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伤兵营里也有无数的事情要筹备,那些至今还没有康复的伤兵要照顾,这些天倒换来的药材要分门别类的整理,还要训练胆子大的羌妇跟她一起给伤病看病,包括帮她锯断伤兵溃烂的手或者腿。
云琅加固了战车,这一次,他乘坐的战车变得更加宽大,模样也越发的狰狞,车轮上的铰刀被证明是斩断马腿的好东西,自然不能少,云琅甚至在战车的四周添加了四柄铡刀一样的东西,只要在战场上展开,所到之处应该是没有什么敌手的。
战马的身体上也裹了厚厚的皮甲,就匈奴人的狼牙箭来说,对挽马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大地刚刚没了水渍,霍去病的骑兵就出发了。
云琅站在城门口等待见识一下这位新来的城守朱买臣,也是准备做最后的交接。
远远地一队马车迤逦而行,在草原上形成了一道异常美丽的风景。
过了很久,那一队人马才来到城池边上,一个面白如玉,留着三绺长须的青衣男子扶着敞开的车厢笑吟吟的对站在路边的云琅道:“云家子?”
第一七四章云琅的见面礼()
第一七四章云琅的见面礼
当年孔子过鲁地,停车问童子:“汝为何家子?”
童子曰:“家住南山坡,家父张连子,子何为?”
孔子笑而遣之。
当年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路遇樵夫问道:“檀檀而伐,可得饱呼?”
樵夫曰:“一日两食,伐薪三担。”
老子曰:“悲夫……”
如今朱买臣过受降城,见云家子甚为可爱,遂停车问道:“云家子?”
云家子大怒,撕扯朱买臣胡须下车,顷刻间在道左殴打成团!
“这就是云家子?脾气甚大!”
一个面白无须的胖大男子轻声问何愁有。
何愁有面无表情的道:“受老夫压制太久,事事掣肘,有志难申,满腹怒火不得发,他人稍有忤逆,就会拔拳相向。”
胖大男子瞅瞅暴怒如虎的云琅笑道:“孺子可教!”
说罢,肃手邀请何愁有一同进城,居然对云琅殴打朱买臣一事视而不见。
风仪素来无可挑剔的朱买臣冠冕全无,头发散乱且鼻血长流,怒视云琅道:“少上造何故如此无礼?”
云琅笑道:“胸中郁郁不得志,见不得人小觑某家!”
朱买臣瞅瞅摊开腿毫无形象的坐在泥地里的云琅又道:“有什么章程是老夫不知道的吗?”
云琅从脑袋上抓下一根草芥怒道:“你来受降城,某家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欢喜的是终于又有一个废材来代替某家充当门面,忧愁的是,派遣你来充任受降城太守,有大材小用之嫌。”
朱买臣用袍袖擦一把鼻血怒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对待某家,你可听闻过还未上任就被人殴打的太守吗?”
云琅忧愁的道:“这一场架必须打,我把这称之为杀威架,想我初来受降城,何尝不是满怀壮志,两年过后,几次经历生死,方知无为即是平安。
早就听闻太守乃是人中之龙,忧心太守看不惯受降城杂乱无章的模样下死力整治,如此就大错特错了,还有性命之忧。
太守初来,某家囊中羞涩,拿不出大礼迎接太守,思前想后,觉得报以老拳最为恰当,一来可以消除太守的骄娇二气,二来可以告诉太守受降城不是我们这些城守说了算,三来,希望太守能把这个传统传递给下任太守。
如此礼物最是恰当不过了,区区薄礼谨为太守贺。”
朱买臣听得云遮雾绕,云琅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理解,可是这些字合成话语之后他就听不明白了。
等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就见云琅已经翻身上马,马后背着沉重的马包,看样子要走远路。
连忙伸手道:“云郎且慢!”
云琅大笑道:“但愿你我后会无期!”
说完话,就拍一下游春马的马脖子,就一路狂奔了下去,在他身后,骑都尉的大队辎重,也开始前行。
白面无须的胖子进城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粮库,仔细查验了粮库,搜检了粮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果然是膏腴之地。”
何愁有笑道:“太中大夫不必过于担心,陛下来白狼口所需粮秣,受降城一力供应毫无问题。”
太中大夫黄朗闻言,有些歉疚的朝何愁有施礼道:“黄某岂敢不信何侯,只是太祖高皇帝被困白登山殷鉴不远,下官实在是不敢大意。”
何愁有皱眉道:“小心些自然没有错,亲自点检粮秣也是应有之事,老夫很想问问你们,既然身为陛下身畔的言官,为何不劝阻一下陛下呢?”
黄朗叹息一声道:“陛下龙虎之姿,行动坐卧自有章程,岂是我等左右所能劝阻得了的!
说起陛下此次出行,长安城中知晓者寥寥无几,都以为陛下是去了龙首原狩猎。”
何愁有怒道:“难道说陛下北游,竟然是临时起意不成?”
黄朗又叹息一声道:“正是啊,头一日某家还陪着陛下在龙首原狩猎作赋,第二日就已经踏上了临晋道。
此时,我等还以为是陛下游兴大发要去观河,等我们到了大河边,陛下竟然下令渡河,我等匆忙觐见,方知陛下本意。”
何愁有恨恨的道:“起因是什么?”
“白登山军报,伊秩斜去了右北平!”
“这么说,是白登山的求援军报让陛下动了北游的心思?”
“陛下以为,白登山救援右北平刻不容缓,我大汉又不能放任右贤王轻易地肆虐受降城,边地兵力不足,陛下认为他的一万两千亲军,正当其时啊。”
“所以你们就来了?你们就这样顺从了陛下?”
黄朗见何愁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声音也越发的尖利,不由得低下头小声道:“徒呼荷荷啊……”
何愁有冷笑道:“一群媚上的无用之徒!明日去河道看守巨木中的金银,老夫要亲自走一遭白狼口!”
黄朗连连答应,一张白胖的脸却早就抽成了包子。
朱买臣来到城主府,重新梳洗之后,就开始巡视受降城。
霍去病带走了受降城里的所有军卒,云琅带走了受降城里的所有民夫辎重。何愁有守着受降城里的库房,以及河边的水寨,不让他进去。
因此,朱买臣这个城主就只好先巡视一下这座边城。
阴暗的巷子里秽气冲天,很多木头笼子已经长满了青苔,笼子里的囚犯,有的变成了尸骸,有的变成了白骨,还有一些早就没了人形,正在苦熬不多的岁月。
朱买臣平定过东越的叛乱,对着一幕并没有感到有多奇怪,一座繁荣的城市角落里,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腌臜事情。
他只是很奇怪,这些人明明都是羌人,也只是被锁在笼子里,却看不到守卫,如果有人想要救助这些人,只需要帮着砸开锁头就可以了。
可是,这里的木笼子空的不多,更多的木笼里面都有尸骸或者白骨。
有些羌妇跟喂狗一样的丢给那些半死的人一点食物跟水,然后就转身离去。
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人也不求救,只会木然的享用自己难得的餐饭。
朱买臣啧啧称奇,汉人虐待这些羌人,朱买臣丝毫不奇怪,问题是连羌人都不可怜这些本族人,这就很奇怪了。
“军司马说过,这些人能不能活命要看城主您的意思。”一个陪同的胥吏见朱买臣对这些人很好奇,就连忙上来禀报。
“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回城主的话,这些羌人都是当初配合匈奴浑邪王攻城的罪人,手上沾满了我大汉将士的血,不值得怜悯。”
“羌人也不喜欢这些罪囚吗?”
胥吏连忙道:“自从军司马来到了受降城,一心致力于繁荣受降城,从而让一座死城变成了如今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富庶之城。
这些罪囚却一心想着要赶走我们,让那些羌人头目重新执掌受降城,城里的羌人自然是把他们当做寇仇对待。”
朱买臣回想起刚刚看过的热闹的集市,以及人头涌涌的胡商,不由得叹口气道:“吾不如少上造多矣!”
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对胥吏道:“示威,示众之效已经过去了,就把这些人统统放掉,任其自生自灭。”
胥吏迟疑了一下道:“这些人恐不能见谅于城中羌人。”
朱买臣笑道:“那就更应该放掉。”
说完话就离开了那条被受降城中人称之为“死巷”的后街。
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朱买臣笑眯眯的听着南腔北调混杂成的叫卖声,叫买声,兴致满满的从街道这头走到尽头,每一个摊子上的货物他都要仔细的看一看,问一问,有时候甚至还下手购买一些。
等他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已是黄昏。
何愁有的那张脸在烛光下显得极为阴森,那颗蛋头却熠熠生辉,两者形成剧烈的反差,让朱买臣不知道这个老贼到底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
“萧规曹随!受降城里的典章制度不得有丝毫的更改,以前的城主全力支持羌妇,特意打压羌人男子,这一点尤为重要,更不得更改丝毫!”
何愁有的话刚出口,朱买臣立刻觉得自己被云琅揍了一顿并不算是冤枉。
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已经起了打人的心思!
第一七五章悲伤是一种感觉()
第一七五章悲伤是一种感觉
朱买臣依旧笑眯眯的,话语却说的很硬。
“本官是陛下钦命牧守的受降城城主,该怎么做,该如何做,是我这个城主的事情。
何侯虽然与陛下亲厚,也不能越厨代庖吧?“
何愁有站起身俯身瞅着朱买臣冷笑道:“你以为老夫在代替谁说话?”
朱买臣涩声道:“既然如此,陛下只需从长安选一胥吏就能治理好受降城,缘何将本官从天南调来北地?”
何愁有背着手走了两步道:“尔身为陛下鹰犬,命你牵马坠蹬是荣耀,命你俯身为上马石也是荣耀,陛下也就是看见你还有三分才干,这才受降城如此重地托付于你,缘何胸中会有如许多的怨愤?”
朱买臣长叹一声道:“云琅的这份见面礼给的好啊,一下子就把某家满腔的热血给弄得冰冰凉。
何侯这一番话更是说的妙到毫巅,想我朱买臣昔日只是一介土农,受先帝简拔于粪土之中,皇家洪恩此生虽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莫说如今只是有志难申,即便是更加糟糕的境遇,朱买臣也当甘之如饴才对。”
何愁有冷笑道:“莫要说气话,更不要怀恨于心,老夫说话历来如此,与其用模棱两可的话语让人误会,不如把事情的本质说出来。
陛下仁慈,会顾虑你们这些人的颜面,老夫不同,老夫就是一介阉人,乃是陛下的奴仆,我只要求你们把事情办好,至于颜面,那是陛下才会考虑的事情,老夫不管!”
朱买臣悲愤的抬起头咆哮道:“治理地方,萧规曹随虽然重要,可是,也要趁势而动,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策略可以沿用百年。
受降城现在施行的策略可能非常适合受降城,可是当受降城繁荣到了一定程度,整个城池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时候如果再死抱着旧有的一套不丢掉,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陛下!“
何愁有冷笑一声道:“云琅说他的那一套可以用三十年不止,你就先用着吧!”
“三十年?”朱买臣的眼珠子都红了。
何愁有笑道:“没错,三十年,你坚持三十年之后自然会有别人来继续接替你。”
朱买臣被三十年这个数字吓坏了,咬着牙让自己安静下来涩声道:“某家可能活不过三十年。”
何愁有非常随意的道:“干着看吧,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受降城与其余城池不同,这里的赋税都是要进入少府宝库的,并非送入国库!”
朱买臣惨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本官如今也算是天子家臣?”
何愁有非常认真地点头道:“自然是,否则我如何会用如此苛刻的话语跟你说话?”
说完话,何愁有就扬长而去,朱买臣扶着受降城特有的高高的桌案不断地喘着粗气,猛然间怒吼一声道:“气煞我也!”
然后就挥动双臂,将桌案上的竹简,笔墨,文书,全部扫落在地,犹不解恨,又拿脚将几根秃笔尽数踩断,这才泱泱的坐在椅子上,瞅着天花板发愣。
在荒原上赶路,骑马比坐车舒服多了,因此,云琅跟曹襄两个人在荒原上会和之后就并辔而行。
“你为什么要殴打朱买臣啊?你打的又不重,鼻子流点血人家回去擦洗一下又跟没事人一样,起不到殴打的作用,我想帮你你有不肯,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此时的阳光不是很猛烈,曹襄掀开斗笠问云琅。
“主要是我跟何愁有提了很多的条件,这些条件会把朱买臣的手脚绑缚的死死的,一点缝隙都不给朱买臣,我怕他被活活气死,所以就先期让他感受一下,后面再接受何愁有的话,就能忍耐的住了。”
云琅同样把斗笠掀开,很认真的回答了曹襄的话。
“我母亲评价朱买臣这个人的时候说他是难得的干练之人,被你这么糟蹋,他会甘心吗?”
云琅笑道:“怎么就不甘心了,他朱买臣出身贫寒,这么些年来也算是享受了足够多的荣华富贵。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过富贵且有权柄的日子,这样的人,你让他很有骨气的放弃目前的财富地位去为志向张目,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啊,最后他一定会接受何愁有安排的。
你也知道,何愁有在我们面前可能还有几分仁慈,对待别人,哼哼,他能把人活活的折磨死。”
曹襄朝四周瞅瞅,没看见何愁有这次大声笑道:“那个老贼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恶心人。
不过啊,话说回来了,他对你算是真的不错了。”
云琅抓抓头发叹口气道:“我这一半的头皮就是因为何愁有才产生的,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弄死这个老贼,这个想法无数次的在我脑袋里出现,又被我生生的给压下去了。”
曹襄嘿嘿笑道:“在我的心里,何愁有早就死了,还是经历了一百八十中最残酷的刑罚之后才死掉的。
你看看现在,这老贼不在,连天空都格外的蓝一些。”
云琅摇头道:“别高兴的太早,陛下要来白狼口,何愁有一定会赶去白狼口护驾的,最晚明天,他就会追上我们。”
曹襄点点头,情绪有点失落。
卫伉的情绪更加低落,他一直想要跟云琅,曹襄一起骑马的,却被苏稚硬是给拉着上了牛车,理由是担心他从马上摔下来给摔死。
卫伉打死都不跟苏稚待在一辆牛车上,而是选择了一辆装载了最多草料的牛车,爬到最顶上,然后就躺在上面看蓝天白云,不论苏稚在别的牛车上怎么呼唤,他也不为所动。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跟随霍去病一起出征,一起围剿马贼,一起驱赶追杀不受大汉约束的异族人,算是真正经历了战阵。
这半年时间里,卫伉还是有些斩获的,斩首三级,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已经被何愁有勘验之后,被云琅记录在案。
就这一点,云琅不得不承认,卫青最没用的儿子,上了战场之后也能凭借自己的箭术获得战功。
云琅不敢想,如果卫青对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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