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吐掉茶水,掏出手帕擦一下嘴巴道:“两者皆有!”
曹襄笑道:“你知道,关中人如今更喜欢放了盐跟油的茶水,还把你我两家喝的那种茶水叫做“淡茶”,这种放了油盐的茶水叫做“香茶”,一听就比淡茶高明的多,人家用好东西来供应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暴殄天物!”
两人正在说话的功夫,谢宁的老婆李氏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满了各色点心跟果子。
曹襄如同往日一般大咧咧的道:“多谢嫂嫂……咦?不对哦,这不是你家,你怎么出来待客了?”
李氏强颜欢笑道:“两位叔叔到了谢氏,自然是妾身出面款待两位叔叔。”
据云琅所知,谢宁的老婆群庞大,最鼎盛的时候有十一个之多,听说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这个李氏,是谢宁带到云琅,曹襄等人面前亲自当老婆对待的第一人。
也是云琅曹襄等人承认的谢宁老婆,自从谢宁跟他老爹闹翻之后,他就在上林苑弄了一座庄子,这座院子里的人口简单,三个妇人,一个孩子,再就是三十余个男女仆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不见外人。
没想到堂堂谢氏长子少君,居然被弄来给客人端茶倒水,这是极度失礼的事情。
云琅曹襄起身还礼,云琅接过木盘,阴郁着脸道:“光知道阿宁跟家里闹得不愉快,没想到你会被作践到这个地步。”
李氏连忙道:“今日事多,这都是妾身自愿来帮忙的。”
“自愿给一群赌鬼,酒鬼,色鬼端茶倒水吗?”曹襄怒不可遏,拍桌而起。
谢宁虽然没有封侯,但是已经是骠骑将军麾下的四校尉中的射声校尉。统领八千弓弩手,堪称大汉国的重将,这样的人即便官职比旁人小一些,却无人敢轻视之。
以李氏的身份,即便是单独觐见皇后都够资格了,在谢氏却需要抛头露面招待客人。
以前的时候,云琅是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的,对于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他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在大汉国,有他这样想法的人就是异类,而且是异类的不能再异类了。
在大汉,男女之防不是很重要,可是,什么身份的人做什么事情却被规定的死死的。
卓姬当年在成都当炉卖酒的事情,之所以被人们广为流传,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件事不合规矩,超越了时代。
云琅不知道谢长川为什么会让李氏来招待他们休息,或许,他这个出身底层的军汉认为这是一种高规格的待遇,是表示亲密关系的一种方式。
然而,他错了,在谢宁不在的情况下,让他的妻子来招待朋友这对谢宁是一种羞辱,对他的朋友来说同样如此。
“这就是乡巴佬!”李氏退下之后,曹襄依旧愤愤不平。
这句话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在曹襄的眼中,满大汉不算是乡巴佬的人大概用十根指头就能数过来。
所以他说的话不算数。
“谢宁跟着去病走了河西,如今正沿着大河修城池,修驿站呢,按理说这一战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能封侯了,怎么老谢还是这样对待他?
在白登山的时候,老谢可是把谢宁往死里疼爱的。”
曹襄哼了一声道:“老谢发现自己老当益壮还能生儿子,从白登山回来四年,一口气生了两女一男……对了,苏稚给他吃了什么药?这么灵验?”
“你也想吃?”
曹襄拍拍胸膛道:“老子拼身体!
靠药物生下来的儿子算是自己的还是算药的?
明日让我老婆来拜访李氏,过几天让你老婆来拜会李氏,然后是去病家的,李敢家的,赵破奴家的,再让母亲邀请李氏去参加几次妇人的饮宴,再让大长秋把李氏的名字添加到阿娇宴饮的名单上,这一圈下来,一年时间就过去了。
估计,谢家也就没人再敢为难我们兄弟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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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传话人()
第八章传话人
汉朝人的赌钱方式非常的单一,一大群人围在一个六博棋盘跟前吼叫连天的为正在赌博的两人助威。
所谓六博,就是十二枚棋子分黑红或黑白两组。
以六根箸当色子,以多吃博筹为胜。每对博双方各在棋盘自己一方的曲道上排好六枚棋子。
对博时双方先轮流投掷博箸,然后根据掷得的箸的正反数量行棋,数越大,行棋步数越多。
棋子进到规定的位置即可竖起,改称名为枭,这枚枭棋便可入水中,吃掉对方的鱼,名为牵鱼。
每牵鱼一次,获得博筹二根,连牵两次鱼,获得博筹三根,谁先获得六根博筹,就算获胜。玩家需尽快自己的散升级成枭,或杀掉对手的枭,方能多得博筹获得胜利。
类似于乡间游戏——狼吃娃娃,只是被改良了一下,增加了很多弯曲的道路,算是增加了一些难度。
这中间看似在斗智斗力,实际上,这样简单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运气,只要运气好,每一次能丢出很大的点数,那么,他的胜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再加上,长者先行这个策略,就很自然的将一干老贼放在了先手位置上。
云琅跟曹襄并没有出席谢家的酒宴,而是在客房里待到赌局开始了才走近大厅。
朱买臣长须飘飘,一身绸衫将他衬托的更加雍容华贵,手中巨大的鹅毛扇子轻轻摇晃,站在人群中自然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云琅避开朱买臣的视线,悄悄来到他的身后,探手摸着朱买臣的脖子道:“大好头颅不知要被那个刽子手的刀斩落!”
朱买臣被人摸了脖子,怵然一惊,回头,见是云琅,这才笑道:“不知云侯有心执刀否?”
云琅收回手,掏出手帕擦拭一下摸过别人脖子的手慢条斯理的道:“我不杀人!”
朱买臣见云琅不断地擦手,眼中浮现一丝怒意道:“黄氏应该不会这样想!”
云琅笑道:“就是因为出现了黄氏的事情,我才决定以后不杀人了。”
“这是为何?”
“勋贵杀人范围太广,为了杀一两个狗贼,就让无数不算罪有应得的人陪葬,这不是我的本心。”
朱买臣看着云琅笑道:“云侯认为某家被张汤临死咬了一口就一定会死?”
云琅将擦拭过手的雪白丝帕优雅的放在丫鬟收集碗盏的脏盘子里,背着手道:“你可能还死不掉,依仗者无非是受降城的那些功劳。
如果有人上了弹章,说你朱买臣在受降城上下其手的捞钱,不知你将如何应对?”
云琅的声音很冷,朱买臣听得出来这几句话里蕴满了怒火。
“张汤乃是世之恶贼,兀鹫,杀之有功无过,云侯为了一介鹰犬难道就要陷朱买臣于死地吗?”
“你们可以用莫须有的罪责让张汤百口难辩,如今,我不过是故智重施,有何不可。”
朱买臣神色闪烁一下,低声对云琅道:“某家接手受降城的时候,偌大的一座城池居然变成了空城,羌人百年积蓄不翼而飞,云侯当时可是军司马,正是可以上下其手的好位置啊!”
云琅点点头道:“没错,羌人百年积蓄确实被人给贪渎了。”
朱买臣仰天笑了一声道:“却不知此人是谁?”
云琅朝正赌的昏天黑地的曹襄高声道:“阿襄,主爵都尉问当年受降城里积存的羌人宝物都上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曹襄从赌桌上直起身子破口大骂道:“直娘贼,谁问的?
当然是耶耶连锅端了,不弄点银钱,耶耶拿什么赌钱?”
众人见曹襄说的豪迈,叫好之声轰然而起,几个老将齐齐的挑着大拇指夸赞曹襄有猛将之风。
曹襄仰天大笑道:“几个钱算得什么事情,反正都被耶耶花用在大汉了,也就等于还给我舅舅了,虽然被我舅舅用拳脚收拾了一顿,不过……哈哈哈哈……春风楼里的舞姬确实值得让耶耶挨这一顿揍……”
云琅转过头冲着脸色苍白的朱买臣笑道:“你也听见了,这家伙自己承认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朱买臣不甘心的道:“真的都被平阳侯拿走了吗?”
云琅想要拍拍朱买臣的肩膀,手伸到半路又收回来,还在衣襟上擦拭一下,吹吹指尖这才瞅着朱买臣道:“我们兄弟做事,一定会想着陛下,不像你们只想自己!“
朱买臣目眦欲裂,他第一次发现世上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张汤的死给了我很大的震撼知道吗?我刚才说的你可能不认同,那么,张汤心里永远只有陛下这话你该没有意见吧?”
朱买臣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云琅嘿然一笑,摇头道:“张汤自杀之前都害怕的发抖,他是一个真正的可以对别人狠,也能对自己狠的人。
他都做不到视死如归,你这种从贫困中崛起的人,岂能甘心在过上好日子的时候死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我确信你做不到!”
朱买臣浑身颤抖着道:“云侯真要置我于死地吗?”
云琅摇头道:“没有,我不杀人,更讨厌报仇这种事情,张汤的儿子哀求我,让我把他心中对你的仇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发誓,此生必杀你!”
朱买臣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惊惶过后立刻就表现出了自己的素质,点点头道:“很公平,某家等着他。”
云琅笑道:“那孩子是一个有着坚韧不拔性子的男子汉,老朱,我真心觉得你胜算不高!”
朱买臣笑道:“某家自污泥中起身,又走过无数崎岖,经历过无数险峻,只要云侯你们愿意做壁上观,区区张氏子,还不会被某家放在心上。”
云琅满意的道:“很好,很好,我一直担心你会恨我,现在知道你如此明事理,我就放心了。
好了,不说了,再不上场,某家今晚休想赢钱!“
说完话,就让仆役拿来一篮子竹筹,在人群中挤开一条缝隙站在六博的左边大吼道:“谁敢与某家一战!”
早就看云琅不怎么顺眼的边通是一个性格彪悍凌厉的人,两次出任济南国相,他学的是纵横之术,学问高深,且地位尊崇,只是被张汤羞辱的几次三番要自杀,最后被家人劝阻了。
都是聪明人,他看见云琅在羞辱朱买臣,也知道云琅是在威胁朱买臣,这让老家伙心头的怒火快要焚烧起来了。
今晚,他们其实就是来给诸多勋贵们送钱来的,不求这些人帮他们说话,只求这些人到时候能闭上嘴巴。
就在今晚,不管是谁都可以赢钱,只有云琅不成!
丢色子对于云琅这种老赌棍来说,不算难事,只要换上灌铅的色子,就很容易丢出大点来。
而六博之术,恰恰是个人用个人的色子,曹襄在那边用灌铅的色子大杀八方,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局都没输过,跟前的竹筹篮子里已经装满了竹筹,根本就不用跟他对赌的李文放水!
云琅不愿意跟死人治气,大方的要求边通先丢色子,连赌先后都不用……
天亮的时候,云琅打了一个哈欠,瞅瞅对面眼睛发红的边通道:“算了吧,我就不要你的玉佩跟你家的庄子了,玉佩上朝的时候要用,庄子是你一家老小吃饭的饭碗,赌局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边通咆哮一声,双手按在桌案上死死的看着云琅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每一把都能丢出如此大的点数,定是你的色子有古怪,老夫要看你的色子!”
第九章皇帝的归皇帝,云琅的归云琅()
第九章皇帝的归皇帝,云琅的归云琅
每回云琅快要倒霉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救驾。
这一次来的人是赵禹。
边通还在咆哮,其余人等却纷纷脸色难看的闭上了嘴巴,谢长川靠在椅子上在一瞬间就睡过去了,而且还有如雷的鼾声。
云琅捏着色子怜悯的看着边通大喊大叫,见边通面目狰狞的把手摊开要色子,就非常好心的把色子放在边通手里,再把他摊开的手握成拳头,低声道:“留着在牢狱里玩耍吧!”
边通这才发现周围安静的厉害,回头就看见赵禹那张死人脸。
“奉陛下旨意,着,朱买臣,边通,李文,王朝,入中尉府问话!”
赵禹此人历来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也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面皮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颜色。
曹襄忙着收拾桌面上的竹筹,云琅则四仰八叉的坐在一张大椅子里昏昏欲睡。
朱买臣面如白纸,李文瘫倒在地,王朝跪在地上体如筛糠,只有边通愤愤不平的道:“诛杀奸佞何罪之有?”
赵禹冷笑一声道:“昔日都是重臣,就不劳老夫动用差役了吧?”
朱买臣死死的盯着云琅看,云琅摊摊手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朱买臣似乎一下子就有了底气,昂首阔步率先离开了大厅,边通恨恨的将云琅的色子摔在地上,然后拖起瘫倒在地的李文道:“站起来,别被奸佞小人看扁了。”
右内史王朝跟在朱买臣身后,长叹一声就走了出去。
等他们四人全部离开之后,大厅里依旧鸦雀无声,曹襄怒耐烦的拍着桌子吼道:“谁来把老子的竹筹兑换一下。”
谢长川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陪着笑脸道:“这就兑,这就兑,来人啊,将平阳侯,永安侯两位的竹筹兑换好,送去两位侯爷府上。”
云琅摆摆手道:“不用了,全部送去张汤府上,告诉老夫人就说是平阳,永安两位侯爷用张汤的名义赚到的,请她不用客气。”
曹襄打了一个哈欠瞅着云琅道:“我要去春风楼补个觉,看样子你是不会去的是吧?”
云琅笑道:“马车给我,我要回上林苑。”
没有跟谢长川告辞,甚至都没有理睬裴炎,两人就说说笑笑的离开了谢府。
曹襄在家将的簇拥下直奔春风楼,云琅刚上马车,就见裴炎攀着车窗道:“谢府招待不周?”
云琅冷冷的道:“阿宁不在,让李氏出来给我们兄弟端茶倒水,这样的厚待,云某实在是承受不起!”
说完话,就命马车驱车离开。
裴炎在后面狠狠的跺跺脚,仰天长叹道:“都他娘的是什么事情啊!”
马车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艰难的行驶,一个人很自然的从外面钻进来。
护卫云琅的刘二毫无动作,反而将车帘子遮盖的严实一些。
“谁会死?”
“李文,王朝,边通死定了。”
“朱买臣没事是吧?”
“贬斥会稽太守。”
“咦?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了,看样子陛下这是用朱买臣受降城的功劳顶了这次杀头的罪过?”
“是的,家主不准这四人觊觎太学的目的达到了。”
“别这样看着我,这次真的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判断出有这个可能,没有参与。”
“钟离远自然不会随意猜度家主的想法。”
“我帮了你一次,你也帮了我好几次,从现在起,你我没有牵扯了你明白吗?”
“明白,只是钟离远此生绝不忘记家主的大恩大德。”
“钟离,临别之时再给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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