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文回京之后作为勋贵也位列朝班,只是作为惯例很少理会朝政,每次上朝都是例行的旁听,只有皇上点名叫道才会表意见。此时出来说话,若是立场鲜明自然会得罪一方的大臣,徐子文可不是常炎林那家伙,稍微停顿了一下后道:
“微臣听了双方大臣的争论也有几日,觉得各有各的道理。微臣倾向于一个比较中和的办法来解决,既不太偏激,也不太保守!”
我呵呵笑道:“徐爱卿,你不会跑出来和稀泥吧?”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事情并非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也许大伙再想想就有第三个选择的办法!”
我已经知道徐子文要说什么了,作为我手下多年的臣子自然也是消息灵通,同时也懂得揣摩圣意。我拦住他要说的话道:
“这个话倒是对的!看来这个官绅一体纳粮还没有昭告天下实施,就是在朝廷内就引起这么大的争论,朕还有仔细思量思量!”
听皇上这么一说,反对的大臣无不欣喜。这可是难得驳回一次皇上的主意。他们正想着趁热打铁的时候,皇上又接着道: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臣们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朕就号召天下人来说说这个事
,最后大家谁说的有理了,朕再决定怎么办!”
皇上的一番话把大伙都说得愣在了当场,支持的大臣没有搞明白,反对派也没有弄懂,一个个愣住了。可惜皇上没有给他们机会问,因为皇上已经点名让钱龙锡出来说丈量土地的事情了。
就在大伙还在犹疑的时候,新一期的明刊就出来了,这次明刊比之以前有了变化,那就是多了两版,并不是因为这一期生的事情多,而是多出来的两版是专门用来讨论官绅一体纳粮这个事情的。这个时候,大臣们才明白,皇上所谓天下人一起讨论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讨论得到了热烈的响应,比之以前讨论德才,四书五经跟格物致知还要热闹。有的是真的忧国忧民,有的则是要维护祖制,有的是想凑热闹,也有的是想博名声,总之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明刊刚刚出去,一些在京师附近的书生学子们就已经开始撰文表达自己的意见,铭心堂的主编们毫无例外的成为了支持派的主辩手。但随着明刊在大明各地传播开来,支持官绅一体纳粮的人也不在少数,虽然他们的目的各异,但却缓解了铭心堂主编们的压力。
因为明刊已经是朝廷的刊物,自然能够把握住辩驳的主题,防止他们将问题扯到了祖制上边去。所以每一期的明刊都将主题紧紧扣在官绅不纳粮的利弊上去,这一个做法让反对派往往还击无力,因为是否纳粮会牵扯到一个利跟德的问题。支持派能够旗帜鲜明的说官绅既是读书人就应该高瞻远瞩,不要纠缠于蝇头小利,而以此坏了国家大事。反对派在抵抗无力的时候,只能是扯起祖制的大旗。
可惜祖制这玩意也不太管用,比较太祖皇帝也就两百来年,前头的朝代多得是。前头朝代大臣都要缴税纳粮,为何他们就不可以?!双方从上古三皇五帝说起,一直说到太祖时代。铭心堂的张采将官绅不纳粮的缘由来历说的清清楚楚,让不少反对派打起了退堂鼓。而且在某些有心大臣的授意下,透露了朝廷以后纳税税额的计量办法,那就是基本保持田赋总额不变。这意味着,如果缴税的田地增多了,那么平均下来的单亩税额就少了。这种说法传开后,得到了很多百姓的支持!很多老百姓跑到衙门来问什么时候实施官绅一体纳粮,税额多少等等,这种情形让不少地方官心里生了变化!(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报纸
经过明刊几个月的讨论,即使是既得利益者的读书人对于官绅一体纳粮的反对声也没有这么大了,因为明刊不是单纯讨论官绅不纳粮的缺漏,而是进一步宣扬读书人所应有的道德品格,而不是为了些许面子让朝廷财政存在这么大的漏洞。这种又捧又推的舆论导向让读书人里头生了分裂,后续的争吵跟讨论逐步演变成了各地的学子的交锋,铭心堂的主编们反而作壁上观了。能够有人分担压力,这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当然,朝廷也不是一味的要压低官绅阶层,毕竟国家是要靠他们来执政的!新一期的明刊表了贺逢圣的署名文章,提出了限制免税田地的折中办法,既可以保证朝廷的新政,同时也可以维护官绅们的等级地位。文中更是大力呼吁读书人不要为了些许的利益而背弃儒家的道义,重申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等等的品格。
这篇文章一出就引起巨大的反响,特别是官场上的官员们,贺逢圣何许人?!没有皇上的默许,明刊能表这样的文章吗?!机灵的官员已经开始起草官绅一体纳粮的奏折,每一次改革何尝就不是一个机会呢?从前头的经验来看,皇上改革是不会退缩的,那些阻扰的官员往往是闲置到一边,而皇上用开的改革官员却是一升再升,所以此次赋税改革,不知多少人都在望着,至于损害的那点利益,真等做了官,又何必再去在意那点点田税!
贺逢圣的文章前半段改变了官场的导向,后一段却是引起了许多保守读书人的共鸣,特别是恪守儒家传统的旧派读书人。右侍郎刘宗周亲自撰文《道德论》表在明刊上,刘宗周已是当时大儒,他的倡议自然引起了更多人的附和。只是批判的观点逐渐生转移,某些有心人则是将话题放到了德才之辩的老问题,有的则是抨击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去经商这种有辱斯文的行为。
这些话题的辩论不单单是在明刊上,私下间也越来越多的讨论。贺逢圣有点心虚的站在下角,皇上正拿着一些铭心堂收到的投稿。这些投稿并不是不好,而是明刊章幅有限,有很多稿子都登不上去。虽然贺逢圣跟几个主编都草草看过一遍,但还是怕哪个想博名声的狂人些悖论之言惹恼了皇上,所以贺逢圣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的神色,直到皇上将稿子放在书案上,他心里才松了口气。
“皇上,这些讨论已经出了明刊收录的范围,所以就没有刊登,所以”
我摇摇头道:“这些也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让他们多讲讲道德修养也不是什么坏事,朕虽然唯才是举,但也不是不注重品格!”
“那”
我敲了下那堆稿子道:“这些里头挑些好的出来,该表的就表,不然刘老夫子又要找朕的麻烦了!”
刘宗周为人较为保守,所以对于我的新政持保留意见。我也不为难他,所以让他去管住礼部的科举这一块,他这样的人对着温体仁最好了。这些年刘宗周专心治学,倒是在朝野名声大振,在读书人中很有人望。而他在科举这件事上也相当持正,基本没有因为进士的名单生争论。
贺逢圣拿着一堆稿子走了,方正华才轻步走了进来。
“皇上,这是王公公来的密函!”
“哦!”我瞧了一眼打着密折戳印的密函,顺手接了过来。王承恩这些年都在大明各地奔波,他负责的地方情报收集倒是相当尽心。一般的情报自然无需亲自交到我手上,王承恩特别递上来的,要么紧急重大,要么就是我特别嘱咐过的。
我拆开看了一眼,不由眼睛一亮!想
不到啊,想不到我将密函放到了一边,沉吟了一下道:“收回去吧!”
方正华有些疑惑道:“皇上,这是王公公特意传来,只怕”
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想模仿我们的明刊而已。用不了多久,朝廷自然会有人上奏的,到时候再议!”
方正华不由惊道:“模仿明刊?岂非大逆不道?!”
我望着大惊小怪的方正华道:“没这么严重吧,不过是一些人办了份报纸!”
方正华见皇上这么说,他自然不好接话,何况内侍也不能干政!
对于其它报纸的出现,我倒没有觉得什么意外。因为就算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明末也出现了一份自办的报纸,就是复社在金陵大会后复社自行刊印的金陵刊。现在被我影响得大有改变,第一份报纸出自铭心堂。既然南方有人要办报纸,就让他们去办好了!
我虽然开通,但是下头的官员却对此相当的警惕。不仅是南京礼部的钱兼益,就是陈文一也私下来了一封密奏。南京突然出现的报纸是一个叫做云间社办的《论事文刊》,主编唤作乌云道人却是没有甚名声,想来都是另起的笔名。起初文刊只是登一些诗词歌赋,如《燕子笺》等,其词媚而不艳,颇具雅致,因而在士林中引起关注!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即使是一个学社聚会也会弄出一个刊文来,只是行量的大小不一样而已。
这个云间社不仅是弄些诗词,还搞了一个昆曲班,一些好的词调就表在文刊上。也不知这乌云道人从何处调教了几位当家名伶,唱功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昆曲班不仅在金陵演出,周围的州府也常有人邀他们前去,这文刊也就随之流传。
如果是这样,陈文一他们倒没有那么紧张,不知从何时起,论事文刊开始接受读书人的投稿,而投稿的内容五花八门,有的已经开始隐射朝政。出现这种苗头后,南京的官员都觉得不可等闲视之,所以上奏朝廷。
“微臣以为还是封了最是稳妥!”阁臣李标如是说道。
次辅李长庚也道:“若是任由民间行文刊,必然扰乱民心,微臣亦觉得封了才无隐患!”
辅臣已经有两个表了意见,其他都还没有说话,看样子也是默认他二人的意思。确实,在王朝**的年代,报纸这玩意是不想它兴起,开民智的后果最终是封建王朝的结束,王朝统治在某种程度而言就是愚民统治。对于我而言,结束王朝就结束好了,要么共和,要么君主立宪,这是历史前进的方向,犯不着一个家族长期统治大明,不仅大明危险,这个世界也会危险!当然这个不是我要考虑的,我要做的就是将资本主义的萌芽呵护起来,让他们在大明的土地生根芽。
“堵不如疏,朕觉得民间办报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这个说法让所有阁臣都吃了一惊,他们越有点跟不上思路了,沉默了好一会钱龙锡才道:“皇上,此时才只一家文刊报纸,若以后多了,则容易让人误信,又易留言,于地方不好治理,民心亦乱!请皇上三思!”
我点点头道:“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你们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论事文刊属于一个学社办的,跟明刊完全不同,明刊靠的是朝廷人马行到地方,而论事文刊却能独自行,有人愿意出钱去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老百姓生活太过单调,每日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看个庙会都高兴得不知怎的。有了报纸至少不会消息闭塞,知道大明各地的讯息,就是聊天也多个话题!所以朕决定,这民间办报
就不封了!”
内阁几个大臣全部有点蒙,皇上虽然说了洋洋洒洒的理由,可问题是,皇上说的老百姓是些什么人,大明的农民有几个认识字吗?再说皇上提的理由,当初办明刊的时候也是有同样的理由,有了明刊还需要其它的做什么!他们不懂,但皇上已经定了调,他们也不好再说了。
看着他们迟疑的脸色,我笑着道:“你们别这么紧张,朕也不是说不管,朕允许地方办报纸,但是报纸的内容肯定是要经过审核,朕文礼部拟定《大明出版条例》,凡民间报刊都需经过地方审核才能行,否则视为违法。”
“这样你们觉得怎样?”
李标追道:“那审核之人该如何确定?”
“朕看就行范围来确定吧,由各州府的提学负责审核!提学本就是督办学风的,在县里行就由教谕审核,一府行则由府里的提学审核,以此往上类推。其实各位大臣你们也不用过虑,即使出现了一份文刊报纸,也不是说就会遍地都是。即使是明刊,你们自己说,如果明刊拿去卖,有多少人会去买,又要卖什么价格才能持平成本!”
“这个”
大臣里头钱龙锡长期主管户部,自然对钱银之事了解清楚。读书人虽然不通经济商务,但皇上言语甚是浅白,知道这办刊物也好,做买卖也好,都是要有利才能驱动人去办。明刊的行是够大,但是送往各地的成本更加大。再说报纸也不是人手一份,往往买一份就可以几十人看,几个大臣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利益好赚取。想到这,众大臣心里就没有这么在意这件事了。
“朕看这出版条例的事情就交给王应雄去办吧,把朕的意思跟他交代清楚,以他状元之才不用多说也能办下来!”
“是!”
大臣们很快退了下去,对于这论事文刊能够办多久,我心里也没有底子。因为即使如现代人的我可以引进广告的概念,但大明这个时代的商务并不是很达,还属于小打小闹的商品经济,人家卖的东西就是在附近,吆喝一声就知道了,还需要做什么广告。再者就是报纸的行面狭窄,能够看到看懂的人不多。报纸的春天只怕还要过一些时日再会来!(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应势(上)
明刊的辩论影响不单是在京师,而是广泛的影响到了大明各地……在明刊的造势下,官绅一体纳粮似乎势在必行。有的地方官员甚至已经在整理本地的鱼鳞册,只要公文一下,他们立刻派衙差到官绅老爷们家里收税去了。原本来说,他们在任的官员就是官绅,不应该这么不留情面搞‘自己人’,但现在已经不同了,一来是现在的地方官员大多务实,二来是异地任职,他放过当地的官绅,可他老家的府尊可不会放过他家。三来则是朝廷的探子甚是厉害,八月的时候,远在广西柳州境内的小小县官因为丈量土地不力,朝廷立刻文查办,连带着柳州府上下大小官员都受了惩戒。柳州离京师数千里远,但却是物证俱在,明刊也文通报,使得地方的官员不敢掉以轻心。
江南之地却是另一番景象,自从赵宋南渡之后,南方文风大胜,到了明代,每年的进士也是南方人居多,洪武三十年生‘南北榜’到了宣德年间按南北地域取士平衡,但总的来说,还是南方多过北方。而南方的官绅又集中在江南,江南亦是国赋重地,亩产较之其他地方多出几倍,所以江南对于官绅一体纳粮最是反应激烈。同时江南亦是人才鼎盛之地,之前复社在南京集聚了大批的士林中人,现在复社虽然不在了,但文风却一如既往。明刊的宣扬得到了不少有识之士的认同,是以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在江南交锋。
当然还有很多官员都在观望,他们是一边听从朝廷的政策丈量土地,一边是观望江南的大佬们怎么做。而江南的官员们则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们想反抗朝廷的法令,却没有合适的借口,或者说没有一个带头人。南京兵部尚书钱象坤是一个老滑头,礼部尚书钱兼益则属于半退休状态,户部尚书沈缜也不出头,其它南京的勋贵们老老实实,上百年没有造过反现在自然也不会乱来。
明面上的人虽然没有勇气出来作乱,但同样是不少暗波在涌动。
在南京城外某座精致的小院落,一挺轿子乘着夜色悄悄的来到门前。下了轿子后,两个轿夫没有去敲门,反而是老练的各自守住一边。轿中人四周瞧了瞧却是自己亲自走到门前,趁着月色,来人若是给南京城里头的大商贾看到只怕吃惊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大鸭蛋。此人年纪大约四十许,嘴角长着颗黑痣,正是南方最大商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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