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狗子睁开眼睛,唤醒了兰英,兰乔,低声道:“想清楚,只要离开这里,我们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兰乔看看怀里的孩子点点头道:“我不想我儿子将来跟别的匈奴人一样要上战场。”
兰英反倒看的很开,张开双臂抱着狗子最后确认一遍:“在汉地,我们真的就不用吃野菜粥了?
真的有蜜糖给我吃吗?”
狗子紧紧的抱着兰乔道:“一定的!”
兰乔,兰英上了战马,狗子用绳子绑好绑腿,将所有的武器挂在自己身上,打开羊圈,羊圈里仅剩下十二只羊,在两只牧羊犬的驱赶下离开了牧场。
昨夜可能下了一场小雨,夏日里的草原碧绿的令人心醉,小河里的水清澈透明,蓝天如同一只巨大的锅扣在头顶,狗子取出指南针再一次确认了方向,然后就跳下土坡,高声的驱赶着羊群向南出发。
这一刻,狗子胸中隐隐升起一股子悲壮的意味,不过他一点都不害怕,毕竟这是在回家。
羊群被急躁的牧羊犬撵着一路向南,兰英,兰乔的战马也快速的向南走。
这又让狗子觉得很幸福,他很想把小狗子抱给脾气不好的家主看看……
云琅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何愁有永远的退出了权力中心,那么,狗子必定是被抛弃的命运。
两年时间,没有关于狗子的任何消息,如果说以前狗子还能依靠他与刘陵的一点微薄的情分活下来,那么,现在就完全不同了,不论是卫青,还是这次被皇帝重用的李广都没有打算轻易地结束这场战争。
皇帝在国内横征暴敛,为了凑齐他们所需的钱粮,牲畜,甲胄,已经做到了极致。
如果此战不能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卷,不论是卫青还是李广都只有自杀以谢天下这一条路了。
疯狂的皇帝,疯狂的将军,武装到牙齿的军人,云琅相信这一战对大汉与匈奴两国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大汉大胜,匈奴必然远遁漠北,大汉国内十年之内就可以不动刀兵。
如果匈奴大胜,那么,从战败的那一刻起,每一个汉人就要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再这样严苛的环境下,匈奴人清除身边的汉人,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刘陵不可能为了一个汉人,就放弃自己在匈奴人中间刚刚建立的威信。
杀死狗子对刘陵来说没有多少心理障碍。
平遮从外面进走进来,点燃了蜡烛,于是坐在黑暗中的云琅一下子就暴露在光明中。
“给李广军中的信件发出了吗?”
平遮施礼道:“已经发出!”
“给大将军的信递交给长公主府了吗?”
“已经递交了。”
“那就再递交一份,将救援许良的赏金从百金,提高到五百金!”
平遮犹豫一下还是拱手道:“一个弃子,家主不该这样做,无论如何许良都是绣衣使者,如果这样正大光明的救援,对云氏极为不利。”
云琅瞅着平遮道:“如果换成你呢?”
平遮站直了身体朗声道:“每一个家臣都有价格,如果家主救助平遮的代价超过了价值,而平遮在这个时候又会给云氏带来灾难,家主就不用理睬平遮的生死了。
平遮死而无怨,这就是平遮身为家臣的自觉,不能给家里带来利益的家臣,不要也罢!”
“这就是你父亲交给你的处世之道?”
平遮沉声道:“做大事者不拘小……”
平遮话音未落,脑袋上就重重的挨了一记重击,眼前金星乱冒的时候,有感觉到有无数只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过了很长时间倒在地上的平遮不解的看着家主,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
云琅从地上捡起竹简,放在桌子上道:“今天给你一个教训,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云家的人论不起斤两。
别拿你父亲那套狗屁的阴阳论来跟我说大道理。
现在去办事,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办,狗子哪怕真的变成了一只狗,也要把他带回来。
事情能做的隐秘最好,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遮掩了。”
第三十五章回家(3)()
第三十五章回家(3)
云琅最近以来脾气非常的暴躁,于是,老虎大王的脾气也变得很暴躁。
一人一虎站在平台上气咻咻的瞅着云氏的仆役如同蚂蚁一般的干活。
家主的脾气不好,仆役们这时候没活都要找活干,每一个都把自己弄得忙忙碌碌的。
郭解来云氏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问过脸上还有伤痕的平遮之后,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两年,是郭解顺风顺水的两年,两年时间从一个县尉混到光禄卿属下的郎骑中将,算的上是平步青云,一千石的职位在长安可能算不得什么,在富贵县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了。
谁都知晓郭解的官职是怎么来的,西边的好多蛮族如今都消失了,就连给皇帝一直上供的好些部族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因为军队的无限度扩张,催生了奴隶贸易的繁荣。
如今,大一些的家族拥有数百上千个奴隶算是平常事,有些田产多的人家,奴隶上万都不稀奇。
只有上林苑里的几个大户家中没有奴隶,其中就包括郭解家。
富贵县县令应雪林也不允许上林苑蓄奴,就这一点,还有好多人家反对,不管他们走了谁的门路,最后得到的回答都是上林苑不许蓄奴。
有了奴隶,汉人就显得金贵些,虽然他们依旧吃不饱穿不暖,看到满街的奴隶却能痛快的吐一口唾沫,在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同时,也因为奴隶的存在,关中男子大量的参军,并没有影响关中的粮食生产。
关中依旧相对的平稳,并没有史书上描绘的那些惨事发生。
刘彻现在并不缺少粮食,唯一欠缺的就是银钱。
买卖奴隶需要真金白银的,而将士出征都会有一笔不菲的赏赐,将士们会拿着这笔赏赐来购买奴隶,用奴隶来顶替自己继续为家里劳作。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郭解的重要性彻底的被体现出来了。
郭解来了,云琅自然要待客,老虎依旧虎视眈眈的看着郭解依旧在发怒。
云琅拍拍老虎的脖子,老虎已经竖起来的毛发就平顺下来了,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吧唧一声瘫在那里张着嘴喘气。
“西边已经没有什么奴隶可以捉了,藩巴野人居住于高山之上野性难驯不好捉,即便是捉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只会呲着牙冲你咆哮,干不了活。
所以,捕奴团已经跟随大将军的兵马进入了匈奴人的地盘,说起来,好用的奴隶只有羌人跟匈奴人。
这一次进入草原的捕奴团人数众多,而且他们的足迹也要比军队走得远,如果君侯想要找什么人,某家以为让捕奴团的人来寻找,显得更加稳妥一些。”
云琅怒道:“曹襄那个王八蛋又把家将借给你了?”
郭解呵呵笑道:“君侯莫怒,豪门家将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如今虽然不在军中,却是比军中将士们更加勇猛的存在。
眼看身手不如他们的人大把大把的捞钱,他们却只能吃那点可怜的俸禄,是个人就不会服气。
都是自家的好兄弟,给他们门路赚点钱也是人之常情。”
云琅叹口气道:“你们就胡作非为吧,迟早会在这件事上栽一个大跟头。”
郭解呵呵笑道:“就目前来看,奴隶对大汉只有好处,坏处还没有显现,等苗头出来了,一夜之间杀光奴隶也非难事。”
云琅仰天长叹一声,说到底,奴隶出现的根源还要算在他的头上,很明显,这个孽造大了。
事已至此,懊悔也无济于事,云琅提起笔寥寥几笔,许良的面容就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一张绢帛上。
“找到他!”
云琅把狗子的画像交给了郭解。
“名字呢?”
“狗子!”
郭解没有问狗子的大名,也没有问狗子到底是什么人,云琅没有说,他自然就不会问。
“回去之后,我就会找画师将图形描绘数百份,让捕奴团中的所有人都看清楚,只要见到这个人,就不会遗漏掉。”
云琅长叹一声道:“把他活着带回来。”
郭解思量了一下低声道:“如果狗子的行踪不定,君侯为何不去问问某家外祖母!”
云琅愣了一下,问道:“外祖母?”
郭解笑道:“家外祖母便是大名鼎鼎的雌亭侯。”
“许莫负?她还活着?”
郭解笑道:“若是旁人问起,某家自然说雌亭侯早就羽化登仙了。
君侯问起,雌亭侯自然依旧活在人间。”
云琅闭目沉思片刻,许莫负出生不久,因为百日能言就被地方官员作为祥瑞上报给了始皇帝,始皇帝赏赐了许氏黄金百镒,命许氏好生将许莫负养大。
如此算来,这位被太祖高皇帝封为雌亭侯的女子,该是百岁之龄的老人了。
如果是别的相师,云琅自然一笑而过,许莫负之名却不敢大意,至少,这个相师准确的预言了周亚夫腾贵,与周亚夫注定饿死的结局,此时知晓者众,似乎有些门道。
“不知老君侯身在何处?”
郭解笑眯眯的道:“如今正在郭氏荣养。”
云琅看了郭解一眼道:“你今日来莫非就是受了你家外祖母所托,来找我的?”
郭解哈哈大笑道:“为君侯解惑,还是不要讲这些俗礼了。”
郭解并不给云琅呼朋唤友看祥瑞的机会,马车从门外径直来到客厅前,就将云琅推上马车,放下马车帘子,亲自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就出了云氏。
云琅好几次想要掀开帘子都被郭解阻止了,只好一个人坐在闷热的马车箱里,随郭解带路。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奔驰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明显的拐进了一条小路,颠簸的厉害。
云琅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阵,才睁眼,就觉得马车忽然停下来了。
郭解笑吟吟的揭开车帘道:“君侯,到了。”
云琅揉揉眼睛,四处观望了一下,对郭解道:“这里是骊山啊。”
郭解笑道:“外祖母喜欢幽静,郭某就买下来了这座山谷,作为外祖母的栖身之所。”
云琅面前只有一座青砖砌造的古朴小院,一道木门将小院与外界隔绝开来。
郭解走上台阶轻轻地叩响了门环,一个中年青衣女婢就打开木门,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琅,然后对郭解道:“客人既然已经来了,你就回去吧!”
语气无礼至极,郭解并不以为忤,依旧笑吟吟的拱手道:“请代我给外祖请安,郭解这就告退!”
青衣女婢并不理睬郭解,也不跟云琅说话,径直走进了院子,云琅自然快步跟上。
才进了院子,那扇木门就重新关上,云琅回头看,才发现是两只硕大的马猴关好的院门。
云琅停在院子里,指着院子外面的大树道:“我兄弟也跟来了,不请他一起进来吗?”
青衣女婢抬头看看从大树上露出脑袋的老虎怒道:“老祖轻易不见人,如何能让一介畜生坏了老祖的清修。”
老虎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骂他,既然已经现身了,就从树上跳到围墙上,只是身体太重,居然弄掉了好几块瓦当。
这点事情老虎自然是不在乎的,又噗通一声从院墙上跳到院子里,冲着青衣女婢‘嗷呜’了一声,然后回头瞪了那两只惊慌失措的马猴一眼,两只马猴顿时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青衣女婢却不是很怕老虎,怒气冲冲的盯着云琅喝道:“无理!”
云琅背着手笑而不语。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小青,不得无礼,请君侯跟山君进来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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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回家(4)()
第三十六章回家(4)
云琅昂首阔步走进了屋子,老虎用他肥硕的身体将小青挤到一边也跟着云琅进了屋子。
一进门,云琅就看到了那双明亮且充满童趣的眼睛。
看了这双眼睛,屋子里的其余东西就不用看了,这是一双极为精彩的眼睛,只要看透这双眼睛,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有这双眼睛的人,即便是鸡皮鹤发的老妪,云琅也觉得美艳无双。
面对一个有百岁之龄的人瑞,云琅抛弃了自身的全部骄傲,躬身施礼道:“末学后进云琅见过君侯!”
老妇人笑了,脸上的皱纹遮住了那双眼睛,云琅这才发现这个老妇人小的可怜,她的身体蜷缩在一张锦榻上,看不清高矮,不过,她全身的重量都加上,也没有老虎的一只爪子重。
“李少君是你弄死的?”老妪问道。
云琅摊摊手道:“他是自杀的。”
“哦?他不该是一个有勇气自杀的人。”
“皇帝要他施法害我,而且还需要短时间内就要有效果,于是,他就在一个晴朗朗的天气里准备呼风唤雨,准备用雷劈死我。
结果呢,等了好久,天上都没有一片云彩,他心慌之下,觉得与其被皇帝五马分尸,不如自杀算了,然后就用染了剧毒的匕首给了自己一下。
等他把匕首插进了肚子,风来了,云彩也来了,然后乌云也来了,电闪雷鸣之下,下了一场好大的冰雹。
再然后,他就死了,尸体不腐,敲之如鼓,被长公主付之一炬,烧的一干二净。”
老妪听后哈哈大笑,她瘦弱的身体随之剧烈抖动,眼看就要笑死了,却总是能缓过气来。
“早就告诉过他,不要离皇帝太近,他偏偏不听,也算是自寻死路啊。”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老虎早就趴在地上休息了,云琅四处看看没看见有他坐的地方,就盘膝坐在地上,靠着老虎,看起来非常的惬意。
“我叫许负你该知道吧?”
云琅点点头道:“应该叫许莫负的,始皇帝给了你一百镒黄金让你安家,结果始皇帝死掉之后,你却成了汉雌亭侯,还改了个名字叫许负。
看样子你还有几分羞惭之意。”
许负被云琅羞辱,却并不动怒,依旧笑呵呵的道:“我一个弱质女流,提不动刀子为始皇帝血战到底,也没有特殊的才智为始皇帝挽大厦之将倾。
能做的就是把名字中的‘莫’字去掉,算是老妪对不起始皇帝了。
你知道的,女人只要开始辜负了谁,就会一直辜负下去,这是妇人女子的天性,老妪焉能例外?”
云琅坐直了身子拱手道:“我听说许负有万里知人只能,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许负也坐直了身躯道:“或许能窥见一二。”
云琅叹息一声道:“我恩师告诉我,世上所有的相师都是骗子,之所以有很多神人,那也是他施展的骗术没有被人揭穿而已。
如今,云琅心乱如麻,只能问道于盲,请君侯告知,我的小狗子如今可还活着?”
许负无声的笑了一下,指着云琅嗔怒道:“小子无礼!”
云琅苦笑道:“家师就是这么说的,而我也确实经历了一些非常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情,因此造成我现在满口胡柴的模样,您就担待一下,帮我看看让我牵心的家伙是不是还活着。”
许负被云琅的惫赖模样逗笑了,就从袖子里取出一把蓍草握在手中道:“可以帮你算这一卦,不过呢,你要告诉我西北理工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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