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阳关这座明明要比玉门关大很多的军事堡垒,却只能委屈的因为地处玉门关的阳面,而称之为阳关。
从这一点来看,人们似乎更加喜欢商业活动,而非军事活动。
成群结队的骆驼客背负着玉石从玉门关进入了河西走廊,他们携带着在西域一文不值的玉石经过漫漫征途之后抵达关中,那些石头就会在汉家工匠的手中绽放他真正的光辉。
玉石这东西在汉家用处极多。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来充作礼器,上到皇帝下到公卿,都需要把玉石雕刻成玉璧,玉钰,玉瑝等等礼器,在祭拜祖宗的时候摆上,以示敬意。
于是,玉石就有了神性。
因为有了神性,自然就显得珍贵,就因为珍贵,他的商业价值也就被体现出来了,而且是人类自从明白‘礼’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之后,产生的第一种价值物,在远古时期,玉石就能换取珍贵的食物跟女人了。
最恐怖的是,大汉人对玉石的要求似乎永远都没有止境,不论有多少昆仑玉进入大汉国,都会被消耗的干干净净,永远都没有多余的时候。
这是不符合商业规律的,大汉人在拿到玉石玉器之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珍藏,而不是售卖,所以,每一个拿到玉石,玉器的人其实都是最后的接盘人。
刘彻的皇宫里就堆满了全大汉最多,最好的玉石,玉器,他不喜欢笨重的青铜器,也不喜欢粗糙的陶器,至于漆器,他总觉得那东西有味道。
如果不是云氏烧制出来了瓷器,他的生活用品基本上全是玉器。
诸侯王死掉之后,会用金缕玉衣来覆盖全身,而且还不忘记在嘴里,在鼻孔,耳朵,乃至肛门里塞上特制的玉器以保证自己万年不朽。
此次云琅北征,还肩负着为王宫大臣们弄一些便宜玉石的重任。
比如年高德劭的儿宽老贼,就话里话外的想要弄一根肛塞好死后来用。
也不知道这个老贼的身体构造是什么样子的,一口气要一百块玉石来制造肛塞……
当然,儿宽的原话不是这样的,他的原话说:“君子如玉,老朽成不了君子玉,不妨用玉石来装点一下死后用的棺椁……”
金缕玉衣这东西儿宽还没有资格穿,不过,他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家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穿上呢?
反正会埋进土里,将来只有盗墓贼才能窥见一二。
那个著名的长沙王刘庸,更是玉器的重度喜爱者,他的父亲长沙定王刘发是元朔年间才去世的。
也就是那个经常被曹襄他们光顾的长沙王宫的主人,他死了,长沙国发生的所有不法事,也就被皇帝一笔勾销了,长沙国就重新变成了一个平安的封国。
只是,后果依旧是严重的,他们失去了对王国的统治权,只剩下享受封国部分赋税的权力,刘彻在处理掉自己的弟弟刘发之后,长沙国内的县令一级官员都是朝廷任命的。
一个富裕的封侯国,他的国王除了穷奢极欲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于是,百无聊赖的刘庸就喜欢上了玉器跟墓葬。
他给自己的父亲刘发修建了五十三座疑冢,算是继承了他们家忠孝的门风。
只是玉器用的多了一些,也不知道刘庸用了什么法子跟曹襄拉上了关系,此次,曹襄要为他弄五十车玉石!
这明显是喝醉酒之后给出的承诺……偏偏曹襄非要完成这个承诺,什么原因不知道,仅仅看曹襄信件中诚恳的话语,云琅也只好咬着牙认了。
至于朝中重臣的各种奇怪的要求,更是数不胜数,阿娇,卫氏,长平,也有要求,而且数量都不少。
给他们准备了,皇帝的那一份自然只能多不能少,杂七杂八的算下来,少于一千车云琅都没办法交代。
想到这里云琅就恨不得揪光头发,天知道那些人要这么多的玉石塞子作什么用途!!
《玉石律》就是这种背景下出台的……只要是从河西经过的玉石商队,必须向官府缴纳三成的玉石当做入关费用。
这条商路如此的繁华,以至于半个月的时间里,甘州城城关就收到了大量的玉石。
屋子里堆满了没有雕琢的玉石,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跟一堆鹅卵石区别不大。
可就是这样,司马迁跟东方朔两个人躺在石头堆上,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仔细看。
这时候两个高洁的文人就消失不见了,两人的袖子沉甸甸的,天知道装了多少玉石。
装完之后还有脸站在云琅对面一脸沉痛道:“君侯,如此巧取豪夺有失我大汉国颜面!”
云琅假装看不见这两个人两袖子玉石,端起茶壶喝口茶道:“你觉得这些胡人用这些石头就轻易地换走我大汉国的各种出产,你觉得合理吗?
金珠玉贝饥不能食,渴不能饮,却能换走我们的丝绸,漆器,金铁,茶叶,纸张,笔墨,我若不是不限制进入关中的玉石数量,我们这个亏天知道要吃多久!“
司马迁可能觉得袖子很重,就铛的一声把沉重的袖子放在桌案上对云琅道:“这样做没用的,只会让关中的玉器价格飞涨,大汉国更加吃亏!”
云琅叹口气,从桌子上捡起一块从司马迁袖子里漏出来的玉石道:“羊脂白玉啊……”
司马迁一把夺过云琅手里的玉石,继续问道:“快说啊,你这个《玉石律》制定的没道理啊。”
“你能不能先把袖子里的白玉收起来再用张汤的口气逼问我成不?”
司马迁笑道:“我拿的是我的俸禄。”
“你的俸禄我记得在你离开长安的时候,陛下一次给你们支付了一年的。
还是双倍!”
东方朔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屁的玉石籽料道:“这是宦囊!”
云琅无奈的道:“能卖的起玉石的人,就不在乎多出一点钱,既然是奢侈品,那就把价格定的高高的,彻底隔绝普通百姓与这东西的关联。
而且呢,我认为这东西一定要受监管才好,否则真的会从我大汉国源源不断的吸取我们的血。
说实在的,只有大汉国国土上可以生产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比如这东西!“
云琅说着话就从桌子底下抱起一块祁连玉顿在桌子上。
刚刚看过无数极品白玉的东方朔,司马迁二人定睛看清楚了眼前这块绿了吧唧的玉石,就撇撇嘴道:“石头?”
云琅微笑不语,又从桌子下面拿出几个圆润的玉杯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嘶……”司马迁跟东方朔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他二人的才学,很容易分辨出刚才那四句话的含义。
“句子是好句子,可是呢,这东西依旧是石头!”
这句话说出来,证明二人不但有文学眼光,也同时很有商业眼光。
云琅无奈,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串黄花梨木珠子放在他们面前道:“这东西现在价比黄金!”
司马迁看了看珠子,再看看夜光杯,就把袖子里的白玉往里面拢拢,捻着颌下不多的几根胡须道:“你又要制造宝贝?”
云琅点点头道:“任何外来的好东西,都需要尽快在国内找到替代物,如果是种子,我们就试种,如果是工匠做出来的东西我们就仿造,如果是无法替代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要污蔑,将他彻底的弄得不值钱。
如此,才是我大汉国与外国交往的手段!“
第一四二章大帝国的初始状态()
第一四二章大帝国的初始状态
司马迁的眉毛又拧成了一疙瘩。
“如此一来,还有谁愿意跟我大汉国大交道呢?
大汉国的名声也会被毁于一旦。
人人都恨我大汉国,恐怕不是美事!”
云琅摊摊手道:“大国从来都是让人敬畏,痛恨的,不是拿来让人喜爱的。
如果一个皇帝,或者一位大臣做到让异国他乡的人喜爱了,那么,这个皇帝,整个大臣。,如何面对本国百姓呢?
要知道,正是有了本国百姓的支持,他才能当他的皇帝,当他的大臣,难道他们不该在第一时间选择站在自己本国百姓的立场上做事吗?
同时,一个牺牲了本国百姓利益去取悦外族人,我以为这样的人算不得我大汉国人,他们应该去那些喜欢他们的国度当皇帝,当大臣!”
司马迁立刻从玉石堆里找到了自己的小本子,拿过云琅的笔墨迅速的开始记录,一边记录一边道:“这些话会被记录进《永安侯传》里面。”
东方朔笑道:“内圣外王的故技而已,算不得新鲜,只是人人都说王化,可没有人像你说的这么直白跟无耻!”
云琅愉快的摊摊手道:“我早就说过,这天下根本就没有新鲜事。”
司马迁一般只会提问,从不会干涉事情的结果,他如今正在努力的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
东方朔自然是聪明人,但凡是聪明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看破不说破。
他知道云琅的心思对除过大汉国之外的人来说非常的不友善,这样的论调应该还有商榷之处。
如果按照云琅这一套思维去管理国家,不能保证大汉国会变得更好,至少不会变得更坏。
如果这一套法则在大汉国运行成了习惯,那么,一个喜欢到处搜集好东西为自己用,又能保证自己的好东西不外传的国家,变得富裕强大起来是必然之事。
这和世界上的好东西多得是,就比如博望侯这些年从外面收集的种子,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大汉人的饮食结构。
每多一种食物,大汉人的温饱就多一分保障。
作为云琅的谋士,他必须说出自己的见地,维护主公,于是笑吟吟的道:
“海纳百川,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你们只看见海纳百川,何时见过大海倒流河川?
这就是海为什么大的原因啊。”
东方朔重新给云琅解释了海纳百川的含义之后,就拖着沉重的袖子离开了云琅的帐幕。
一直低头努力处理公务的霍光见这两人都走了,这才抬起头,给师傅的茶壶添满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先是白拿玉石来保证他们自己跟您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又提出这么严肃的问题来证明,自己并非被您用玉石给收买了。
这两人还真是有趣。”
云琅瞪了霍光一眼道:“我记得跟你讲过一个叫做杨修的家伙的死因。”
霍光道:“是啊,还是封神时期的事情,有一个国王麾下的谋士叫杨修,因为太聪明,说破主公的心思,让主公屡屡脸上无光,所以被找了一个罪名给杀了。”
云琅抬手道:“你如果以后还像今日这样聪明,多嘴,我很担心你活不到给我披麻戴孝的时候。”
霍光笑道:“师傅是要活成人瑞的人,此生必定福禄寿齐全,弟子由您恩庇,何愁不能活成老贼。
也只有在您面前,弟子才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换一个人或者换一个环境,弟子必定会装成一个平庸之辈,一个依靠先辈恩荫过活的二世祖。
另外,弟子好奇怪啊,您讲的故事每一个都寓意深刻,每一个都足以流传下来,为什么这么多好的故事,统统只有您知晓呢?
当初弟子可是为了寻找注脚,专门翻遍了咱们家的藏书,连长门宫跟太学的藏书都没有放过,却没有找到一丝半点的消息,就连可供猜疑的蛛丝马迹都寻找不到。”
云琅嘿嘿笑道:“我顺口胡诌的。”
霍光摇摇头道:“不可能,弟子知道师傅的才学惊天,可是,这些故事绝对不是谁能顺口说出来的,您当时讲这些典故的时候,弟子看得出来,您是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这说明,这个故事一直就藏在您的心理。
师傅,今日四下里无人,您就说说其中的缘故吧!“
云琅的眼睛眨巴了好久,最终还是叹口气道:“等我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你再问我这个问题,我要是还有力气回答你,就一定会说,如果没力气了,你就迷糊一辈子吧!”
霍光同样眨巴着眼睛道:“很严重,很重要?”
云琅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意,摇摇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庄子一梦逍遥游,日东海而暮苍梧,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多出师傅一件也不稀奇。
弟子以后不再问了。”
霍光看出师傅的心境似乎变得非常忧伤,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轻笑道:“弟子刚刚接到公文,司马相如十天前已经抵达武威郡,再有两日就要抵达张掖郡了,师傅想好如何折腾这个家伙了么?
如果没有,就让弟子出马好了。
每次见到这家伙的名字,弟子就会莫名其妙的冒火,如果交给弟子,弟子一定能让他身体毫发无损,精神千疮百孔。”
云琅见霍光变着花样的让自己开心起来,就笑着道:“不用,都是长辈间的陈年旧事,真正撕扯起来,颜面不好看,让你小师娘如何自处?
云音的处境会更加难堪。”
霍光本来是拿司马相如来开师傅的玩笑,没想到师傅居然提到了云音,他那张俊俏的娃娃脸顿时就变得阴沉起来,捏着桌子角道:“我早就该把他碎尸万段!”
说完,就跑出去了。
这孩子,什么事情都不能牵扯到云音,一旦跟云音有关系的事情他都上心,好的他会鼓励支持,坏的……一般没有坏的,有坏的,也会被他清除掉。
偌大的帐篷里立刻就剩下云琅一人,虽然帐幕四周都有通气孔,他还是觉得闷热无比。
离开帐幕,天边有一片黑云压得很低,几乎从裹挟着祁连山过来的。
昔日在阳光下白的刺眼的雪山,完全隐没的乌云中,能偶尔看见闪电,却听不见雷声。
这证明这片乌云距离这里最少还有三百里。
如果这片云彩足够大,霍去病以及那两万六千人的大军应该正在这片云彩下行军。
想要截断匈奴人向西逃跑的路线,他至少还要继续向北行军两千里。
这是一场赌博,两万多人深入不毛之地,在这时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放在霍去病的身上,却显得极为寻常,
毕竟,霍去病上一次已经依靠手头少的可怜的军队,横扫了河西走廊,击破焉支山,有着充足的远征经验。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给云琅信心的话,那么,在云琅的记忆中,霍去病还曾经越离侯山,渡弓闾河,率汉军追至狼居胥山今蒙古德尔山。
为庆祝胜利,霍去病在狼居胥山上积土增山,举行祭天封礼,又在姑衍山举行祭地禅礼,并登临瀚海刻石记功。
记忆中的那一次远征,霍去病的装备远没有这一次精良,更没有火药可以作为依仗。
更没有全骑兵部队支持,没有舒适的马鞍子,没有坚硬的马蹄铁,没有可以保证将士体力的优质军粮,更没有指南针这样的好东西。
所以,云琅看到乌云,只是怀念一下自己那个足矣让他骄傲到死的兄弟一下。
并不担心远征的结果。
此次远征,与其说是在征伐匈奴,不如说,这是霍去病在做一次伟大的地理大发现!
第一四三章西北理工的仁孝()
第一四三章西北理工的仁孝
既然已经发生战争了,很多时候就没法子和平收手,除非有一方目的达到了,或者是另一方完全失败了才有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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