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些人名都被勾掉了?”
“被勾掉名字的,都是已经死掉的绣衣使者,老夫就是帮你在许良的名字上也画了一笔。”
“这么说,从今后许良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你走狗运啊,绣衣使者的两个大头目都被陛下打发去了岭南,这些册簿都安放在长门宫里,老夫才有这个机会帮你。
等那两个大头目回来之后,也只会认为许良早就战死了,不会再有人追问。”
云琅疑惑的道:“他们两个不是被发配岭南,遇赦不赦了吗?”
大长秋不耐烦的道:“一般犯错的官员或许会有这样的待遇,你以为密谍犯错了,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第五十四章家乡的大柳树()
第五十四章家乡的大柳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安世不再忙忙碌碌的到处跑了,而是开始安坐在家中写写画画,他的桌案上总是堆积着一摞摞的账本。
梁翁告诉云琅,最近家里的钱如同流水一般的被借出去了,其中,皇帝拿来的五千金更是已经没有了踪影。
钱没了,云琅却发现上林苑变得热闹起来了。
渭水边上总能看到赶着耕牛犁地挖坑的农夫,这些是准备种莲菜的人。
还能看见在自流渠边上安装水车的木匠,看木匠干活的人很多,木匠稍有不对,就有人站出来指责。
敢指责木匠的人只能是出钱的人,如果每一个人都说,那么只能说明,每一个人都是出钱的人。
搭建牲口棚,鸡圈,猪圈的人就更多了,沿着旱塬一字排开,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气魄。
只是没有看见盖新房子的,这让云琅有些失望,大汉人还是没有后世人借钱盖房子的气魄。
云琅喜欢这样忙碌的人,人呐,只要忙碌起来,日子总会变得好过。
有了莲菜池子,长安就有吃不完的莲菜跟莲子,冬日里再也不用只吃白菜,萝卜跟干菜了。
有了水车,旱塬上的农田产出就会加倍,即便是饲养鸡鸭鹅,猪牛羊也要方便得多。
烧青砖的砖窑依山而建,长窑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黑色的浓烟染黑了蓝色的天空,却多了一份人间的烟火气息。
上林苑的人都是从外边迁徙过来的人家,大多是一户一家搬迁过来的,没有什么严重的宗族势力,因此,当所有人准备联合办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没了掣肘的人。
各种姓氏的人联合起来为一件事,一个目标共同努力,好则合力,不好就单打独斗,不会有裹挟的事情发生。
云氏的投资是实实在在的。
从那些如火如荼的工地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桑弘羊派胥吏仔细的监察了这些农夫与云氏签订的协议,仔细的研判之后认为,这份契约与云琅当初与桑弘羊说的没有什么大的出入。
刘彻看这份文书的时间远比桑弘羊更长,因为他远比桑弘羊更了解云琅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多时候,刘彻觉得自己只给了云琅一个针眼大小的洞,然后云琅就能吹出水缸一样粗的一股子风。
这也是他给云琅五千金,却要他一年还他一万金的想法源泉。
“你觉得云琅的做法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刘彻合上文书,眼睛依旧盯在文书上问桑弘羊。
桑弘羊回答道:“就文书而言,没有问题,年息两成是确定的,这一点干净利落的写在文书上,云氏没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微臣也告诫富贵县县令应雪林,以后对于云氏与百姓的官司,除过支持他两成利的主张之外,别的主张一律不得理会。”
刘彻点点头又道:“你觉得云氏有可能在明年的时候还给朕一万金吗?”
桑弘羊皱眉道:“即便是能还,云氏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刘彻疑惑的道:“朕一直在等云氏上门哭诉,也做好了退让一下的准备。
结果,到现在,他们似乎并没有想要朕改变主意的意思,而是开始大规模铺开自己子钱的门路,这是为何?”
桑弘羊拿出更多的文书堆在矮几上拱手道:“就微臣掌握的文书来看,云氏必定是亏本的。
所以他们也给商贾放贷,只不过在这一点上他们虽然只放两成的利,也不是无盐氏的对手,毕竟,无盐氏才是大汉国最大的子钱家,商家除过获得子钱还能获得其它方面的帮助。
所以,云氏如今正在避开无盐氏的锋芒,将子钱放贷给那些专门从蜀中来长安做生意的商家。
微臣还听说,云氏依靠五华夫人在蜀中的影响,在蜀中成都也成立了钱庄。
如此一来,蜀中客商只需要将银钱交付云氏在蜀中的钱庄,然后轻装来关中,做生意需要钱的时候,就依靠专门的约定,从长安,阳陵邑,所在的钱庄里取钱,听说也只需要两成利。
同理,关中商贾去蜀中也是如此。
就这一点来看,云琅确实不负他聪慧之名。
想来,云氏之所以不来向陛下哀告的原因,就是想用这个法子来弥补陛下本金不足之处。”
刘彻想了很久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从蜀中到关中,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无数,途中盗贼如麻,商贾付出两成利息,就能免去运钱之苦,运钱之危,还是值得的。
既然云氏有法子弥补,朕也就不用可怜他了,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赚钱的本事。”
桑弘羊微笑着点头,觉得自己答应云琅,给他开了子钱的门路,该是一门善策。
不论是他,还是皇帝,都以为云琅赚取蜀中,关中商贾的银钱只有一次,却不知这样的经历至少会有两次,第二次要比第一次赚的更多。
毕竟,蜀中商贾没有理由空着手来关中,他们需要押运货物进入关中,然后在关中卖掉货物,再进一批关中货物回家。
而这个过程是一个银钱流动的过程,钱庄赚钱从来不是按照数额大小,而是看银钱进出钱庄的次数。
毫无疑问,每进出一次,云氏就有两成利……
八月的关中不但没有凉爽下来,反而越发的炎热了。
树叶蔫蔫的挂在树枝上,就连夏蝉都没有鸣叫的力气了,只是偶尔有气无力的叫唤一嗓子。
兰乔,兰英失神的望着马车外边一望无际的糜子地,她们姐妹两努力计算了很久,都没有算出来这片粮食地能养活多少人。
“总归是很多的,多的让你们想不到,我也算不出来,想要知道这一点,回家问问平遮,他知道。”
在龙城的时候,如果遇到这样炎热的天气,骑手们就会褪掉身上的羊皮袄,赤裸着身子骑在马背上到处乱跑,男女都差不多。
那些伴随狗子一起回来捕奴团的武士也经常在路上光着脊梁赶路。
进了关中之后,他们就不肯这样做了,狗子也是一样,明明快要被热死了,身上的衣衫依旧穿的整整齐齐。
“夫君,喝口水,里面加了蜜糖。”
兰乔把水罐子递给狗子。
狗子衣衫已经湿透了,他摇摇头,从腰上解下水葫芦道:“这时候我该喝点淡盐水,而不是蜜糖水。”
兰英将身子探出车窗,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人了,就奇怪的问道:“夫君,那些骑马的汉子呢?他们不是要去你家拿钱吗?”
狗子不屑的笑道:“他们还没有资格踏进上林苑,至于跟我家家主要钱,他们哪来的资格?
我们回家之后,自然会有管事带着钱算给他们。
咱们家的门槛高,还不允许捕奴团里的腌臜货脏了家里的地。”
“夫君,我们为什么不住在昨日里经过的那座大城里面呢?那里人好多。”
“你说阳陵邑啊,那里的人确实多,咱家在阳陵邑也有宅子,我们要先去见家主,等家主安排好了,我们想去阳陵邑就去阳陵邑,让你看个够。”
回到上林苑的狗子,他的心都是飘荡在云端的。
不论是关中人暴烈的吵架声,还是狡猾的商贾用娓娓动听的话语骗人的生音,哪怕是官府差役拖着铁链子哗啦哗啦在石板路上行走的生音,全都让他快活。
龙城的天空是湛蓝的,那里的匈奴人甚至称得上淳朴,而狗子就想回到阳陵邑,回到云氏庄园,淳朴安静的龙城只会让他发疯,只有骊山脚下的那片庄园,才能让他的心乃至灵魂感到极度的愉悦。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极大的柳树,狗子停下马蹄,用马鞭指着那株大柳树对兰英,兰乔道:“那就是我经常给你们说起的大柳树。”
第五十五章一事无成的狗子()
第五十五章一事无成的狗子
“回来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狗子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肩膀上扛着犁铧,手里牵着一头牛的大汉正冲着他笑。
“毛孩哥……”
狗子只喊出三个字,就哽咽的无法多说一个字。
毛孩放下犁铧,上前狠狠地拥抱了一下狗子道:“回来了就好,什么话都不要说,晚上让你嫂嫂把风干的鸡给煮了,我们好好的聊聊。
现在先回家,家主在家呢,马车里是弟妹跟侄儿?”
毛孩的目光自然地忽略掉兰英,兰乔,只是盯在小狗子的身上。
狗子干笑一声道:“这是您的弟妹兰英,兰乔,兰乔怀里抱的就是您的小侄儿。”
毛孩看看小狗子,再看看狗子,如此三五遍之后才道:“确定是你的种?”
狗子连忙点头,而兰英兰乔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毛孩见狗子非常的肯定,一张严肃的脸逐渐松弛了下来,指着兰英兰乔对狗子道:“规矩还要学!”
狗子连连点头,毛孩是一干孤儿中年纪第二大的人,除过褚狼,就属他权威最重,随着年纪渐长,他们这些当弟妹的,不怕褚狼,却对毛孩多了几分畏惧之心。
毛孩继续扛起犁铧,狗子自动牵着牛跟上来,兰英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心里忐忑的厉害。
大柳树后面就是云氏高大的门楣,足足有三层的黑色门楼,在平坦的原野上显得极为壮观。
门口站立着六个甲士,手按在刀柄上威风凛凛。
马车到了门口,就有青衣仆役赶出来接走了毛孩肩上的犁铧,狗子手里的耕牛。
毛孩用手帕掸掸身上的灰尘见狗子仰着头看大门,就笑道:“带你婆娘娃下车,到家了怎么还拿乔起来了。”
兰英兰乔下了马车,也学着狗子的模样仰着头看门楼。
狗子指着门楼上的匾额对她们道:“门楣上写的是永安侯府四个字,记住它们的样子,它是我们的家。”
兰英,兰乔对视一眼,觉得可能记不住,就不由得往狗子身边靠靠。
狗子大笑一声,一手拉着兰英,一手拉着兰乔,迈过高高的门槛,从侧门走进了云氏府邸。
高的照壁就在眼前,上面布满了牡丹纹,照壁中间,有一朵硕大的牡丹,在开的最艳的时候,被定格在这座青砖雕刻的照壁上。
绕过照壁,行过曲折的廊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朱红色的三层高楼就矗立在眼前,在烈日下似乎显得更为高大,顶部飞檐的四角从四个方向刺向蓝天。
“这里是前厅,是家主招待贵客的地方……”
狗子拖拽一下惊呆了的兰英兰乔,给她们匆匆解释一下,就绕过这座高楼,从青砖墙壁上开的月亮门下穿过,进入了云氏的中庭。
平遮站在屋檐下,笑吟吟的向狗子施礼道:“良兄回来了?可喜可贺。”
狗子还礼道:“一事无成,惭愧,惭愧。”
平遮指着兰乔怀里的小狗子道:“仅仅就添丁进口一项,怎么能说一事无成?
我云氏最大的短处就是人丁稀少,只要家里的丁口不断,余者,小事耳。”
狗子回过头对兰英兰乔道:“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说的平遮,是家里专门负责招待客人的,他嘴里就没有实话,以后不要听他胡咧咧。”
兰英,兰乔警惕的瞅瞅平遮,抱紧了孩子。
平遮笑骂道:“四年不见,你这张嘴还是那么不讨人喜欢,快进去吧,家主等你呢。”
狗子四处张望一下皱眉道:“家里的人这么少?”
平遮笑道“: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能见人吗?某家今日特意将前院的人都支应出去了。”
狗子惭愧的拱手道:“有劳,有劳。”
平遮大笑道:“快进去吧,在家里客气什么,你的事情家主已经处理好了。”
狗子大步流星的穿过花厅,才走进后宅,就看见云琅站在花坛前边怒气冲冲的瞅着他。
狗子松开牵着兰英,兰乔的手,快走两步跪在云琅脚下道:“狗子回来了。”
云琅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觉得很能耐吗?怎么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我记得你去匈奴的时候告诉我要建立盖世功业,要离间东西两路匈奴,让大汉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下西匈奴。
现在,你的盖世功业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狗子笑嘻嘻的从跪在他身后的兰乔手里抱过小狗子高举着递给云琅道:“这就是!”
云琅气咻咻的接过小狗子打量了一下,还掀开薄薄的襁褓瞅瞅小狗子的胯下,满意的道:“带把的,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狗子低声道:“虽然一事无成,然而,我已经知晓了匈奴准备好的漠北衍生地。”
云琅将孩子还给了狗子,摆摆手道:“去平安阁住下来,这些时日不要见外人,等事态完全平息了,再出来做事。”
狗子还想说话,被云琅阻止了,就听他叹口气道:“能活着回来就是好的结果,能全须全影的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余的事情,等你安定下来之后再说。”
云琅临走前看了一眼兰英,兰乔冲她们点点头,就走了。
能一路追随狗子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长安的人,没有怀疑的必要,不论她们是什么种族。
狗子缓缓起身,笑容爬上面颊,伸开双臂仰天大吼道:“天啊,耶耶回来了。
厨胖子,小虫儿,梁老头,我现在去洗澡,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吃包子肉包子,我还要吃红烧肉,我要吃红烧鱼,我还要吃蛋糕,吃烤鸡,吃米饭,吃一海碗裤带面,肉臊子要多,一定要面盖住……”
胖胖的厨娘从房间里探出头瞅了狗子一眼道:“你只配吃狗屎!”
骂完之后就缩回了脑袋,不一会又气咻咻的将一个食盒递给狗子道:“里面是凉面跟各种浇头,垫垫肚子,洗干净了再来吃好的。”
狗子大笑着想要抱头发花白的老厨娘,被厨娘推开,厨娘伸长脖子瞅瞅兰乔怀里的小狗子,带着哭腔道:“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狗子却不愿意跟着哭泣,在荒原上差点被淹死的时候没有哭泣,在沙丘躲避匈奴追兵的时候没有哭泣,这时候哭个什么劲。
见狗子提着食盒带着全家向平安阁走,厨娘又在后面喊道:“小虫儿嫁给孟二了,你莫要再想她了。”
狗子楞了一下,就随便挥挥手踏上了去山居的小路。
他知道自己需要幽居一段时间,给家主腾出处理他回来之后带来的麻烦。
生入绣衣,死出绣衣,这是绣衣使者的规矩,哪怕自己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人,也不能大意。
沾到绣衣使者这四个字就没有小事。
何愁有安静的喝着茶,跪坐在旁边伺候他的云音,早就坐不住了,把身子扭来扭去的想要跑。
每次她想站起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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