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愁有的白发被寒风吹乱,胡乱的敲打着他的面庞,刀子无力地从手中滑落,好半天才抬起手指对惊慌的云音道:“去,给耶耶杀了霍光!”
霍光就趴在墙头上,眼看着何愁有在云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加了人参的稀粥,这才飘然而去。
人想死就是一个执念,只要破坏了他的执念,一般都会忍辱偷生下去。
何愁有怎们能够例外呢?
谢宁的三个老婆,正在卖力的磨着麦子,云氏的大牲口也被皇帝征调去了边关,而冬日里溪水太小,每日里光是磨军粮都顾不过来,自家人食用的粮食只好靠人来推石磨。
当初谢宁把家小托付给云琅了,云琅也不在意,无论如何给这群人一口热饭吃就是了,云氏出的起这点钱粮。
没想到,谢宁什么都没说,他的老婆们却不肯接受云氏的馈赠。
女人们全部去了云氏的桑蚕作坊里做工,硬是不肯吃一口闲饭。
谢长川倒霉的事情,并非是云氏在推波助澜,之所以要对谢氏的管家灭口,不过是为了自保。
云琅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对不起谢长川的地方,是他想发财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手尾,怨不得旁人。
当勋贵其实是一个高难度,高智商的活计,没有过人的智慧,没落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
谢宁如今只想给儿子争取一个良家子的身份,至于他,就主动承担了一个犯官能承担的所有后果。
他想把所有的罪孽一人承担!
不过,好汉在那里都是好汉,送去边关的各色罪囚,犯官,赘婿中也不乏能人。
谢宁凭借自己强悍的武力,硬是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成功的担任了阳关城的一个烽燧长。
在阳关城外,绵延百里之地,星罗棋布的安置着上百座烽燧,谢宁固守的烽燧,是最偏僻,最危险的一个。
云琅抖抖书信对霍光道:“谢宁在信里说,那里没有虽然危险,却是来自野兽的威胁,没有立军功的机会。
他不想老死烽燧上,就托我让他进入军中,充任罪囚前军,为大军踏平所有危险,唯有如此,他才有机会与匈奴人作战,立下足够多的军功,重整门楣。”
霍光笑道:“犯官的功劳能到手吗?弟子是说,他即便是立下了军功又如何,那些军功也是统军校尉的。
良家子的军功没人敢侵吞,但是,他忘了他是罪囚吗?”
云琅道:“这就是他来信的目的所在。”
“师傅准备帮他么?”
云琅点点头道:“不是送他去敢死队,而是送他去另外一座更加危险的烽燧当烽燧长。”
霍光想了一下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谢宁知晓了我们做的事情,后果难以预料,谢宁八成会成为您的仇人。”
云琅皱着眉头道:“难道说,我就应该把谢宁弄死在边关,然后再把他的妻妾儿子都弄死,才能高枕无忧?”
霍光一言不发……
云琅抬手在霍光的脖子上抽了一巴掌,霍光也不躲避,硬生生的挨了师傅一巴掌之后道:“按道理来说,应该这样做。”
云琅无声的笑了,坐在椅子上道:“谢宁本来就知道!”
霍光松了一口气道:“您告诉谢宁的?”
云琅点点头道:“是的,我告诉他的。”
“谢宁没有恨您?”
“没有,就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把妻儿托付给我了。”
霍光摩挲一下自己才长了一片绒毛的下巴道:“弟子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兵法的意思在里面?”
云琅点点头道:“是啊,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傻子,尤其是到了生死关头,就会变得更加聪明,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样子。”
“所以您宁愿提防谢宁,也不愿意用毒辣的手段以绝后患?”
云琅苦笑道:“做人的底线在哪搁着呢,我跨越不过这条线,我也希望你不要跨越这条线。”
霍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师傅的要求。
眼看着霍光离开,云琅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日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一旦被霍光察觉,后果很难说。
现在的霍光如同一头刚刚长大的狐狸,正在努力的开拓自己的安全生活区,为自己筑巢。
很多时候,都不是能用道理能说的通的。
这样的经历云琅也有过,刚刚从山里下来的时候,面对大千世界他一无所有,这时候的云琅心肠是最狠的,遇到猎夫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
即便是第一次杀人,他也没有任何的不适,还能把整个过程思虑的毫无破绽,最终一击杀之。
宋乔牵着云哲来到他身边,一边费力的从云哲身上扒衣服,一边高兴地埋怨道:“这孩子长得快,三月前才换的新衣服,现在就把他勒的跟蚕一样,您说,这孩子将来是不是能比您还高一些?”
云琅瞅瞅胖儿子,胖儿子也在看父亲,然后就把头扭过去了,这孩子还在记恨父亲昨晚打他的事情。
“您看看,这孩子生气的模样是不是跟您一模一样?”
宋乔努力的把儿子的脸扭过来吗,让他的父亲看。
云琅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这是我亲生的。”
宋乔推了云琅一把道:“怎么还跟自己的儿子置气呢?”
云琅摇头道:“没有,是因为别的事情。”
“谢宁家的事情?”
“咦?你现在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宋乔指指桌案上的书信道:“去病家也接到了这样的信,还不止一封,这些信全是谢宁的扈从写的,谢宁的亲笔信又来了。”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放在云琅面前。
云琅看着信却没有拆开,抱起不再跟他发脾气的儿子淡淡的道:“就按照扈从信里说的帮他办事吧。”
宋乔犹豫一下,看着桌案上的信小声道:“你倒是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吧?”
云琅摇摇头,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道:“看了之后就会更加的迷惑,或许还会生出别的不好的心思来,不如直接帮他把事情办了来的省心。
每个人啊,都会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只有面对绝境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才是困难。
谢宁心高气傲,如果不是沦落到了绝境,决计不会这样做的,看样子,他在阳关的日子过得很难。”
宋乔见丈夫架着儿子出去看麻雀了,就收起那封信来到前院找霍光。
听完师娘的吩咐之后,霍光淡淡的对宋乔道:“师傅这是在努力的把谢宁往好里想!”
宋乔皱眉道:“如此,这件事该不该办?”
霍光将那封信放在蜡烛上烧掉了,等这封信成了纸灰,才慢慢的道:“当然要帮,否则师傅的坚持就成了无用功。”
宋乔弄不明白这师徒两个到底怎么了,见霍光一张脸板的紧紧的,就笑道:“你害得何公公多挨了几天的饿,这几天可不要往后山跑了。
何公公跟云音两个正商量怎么扒你的皮呢。”
第一一七章毛辣子()
第一一七章毛辣子
给何师傅出气成了云音最近的大烦恼。
一个走路颤巍巍随时就有一口气上不来的老人家,拉着云音的手,要求她帮自己找回一个公道,仅仅是浑浊的眼睛,无力地双手,就让云音的心都要碎了。
“唉,你帮不了我,你也不是霍光那个孽徒的对手,可恨啊,老夫如今年迈,却遭此羞辱,真是报应啊!”
云音帮老家伙擦拭一下眼角的眼屎,为难的道:“霍光也是在帮您啊,您就不要生气了。”
“帮?那个要他帮了?老夫无儿无女,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就你一个就你一个贴心的孩子,却不是那个孽徒的对手。”
说着话,何愁有又无奈的朝窗外的那颗春树看了一眼,偷偷看了云音一眼,绝望的哀叹一声。
梧桐树上长着金丝皇菊,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讽刺他,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云音揉捏着裙子为难的道:“我真的打不过小光。”
何愁有挤出一丝笑容道:“傻孩子,击败一个人的手段多得是,不一定要靠武力,如果武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先决条件,傻孩子,项羽早就夺得天下了。”
“可是,我没有小光聪明!”
“这不要紧,问题是他喜欢你对吧?”
“嗯。”云音羞臊的低下了头,一张俏脸一瞬间就成了大红布。
“嘿嘿嘿……这就足够了,我听说你二娘手头有一种药……”
云音来到苏稚药房的时候,一瞬间她就迷糊了,二娘的药房非常的大,装药的架子直抵屋顶,蜂巢一般的架子上,装满了各色药物,浓郁的药味,几乎让云音窒息。
家里都是医者,云音却一点都不喜欢药味,取出手帕绑住口鼻按照何公公说的药名一格格的找。
找了一柱香的功夫,云音就想放弃了,这里的药材实在是太多,如果一格格的找,估计要找到天亮才成。
门外传来二娘尖利的声音,云音连忙找了一个角落藏了起来。
云氏的药房就是她的禁足之地,很久以前,耶耶就说过,在她们学会配药之前,不允许踏进此地一步。
“一个个都是猪脑子,药方的配伍讲究四平八正,汤头歌没有背过么?
大寒之物配伍发物,你们跟那个病患有仇是不是?
毒死他还用不着这些珍贵药材,一丁点夹竹桃汁液就能达到目的!”
苏稚叫嚷着从门外走进来,随意的扫了一遍药架就皱起了眉头。
回头对跟随她进来的学徒怒道:“今天是谁整理的药房?”
一个眉目青涩的少年战战兢兢的站出来道:“是弟子整理的。”
苏稚从地上捡起一块黄连塞进少年的嘴里,恼怒的道:“慢慢含化它,云氏的每一片药材都是真材实料的,容不得浪费!”
嘴里含着黄连,少年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其余,有志于医者的少年少女们顿时噤若寒蝉。
云氏的细君平日里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可是,当她从云氏细君变身太常治下的御医之后,整个人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被太常府派遣来学习医道的少年人,最害怕跟在苏稚身边学习,她比别的男御医更加的难以伺候。
苏稚看了一眼被黄连苦的脸都变形的少年道:“吐出来吧,黄连有微毒,自己去拿两条甘草含服,中和一下。
你们哪,别觉得本官苛刻,要知道你们将来都会成为御医,而御医这个活计并不好做。
侍直、进御、扈从、奉差、储药、祭先医、诊视狱囚、施药这八项就是御医的全部职责。
那有一个是可以松懈的,事关皇家安危,莫要说出错,一旦有了失误,掉脑袋毫不稀奇。
本官辛辛苦苦的将医术教授于你们,没打算让你们年纪轻轻就丢掉性命,还指望你们能将我璇玑城医术发扬光大,悬壶济世呢。
一个个都是家里有门道才能进入太医署的,别觉得进入了太医署就有可能成为天子近臣。
这里面的门道你们应该很清楚,无论如何莫要出错!
我们出不起错!”
一干弟子纷纷拱手领命,搬出梯子按照苏稚喊出的药物名称,迅速的抓药称量,一时间乱糟糟的。
云音小心的把身子藏好,不过,她总觉得二娘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因为,二娘不止一次的冲着她藏身的地方冷笑了几声。
云音自觉藏得还算是安稳,不明白二娘这个从未练过武的人是如何发现她的。
云氏的人很聪明,所以,云音觉得二娘是在诈她,就越发的小心了,甚至屏住了呼吸。
苏稚检查过学徒们抓的药,又训斥了两个抓错药的家伙,直到他们完全掌握了这道药方的配伍,才准许他们离开。
瞅着学生们如蒙大赦一般的离开,苏稚就笑着朝云音藏身的地方道:“出来吧,怎么想起到药房来玩,被你耶耶抓住,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
云音不情愿的从药架上面跳下来,鼓着嘴巴挽着苏稚的手臂道:“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苏稚抱着云音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宠溺的在云音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母亲恨不得把你每天泡在香料里,配方又是二娘我给的,一个香喷喷的女子出现在药房里,你二娘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说吧,来药房找什么?”
“毛辣子。”
“什么?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准备害谁?”
“啊?害谁?”
“对啊,毛辣子是一种绿色的毛毛虫,绒毛沾在人体上就会痛痒难当,伤口处如同火灼伤一般。
这东西以前没人在意,是你父亲跟何公公打赌的时候弄来的,你武功盖世的何公公,就沾了一下,两天一夜之后疼痛才稍有减少,是你耶耶准备拿来坑人的,你要它做什么?”
云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道:“何公公要。”
苏稚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何愁有想要干什么了,想起丈夫最近为霍光发愁的事情。
就嘿嘿笑着从药架左边高处抽出来一个药匣子,小心的从药匣子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玉盒,放在云音面前。
仅仅看了一眼这东西,云音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抱着双臂移开视线道:“好恶心啊。”
“毛毛虫啊,怎么会不恶心?还好,这是干品,如果是活的,更加恶心,你耶耶总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云音连忙问道:“您说这东西触碰了皮肤之后会发痒?”
苏稚笑道:“绝对的,会痒好几天,不过呢,痒过之后就会复原,什么后遗症都没有。”
云琅狐疑的瞅着苏稚道:“真的?”
苏稚笑嘻嘻的道:“绝对是真的。”
云音拿着玉盒走了,苏稚就一个人留在药房里用木胶配药,她觉得一会霍光可能会用的上。
“这东西沾在身上会痒,还会痛?”
霍光跟云音两个沾在桌案前边,仔细的端详着里面那些小小的动物尸体。
“二娘说的,就该是真的。”
“何师傅真的准备让你把这东西倒进我的脖领子里?”
“是啊,还让我多放几条。”
“老家伙好狠的心……”
“嘻嘻嘻……”
“这东西我留着,是个好东西,不过呢,先在金日磾身上试验一下,看看效果。”
“不成的,你不能拿这东西去害人,还是丢火盆里烧掉比较好。”
“放心,二师娘既然敢把这东西交给你来害我,就说明这东西害不死人的,等我看过效果之后,再看能不能利用一下。
对了,你赶紧去何师傅那里,我总觉得师傅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毛病很可能就出在我们两个太亲密上。
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把我看得跟梁赞那个无耻之徒一样!”
云音从小就拿霍光一点办法都没有,见霍光坚持这样做,再三嘱咐霍光不要拿去害人,却被霍光推出房间,一个人待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一一八章转嫁痛苦()
第一一八章转嫁痛苦
金日磾最近很怕见到云琅。
在一个月前,云琅曾经邀请他随大军征伐匈奴,金日磾拒绝了。
“一个民族由盛而衰是一个正常的变化,在神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群蚂蚁被另外一群蚂蚁打败罢了。
在圣人眼中,这是无可逃避的社会规律,堕落的,落后的种族总会被那些更加勤劳,更加先进的种族所替代。
在我的眼中,你如果能亲眼目睹自己昔日的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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