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天前,云琅带他看过整个云家之后,云琅这个主人就很少能看到公孙弘了。
听梁翁说,公孙弘非常的忙碌,有时会在云氏的厨房待一整天,有时候又会在马车作坊待很久,即便是烧焦炭的作坊,他也没有放过。
他的信使每日都会离开,每个信使离开的时候,背上总是背着厚厚的一卷子竹简。
云琅很担心,到了后期,公孙弘可能会变成孤家寡人。
真正变成孤家寡人的是主父偃。
马厩外面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辉洒下来,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主父偃把身体缩在草料里面,努力的裹紧了大氅,最寒冷的日子里,加上中午刚刚吃过一个干饼子,这一会,他觉得身体冷得厉害,也饿的厉害。
马厩外面站立着两个裹得如同大熊一样的护卫,他们的任务就是看好主父偃,不准他离开马厩。
对于这样的遭遇,主父偃并没有对阿娇有什么不满的,没有给他一碗毒药喝,已经是阿娇格外留手了,毕竟,在废后的时候,主父偃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阿娇不管对他做了什么,主父偃只能忍受,皇帝不可能为了他就去得罪如日中天的阿娇。
死灰复燃什么的,是最让人讨厌的事情,这会让当初想要用一泡尿滋灭灰烬的人很难自处。
主父偃是一个聪明人,从不把自己的力气消耗在无用的事情上,阿娇他自然是不敢去对付的,在这三天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让公孙弘以及云琅这两个卑鄙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位将军,能否给老夫一碗热汤?”
忍耐了很久,主父偃还是强忍着耻辱问出了这句话。
一个护卫喝了热汤,回首看了主父偃一眼道:“有钱就有热汤,没钱就没热汤!”
主父偃大怒道:“死灰复燃之事不知两位将军听过没有?”
护卫笑道:“韩安国的旧事,自然是听说过的。”
主父偃冷冷的道:“你们就不担心这样的事情也出现在我的身上吗?更何况,我并没有被陛下罢官夺爵,只是被阿娇贵人囚禁泄愤而已,只要老夫离开长门宫,自然有所报答。”
护卫跟着冷笑道:“你既然还有力气说废话,看样子你冷的不够劲啊,老宋,搭把手,剥掉他的氅子。”
眼看着两个护卫一步步逼近,主父偃尖着嗓子吼道:“贼子安敢如此羞辱老夫!”
护卫老宋狞笑道:“耶耶当初好好地在长安执役,就是因为你这个老贼无所不用其极的陷害贵人,害得我们兄弟抛家舍业的来到荒僻的长门宫当了六年的野人。
现在,我长门宫刚刚有了一些起色,你这老贼还敢来长门宫搬口舌,耶耶们就算是要不了你的命,也要让你吃遍苦头!”
“救命!”
主父偃疯狂的呼喊起来,年老体弱的他如何是两个虎狼一般的护卫的对手,很快,他身上的大氅就被护卫剥掉,重新被丢回草料堆。
“贼子尔敢……贼子尔敢……”
刚刚被丢回草料堆的主父偃终于暴怒起来,他终于感受到了阿娇对他的愤怒。
如此寒夜,有皮氅子都寒冷难耐,没了皮氅子,那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主父偃如同疯虎一般的向外冲,一次次的被意兴盎然的护卫丢回草料堆,他们似乎很享受这种程度的冬日运动。
“我有钱,还我氅子……”
疲惫不堪的主父偃颤巍巍的抽出头上的白玉发簪递给老赵……
刘彻也没有睡眠,他的面前堆放着高高的一摞子竹简,这些竹简他已经看了足足三遍。
薛泽背靠火龙柱也在看公孙弘送来的竹简,在薛泽的身边,安坐着老迈的司农卿张晗,以及御史中丞费通。
“世上果真有一年比一年大的菜蔬吗?”空旷的建章宫里想起了刘彻清冷的声音。
司农卿张晗抬头看着皇帝道:“公孙弘不敢欺君罔上,云氏不敢信口胡柴,阿娇贵人更不允许任何人期满陛下!”
刘彻点点头道:“朕知晓,只是朕总是觉得不太真实,张卿,这莫非是一种道术?”
御史中丞费通怒道:“当初先文皇帝夜半召见贾谊,遂有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典故,陛下难道要把这个本事也要从先帝那里继承下来吗?”
第一四九章万千宠爱于一身()
第一四九章万千宠爱于一身
对于费通,刘彻不好训斥,这个老贼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可以无视人间礼法的地步。
身为人瑞,他本来应该好好地在家里混吃等死,这个老贼却偏偏要在朝堂上为难皇帝。
别人家八十四岁的人,要嘛昏聩,要嘛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唯独这个该死的老贼偏偏长着一口的好牙齿,吃肉喝酒的不亦乐乎。
入冬之前,这个老贼十七岁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是真正的没有天理。
刘彻咬着牙齿,心中暗恨。
“司农寺可有本事接手云氏的这些庄稼?”刘彻问张晗。
张晗想了片刻施礼道:“兹事体大,不明其中道理,司农寺不敢轻易接手。
云氏既然没有将秘技藏着掖着,这说明云氏希望这些东西传播于世,如此,那些作物留在云氏与放在司农寺毫无二致。“
“如此说来,西北理工的学说还是高出司农寺学说一筹是么?朕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张翰喟叹一声道:“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样说虽然很丢脸,老臣还是认为说实话比较好。
大汉司农寺更多的是在制作节气天历,在梳理农田,农具改良,对于如何改良种苗上,大司农司还没有涉及。
既然没有育种这样的计划,比较自然就无从谈起。”
丞相薛泽卷起公孙弘的奏折笑道:“既然没有,那就派人去学,不知诸位可有好的人选?”
费通半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看着皇帝道:“天下田亩最广者乃是皇族,与其养着这些千斤肥马,不如让他们自食其力。”
薛泽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闭嘴,费通敢说的话,他不敢,反正全天下人都在盼望这个老贼快点死掉,那么,这些得罪人的话就让这个老贼说吧。
刘彻无奈的道:“费公,也不能这么说吧?皇族子弟这些年不论是作战还是为官,都还算不错。”
“朝廷每年收到的国帑,有两成被皇族靡费……”
薛泽见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好硬着头皮道:“费公,皇族俸禄乃是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已经制定了的,现在拿出来说毫无意义。”
费通摆摆手,艰难的站起来,朝刘彻施礼道:“老臣还没有昏聩到指责全部皇族的地步。
也知道陛下这些年不再给皇族封国,改用钱粮安慰的目的何在。
更加清楚这样的安排,对我大汉有着长远的好处。”
刘彻冷峻的面容稍微解冻,淡淡的道:“费公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指责朕呢?”
费通呵呵笑道:“如果老臣没有去长门宫做客,没有被阿娇那个孩子盛情款待过,当然不会说出让皇族自食其力的想法。
阿娇那个孩子是个什么性情老夫焉能不知?自她诞生,老夫就看在眼里,也眼看着他被先帝,馆陶,太皇太后,以及陛下宠溺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更是眼看着她从天之骄子被废黜到冷僻荒宫之中。
还以为这孩子剩下的时光只能在悔恨,痛苦中草草一生。
谁知道,老夫去了长门宫之后,看到的却是一个艳光四***气神充沛的漂亮孩子。
虽然依旧颐气指使的高傲绝伦,却多了一份真正的上位者的威严,这样的气质,老臣以前从未在这孩子的身上见到过。
假如她早几年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见识,这样的心性,又有谁能把她从后位上拉扯下来呢?”
刘彻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如今就要为她昔日的肆意胡为在付出代价。”
“哈哈哈……”费通大笑道:“陛下放心,老臣没有重提废后一事的意思。
当初是她自作孽,怨不得旁人,这已经是朝堂上的共识,不用改,也没必要改变。
老臣要说的是长门宫的自立!
听说从去年夏收之后,长门宫就从未领取过一粒米,一匹绢,一个铜钱的份例,这可是事实?”
刘彻牙痛一般的吸了一口凉气道:“确实没有,事实上,长门宫还在负担甘泉宫太后处的花用,太后屡次在朕的面前说她孝心可嘉,即便是朕,每日也会食用阿娇送来的各种菜蔬以及禽蛋。”
“这就是了,阿娇这个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别的皇族做不到,即便是不会,跟着阿娇或者云氏去学就是了。”
费通一席话说完,满意的拍打着自己鼓鼓的肚皮,似乎非常的得意。
刘彻愣住了,薛泽更是苦笑连连,心中更加痛恨这个老贼。
这个老贼当年原本就跟馆陶打的火热,算得上是阿娇一系中的领头羊。
当初阿娇被废后,就是这个老贼率众叩阙,阻止阿娇被废,如果当初阿娇能够安稳下来不再胡闹,废后之事很可能就会化为泡影。
现在,这个老贼口口声声不提阿娇重为皇后的事情,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在为阿娇争权夺利。
一旦让阿娇掌控了那些没有官职,没有封地的皇族子弟,她还当什么皇后啊,直接就任大宗正算了。
费通见刘彻与薛泽正在思量怎么化解他的计划,就拍着肚皮笑道:“是长门宫的,也就是建章宫的……”
刘彻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凝重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
这句话很重要……
有一点,刘彻非常的有把握,那就是,不论他想干什么,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就是阿娇。
所以,他其实不是很介意阿娇掌握更多的权力。
大司农张晗老神在在的靠着火龙柱子取暖,他从来都参与宫闱之争,眼见争斗已经尘埃落定了,才咳嗽一声道:“春日里,云琅将会戌守边关,云氏家主不在,该有什么样的章程应该早点定下来。”
费通挥挥袖子道:“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去戌守边关,请陛下驳回吧!”
刘彻摇摇头道:“重用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使用,而是磨勘,心有大汉,心向大汉之人才能重用,就这一条朕并不打算退让,减免。
哪怕朕派出护卫在白登山护卫他的周全,也不会驳回他要去白登山的奏折。
一个人堪用不堪用,上一遭战场就全部明白了。”
薛泽硬着头皮上奏道:“该如何订立章程,该定立怎么样的章程,该谁来订立章程,请我皇示下。”
刘彻看了一眼费通道:“交付阿娇……”
薛泽暗叹一声又道:“主父偃困居于马厩之中,有失人臣体面……”
刘彻淡淡的道:“召回吧!”
凄冷的寒夜,主父偃不住地哀嚎……
声音透过宽大的空地,钻进了大长秋的耳朵。
正在整理书简的大长秋似乎闻所未闻,从浩如烟海的书简中找到一份尘封的诏书,整理干净了,就抱着它去了阿娇的寝宫。
**的阿娇躺在锦榻上,露出白皙的肚皮,肚脐上有一缕青烟慢慢的升起。
等艾柱完全燃烧完毕之后,药婆婆就取下搁置在阿娇肚脐上的小小玉盘,用温热的玉盘缓缓地在阿娇的肚皮上滑动。
不一会,阿娇白皙的肚皮就变得通红……她忍不住疼痛,呻吟了起来。
阿娇现在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目标,她能忍受任何痛苦。
药婆婆见阿娇忍耐的痛苦,就张开那张一嘴黑牙的嘴巴道:“比起以前,贵人的身体里的寒气已经拔除的差不多了,以老妪之见,再有一月,就无需艾炙了。
只要云琅所说的那一味药到来,娘娘就会彻底痊愈。”
宫女擦拭一下阿娇额头上的汗水,悄悄退下,回过神来的阿娇咬牙道:“大长秋,幽州刺史是干什么吃的,区区一味药怎么还没有送来?”
刚刚上楼的大长秋连忙道:“陛下已经连发了三道旨意,幽州刺史应该不敢怠慢。”
阿娇怒道:“那些人阳奉阴违的习惯了,请费公再给幽州刺史府一封信,告诉幽州刺史,野地里能找到就给我挖,野地里没有就给我去抢!
开春之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这味药。
如果幽州刺史做不到,我会派能找到这味药的人去做幽州刺史!”
第一五零章烦躁的气息()
第一五零章烦躁的气息
这样霸气十足的话,阿娇已经可以说了。
自从她被贬斥长门宫,很多依附在她身上的勋贵们的日子很难过。
皇帝是一个勇猛精进的人,一旦跟不上他的步伐,就会被他无情的抛弃。
在大汉国,一个勋贵如果被皇帝抛弃了,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在乡间做一个富家翁。
如今,阿娇又起来了,这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阿娇,与过去的阿娇完全不同。
显得更加睿智,更加的高贵,也更加的自立。
那些被皇帝抛弃的勋贵们经过多方试探之后,发现如今的阿娇与皇帝才真正算得上是天作地设的一对。
大汉朝自从经历了吕后,窦太后时期之后,对权力掌控有着极度占有欲的刘彻,下了死手限制后宫的权力。
也可以说,如今的卫氏皇后,权力出不了她的寝宫。
阿娇就不同了,由于不是皇后,她反而可以尽情的发挥自己的力量,只要不失去皇帝的宠爱,她可以做任何事。
勋贵们深深地知道,美色对于皇帝并没有多少吸引力,想要维持皇帝与阿娇之间情义,基础就是利害二字。
也唯有利害才能让皇帝永远的宠爱阿娇。
大长秋最近做的工作就是接待大批来访的旧勋贵,为了立威,让那些勋贵们知晓阿娇的厉害,所以才有了将主父偃放逐马厩的举动。
这些天,狼狈的主父偃已经被无数的旧勋贵们远远地参观过,一些与主父偃有仇的家伙,甚至主动来到马厩羞辱一下饥寒交迫的主父偃。
“去云琅家的药房翻一下,看看他家有没有人参,如果他敢暗藏人参不拿出来,就把他丢到马厩里跟主父偃为伴。”
越想越烦躁的阿娇坐起身,看着大长秋疾声厉喝。
大长秋无奈的道:“云氏与长门宫是一体的,如果有人参,云琅岂有不拿出来的道理。
就算有,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既然云琅已经说出来药物的产地,模样,幽州刺史就一定会找到的,您再稍等一段时间。”
阿娇等药婆婆走了,就盖上一张毯子苦笑道:“还是快些好,快些好,云琅会明白的,他也该知道我有了孩子跟没有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大长秋叹息一声道:“身边的人多了,负担也就重了,责任更是让您食不知味,老奴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娇拍着发烫的额头自嘲的一笑。
“当初幽居长门宫的时候我深恨帝王的薄情,勋贵们的势利,如今皇帝变得深情了,势利的勋贵们又来了,我又会觉得烦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人啊,永远都在得失之间徘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是可怜啊”
大长秋呵呵笑道:“平常心,您只需要以平常心待之便可,您没有野心,您想要的只是陛下的情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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