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吧嗒一下嘴巴道:“说远古时期的事情呢,你提起本朝的事情做什么,文皇帝自然是事母至孝,如何能与远古时期大舜的事情相提并论?”
“你觉得我大汉以孝义治国不对么?”
云琅摊开手笑道:“当然很对,只是如果以后出现什么卧冰求鲤,恣蚊饱血,哭竹生笋一类反常识的孝义故事,那就是欺负我智力不够了。”
“既然如此,老夫就看你如何教养你的闺女。”
何愁有笑呵呵的看着云音用力的抓云琅的头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天下女子,娇生惯养者莫过阿娇贵人,那么,何公以为现在的阿娇贵人如何?”
何愁有眯缝着眼睛,似乎在回忆过去,良久才道:“阿娇贵人的本性善良,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就是了,只要本性不坏,改变性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何公以为女子善良就是福气吗?
我看未必,云氏将来只出端庄高贵的女子,绝对不会出什么贤良淑德样样齐备的女子。
她们即便是离开了男子,也能活得顶天立地,让世人不敢因为她是女子而小觑片刻!”
何愁有哈哈大笑道:“如此,你更应该将郡主交于老夫来教养,几年过后,必定还你一个英姿飒爽的奇女子。”
云琅鄙夷的瞅了何愁有一眼道:“即便是要送去你那里,也一定要让我闺女把心眼长好了再说。
免得被你们给教坏了。”
何愁有挥挥手笑道:“那就等几年,反正老夫目前还死不掉,有的是时间。”
云琅见何愁有不再打自家闺女的主意了,就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道:“不知何公追查绣衣使者失踪一事可有眉目了?”
何愁有摇摇头有些惆怅的道:“我只是没想到事情到了张汤那里居然被他直接给归档了。
一个小小的绣衣使者的生死,这时候还真的没有必要仔细追究,毕竟,你骑都尉全部都是有功之臣。
我来你这里,就是现在你的山居借住几日,可否?”
云琅四处看看,发现周围没什么人,就低声道:“你要去查验始皇陵?”
何愁有摇头道:“我是汉臣,如何能去朝拜秦帝,只想住在你的山居里面,就近缅怀一些旧人罢了。”
何愁有说完话,整个人身上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苍老的坐在那里,显得极为颓废。
“去听松阁吧,我有时候想念太宰了,也会在那里居住几日,他的人死了,反而藏在我的心里不走……”
何愁有站起身,俯视着云琅道:“我以为我死之后,就没人再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看样子还有你,等我死后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应该还有一个交代。”
云琅让平遮带着何愁有去了听松阁,特意交代,平日里只仆妇负责洒扫事宜,多送酒,少送饭,能不打搅何愁有就不要打搅他,让他一个人安静的待在那里。
可能是云琅心情不好的原因,低气压也感染了云音,这孩子这会也不闹着要骑老虎了。
同样呆呆的趴在父亲的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竟然睡着了。
宋乔悄悄地走过来,瞅瞅云琅脸上的抓痕道:“你看看音儿哭得伤心的,不行就让她跟老虎多玩一会,不碍事的。”
云琅摇头道:“这孩子该学着知道老虎不是她的玩具了。”
“你没看见音儿在屋子里哭,老虎在楼下打转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云琅冷哼一声道:“老虎也该学着减肥了,一个好好的兽中之王,现在已经长成一头猪了,你看看它走路肚皮耷拉在地上的样子,这样下去,它可就活不了几年了。
从今后,除了我以外,谁要是敢给老虎喂食,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把睡着的孩子交给了宋乔,云琅就穿上鞋子去找老虎。
这家伙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楼梯下面舔爪子,见云琅来了,立刻就站起来,甩着尾巴等云琅跟他玩耍。
“跟我走,今天要巡视一下大田。”
说完话,云琅就背着手在前面走,老虎赶紧跟上,来到门口,见云琅似乎要去田野,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把身子在门框上用力的蹭,就是不想出门。
云琅在老虎屁股上咣唧就是一脚,老虎这才极不情愿的出了门。
深秋时节,云家的田地已经被深翻了一次,土地里夹杂着厚厚的一层灰色的草木灰。
这是云氏田地高产的不二法门,虽然费工费力了一些,却能让大田的亩产多出那么三五斗来。
大田中央有一个非常大的水塘,这是用来浇水用的,到了秋冬季,这里就是沤麻的好地方。
青灰色的污水里浸泡着大捆大捆的麻杆子,这种东西的外皮只有经过浸泡之后才好剥离,才好留下完整的纤维,而不至于连着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麻线比较便宜,麻布也不值钱,云家自然不屑跟其余百姓抢占这个市场,因此,家里种的最多的是桑,而非麻。
第十五章干草地上说丰年()
第十五章干草地上说丰年
泉水被水车吱吱呀呀的送到高处,然后就顺着窄窄的水渠汩汩的流淌进田地里。
这是冬日彻底来临前最后一个灌溉,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土地里的害虫。
农事中,每一场灌溉,以及每一次耕作,其实都是非常有道理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增加农作物的产量。
水渠里的水被一些树枝枯叶堵塞了,云琅蹲下身子刨开了堵塞物,让水流好继续流淌去远处。
站在这片原野上,云琅的心总会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下来,这是中国人的一种通病,只要站在自家的领地上,他就王。
始皇陵上的树木总是长不大,是因为地脉不通的缘故,底下有一座奇大无比的陵墓,水汽上不来,树木因此无法植根于地脉深处。
这是有问题的,因为这样的一个长满低矮灌木的巨型丘陵与周边的景致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云琅在看始皇陵,老虎也跟着遥望始皇陵,那座丘陵对这一人一虎来说都跟家一样亲切。
毛孩扛着一把铁锹从远处哼着悠扬的小调走了过来,两只松鼠在他的身上胡乱窜,他也不在乎,全把自己当做了家门前的那两颗松树了。
少年人两年不见,就已经长成了一个彪悍的棒小伙子,即便是迎着凛冽的寒风,他依旧敞开了衣襟,毫不在意眼前的这点寒冷。
见云琅跟老虎站在一处草甸子上遥望远山,毛孩就很自然的停了下来,守护着自己的家主,而趴在他肩头的松鼠,早就钻进他的怀里去了。
“你有一个小伙伴死了。”
云琅低声道。
“狗子没死,我去阳陵邑粜粮的时候见到他了。”
“你没有点别的想法?”
“没有,我老娘虽然为人不好,喜欢嚼人舌根,又没有自知之明,还喜欢占人便宜,我要是不在她身边,她会被别的婆娘们给欺负死的,再说,我小妹刚刚进了内宅,我也放心不下。”
云琅点点头道:“种庄稼其实没什么不好。”
毛孩笑道:“我喜欢种庄稼,不喜欢去当官也当不来官。”
云琅笑道:“其实我也不适合当官。”
毛孩抓了一把干草扭成一把刷子把老虎身上的草芥刷掉之后道:“如果全是庄稼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情了。”
云琅点点头,毛孩说得很对,很有道理,问题是总有人讨厌当庄稼汉,讨厌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咱家的地不够种了。”
毛孩非常农夫的坐在草甸子上,抱着腿跟他的主人提意见。
“早先的时候,咱们家种出来的粮食总是够我们吃两年的,从前年开始,就刚刚够吃,现在,家里又进来了十二户人家,明年的粮食就不够吃了。”
“你觉得家里的桑树种的太多了么?”
“是啊,刘婆恨不得把家里的粮食地全部重上桑树,家主回来之前,我已经跟她吵了一次了。
赚钱重要,吃饱饭更重要,我觉得刘婆这几年被丝绸的收益冲昏了脑袋,总想着赚钱,脑袋里就没有别的事情。”
云琅也找了一处干草茂密的地方坐下来,见老虎想要跟着趴下,就在它的肚皮上拍了一巴掌,不准它趴下。
“家里最肥沃的田地要用来实验新粮食,次等的肥田要用来种植庄稼,再次等的土地要用来种植油菜,最后剩下的土地才能种植桑麻,这是朝廷规定的,也是我们家一向的方略,不会改变的。
刘婆要的桑田会有的,你要的粮食地也会有的。”
毛孩见家主确认了他的主张,就高兴地道:“这就好,这就好,粮食地万万不敢少,家里总要有两年的存粮,我这个粮食管事才不会发慌。”
云琅笑着一边继续骚扰老虎,一边得意地道:“明年夏收之后,我们就要在大田里种植大白菜,这是云氏第一次以善于种植扬名天下,你要从现在就做好准备啊。”
毛孩抓抓脑袋道:“白菜这东西是高产,可是这东西也耗地力啊,看来明年开春,地里要加一倍的肥料才好,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多少力气去开荒了。”
云琅捏碎了一块土坷垃,细心地丢进大田里笑道:“云氏种地自然要与别人不同,我们家准备精耕细作。”
毛孩奇怪的看着家主道:“咱家引水灌苗,虽高处之田,一亩所收也有三担余,家主还要如何的高法?”
云琅笑道:“我们还可以继续挖掘一下产量,最近读了一本书叫做《淮南鸿烈》书里面有一篇叫做《主术训》的说:“一人跖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四十石。
也就是说,人家淮南国中田一亩所产足足有四担,比我们家高……”
毛孩不等云琅把话说完就断然否定道:“这不可能,即便是上林苑皇家肥田,一亩所收不过两担余,普通旱田,一岁所收一担已经堪称丰年。
咱们家从选种,育种,施肥,灌溉,捉虫,堪称做到了极致,更有家中畜牧肥料支撑,才有三担余的产量,不管家主是从那本书里看到的这句话,小的都以为是胡说八道。
即便不是胡说八道也一定是很少的一点田亩能出产这些粮食,想要大田里也产这么多粮食,毫无可能!”
云琅对毛孩的回答非常的满意,一个泥腿子敢质疑人家淮南王集合了淮南名士联合书写的《淮南子》,这让他如何不欢喜,至少,在云氏,除过亲眼所见,没人相信什么狗屁的名士之言。
云琅是种过地的,不论是在长安,还是在受降城他干的都是种地的活计。
长安旱田一亩八斗,水田两担一,受降城旱田一亩一担二,水田两担六。这是一个常数。
可就是这样的产量,在士大夫们的嘴里就变味了。
晁错复说上之言曰:“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作者不过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三百石。”
五口之家一年收获一万八千多斤粮食,去除缴税,还能剩余一万五千斤,一人平均三千斤粮食,如果这是真的,再说天下有饥馑之忧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了,简直没天理!
泰州司马庄熊罴言:“临晋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余顷故卤地,可令亩十石……”
儒者贾让之言:“若有渠溉,则盐卤下湿,填淤加肥,故种禾麦,更为秔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
就这,云琅还故意把这些人说的亩产换算成了六十二斤的小担,如果以大汉律法规定的,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担的算法,大汉百姓早就小康了。
老虎几次想跑,都被云琅抓着尾巴不准走,因此,只好站在云琅身边不耐烦的打哈欠。
“那些人的说法或许有些以偏概全,但是啊,他们有一点说的没错,麦子一亩地确实能产六百斤粮食,(此处的一亩地为现代一亩地的七成)而且为我亲眼所见,并非如你所说的极个别田土,而是成千上万的田土,出产都是这个数字。”
云琅想起当年自己去关中平原上看到的万顷良田,那时候,随着收割机走过之后,骄傲的农夫就抓着一把麦子凑到云琅鼻子跟前欢喜的道:“看清楚,一亩地打了九百斤麦子!”
关于这个丰收的喜悦,云琅记得很清楚……
毛孩欲言又止,很明显他对主人的话也是不信的,只是碍于主人的威严,不好直接说出来。
云琅呲着一嘴的白牙朝毛孩笑道:“那是在梦里……”
毛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家主人还没有发疯,不过,他很快就听主人继续道。
“我的梦一般都很准,我们就朝这个目标前进吧!”
毛孩张大了嘴巴惨叫一声,连铁锹都不要了,就一路烟尘的跑回庄子了。
(看了很多历史资料,其中,汉代的亩产数量是纠纷最大的,有的说普遍亩产286斤,有的说135斤,还有的说1028斤,这让人无法准确的衡量,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十六章此一时,彼一时()
第十六章此一时,彼一时
毛孩这个农田主事以为家主疯了。
习惯性在云家骗吃骗喝的曹襄也认为云琅疯了,觉得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什么事情都不顺的缘故,硬生生的把一个好好地智慧过人的家伙给逼疯了。
他立刻就回到上林苑的家里去了,找母亲问问,云琅的侯爵到底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霍去病都成长乐冠军侯了,自己早就是平阳侯,只有云琅是一个可怜的少上造,连高级一点的宴会都没有资格参加,这可能伤了云琅的自尊心。
他以为,只要云琅封侯了,那家伙可能会变得正常一点。
长平不满的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皱着眉头道:“从容,从容……”
曹襄抬手就把披风丢掉道:“我从容个屁啊,阿琅都快要发疯了,我就弄不明白了,阿琅在河西有拓土之功,有斩首二十七级的军功,更有稳定治理受降城之功,至于冒顿陵墓的事情就不说了,怎么样也能换一个关内侯回来吧,怎么就没有了动静?”
长平捧着一碗热茶啜饮一口道:“我解答之后,你是不是应该去自领惩罚?”
“为什么?”
“因为你刚刚口出污言秽语,对你母亲不敬,也失了勋贵官员的体面。”
“好吧,好吧,两鞭子的事情,我从小挨到大了,快说,什么时候给阿琅封侯?”
长平叹口气道:“给去病封侯呢,是因为陛下刚刚褫夺了柏至侯许昌的爵位,然后才有长乐冠军侯的出现。
现在云琅也面临封侯事,这是一定的,陛下早年间就已经给云琅许诺过要在合适的时候给他封侯,这次在白狼口再一次提起了封侯事,因此,云琅封侯只是时间问题跟爵位问题。
自从陛下任命公孙弘为丞相之后,就立下了规矩,无盖世军功者不得侯。
而关内侯之数为二十四数,且不再增加,如果云琅要关外侯,随时都可,可是,云琅要的是关内侯,这就很麻烦了,补一位关内侯,就必须褫夺一位关内侯,现在,你来告诉我,褫夺谁的爵位比较合适?”
“啊?怎么是这样啊,不过依我看,公孙敖的爵位可以褫夺了吧,早看他不顺眼了。”
长平优雅的放下茶杯道:“凭什么?就因为你不喜欢?”
曹襄摊摊手道:“看来阿琅的关内侯基本上没指望了。”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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