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飞蛾扑火
霍光推着一辆精致的四轮小车,霍仲孺坐在车子上频频的向乡邻们问好,原本蜡黄的脸,此时也多了一丝红润,心情舒畅至极。
这些天,霍仲孺带着霍光拜访了所有霍氏族人,让所有人知道,他死之后,霍光就是霍氏的新主人。
这样的行程是非常疲惫的,霍仲孺拖着病体却感受不到劳累,事无巨细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儿啊,你莫要看今日拜会的人都不过是一些胥吏,可就是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长安,阳陵邑,乃至关中的人。
在大事上他们自然不能左右,可是到了具体的小事上,真正做主的人是他们。
尤其是左十八这个人,是你耶耶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结交到的人。
在这十五年中,你耶耶花在他身上的钱,不下三十万,虽然算不得多,可是,每一次都用在了刀刃上,因此,左十八欠我家很多。
这个人是廷尉府的狱吏,我儿不可轻用此人,一旦要用此人就要用到极处。
他会用命来还我们的人情。”
霍光点头道:“确实很有用。”
霍仲孺笑道:“你耶耶虽然当了一辈子的胥吏,也有自己的门路可走。
我霍氏出身于长平公主门下,只从长平侯曹襄开始精简家族势力的时候,耶耶就趁势从长门门下退出,并且将分离的时间向前推了十五年,也就是你出生前一年。
那时候户籍簿册全是竹简,混乱不堪,不像现在这么整齐,耶耶还是有手脚可以做。
以前的时候耶耶就担心长平一门可能会衰落,就做了很多的准备,结果,长平侯曹襄的病好了,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让你耶耶的好多准备都成了东流水。
不过也好,那些人还是有些用处的,你师傅与长平侯亲密无间,看似不会出问题,可是呢,只要出问题就是惊天大事。
这年头,谁信得过谁啊,多一个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霍光皱眉道:“此事还有人知晓吗?”
“哪里敢在你大哥面前说啊,要是说了,他第一时间就会提着刀子宰杀掉那些人。
事情是我做的,你看着用,不能用就不要联系。
这些年你拿来的钱呢,耶耶其实没有乱花,在秦岭下的盩厔县购置了一处庄子。
霍夫在那里看着呢,这些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几乎掏光了你耶耶的家底。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是太困顿了,耶耶也不至于打你母亲的那点积蓄的主意。
你哥哥性情刚烈,宁折不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会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一旦有事就是天崩地裂啊。
让你求学云氏,其实就是想着抬高你的起点,起点是高了,可是呢,云氏这些年风雨飘摇的,看似门第高贵,最大的危机来自于陛下的信任,陛下对云氏的心思不明,所以呢,云氏也就是一个福祸未定的家族。
不论是你哥哥,还是你,都需要一个可以歇歇脚的地方,这就是你耶耶为什么要在盩厔县安置庄园的原因。
这个地方就不要告诉你师傅了,这是我霍氏的私事。”
霍光的鼻子酸的厉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霍仲孺回过头瞅着儿子道:“你好久没有回过家了,而云琅待你又如同亲子,当耶耶知晓,云琅居然把西北理工完全交给你之后,耶耶就绝望了,以为永远的失去了你。
又不敢直接问你,担心招来杀身之祸,然后……然后……就有了很多昏悖之事!”
霍光擦拭一把眼泪笑道:“孩儿好快活啊……”
霍仲孺嘿嘿笑道:“耶耶也很快活,知道不,当耶耶知道你师傅没有要你入赘成为他家的赘婿,而是要自立门户,娶妻生子,耶耶更快活啊……哈哈哈,云氏娇娇女你一定娶到手,一旦娶到了云氏大女,你获得的不仅仅是骊翁主的封地,还有卓氏在蜀中的大片基业。
人财俩得,这才是娶妻子的最高境界。”
霍光嘿嘿笑道:“放心,属于阿音的财产孩儿一定不会放过,您最好能多活几年,就会看到这一幕!”
说罢,父子两人对视一下,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霍光后悔的心都要碎掉了……这些年自己太过痴迷西北理工的学问了,却忽视了自己这个患得患失极度小心眼的胥吏父亲。
他忽然觉得,从根本上来讲的话,母亲的死其实是他霍光造成的,如果他能多回来几次,多跟自己这个卑微的胥吏父亲说说话,父亲何至于此……
苏稚傻傻的看着母亲给弟弟哺乳……
苏焕一脸的无奈,却不得不把脑袋靠在母亲的胸前,接受她的爱意。
母亲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呆滞狰狞的模样,也不再狂躁的大喊大叫,她最心爱的儿子回来了……她就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女人哺乳的模样该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幕,苏氏脸上的模样就是如此。
“挺好的,苏焕遭受了可怕的磨难,这时候有人全心全意的疼爱他,多少能消磨掉他心中的恐惧感。
岳母虽然脑子坏掉了,还是能认出儿子,这就太难得了,虽然行为不那么妥当,有苏焕在,我觉得她会好起来的。”
云琅确实觉得挺好的,苏焕成了已经傻掉的岳母的大玩具,对两人都好,至少,在他们的世界中,两人相互扶持安慰可以相对快活的活下去。
谢宁匆匆的赶来了,他很紧张。
云琅考虑再三,还是接见了他。
才见面,周宁就低声道:“:此事当真?”
云琅道:“你没有察觉吗?”
“谢氏这两年开始大富大贵,这超出了我父亲的俸禄以及家业的收息太多,我问过父亲,父亲要我滚,还说我见不得他好是来诅咒他,盼他早死好接收谢氏的。”
谢宁多少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
云琅挑起眉头道:“快跑!”
谢宁苦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能跑那里去?”
“陛下正在整合玉门关,阳关的障塞尉所属,希望能够利用这些熟悉边关的将士们,组合出一支斥候大军,为明年大军出关做向导。
陛下征求我们意见的时候,我建议赵破奴为首领,你为副贰将军,去病同意了,大将军也同意了,虽然还有些人反对,问题应该不大。
如果你亲自上本去争取这个位置,就能通过结果知道陛下到底是不是要对你父亲下手了。
也能窥探一下陛下对你的看法。”
谢宁立即起身,对云琅道:“我这就去长门宫求见陛下。”
云琅叹口气道:“可以告诉陛下,我,去病,阿襄,阿敢都愿意为你作保。”
谢宁笑了,用力的捶了一下胸口,就大踏步的走出去了,对他来说,早日迎接命运的审判,也比无休止的等待下去更好。
云琅很希望谢宁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刘彻最见不得那些躲在暗处干蝇营狗苟之事的人。
他的胆子很大,只要欣赏你,就敢委以重任,哪怕他处置谢长川的心意已定。
他似乎有一种天真或者说狂妄的看法,只要是他看中的人,就会沿着他安排的道路走下去。
云琅现在很怕见到司马迁,这家伙就住在云氏,偏偏不为云氏说一点好话。
上林苑大扫荡的事情被他事无巨细的全部记录下来了,没有带半点私人情感。
尽管他认为此次大扫荡是必须要进行的工作,给云琅的评语依旧是——狡狯,好杀!
这就没法好好说话了,不过呢,跟司马迁说话,总是让他心里安定,充满了荣誉感。
如今的司马迁,才真正有了几分大汉史官的风采!
“没一个是安稳的啊……”
云琅长叹一声。
坐在云琅对面烹茶的司马迁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是陛下保持朝廷活力的一个法子。
如果朝堂上总是同一批脸孔,你让朝堂如何能有新意呢?”
云琅喝了口茶水道:“过程残忍了一些。”
司马迁笑道:“即便如此,世人依旧趋之若鹜。”
第七十八章 酒宴上的小事情()
第七十八章酒宴上的小事情
白露时节到了,此时,应该是一年中最好过,最舒适的季节,然而,关中依旧闷热。
只有经历一场绵长的透雨,热气才会慢慢的散去。
岭南国主又给皇帝进贡了两头白象。
这两头白象不错,见了皇帝还知道屈膝跪拜,很是神奇。
刘彻非常的高兴,很想将这两头白象定位祥瑞,只是发现云琅正在煞有兴致的研究白象蒲扇般大的耳朵,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免得刚刚说出来的话,又被云琅给弄成了笑话。
“所谓白象其实就是得了白化病的大象!与阳陵邑买炊饼的杨婆婆几乎没有分别。”
果然,云琅又开始高谈阔论了。
将他心中的神物与一个全身煞白的老妇人相提并论了。
“白虎,白色豹子,白鹿其实都差不多。”曹襄在一边故作高深的道。
刘彻不由自主的瞅瞅自己兽池里的白老虎,忽然觉得很倒胃口,只要看到这些美丽的野兽,就会想起一个面目狰狞的白色老婆子。
“启禀陛下,永安侯信口雌黄,无端羞辱神物,请陛下为外臣做主。”
岭南国左相裴人极为不满,出班启奏,希望皇帝能教训一下信口雌黄的云琅跟曹襄。
刘彻笑道:“你都自称是外臣了,你要朕如何为了你这个外臣而处罚自己的臣子呢?”
裴人的脸色短时就变了,他从皇帝的口中听到了不祥的意思。
他很想再分辨几句,却被鸿胪寺的一干人簇拥着去了酒宴上继续饮酒。
公孙贺身为丞相,自然第一个举杯祝贺皇帝又有了新的奇珍异兽,现如今,他这个丞相的主要功能就在于此。
皇帝征伐岭南的旨意已经发出了,路博德的大军已经沿着湘水进入了漓水,马上就要在象郡建立大军营寨,另一路大军守在梅山五岭的边上,只要大行令李息抵达,就要经过越城岭一路向南征伐南越国,一旦两支大军在南越国汇合,南越灭国就成了铁定的事实。
而大汉朝的皇长子刘据,灭掉了夜郎国之后,同样对征伐岭南的功劳虎视眈眈。
所以说,这一次,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灭掉南越国,完成金瓯一统。
此时此刻,不论南越国敬献什么样的宝贝都无济于事,这个裴人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是刘彻的恶趣味造成的,他喜欢玩弄对手,然后再一口吞掉。
南越国献上来的礼物,自然是先由皇帝挑选,然后就是皇后,阿娇,长平这些贵人挑选,再接下来就该丞相,三公,彻侯,大将军,骠骑,卫将军这些上卿们挑选。
剩下的将会有鸿胪寺的官员将宝物造册,分发给其余官员当做福利。
霍去病选了一千斤漆,他老婆说了家里的漆器不多了。
曹襄选了一斗珍珠,
云琅选了两根黑不溜秋的木头!
皇帝其实一直主意着云琅,见他选择了两根其貌不扬的木头就非常的诧异。
这两根木头甚为粗大,非三人合抱不能拢,刘彻知道,南越人送来的木头必定不是凡品,可是,面对珍珠,玳瑁,砗磲以及各色岭南物产,木头毕竟是最廉价的一种东西。
“云卿为何只选了这两根木头呢?”
云琅拱手道:“陛下待臣宽厚,微臣焉敢贪心,随便取一两样就好。”
刘彻自然是不信云琅这番屁话的,随手举举杯子就算是邀饮了。
曹襄自然也是不信云琅这番话的,指指自己拿的一斗珍珠道:“跟你换一根木头。”
云琅撇撇嘴低声道:“十斗差不多。”
曹襄撇撇嘴道:“那就不换了。”
黄花梨木这东西在大汉并不是很珍惜的东西,云琅相信海南岛上应该多的是。
大汉人还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性,估计跟生活条件不好有关,在吃饭还是头等大事的情况下,木头,除了可以取暖跟盖房子之外用处不大。
此时的关中,人们只担心山太高,林子太密,野兽太多,没有人有任何关心大自然会如何的心思。
酒宴进行的非常愉快。
即便是最谨慎的臣子也没人担心此次征伐南越国会有一个失败的结果。
在很多人看来,之所以要征伐南越,完全是皇帝为了满足岭南将士们立功的愿望。
国力的增长,让所有人对大汉这个国家充满了信心。
南越国左相裴人坐在大汉君臣身边,就像是一只被猛兽围住的羔羊,一张脸早就笑的僵硬了。
说来也怪,无论谁跟他喝酒,他都会满饮一樽酒,酒宴仅仅开始了半个时辰他就喝了不下十樽酒。
皇帝大宴群臣的时候一般都用青铜爵,这东西很深,因此装的酒也多。
云琅自认酒量不错,兴致来了,也就能喝七八尊,多了也不会醉,就是肚子被灌饱了,没地方储存酒。
霍去病喝一樽酒就瞅裴人一眼,喝了几尊酒之后就起身对皇帝道:“陛下,微臣往日多在北地作战,从未去过南方,不知南人的脖颈是否坚硬,能否被微臣的大戟斩下,微臣颇想一试。”
刘彻也喝得微醺,笑呵呵的对霍去病道:“北地猛虎不善舟楫,且看朕的蛟龙立功吧。”
霍去病闻言,只好坐下,继续看着裴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
云琅瞅了裴人的脖颈一眼对霍去病道:“他们脖颈上的肌肉松散,不如匈奴人的脖颈结实。
南方之地,万物生长的奇快,稻一年三熟,就是味道不如关中一年一熟的稻米好吃。
所以,南人的骨骼脆弱,在大江大河大海上很占便宜,就是经不起刀子砍。”
曹襄醉醺醺的道:“没有捞到去岭南的机会,遗憾啊,就是不知道路博德他们回来的时候懂不懂事,我也想要跟你拿的那种木头。”
公孙敖嗤的笑了一声道:“你们去岭南,没的辱没了我北军的名声,老夫羞于你们为伍。”
公孙贺见裴人身体抖动的如同筛糠,面色惨白,就攀着裴人的肩膀道:“你回到岭南也只会成为阶下囚,不如留在长安,也免得万里奔波。”
裴人踉踉跄跄的从矮几后面走出来,噗通一声,跪拜在刘彻面前道:“逆贼赵建德不服王化,妄图以天南一隅抵抗大汉实在是不自量力。
我岭南之民,自微臣一下,早就渴盼天兵到来,解我岭南之民于倒悬。
微臣愿为大军前驱,引领我岭南之民归属王化,诛杀赵氏叛逆。”
刘彻哈哈笑道:“看来,岭南之地也不尽是叛逆,朕心甚慰!”
公孙贺起身拉着裴人的手将他搀扶起来,亲热的拍拍裴人的手道:“你运气好啊,这时候来到了长安,且随老夫去丞相府一叙,看看如何能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变成现实。”
云琅瞅着公孙贺跟牵羊一样的牵着裴人走了,就打了一个哈欠道:“酒宴该结束了吧?”
霍去病瞅瞅大殿外黑漆漆的天空忧伤的道:“天亮之后,路博德就应该发起进攻了……”
曹襄笑道:“我们没可能经历每一场战事的。”
霍去病瞪了曹襄一眼道:“胸无大志!”
说罢,站起身,就扬长而去。
已经完成了陪皇帝演戏的任务,确实没有必要在这里喝酒了。
云琅亲自要求隋越派人把两根木头送去云氏,这才踩着软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