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摇摇头道:“直到现在也不见张安世回来安排后续事宜,说明他们那一边进行的并不顺利,应该是小光发现了什么。
这时候还不能撤退,撤退就是要退潮啊,到时候,谁先露出水面,谁的屁股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小光年纪小,个子矮,还能在水里待一会。”
狗子犹豫一下问道:“您知道是谁在帮皇帝冶炼沙金了?”
云琅笑道:“沙金冶炼金锭,与纯金冶炼金锭有很大的不同,云氏冶炼的金锭,全部是由沙金提炼而成,损耗较大,但是质地纯净。
很奇怪啊,无盐氏的金锭居然与陛下发给百官的金子在成份上毫无二致。
我很奇怪,陛下还不至于穷困到跟无盐氏借子钱来给百官发放俸禄吧?”
狗子道:“我去查查。”
云琅摇头道:“什么都不要做,我总觉得陛下的行为不对头啊,每一次当我以为陛下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总能变出钱来,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尤其是上一次,陛下竟然看不上贩卖奴隶的那些利润,反而一心要安抚祁连山的匈奴。
我当时就好奇他哪来的底气,后来听说他派人去了滇国与夜郎国,就打消了疑虑,现在看来,咱们的这位陛下,后手还有很多,此次危机,对他来说不过是小风浪而已。
准备一些礼物,把我的拜帖一并送去,三日后,我亲自去无盐氏府上拜访无盐詹。”
狗子不解的道:“难道我们要服软?”
云琅看了狗子一眼道:“张安世坏了人家的生意,小光又跑去为难人家,我这个当长辈的自然要出面给人家赔礼道歉,否则,人家对小光,张安世下毒手怎么办?
这两个家伙是我们家日后的依靠,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狗子一脸戾气的道:“敢动我云氏家人,定叫他无盐氏满门死绝。”
云琅笑了,拍拍狗子的肩膀道:“来日方长啊,现在就喊打喊杀的,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朋友搞的多多的,把自己的敌人搞的少少的。
我们跟无盐氏的纠纷无非是认识上的一些差别,他们想用手里的钱赚更多的钱,这其实无可厚非,就是利息重了一些,盘剥的狠了一些。
以前的时候我以为无盐氏如此赚钱,完全是在给自己赚钱,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你也看见了,连我的俸禄都是无盐氏的钱发的。
今天算是弄明白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
七王之乱的时候啊,无盐氏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借钱给先帝平叛,并不是无盐氏多么的有眼光,多么的有决断力,而是因为——无盐氏本身就是皇家的走狗,皇家的钱袋子。
只是因为子钱家的名声很不好,所以才不为外人所知。
东郭咸阳一干人倒霉的时候,无盐氏为什么能够安稳如山?按理说,他们干的事情,要比东郭咸阳他们的干的事情更加的恶劣。
桑弘羊,张汤这样的酷吏为什么会视而不见,恐怕也是受到了陛下暗示才放过他们家的。
你再想想啊,如果无盐氏这些年真的如此赚钱,那该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世家啊,以陛下的脾性,哪里会容忍这种动辄可以倾覆国家的世家存在。
我们家之所以能让陛下同意在上林苑开始放子钱,陛下心中未必没有权衡无盐氏的意思在里面。
这一次被张安世跟小光逼迫的露出了马脚,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大胜啊。”
狗子听了云琅的解说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也就是说小光跟张安世这一次要对付的其实是陛下?”
云琅凝重的点点头道:“如果没有别的原因,这该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猜测了。
这些天你带人看好小光,莫要让他出意外。”
狗子匆匆的离开了地窖。
云琅坐在一张椅子上瞅着满屋子的箱子,摇摇头道:“皇帝放印子钱,确实没有什么好自豪的。”
刘据,霍光什么都没有得到,回皇宫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沉默。
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失败,皇后召见,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要放心来。
一击不成,即刻远遁三千里,这就是云氏的做事方式,因此,霍光瞅着发呆的刘据,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把自己从整件事情里摘出来。
刘据满脑子都是那十六颗金球,虽然明知道金球里面镶嵌了铁胆,就铁胆外面包裹的那一层厚厚的黄金,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那些钱都属于他……该多好啊。
“你在想什么?”刘据觉得非常烦闷,见霍光一言不发就想说说话散发一下郁闷之气。
“我在想一会怎么跟皇后解释。”
刘据怒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一个放高利贷的用金子裹着铁球蒙骗百姓,被我揭穿了,不管怎么做,我们都没有错。”
霍光笑道:“评判正确与否的权力不在你我手里,而在陛下,皇后手中。
所以说,我们几个人怎么认为不重要,主要看皇后怎么看了,早点准备一个好一点的说辞,对我们没有坏处。”
刘据点点头也闭目沉思。
狄山忽然张口道:“仅仅……依靠司南……不够!要……破开金球!”
霍光诧异的道:“狄师傅的意思是我们要把事情做到底?”
狄山吃力的道:“畏首畏尾……非……陛下……所喜!”
刘据瞅着脚下的装着百金的小箱子道:“我们用真金铸造一颗八百斤重的金球,再跟无盐氏比大小就知道了。”
霍光钦佩的看着刘据道:“好办法,不过,我以为只要把八百金放进水槽里,在水槽上划一道线,取出八百金,再把无盐氏的金球放进水槽里,只要无盐氏金球……”
刘据眼前一亮大笑道:“无盐氏的金球比八百金铸造的金球大,水线一定八百金荡起的水线高!”
第九十一章刘彻的育儿经()
第九十一章刘彻的育儿经
刘据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
以前的时候,他一个月只能见到父亲两次,每一次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那就是初一跟十五。
今天回来,见到母亲的同时,他发现父亲也坐在锦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胡乱翻动。
母亲的眼神很怪异,父亲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孩儿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刘据规规矩矩的行礼。
刘彻点点头,对于儿子礼法方面的教育他还是很满意的,至少他行礼的模样很符合皇子的身份。
刘彻卷起书问道:“尔今日去了集市看无盐氏的金球了?”
刘据躬身道:“是!”
刘彻笑了,用手里的书卷指着刘据道:“你想要那些金球?”
在父亲的注视下,刘据没有敢偷看母亲,自然也就不能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是!”刘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实回答。
刘彻并没有因为这个无礼的回答而发怒,反而笑的更加灿烂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你怎么拿呢?其一,你没有搬起八百斤重的金球的能力,其二,你也没有强行拿走金球又让无盐氏求告无门的能力,那么,我儿,你来告诉朕,你怎么拿走?”
“律法,孩儿准备用大汉律法来拿走金球,让无盐氏无言以对,也让天下人不至于觉得我皇家贪婪。”
这个回答很明显出乎了刘彻的预料,他侧过脑袋看看卫氏,见她一脸紧张的看着儿子,看样子她也很吃惊。
“怎么利用律法来拿?”
刘据笑道:“如果无盐氏遵纪守法,孩儿自然没有下手的机会,现在,无盐氏违反我大汉律令在先,就莫要怪孩儿使用律法于后。”
“哦?你快说说,无盐氏违反了那一条律法,可以让你拿走金球而求告无门?”
“我大汉律令六十篇,夺命律条四百有一,只要孩儿仔细翻阅律典,总能找到与无盐氏伪造金球相匹配的律法。”
刘彻听了儿子的话之后无声的笑了一声,指指卫氏道:“你教据儿王霸之术了?”
卫皇后笑道:“妾身出身粗鄙,那里知道什么王霸之术,只是告诉据儿,事事以他的父亲为模样,身为皇子,不跟他的父亲学,还要跟谁学呢?”
刘彻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没错,屠龙术不屠龙乃是空想,据儿拿无盐氏来练手这个目标选的不错。
一来,无盐氏声名狼藉,打击无有后顾之忧,二来,打击无盐氏可有丰沛的收获,不至于空手而归,三来,可以让云氏这个新的子钱家趁机进取,我儿又能收获一笔。
站在据儿的位置上来看,此事大可做的。
只是,我要问问你,你如何确定无盐氏金球乃是假金球呢?此事事关重大,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是朕,也不能无罪掠夺无盐氏资财,你在谋夺他人产业之前,该想到如何善后,如何让天下富户心安才行。”
刘据笑着拱手道:“来见父皇,母后之前,孩儿已经命左右拾遗去准备了,一旦金球运到皇宫,孩儿自然有办法让无盐氏哑口无言,低头认罪!”
“咦?居然还有办法?你想出来的?”
刘据毫不犹疑的回答道:“正是!”
“有效?”
“孩儿不认为会出什么错!”
刘彻大为惊奇,平日里这个儿子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今日不但对答如流不说,还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味。
“隋越,命无盐氏把金球运进未央宫,同时,命丞相李蔡,廷尉赵禹,王温舒一并进宫。
朕要看看朕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有奇谋妙策可以破解无盐氏的鬼蜮伎俩。”
隋越转身出去了。
刘据施礼道:“如果金球之中包裹铁胆,以巨斧破开金球即可,如果金铁交融,金中含铁,铁中含金,只需将金球浸泡入水中,再将等重的黄金放进水中,两相比较便知真伪!”
刘彻霍然起身,快步走向刘据,围绕着儿子转了两圈之后对卫氏道:“朕为何从中听出些云氏的味道来?”
卫氏笑着走过来对皇帝道:“据儿在云氏学了大半年的农桑,他的右拾遗霍光是西北理工大弟子,日久熏陶之下,我儿突发奇想又有何难?”
刘彻的心情很好,抬手拍拍刘据的肩膀道:“实话告诉你父皇,此事可是云琅在背后撺掇的?”
刘据被父亲的巴掌拍的骨头都酥了,他不记得父亲上一次拍他肩膀勉励是什么时候。
忍不住眼眶微红,跪在地上低头道:“是孩儿该死,早在听闻无盐氏将十六枚金球摆在闹市中炫耀富贵的时候,就起了这个不该有的心思。
父皇,母后为了解除匈奴之患,全力支应大军军资,这些年来节衣缩食,宫中许久不闻歌舞之声,母后身上的这件衣衫也穿了一年之久……孩儿看在眼里,却深恨不能为父皇母后分忧。”
刘据说的情真意切,卫氏举起衣袖轻轻地沾沾湿润的眼角,刘彻长叹一声道:“谁能料想,几个钱就能把朕的儿子逼迫到这个地步啊!”
霍光,狄山两人的工作很简单,命宫奴找来一个巨大的木桶,再给木桶里面装满清水,剩下的事情就是继续等待。
狄山拿着自己的小本子仔细的研判,他在确定自己与霍光,刘据三人准备的应付皇帝,皇后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漏洞。
霍光从柳树上折下一段杨柳轻轻挥舞着道:“为人佐贰,总要处处替长上考虑,集合众人之智,之力,才能推出一个真正的王者。
说起来我们好亏啊。”
狄山闻言放下小本子道:“天……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霍光撇撇嘴道:“出彩的只有一个!”
“君子……卓尔不群……天下安……便是……君子德!”
“我不喜欢当君子,君子的桎梏太多了。”
“我师尝言……太……聪慧……的人……成不了君子!”
霍光点点头道:“我师傅也这么说,他还告诉我,一个人不论是想成为大英雄,还是想成为大枭雄,都要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心胸。
前几年,我在学问一途上进步神速,师傅却不允许我用更多的精力读书,而是给我找了天底下最好的武学师傅,又把家里大部分的杂务交给我来处理。
还以为师傅想要偷懒才这么做的,现在听你一言,我才明白,师傅这是在培育我的心胸,开阔我的眼界。
师傅不幸有我这样的一个弟子,真是对不住他!”
跟狄山相处的时间长了,就很容易发现这个人的优点,这是一个真正的儒家君子。
虽然眼界不宽,还不能站在高处看世界,就待人接物,确实能让人如沐春风。
霍光以前看不起这样迂腐的人,但是,现在,他很喜欢跟狄山说话。。。
因为,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努力前行的目标!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一驾功在不舍。
像他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鄙陋不堪,然而,越老就越有味道,最后让人仰之弥高。
赵禹,王温舒来到皇长子寝宫的时候,狄山立刻就闭上了嘴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对于,赵禹,王温舒更是倍加冷落。
或许是因为张汤的关系,霍光对赵禹,王温舒倒是没有什么吧偏见。
张汤自戕之后,师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很开心,因此,霍光很愿意了解一下这些被称之为酷吏的人。
赵禹胸前飘拂着一束半尺长的胡须,来到寝宫就坐在一张锦榻上闭目假寐。
而王温舒则长着一对灵活的眼珠子,见到霍光就笑的极为开心,短短时间,霍光与王温舒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第九十二章金权()
第九十二章金权
“当年与你师傅云侯相识之时,云侯只是一介校尉,而某家也只是张公麾下的小吏。
些许年过后,云侯早已马上封侯,某家依旧留在中尉府,人生际遇真是令人唏嘘。
再过些年,某家又能眼看小郎君马上封侯,却又是某家的福气了……”
废话说了一堆,霍光请教的法律问题却一个字都没说,倒是赵禹看着霍光冷哼一声道:“犯罪在先,而后清查律条定罪,岂有先定罪而后查究犯罪的道理?”
霍光拱手道:“招供制定的《朝律》前些日子已经拜读过,云氏印刷作坊已经印刷了四千册,全是阳版,据小子所知,自我云氏印书作坊开业以来,印刷过无数书本,用阳版印刷的书算上御制文字也不过六套。
家师更是赞不绝口,对小子言:天地分阴阳,而后有明暗,日出日落,月升月没,春雨,夏雷,秋风,冬雪,四时有序,尊卑有别,而后知礼,而后知皇者尊。
一部《朝律》与《九章律》、《傍章》、《越宫律》统称为“汉律六十篇”,构成了我大汉律的基本框架。
都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言,可敬,可佩。”
赵禹脸上的阴冷融化了一些张嘴道:“看来你还真是读过《朝律》之人,既然读了《朝律》就该知道规矩,一介孺子借助长辈兄长的权势在宫中侃侃而谈你觉得符合《朝律》吗?”
王温舒在一边大笑道:“赵公莫要吓坏了孩子,别看此子年纪幼小,却也是皇长子身边的右拾遗,官位八百石,算是我等的同僚。
如今,皇长子正在接受陛下质询,在这皇长子的寝宫内,左拾遗说话不便,自然该由右拾遗招待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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