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没有多少心思去研究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铁索桥修建好。
骑都尉军中的铁链子是现成的,白登山这一边有十余人都抱不拢的参天巨松,只要把铁链子拴在这些巨松上问题就不大,至于钩子山就很麻烦了。
这里的土质松软,也没有松树可以借用,只好在河对岸从远处运来巨石,打磨成巨大的条石,在上面钻上孔,然后一块块的堆砌起来,六根沉重的铁棒穿过条石的孔洞,然后用大火灼烧,等铁棒全部烧红之后,就有力士挥舞重锤,将铁棒跟岩石紧密的铆在一起。
谢长川在骑都尉在瞎子河上扯起一根铁链子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
匆匆的骑马来到河边,眼看着又一道黝黑的碗口粗的铁链子被对面的十几头牛给扯的笔直,满嘴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一条铁链八百余斤重,这道铁索桥居然需要整整八道铁链子……
“上万斤精铁居然被这些黄口小儿消耗于此!”
军司马裴炎苦笑道:“骑都尉的物资之丰富远胜吾辈,且不说一骑双马,也不说全军甲胄,仅仅是一座桥上耗用的精铁,就比得上我军中储藏的精铁了。”
谢长川叹息一声道:“你我都是起自微末,如何能与这些衔着金子出世的人相比。
每当我们自认为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达到的目标,应该受到所有人敬仰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我们在付出血汗才能得到的东西,人家在一出生,就有人放在了他们的手心。
每每思及,某家的心就痛如刀割!”
裴炎笑道:“已经忍了二十余年,不妨再忍耐三年,再有三年,你就再也没有留在白登山的理由了,于情于理,你都会回到长安,获得你该有的封赏,然后开始培育你的家。”
谢长川闻言,似乎获得了一丝丝的安慰,笑着点头道:“我大儿与你大女的结为一对如何?”
裴炎嘿嘿一笑指着谢长川道:“你刚刚才说自己是一个土鳖一类的人,似乎有些不服气。
转过头你就做一些土鳖才做的事情,难怪人家看不起你,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谢长川怒道:“大儿与大女自幼一起长大,如今又到了思春的年纪,再不给他们成亲,难道你准备等他们闹出丑事才肯罢休?”
裴炎冷笑道:“如果真的闹出来了丑事,某家顺水推舟也就是了,最多丢人一点。
如果是正常的嫁娶,你千万莫要开这个口,我也不会答应的。”
谢长川愣住了,他与裴炎生死与共了半生,即便说是亲兄弟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自以为儿子娶了裴家大女,正是亲上加亲的一桩好事,没想到老友居然不答应。
“什么原因?”
谢长川并没有发怒,而是追问,老兄弟之间没有什么好误会的,必定事出有因。
裴炎指着正在河对岸指挥军卒拖拽铁链的曹襄道:“长风营的老牛你知道吧?”
谢长川点头道:“在白登山屁股上中箭的那个?怎么了?”
裴炎道:“这一次我回长安的时候正好遇到那个长平的儿子平阳侯娶亲,娶的就是老牛的闺女。
你知道不,老牛的闺女并未成为曹氏正妻,只是一个平妻罢了。”
谢长川奇怪的啊了一声道:“老牛也是一条好汉,他就甘受这样的羞辱?”
裴炎笑道:“河对岸的那个小子对老牛的闺女喜欢到了心尖上,长平公主下聘也是以正妻之礼下的聘……按理说是一场大欢喜的事情……
结果,老牛的闺女就成了平妻!”
“嘶——”谢长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陛下?”
裴炎继续指着河对岸的曹襄道:“这个小子也算是一个有骨气的小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老牛家的闺女弄怀孕了,然后一个人跪在建章宫外一日一夜……
就这样,老牛的大女就成了平阳侯府的平妻!
你家大儿如果有这小子的这份担当,我大女就算是嫁去你家当平妻,我也高兴!”
谢长川苦笑一声,抱歉的对裴炎道:“我大儿被老妻给宠坏了,估计没有曹襄的胆子。”
裴炎怒道:“我们还没有富贵呢,还在泥坑里与野蛮人打的生死难料,我们的后辈就已经废掉了。
多少次,我要你把谢宁带来白登山,你就是不肯,就他那点本事,将来怎么能撑得起谢裴两家?
你看看这四个人,除了那个军司马来历诡异,其余三个哪一个不比谢宁出身高贵?
他们都能来白登山,谢宁为何不能来?我老裴没用,生不出儿子来,如果有一个儿子,我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来白登山。
我们兄弟没别的本事,只有拼命捞军功换取后半辈子的安逸,也给子孙留点念想。
你要是再把谢宁留在长安,谢裴两家也就是你我这半辈子的富贵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对这四个小家伙处处看不习惯,原因就在于你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出身比我们高贵的人还在努力拼命挣前程,而我们的孩子却在坐享其成!
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就是舍不得你的那点骨血,没有断子绝孙的念头,你还混什么富贵啊!”
“啊?我是这么想的?“
谢长川抓抓后脑勺,有些不确定。
“你必须是这么想的,我们兄弟二十几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云琅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这两个人却似乎没有看见他,说话的声音又大,语速又慢,他想不听清楚都难。
自从上回事发生之后,云琅不敢小看这些表面上大字不识的老贼。
这些人也就是因为不会读书,才能安守现在的环境,一旦他们读书识字了,个顶个的是人间老奸贼。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云琅如果再装傻子那就看不起人了。
只好让军卒赶着牛继续将铁链缠绕在大树上,自己走上前施礼道:“小谢将军可是要来我骑都尉?”
裴炎嘿嘿笑道:“不愧是读过书的聪明人,某家随便胡说两句就明白某家的心思。
是这,谢宁已经被我带来白登山了,跟着我们两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能学到什么,不如,云司马给带带?”
第八章偷袭()
第八章偷袭
谢长川担任中部司马校尉十余年中,亲眼看着无数的勋贵子弟走上战场,而后被人用麻布裹着回来。
因此,霍去病,云琅他们这样的精心准备并不算是太出格,有些大家的大男来到白登山,准备的比云琅他们充分的有的是。
所以,他的愤怒全是装出来的。
只是,像骑都尉这样全甲士这样的军队,谢长川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像裴炎说的那样,一个家想要振兴,仅仅是活动在一个小范围的圈子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必须要不断地将触角伸出去,最终组成一个巨大的网,才是一个家族根深蒂固的标志。
两个老不要脸的老贼,为了给自家的子侄铺一条路,居然拉下老脸演戏。
果然,云琅的话音刚落,一个披着轻甲的爽朗年轻人就大笑着从谢长川背后跑出来,先是给了云琅一个熊抱,然后就非常不客气的开始代替云琅指挥军卒们驱赶牛群,继续缠绕铁链子。
裴炎满意的指着谢宁笑道:“好啊,这就是年轻人在一起的好处,只要打个招呼,就能抱成团,阿宁将来有同伴可以一起作战了。”
谢长川也呵呵大笑,挥挥手,就有百十个民夫涌过来,从骑都尉将士手中接过铁锹开始干活。
看得出来,谢长川也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还知道把儿子塞进来之后,必须给骑都尉一点好处。
送走了两个习惯性扮猪吃老虎的老混蛋,云琅就来到谢宁身边笑道:“你父亲也舍得把你丢过来。”
谢宁苦笑道:“您几位身份高贵,我父亲把您几位安排在钩子山这处险地有些说不过去,如果再不把我弄过来,父亲跟裴叔就没法子跟长公主交代。”
这话说的实在,云琅拍拍谢宁的肩膀道:“实在话啊,不过你也别苦着脸,我们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之所以会答应下来,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谢宁笑道:“您几位算是长安纨绔中的奇人,我父亲跟裴叔早就打听清楚了,您几位也是有军功在身的好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丁。
匈奴人这会忙着给自己找饭吃,没空来钩子山,不知我们现在怎么应对?
看咱们正在建桥,是不是要固守?”
云琅很喜欢这个爽朗的年轻人,这家伙不像是一个有一脸大胡子父亲的家伙,反而显得比较清秀。
身体看起来单薄一些,却遒劲有力,一个人就把一盘两百斤重的铁链子拽的哗哗作响。
“没法子,我们没什么作战经验,目前能做的就是层层防守,先是刀盾兵在前面稳住阵脚,后面是弩阵,然后是山脚两侧的骑兵,一旦发现有机可乘就会冲击,如果骑兵回来了,匈奴人又不放过,那就该投石机发威了。
这些都抵挡不住匈奴人,我们就会沿着这座桥退回白登山这边,依靠大军继续杀伤匈奴人。”
谢宁连连点头,非常认可云琅他们的战术。
“也就是说,匈奴人来了,我们不会转身逃跑,而是先抵抗一阵子,把所有的抵抗方法都用一遍,然后就跑,不跟匈奴人死战是不是?”
云琅点点头道:“没错,我们是来跟匈奴作战捞军功的,可不是前来送死的,才打了一场仗如果就死掉了,屁用都不顶,还不如留着老命继续跟匈奴人消耗。”
谢宁笑道:“我父亲说了,他之所以能从一个小兵成为中部校尉,不是因为他的功劳是最大的,而是,他活的时间是当初一群袍泽中最长的。”
云琅挑起大拇指道:“至理名言,以后要记住,去吧,跟主将去报到,去病这人很好相处,当然,前提是你不是一个窝囊废。”
谢宁拍拍胸膛,转身就提起了一柄巨锤,铛铛铛,一连数十锤子,将一根木头桩子捶进了坚硬的地面,然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撂下锤子对云琅拱手道:“先请司马品鉴一下!”
云琅叹口气道:“力气是好力气,就是用的不是地方,你捶进去的那根木桩子是用来造栅栏的,你把它全部捶进地面去了,还他娘的怎么做栅栏?”
谢宁大笑一声,取过一柄铁锹就开始挖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力道很大,不一会就把那根入土三尺深的木桩子给挖出来了,填平了土坑,还用夯锤将地面捶实,最后几锤子再一次将木桩钉的跟其余木桩一样平齐。
云琅试探了一下木桩,点头道:“我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管别的怎么样,至少,听从军令,有错就改这两条你是合格的。”
谢宁一脸沧桑的道:“生在我家,我从小到大尽听从命令了,一次不听,就是一顿马棒啊”
看着谢宁沿着一根铁链子凌空攀援过了瞎子河,这家伙在云琅眼中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骑都尉伙伴了。
就刚才这一番谈话,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谢宁知道了骑都尉不是一群见到匈奴就会嗷嗷叫着扑上去强战功的蠢货。
云琅也知道了,谢宁也不是一个会仰仗父亲是中部校尉就来骑都尉添乱的混账。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来军中,其实就是为了给长平,卫青一个交代,毕竟,将霍去病,曹襄,云琅,李敢丢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们需要给长平解释清楚。
谢长川用亲儿子加入骑都尉与霍去病一群人并肩作战这个事情,给长平做了最完美的大公无私的诠释。
一个贵公子跟猴子一样的与一群军卒攀援在铁索上说不出的和谐,看他行动的样子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他没少干。
骑都尉有了他之后,确实能让云琅放心好多,在大汉,能让他放心的事情不多,人也不多。
匈奴人看似对白登山漠不关心,实际上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白登山。
第三天的时候,就在云琅他们开始安装第四条铁索的时候,一根巨木从瞎子河上游随着滔滔的河水,急冲而下,巨大的树木上面还带着无数的枝丫,有着很明显的加工痕迹,这该是匈奴人发现大汉军队在架桥之后施行的破坏手段。
在铁索桥上游百丈之地共有四道拦截网,这样明显的巨木冲下来之后,很自然的就被骑都尉派出去的人手发现了。
巨木才来到第一道拦截网前面,就被汉军的挠钩将巨木给抓住了,然后拖上岸,等这些木头晒干了,就会被分解成木板,铺到铁索桥上。
为此云琅特意下令减缓了铁索桥的修建速度,如果匈奴人能够源源不断的送木头过来,修建铁索桥中最大的麻烦就会消失。
毕竟,这样的巨木,不是哪里都有的,即便是有,也不好运输到工地上。
接下里的几天中,匈奴人不断地往河水里丢木头,骑都尉的军卒们就夜以继日的打捞木头,两者配合的很好。
有时候会在白日里漂过来一大群巨木,有时候又会在夜晚偷偷摸摸的漂过来几根,这样的行为充满了匈奴人低级的小狡黠。
直到一个乌漆吗黑的晚上,将士们在勾走了一片巨木之后,十几个全身涂满了黑油的匈奴人从水里跳出来,用刀子,锤子奋力的劈砍铁链
金铁碰撞的火星在夜晚显得格外醒目,十几个人一起劈砍更是如同在放小小的烟花。
云琅站在河岸边,面无表情的瞅着河里的匈奴人破坏铁链,他并不担心铁链子会被破坏掉,就匈奴人手里的兵刃,质量还没有铁链子好,加上铁链子虚晃在半空,没有吃力的地方,效果很差。
李敢笑的很开心,每当一蓬火花冒起来的时候,就有一枝羽箭没入黑暗中,然后就有惨叫声传来。
霍去病也没有理睬匈奴人,背着手对云琅道:“来的人少了些。”
云琅笑道:“本身就不可能来的太多,匈奴人中善于游水的人本来就不多,加上河道狭窄,能有十几个人来就不错了。”
曹襄见李敢不断地发箭,不一会,铁锁链那里就没了动静,就吩咐亲卫道:“把尸体捞回来了没有?“
亲卫答道:“下游有网。”
谢宁似乎对尸体什么的不是很在意,问霍去病:“能不能依靠这座铁索桥引更多的匈奴人过来?”
霍去病摇头道:“战场不会在瞎子河上,应该在钩子山!”
第九章人不人,鬼不鬼()
第九章人不人,鬼不鬼
霍去病不喜欢这种狩猎式样的作战,他的军事高贵病一旦发作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可挽救的余地。
身为一个枪骑兵,霍去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冲锋,多年的兄弟了,云琅对他这个坏毛病深恶痛绝。
说过无数次,他依旧没有改正的意思。
他就是喜欢举着长枪带着部下排成阵列,冒着箭雨龙卷风一般的杀进敌阵。
然后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从而让他的男性荷尔蒙的分泌达到最高
没错,霍去病说过,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自从上回在甘泉宫这么干过之后,他就永生难忘。
李敢居然也说他喜欢那种感觉,至于曹襄,更喜欢站在坚实的刀盾兵后面看着对面的敌人被他指挥的弩箭彻底覆盖。
如果一次覆盖之后,敌人死不完,他不介意再来几次,直到最后一个敌人被弩箭杀死。
如果可能,不跟敌人接阵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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