看到了强盗的雏形。
等老军首领被赶出院子之后,张汤笑吟吟的走进大厅,冲着大厅上端坐的大胡子校尉拱手道:“子良兄因何暴跳如雷焉?”
大胡子校尉连忙起身拱手施礼道:“大夫何来?”
张汤拉过云琅介绍道:“陛下准备羽林司马云琅匹配一十六名骑卫,某家听闻子良兄这里人满为患,就来了。”
说完话有对云琅道:“这位仁兄乃是中军府曹椽校尉孟度,为人素来雅达,云司马如果想要骑卫,尽管与这位仁兄交涉。”
孟度看着云琅笑道:“以幼龄就任羽林司马的云琅,某家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总算是得偿所愿,来来来,赶紧入席,过得几年,某家就算是见到司马,也要尊一声上官了。”
说完话就拉着云琅入席跪坐在案几后面。
云琅苦笑一声道:“在下愚蠢之名已经入了曹椽之耳,恐怕将来想要再进一步难比登天。”
孟度大度的挥挥手道:“在你这年纪犯错算什么,老夫在你这年纪还在跟狗打架呢,历练上几年,一定是国之干材!”
云琅躬身道:“多谢长者提携。”
孟度拿手指指云琅对张汤道:“看看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老夫的孩子,昨日才被老夫用鞭子教训了一顿,唉,没法比啊。”
张汤笑道:“喜欢这孩子,就让你家的小子多跟他接触一下,这次老夫去他家的庄园看过了。
陛下交代的几样活计,样样干的漂亮,就算是人家家中全是妇孺,他却把妇孺的用处发挥到了极点。
老孟,不是我张汤看不起你,莫说你儿子,就算是你,在治理家业方面也跟云司马相去甚远啊。”
“哦?”孟度惊讶的道:“这还是某家第一次听兄长夸赞一个人,此言当真?”
张汤哼了一声道:“不说别的,他家的庄园从无到有不到一年,已经出产了一万七千束丝,就这一条,你比的上吗?”
孟度霍然起身,拉着云琅的手道:“不到一年出产了一万七千束丝?此言当真?”
云琅苦笑道:“张公谬赞了,只有七千束丝,另外一万束丝还在桑蚕的肚子里没有吐出来。”
孟度握紧了云琅的手道:“已经了不起了。不如选一个日子,老夫亲自去看看。”
张汤笑道:“让少君去吧,妇人煮茧缫丝,男子去了多有不便。”
孟度大笑道:“是极,是极,不若犬子与拙荆同去?”
第一零五章官员的行为习惯()
第一零五章官员的行为习惯
云琅不明白张汤为何要这样做,很明显的一点就是,这个孟度与张汤应该是同一个利益共同体里的人。
张汤之所以关注云氏,一来是因为他习惯性的怀疑任何人,二来也是受皇帝之命监管给云家的新式种子。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张汤得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那就是云氏的出现对大汉只有好处没有过坏处。
尤其是云家层出不穷的新式农具,水利器具,以及马蹄铁,都从侧面证明了云氏不可能是什么心怀叵测之徒。
如果有谁肯用这几样东西作为隐藏奸细的代价,即便他真的是奸细,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希望这样的奸细越多越好。
大汉朝的官员勋贵不可交,这一点张汤看的非常清楚,他们的荣辱盛衰都维系在君恩上。
当今皇帝并非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仁德之君,昨日还钟鸣鼎食的大富之家,失去了君恩,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这样的人家,张汤看的多了,也亲手干掉的多了。
像云氏这种专心桑麻的人家,才有可能永远的鼎盛下去,因为这样的人家对帝王没有威胁,反过来说,这样的人家是帝王真正的臂助,只要皇帝不是昏聩到了极点,这样的人家永远都是皇帝拉拢的对象。
皇帝此次大裁军,张汤更是看得清楚明白,他们的陛下就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王。
军中有用的军卒,他给的待遇丰厚,有功之臣更是不吝厚赐,唯独对那些已经没有大用的老军,一裁了之。
见云琅与孟度交谈的愉快,张汤不由自主的摇摇头,有本事的人,不论在那里,都能遇见对他和善的人。
“门口的那些老军在下不敢要啊。”
寒暄过后,云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孟度笑道:“外面的这些人都是该死的杀才,已经习惯在军中混日子了,现在没了钱粮,自然要闹事,某家也是看在他们为国征战多年,这才耐着性子任由他们胡来。
只要过了本官容忍的底线,他们只能去劳役营,云司马所想本官明白,这里还有一份名单,小郎大可放心挑选,都是有跟脚的人家,只要不是太苛待,他们一定会忠心耿耿。”
张汤凑过来瞅了一眼书简道:“嗯?全是关中良家子?”
孟度点点头道:“有家有室,只是不耐农活,想用一身的本事换一种活法。
放心,都是从北军大营里出来的捍卒,别看年纪大,一般的军卒在他们手底下可走不了两个回合。”
云琅拱手道:“在下看着书简名单也是两眼一抹黑,还劳长者替云氏挑选一十六名护卫。”
孟度点头道:“这是自然,告诉你啊,挑选护卫首先要摒弃的就是军官!
再者,同一县的尽量要少取,同一乡,同一亭更是在摒弃之列。
军中最重同乡,要是人家拧成一股绳的对抗主家,这样的护卫不如不要。
再去掉立下军功的杀才,剩下来就很好挑了,年纪轻一些的,家里人口多的,都是首选。”
孟度说着话,就提起朱笔在名单上勾画,不一会,就勾选出来一十六人,还特意在这些人的名字后面缀上了武械二字。
然后丢下毛笔笑道:“这是本官能做的极致了,至于战马,就需要小郎君自己配备了。”
张汤拿起名册瞅了一眼笑道:“你还真是会拿国器做人情,算了,你就当我没看见。”
孟度怒道:“你看见了又如何?他们的武械早就报损了,丢在仓库里也没人用,难道就让他们白白的锈蚀掉?
军卒离开大营,带走属于自己的武械,乃是军中惯例。”
张汤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只是拿眼睛看着云琅。
云琅岂能不知这是张汤在给孟度做人情,连忙拱手道:“孟公厚爱,云琅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这十六名护卫的家眷是否会算进云氏百户仆役数目之中?”
张汤摇头道:“良家子如何会自降身份操持贱役,自然是不同的,除过官家给的俸禄,你可以给他们分一些田地,建造几座房屋,从此他们就是你的部曲。
他们的赋税也是要你来出的。
等到老卒老死,或者不堪使用,你还能从他们的子侄中间挑选一个来继承老卒的官俸,继续为你所用。”
孟度笑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就同去我府上饮一杯酒。”
张汤哈哈一笑,拍拍云琅的肩膀道:“要貔貅吐出请人饮酒二字,可是难上加难,千古良机,不可不去!”
云琅笑吟吟的应承了,跟张汤在一起就是这个样子,这个人的控制欲太强烈,即便是在无意之中,也会把握住主动性,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云琅任何选择的余地。
跟官员打交道就是这个模样,前后两千年,没什么变化。
云琅喜欢别人拿他当小孩子看,人畜无害的小孩子跟谁打交道都能占一些便宜。
即便是说错话,做错事,也很少有人会把这些事情归类到人心险恶当中,只会认为是童言无忌,或者经验不足。
回想起跟长平打交道的过程,如果自己是一个成人,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孟度有两个傻儿子……
在得知孟度与老婆乃是表兄妹之后,云琅就很理解他家的两个儿子为什么都十五六岁了,还流鼻涕。
见了鬼了,孟度的老婆很漂亮,是真的漂亮,柳叶眉,瓜子脸,长脖子,高胸脯,身段更是没的挑,根本就看不出是三十二岁的人,孟度在他老婆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地位。
眼看着他老婆跟张汤调情,他还一个劲的劝云琅喝酒……
更可怕的是孟度的两个儿子都他娘的成亲了,娶的还是表妹,一气娶两个!
就这一点,云琅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孟度家族的未来……
“你家有鹅?”孟大含糊不清的问云琅。
“有啊,三十几只,每天早上就跳进池塘里捉鱼吃,每次捉到鱼,那些大白鹅就仰着头把鱼丢到半空,然后再一嘴咬住吞下去,可好玩了,你去我家的时候就能看到。”
云琅上辈子就是在智力有缺陷的孩子群中长大的,对这样的孩子,他从没有歧视过,相反,有着极大的耐心来跟他们交流。
“娘娘,咱家也养大白鹅好不好?”孟二拉着快要坐进张汤怀里的母亲连声问道。
孟家的少君满是风情的眼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意味,敷衍道:“好啊,咱家也养大白鹅!”
云琅笑着对一脸幻想傻笑的孟大道:“我家养鹅,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养大之后卖钱,你知道不,鹅蛋很腥不好吃,我家一般都是把鹅蛋用盐水腌渍了,然后煮熟,那东西下饭最好。”
“想吃!”
“现在不成,我家的鹅太小,还不到下蛋的时候,想吃盐水鹅蛋,要等到明年才成。”
云琅见孟大,孟二失望至极的模样,噗嗤一声笑道:“笨蛋啊,没有鹅蛋,我家有鸡蛋啊,说起来,咸鸡蛋可比咸鹅蛋好吃,尤其是腌透了的咸鸡蛋,里面会有蛋黄油,我每次吃的时候都是先吃蛋黄,一口连油一起吞下去,蛋黄沙沙的,里面的油香香的……”
孟大,孟二的表情单纯的云琅一眼就能看透,不知不觉的云琅似乎又回到了在孤儿院的场景,傻傻的小朵又抱着他的腿要吃豆花……
孟度淡淡的道:“云司马与小儿倒是合得来。”
云琅叹口气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徒呼奈何!”
张汤疑惑的道:“孟大,孟二愚钝,这在阳陵邑并非什么秘闻,小郎看似与他们……”
“我小的时候,曾经与十余名愚钝的人一起相依为命,他们虽然愚钝,心性却是最好的,与他们在一起也是云琅此生最快活的时光。”
云琅的语气逐渐有些不耐烦。
张汤追问道:“能否……”
云琅决绝的摇头道:“我会用我的命来维护他们的尊严!”
第一零六章臭嘴曹襄()
第一零六章臭嘴曹襄
云琅的心情变得很坏,他忽然想起,婆婆不在了,自己也不在了,小朵她们怎么办?
张汤笑吟吟的道:“看来这就是你的逆鳞?”
云琅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是我的神殿!”
张汤挥挥手道:“好吧,不问,不问,你这个坏脾气的小子。”
孟度忽然施礼道:“某家刚才失礼了。”
云琅瞅着孟大,孟二道:“有时间送他们去我的庄子里玩耍,神志这东西是后天培育出来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为某一个人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他开一扇窗。”
说完话,云琅就起身告辞,孟度将云琅送出门,至于张汤,似乎要住在孟家……
看的出来,孟度很想跟云琅多说会话,云琅却不愿意久留,他很担心孟度提出要他留宿的话。
云家的小院子依旧安静,跟着云琅来阳陵邑的褚狼很快活,见家主早早就睡觉了,他却坐在门墩上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琅只要开始思念云婆婆他们,就会催自己早点入睡,只有进入了梦乡才会跟她们相见。
早上醒来的时候,云琅的枕头湿漉漉的,他枯坐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昨晚梦见了什么。
重重的一拳砸在大腿上,触电般的酥麻顿时让他的后脑勺出了一层白毛汗。
拖着失去知觉的腿下了床,把脑袋闷在木盆里面,直到快要闷死了,才抬起头。
“继续啊,你闷的没我时间长!”霍去病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晃荡着腿。
见云琅依旧处在梦游状态,他就找来一个装满井水的木桶,跟云琅的木盆并排放在一起。
然后就按着云琅的脑袋跟他一起比试闭气功夫。
这回闭气的时间很长,一个喝了半盆水,一个喝了半桶水,走起路来肚子里都是叮铃咣啷的乱响。
“你差点淹死我……呕……”云琅一边往外吐水,一边道。
“我也差不多了……呕……”霍去病吐水吐得跟鲸鱼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听说你来了,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相亲的,结果去了孟度家里去了,怎么样,他家的婆娘滋味如何?”
“不知道,你可能要去问张汤,他昨晚留宿了,你说哪个孟度怎么回事?好歹也是一个高官,脸皮都不要了?”
“你管人家的闲事做什么,陛下都不管,你以为你是谁?”
“啊?这样的事情陛下也不管管?”
“怎么管?孟度在陛下还是胶东王的时候就是陛下的武士总管,为陛下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生了六个孩子死了四个,活了两个,还是两个傻子,术士张裕说他当年杀人太多,煞气太重,得罪了阴灵,除非找灵秀之人跟他老婆睡觉才能化解阴煞……”
“等会,先让我吐一会……”
“好,吐完了,你接着说。”
“没什么好说的,人人都说张汤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能审判老鼠,(张汤小时候受父命看守一块肉,结果被老鼠给偷走了,被他父亲揍了一顿,张汤不服,就挖开老鼠洞,找到了剩下的肉,也捉到了老鼠,这家伙就写了一张判词,判了老鼠磔刑,这张判词写的很老道,比老刑名写的也不差那里去,人人都说张汤有宿慧。)
是真正的有宿慧之人,是最好的开解煞气的人选,然后,你懂得。”
“我懂什么啊?”
“你也有宿慧啊,我舅母说的,真奇怪,你没被孟度留在府中过夜真是出人预料。”
“那个叫做张裕的术士死了没有?”
“没有啊,前几天还告诉陛下,只要用金器装食物能得长生!我舅母昨日还专门给宫里送了一个金碗,一个金盘子,跟一双金筷子。”(别喷,此处为史实,非作者杜撰,他甚至把卫子夫生的长女当利公主嫁给了术士栾大。)
“这我就放心啦。”云琅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刘彻还是一贯的愚蠢,他对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安身立命就没有多少担忧。
“麻将呢?”霍去病在云琅屋子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麻将,很生气。
“我是来办事的,拿麻将干什么?你不是拿走了一副吗?”
“被我舅母要走了,要不回来了。”
“我们两个人打什么麻将啊。”
“我已经告诉李敢你来阳陵邑了,马上就会有很多人,我还派人去采买了,中午饭,晚饭都要在你这里吃。”
“滚蛋,我今天要接收家将!”
“哦?你要有家将了?在哪?我去看看!”
听说没有麻将,霍去病就蔫了一半,听说云家有家将了,他忽然又兴奋起来了,这人就这样,一惊一乍的,云琅无论如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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