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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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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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后面出现了一长列车队,最前面的马上骑士手里擎着一面旗子,云琅仔细看了,才发现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卓”字。

    这就很让云琅欢喜了,如果是飞虎旗一类的旗子他会立刻跑远,平民在山野见了王侯车队,必须站在路边施礼,等王侯车驾走远了才能继续前进。

    但凡是有任何异动会被认为是图谋不轨,就算是被砍掉了脑袋,也是白砍。

    云琅笑的如同一只招财猫一样拱手站立在路边等候车队主人的到来。

    求人的时候不妨把姿势放低一点没坏处。

    一辆马车停在云琅身边,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掀开车帘道:“少年人可是有所求?”

    云琅施礼道:“小子预备去阳陵,只是路途遥远,年少力乏,不知能否借贵主人车驾一角去阳陵,小子在这里感激不尽。”

    老者哈哈笑道:“快上来,正要去阳陵,我家主人仁慈,不会介怀,老夫也正好一人闷得慌,一路上有你作伴谈天正好稍解寂寞。”

    云琅谢过老者,爬上骡车,赶车的马夫轻轻地挥挥鞭子,骡车就重新汇入到了车队之中。

    骡车很宽大,里面铺着厚厚的毡垫子,还有一个小小的案几摆在车上,案几上摆着笔墨,墨盅却是镶嵌进了案几,最妙的是案几上还镌刻着一副围棋棋盘,只是比云琅熟悉的围棋棋盘少了两道,为纵横十七行。

    老者见云琅的目光盯在围棋上,不由得惊喜道:“少年人也知博弈?”

    云琅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自幼就知,只是长大之后再无敌手。”

    这句话只要说出来,在围棋界,如果不遭到殴打的话,那就一定是要分出个胜负来的。

    老者果然大怒。

    “小子无礼,博弈一道精深高妙,既有兵家纵横之机,又有阴阳五行之妙,尔乳臭未干何敢大言炎炎?”

    云琅整衣净手然后拈起一枚黑子放在左下角,准备以向小目开局。

    没想到老者竟然大咧咧的将白子放在天元的位置上,还冷哼一声道:“第一手不知抢占中原,反而去经营蛮夷之地落于下流。”

    云琅闻言大喜,知道自己遇见了传说中的棒槌,立刻在平线上布了一子。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会无视落子天元的天生劣势,至于这个口口声声上流下流的老头,如果不是棒槌才是怪事……

    卓姬依靠在马车窗户上愁容满面。

    在骊山沐浴被登徒子偷窥一事已经不被她放在心上了。

    桑弘羊铁面无私,身后又获得皇家的鼎力支持,《盐铁令》颁行天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蜀中卓氏世代以冶铁为业,确实如长平所说,山野之中,卓氏还有上万童仆在挖矿炼石。

    支持卓氏百年富贵的不是那些田地,也不是那些山林,更不是家中上万的仆役,而是藏身山林之中,没日没夜的为卓氏采矿的奴仆。

    《盐铁令》一旦颁行,官府勒令奴仆下山,如此一来,卓家大势已去也。

    这一路上昏昏沉沉,卓姬在半梦半醒之中,忽然听到一阵怒吼,不由得眉头一皱,扬声问道:“何人喧哗?”

    守在马车外的仆役连忙回答道:“平叟正在与一少年争执。”

    卓氏虽然不是王侯,却也有自家的家臣,平叟就是家臣之一,此次前来长安游说,能见到长平公主正是平叟从中牵线搭桥,虽然没有成功,也居功甚伟。

    此人历来以思虑缜密,行事稳重颇受卓王孙看重,卓姬怎么都想不通他怎么会跟一个少年争执,车队之中又有哪一个少年敢与平叟争执。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卓姬吩咐道:“就在渭水边扎营,明日再走。”

第二十八章阴阳家() 
第二十八章阴阳家

    平叟在棋局上力求美轮美奂,云琅在棋局上力求勇冠三军。

    然后……平叟在棋局上制造的古典主义美感,被一头纵横无敌的野猪拱的七零八落。

    “唉!”平叟丢下手里的棋子长叹一声。

    “博弈围棋怎能如此下手,围而不杀方为上策,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正道,少年人,你的杀伐气太重了,失去了博弈的趣味。”

    云琅得意洋洋的捡拾着平叟被吃掉的一大片棋子,瞅着自己黑棋中间出现的一大片空白满意的道:“博弈,博弈,怎能围而不杀?昔日宋襄公遇楚军不趁人之危,结果一败涂地。

    昔日白起长平对赵用兵,若是围而不杀,哪来强秦日后一统六国之荣耀?

    既然是博弈,自然要寸土必争,寸土不让,如此才能博出一个胜负,博出一个结果。”

    平叟皱眉道:“汝非童仆?”

    云琅惊讶道:“小子乃是缙云氏子弟,良家子之属,如何能是童仆一流?”

    平叟点头道:“看你风度也非童仆,只是你缙云氏远在蔡地,为何你一人出现在上林苑?”

    云琅笑道:“家中管教甚严,小子不喜约束,遂一剑一囊行走天下。”

    平叟哑然失笑道:“呀呀呀,你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难道你不知你如此美少年乃是贼人的膏粱吗?”

    云琅笑道:“路遇三个贼人皆被我为民除害,能走到关中,也多亏三个贼人腰囊丰厚。”

    平叟豁然变色,坐直了身体道:“你斩杀了三个贼人?”

    云琅耸耸肩膀道:“他们要把我买进男风馆,小子自然送他们去地狱。”

    平叟老于世故,看的出来云琅并非作伪,拱手问道:“尊师何人?”

    云琅烦躁的一把拂乱棋子道:“我被人逐出门墙,又被亲族欺我年幼霸占田产,本欲以掌中剑讨还公道,却不忍背负弑亲之名,只好远走他乡,终有一日,我当衣锦还乡羞煞那些目光短浅之辈。”

    云琅寥寥两句,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悲愤的少年英雄模样,他觉得这样的少年人,只要这些大户人家眼睛不瞎,应该会起招揽的心思吧?

    果然,平叟为云琅愤愤不平几句之后,立刻道:“前路盗匪如麻,你虽自持勇力,到底年幼,这乡野之贼狡计百出,害人手段层出不群,尔只要有一次闪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我主卓王孙乃是蜀中大富之家,仁义之名远播天下,你可愿意暂时托庇在我蜀中卓氏,以待他日衣锦还乡?”

    云琅笑道:“我若愿为童仆,也就不会与大将军卫青的外甥做生死之斗,并订下一年之约。

    大丈夫前路崎岖,死则死尔,先生万万不可以贱事羞辱与我。”

    平叟心中一凛,前些时日,就是他负责促成门路让卓姬与长平公主结识,自然是时时刻刻关注大将军卫青府邸的所有动静。

    卫青外甥霍去病与一少年争斗落败愤愤不平之事他岂能不知。

    更加明白那个少年以血鹿为引售卖血参这个聪明的事实。

    而血参这味新药就连长平公主都起了觊觎之心,他如何能不心动?

    “缙云氏乃是高门大族,我主上如何能以贱业轻薄少年英雄?”平叟转瞬间就变成了云琅初见时的那个和蔼老叟。

    云琅还是摇摇头道:“我尝听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进出一次不易,我并非畏难蜀道,却是担心与霍去病的一年之约,在下已经没了宗族与师门荣名,却不能再失去承诺。

    请先生恕我不能从命远遁蜀中。”

    平叟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我卓氏产业遍布大汉,即便是偏远的吴越之地也有店铺,更莫说这京师要害之地。

    少年郎不愿毁诺,乃是高风亮节之举,老夫如何能让你英名尽丧?”

    云琅似乎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既然如此,请先生为云琅引荐,日后必不敢忘先生大恩。”

    平叟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道:’这有何难,我卓氏大女在此,且容老夫前去为你说颊。”

    云琅跳下早就停止的马车,将平叟搀扶下来,目送他向前面最大,最豪华的那辆马车走去,脸上就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双手后背,双腿叉开,腰身挺得笔直,以最好的卖相等待卓家长女的到来。

    “先生说此子就是与大将军府羽林霍去病斗殴并获胜的那个少年郎?”

    卓姬也感到非常的惊讶,大将军府穷搜不得的人居然被自己在路上捡到了。

    平叟笑道:“如果仅仅如此,也不足为喜,卓氏府上身手高绝的虎狼之士数不胜数,即便是招揽他,也不过一看家的护院而已。

    还不值得老夫大动干戈亲自为他说颊。

    此子身怀宝物却不自知,这才是老夫看重他,并且要求卓姬给他丰厚报酬的原因。“

    “什么宝物?”卓姬站了起来,能让平叟这等见多识广之人称为宝物的东西恐怕不凡。

    “血参!”

    “此为何物?”

    “老夫不知!”

    “啊?”

    “卓姬莫恼,老夫之所以确定此物是宝贝,乃是相信长平公主的眼光。

    霍去病以三两好银仅仅购买了两颗血参,这原本可以认定此子是在讹诈霍去病。

    然,大将军府只恼怒云琅击败霍去病,却对他用三两好银购买血参一事沉默不言,这至少可以说明,那两颗血参的价值绝对在三两好银之上。

    我卓氏遭遇《盐铁令》,如今看来已经不可抗拒。

    一旦我卓氏停止冶铁,就必须另外开发财路,才能维持卓氏不败,以老夫之见,这血参不可放过。”

    云琅站在夕阳底下,身影拖得好长,在远处无数的仆妇,侍女朝他指指点点,云琅面露微笑,把身板挺直的时间长了,也觉得很无聊,遂来到河边,蹲在一块倒塌的石碑上瞅着滚滚的渭水出神。

    太宰当初判断他只有十二三岁,可是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他的身高窜了很多,他自己估计,至少有一米七左右,现在说他有十五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个身高,放在大汉成年人中间也不算矮小,再加上猿臂蜂腰,一张漂亮的脸蛋,非常具有诱惑美女的本钱。

    “此子桀骛不驯,卓姬可晾他一晾,现在过去未免会让他觉得主人好欺。”

    卓姬透过纱帐的窗户看了云琅一眼,咬牙道:“不知为何,我看他那张脸就感到不适,能否强求?”

    平叟一张和蔼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庄重的拱手道:“事情已经在我们预料之中进行,成功已经是唾手可得之事,卓姬因何要节外生枝?

    仅仅因为看不顺眼就改弦易辙,智者所不为也。”

    平叟在卓氏位高权重,即便是卓姬也要礼敬有加,见平叟发怒,敛身施礼道:“卓姬知错,请先生莫要恼火。”

    平叟叹口气道:“卓姬,你可知你兄弟数十人,为何老夫偏偏对你这个孀妇格外亲厚?”

    卓姬落泪道:“这是卓姬的福分。”

    平叟看着卓姬道:“你是在我眼前长大的,还是老夫为你以及你的那些兄弟开蒙。

    因此,你们所有人的秉性老夫都一清二楚,你少年之时就聪慧无比,读一知十,只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否则,卓氏基业传承非你莫属。

    你如今还有父亲可以垂怜与你,一旦你父亲去世,落于你那些兄弟之手,下场必定惨不堪言,老夫年迈,还能在你卓氏操劳五年,五年之后我将笑傲泉林之下。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总想用这五年时间帮你一把。

    五年之后,你还能依靠谁?

    云琅此子一诺千金大有古人风范,兼之文武双全,正是你可以依靠的助臂。

    血参为其一,云琅为其二。

    血参可以肥你卓氏,云琅若能收为心腹,他可保你一世平安。

    这才是老夫借重云琅的所在。”

    云琅在外面站了很久,迟迟不见卓氏长女过来收揽,慢慢的心里就很不高兴。

    不过,他并没有将喜怒现于颜色,觉得肚中饥饿,恰好侍女端着满满一木盘的食物经过他面前。

    他随手从木盘上捞过一只煮熟的鸡,在侍女愤怒的叫声中凶狠的扭断了鸡的脖子,在最肥美的鸡胸部位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他是一个粗俗的人。”卓姬叹口气道。

    平叟满意的瞅着吃鸡的云琅笑道:“这是一头乳虎,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

    “先生,您说卓姬以后真的要靠此人?有些草率吧。”

    “卓姬,老夫上一次看人有这种感觉的就是司马相如,而此人给我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什么样的感觉?”

    “说不清楚,老夫出身阴阳,历来以平衡阴阳五行自傲,尔父之所以重我,敬我,不是因为老夫可为门下走狗,而是因为老夫这双眼睛从无差错。

    此人来自东方,木性温暖,而火隐伏其中,若钻木而生火,则呈燎原之势。”

    “如此,卓姬这就前去好言招揽。”

    一只肥鸡,饥饿的云琅三两口就吞入肚中,吃相虽然粗鲁,饭后净手的程序却万万马虎不得,需要彻底的清洁。

    他一边在水边净手,一边瞅着走过来的面纱女子,微微笑了一下,看样子,自己来大汉的第一份工作就要有着落了。

第二十九章考教() 
第二十九章考教

    “君有何长处意欲入我卓氏为仆?”

    直到很久以后,卓姬都清晰地记得自己站在渭水边上问出的这句话。

    云琅轻轻地撩拨着有些浑浊的渭水笑道:“女公子有何长处可令我云琅为你卓氏奔走?”

    “月俸五两好银如何?”

    “如此,卓氏一月只可问我下等事一次!”

    “难道说君为主上分忧还要挑拣一番不成?”

    云琅大笑道:“君王讲平衡,则万事皆可调理。将相讲平衡,则百变不失身,士人论平衡,则处事得先机,农人行平衡,则稼穑兴旺。

    得到多少就付出多少,原本就是这世间的大道理,女公子缘何不知?”

    卓姬强压怒火问道:“既然如此,多少代价可问君中等问题?”

    “一斤黄金!且三月一问!”

    “若上等问题不知君作价几何?”卓姬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尖利起来。

    云琅慢慢起身,用手帕擦拭着手上的水渍道:“你可能问不起!”

    卓姬浑身颤抖,转身就走,云琅轻笑一声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要的价格是高了还是低了?”

    卓姬豁然转身,双目中的怒火即便是隔着面纱也似乎能将云琅点燃。

    若不是平叟言之凿凿,卓姬决计不会容忍云琅如此羞辱于她。

    随着卓姬一声令下,她身边的丫鬟就在地上丢了一锭雪白的银子,银光灿烂,一看就是好银。

    云琅并不计较卓姬的态度,俯身捡拾起银锭,拿在手上仔细观瞧,确认这锭银子没有任何问题,就对冷笑着的卓姬道:“你可以问一个下等问题了。”

    卓姬指着渭水道:“我想知道渭水长几何!”

    云琅皱着眉头道:“你确定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卓姬怒道:“现在就想知道!”

    云琅将银锭在手上抛一抛满意的笑道:“也好,银子是你的,怎么花是是你的事情。

    听好了,渭水源于陇西郡首阳县乌鼠山,经上邽县而入内史地,过咸阳、长安、骊邑、下邽等地,最终于桃林塞汇入大河。

    此河全长共计一千六百里,文帝十五年,渭水在骊邑决口,出动河工六百,民夫三千七百余,损耗钱粮七十六万钱,方堵住缺口。

    景帝六年,陇西大雨一十七日,渭水再决口于骊邑……出动……等一下。“

    在目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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