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闪过。我强自镇定,对百官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我招过钱龙锡问道:“朕从辽东回来,今日怎么没有见到成爱卿啊?”
钱龙锡愣了下,上前支吾道:“皇上,此事是否等回宫再说!”
我闻言皱眉道:“有什么事情不必瞒着朕,难道朕还承受不起吗?!”
“是!”钱龙锡低声道:“成辅病了在家休养,所以没来迎驾!”
“病了?”我不由大声道:“什么时候病的,严不严重?怎么朕不知道?”
钱龙锡见我怒,不敢再做隐瞒,从实禀奏:“成辅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他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臣下等人都曾劝过,但成辅总是不听,说皇上平辽在即,他这个做臣子的不能拖皇上的后腿!上个月上旬,成辅在内阁大堂晕倒,臣等急忙唤御医诊治,御医”
“御医说怎样?”
钱龙锡迟疑了下道:“御医说只怕挨不过这个春天!”
“什么!”我震惊得忘了下头还有这么多官员跟百姓在看着,差点就想跳下车驾问个清楚。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镇定下来道:“你说详细点!”
“是,御医说成大人患的是咳血之症,已非人力可为。老臣亦禀报皇后娘娘,娘娘又命太医院的医正们轮流会诊,结果都是差不多,娘娘又赐下大量药材让成大人在府邸静养。”
想着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我不由叹了口气。太医院已经是医术最好的地方了,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话,那,我陡然想到傅山,又问道:
“傅山可曾帮成爱卿看过?”
钱龙锡道:“皇后娘娘曾下旨让傅大人去看过,傅大人似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言成大人已心力交瘁,积劳成疾,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傅大人说施以金针也只能是延长一时,若要彻底根治,只怕”
“他真这么说?”
钱龙锡点点头没有吭声,听到这个的消息,我不由仰天长叹,好一会才道:“等下你带着文武百官先回文华殿候朕,朕先去成府看看。”
“啊!”钱龙锡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合了几下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挥手回到车内道:“就这样吧,起驾!”
在路上我换了平常的服色,又唤过孙承宗让他先带京军入城视阅,礼部原制定的仪式也照常进行。我在
城门口的时候,趁着人不多的时候直接下车,带着谷刚跟十几个侍卫溜出了队伍。吕强因为是统领自然离不开,大辂上遮着黄幔,外人短时间都不会知道我的行踪。待我探视完成基命,在回宫主持庆功仪式。
一行人骑着快马,沿着北大街绝尘而去。在皇上亲征回銮的时候,敢明目张胆的骑马引得百姓侧目张望。(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探视
我们一行人快马来到西街的巷子,隐约成基命是住在此间,一路寻了过去才看到挂着一个成府的牌匾,大门已经斑驳,门口只有一老家丁在候着。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我回京的日子,也许是因为成基命已经病了大半个月,成府的门口冷冷清清的,京中或者外省的官员一个都没有看到。那老家丁看到我们气势汹汹过来急忙跑上前,谷刚也不废话,下马后直接拿出了腰牌,然后对着那老家丁耳语了几句。那老家丁顿时面色大变,急忙转身回府禀报去了。
我下了马直接进了成府,还未走几步成府的人就涌了出来。众人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我一挥手道:“不必多礼了,成爱卿在哪?”
“回禀皇上,父亲大人在书房!”
“马上带朕去!”
成基命的儿子在前头带路,还没有到书房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我心里不住的叹息,成基命病成这样让我很是愧疚,自从他当上辅之后,我将很多政务都交给他处理,自己一心一意的训练京军。这次不声不响的远征辽东,同样是让他在后方收拾残局。他为报我的知遇之恩,竟是如诸葛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颤抖着推开房门,冷风从门中吹了进去,吹动里头已经烧着的炭火。我使了个眼色,谷刚连忙将门关上。我转过屏风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成基命,成基命盖着棉被,但脸颊却是凹了进去,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可能是刚才冷风吹动,或者感觉到榻前晃动的身影,成基命睁开了眼睛。他定睛见到我,迷惘的双眼顿时露出激动的神色,挣扎得想起身。
我连忙上前按住他道:“爱卿别动!”
成基命哽咽着道:“皇上您回来了,请恕微臣不能行礼!”
我不由红着眼睛道:“这里就你我君臣两人,还说什么行礼不行礼!爱卿病了早该告诉朕,你这样让朕于心何安!”
成基命喘了口气道:“皇上事情重要,臣的身子不打紧,只要能够平辽,就算拼上臣的性命,臣也是愿意!”
“爱卿的这份心意朕明白,爱卿虽然没有上战场,但平辽有你一半的功劳。”
“臣不敢当!”
“爱卿不要多说话,朕待会就走,你好好休养,朕还等着你回来帮朕的忙!”
成基命无力的摇摇头道:“微臣只怕有心无力了,微臣的身子自己清楚,傅大人都没有办法,只怕微臣侍候不了皇上了!”
“莫要说这话!”
“皇上,”成基命停了下积蓄口气才道:“皇上是明君,要作的事情还很多,微臣虽然愚钝却也明白,本想跟皇上作一番事业,谁知天不随人愿。大明有皇上在,肯定是要中兴的,京中文武百官亦可大用,必定能完成皇上改制的希望。微臣能见皇上一面,已经心满意足了。”
成基命停顿了下,我知道他还有话说,便道:“爱卿安心养病,朝政上的事情还有其他内阁大臣。”
成基命轻点了下头,又转而望了窗外一眼道:“皇上,微臣的几个儿子资质平庸,即使皇上恩泽只怕也难以大用,微臣平日严于管教,忠君爱国之心倒还有,知子莫若父,他们能在地方为皇上尽力便足以。”
成基命有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年了,原来成基命还未任内阁大学士的时候还在六部任职,后来成基命掌管吏部为了避嫌,三个儿子都改任在太常太仆任闲职。按照以往的恩典,都会提拔一下算是对老臣的回报。成基命却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占据京中要枢,而是去地方吃苦,这样的叮嘱让我有些感动莫名。
转过来想,成基命也有为儿子们
考虑的成分,他知道我接下来将要对大明地方进行改制,以后重点也会在地方。在地方做出政绩来对仕途自然有利。再者也是为我推荐三个地方人才,改制一旦启动,自然需要很多推行新政的地方官员。
一念至此,我点头答允道:“爱卿放心,朕记得了!”
我还欲说点安慰成基命的话,谷刚一直在外头瞧了瞧日头,上前低声道:“皇上,时间差不多了,只怕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要是瞧不见”
我点头道:“朕知道了!”
成基命听了之后,有点疑惑道:“皇上,您这是”
谷刚道:“皇上方才到京,半路过来看望辅大人,待会还要参加献俘庆功的仪式。”
成基命面色激动,似乎要挣扎起身道:“啊,皇上,您。。怎可在我这将死之人浪费时间,请回宫!”
我忙拦住他道:“朕这就回去,爱卿不必着急,等百官们祭告四方总要点时间。爱卿安心躺着,有什么事情就让儿子来禀报朕!”
成基命此时知道我是回京后马不停蹄来见到,自古到今哪个臣子有这份恩典,一时间留下泪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我又安慰了几句才走书房。
出得来,成基命的三个儿子已经站着门口候着。我打量了眼,他的的大儿子已经年近四十,小的也过了二十,一时间想不起他们在哪个部门任职。瞧着模样还算实诚,按着成基命的心愿用到地方也还可以,至少他们会一丝不苟的执行我的新政。有了这样心思,我才回头又嘱咐了他们几句:
“你们现在家好好照料你父亲吧,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宫里求见。部里的事情先搁着,以后朕再给你们安排!”
“微臣遵旨,微臣谢皇上隆恩!”
我点点头,这才带谷刚他们赶往宫里。一路上绕着小道,倒不怕赶不上时间。京军他们虽然是从北门入城,却是要绕道到东门,再从皇宫前的大街到北门出去回丰台营地。这算是一个小型的军队检阅,同时让京中百姓看看京军的风采。果然,今天几乎京中的爷儿们都出来了,一些不安分的小姐少爷也偷偷的溜了出来,全部都是来看京军的,将各京中大街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好容易避开人群来到西直门,守门的太监刚要训斥,见到是我顿时跪下行礼。我一挥马鞭问道:
“皇后她们在哪里等着了?文武百官呢?”
“回皇上,娘娘她们知道皇上回来,欢喜得本来要来亲迎皇上的,可是礼部的大人说要奏凯献俘,娘娘们只好都回宫了。大臣们去了文华殿,还有宗正大人正在祭告四方。”
“哦,那你们起来继续当值吧!”
说着我策马进了宫一路过西安门,跑到文华殿外。先到的方正华早在那等着了,换了服通天冠、绛纱袍。随着太监的一声传喝进了大殿,文武百官全部跪倒行礼。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我去了看望成基命,知情的孙承宗却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左列班中。因为成基命患病,现在领衔的自然是钱龙锡。
按着大明的礼制,凡亲征,师还,皇帝率诸将陈凯乐俘馘于庙南门外,社北门外。告祭庙社,行三献礼,同出师仪。祭毕,以俘馘付刑部,协律郎导乐以退。皇帝升午门楼,以露布诏天下,百官具朝服以听。
即使我再想去后宫见婉琴他们,也免不了这些礼仪。好在诏文什么的,孙承宗早就在路上帮我准备好了。待我带着文武百官去太庙祭告完毕,然后坐着御座来到午门。当我出现在城楼的时候,午门大街外的京军跟无数的百姓都全部跪倒行礼:
“皇上万岁
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行礼又再一次呈现,这比在城外那次要猛烈不知多少倍。百姓们更是出自内心的感谢,平辽之后辽饷不再征收,他们也可以减轻负担。看着他们欢喜的模样,我不由感慨中国的百姓最是好治。辽饷原本就是强加摊派上去的,免去本是应该,今番免去却如恩典一般让百姓们感恩戴德,真不知以前的皇帝怎么干的,这样都会将天下闹得一塌糊涂。
“平身!”
数十个侍卫一起吼着传音,百姓们才站了起来,但是恭喜颂扬的声音却是不断。此时再接受百姓的贺喜声让我有些面红,这本就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我兀自感慨着,但百姓的贺喜声却连接不断,甚至打断了念诏书的声音。那翰林学士闹到最后,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读下去!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就不要这么拘泥了!你继续念吧,百姓会知道的!”
百姓当然不会管诏书写的怎么华丽,只要知道会免辽饷就够了!看着欢天喜地的百姓,我心中突然感觉到莫大的责任。我要做的不单是免去辽饷,而是真正减轻百姓的负担,让天下的百姓都不再为温饱而忧愁!
以后的路还远着呢!
待诏书念完,我挥手向京军百姓们回礼,然后才带着文武百官顺着城楼阶梯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封赏
平辽算是三大征后三十年才迎来的巨大胜利,文武百官跟老百姓都喜笑颜开,为了庆贺这场胜利,京中连续三天放宽宵禁,并且组织了工匠燃放烟花。顺天府还请来地方戏班子,在城内公演三天。这些原本只有在过年时节才看得到的东西,一下子就出现在街头,能够办得如此乐乐闹闹自然是大臣们一早就做了准备。对于这些我都不是很在意,刚探访完成基命回来心情还没转好,只得由着臣子们去了。
跟周围兴高采烈的人群相比,当然也有人高兴不起来,毕自严就是如此。这场战役虽然打了个大胜战,但也动用了相当多的兵力,京军加上辽东军,还有直隶的四卫人马,一共有三十万。女真主力是被灭了,但明军这边也损失了接近七万人,京军就损失了五万多,光是这笔抚恤就让毕自严难以筹措。即使人均三十两就要两百一十万,加上普通士兵们人均十两的赏银,一共也要四百四十万两白银。
按照大明之前的军制,军壮每日才给银一分的军饷,一年下来还不够四两的银子。崇祯四年军制改革中通过调整军饷等级,将士兵的收入增加到了六两多,加上参军免税等措施,如今大明的士兵待遇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待遇好了,士兵们的战斗力也跟着上去了。问题是,跟着平常的军饷比较,这次大胜后的赏银并不算太多,而且跟这样的大胜比起来似乎不相称。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奖赏方案,毕自严还打算缩减!
兵部尚书傅宗龙当然不干,几乎在朝堂上两个人吵了起来。傅宗龙是到了辽东的,也在辽东小打了一场。他跟着京军的步伐远涉赤峰,一路上风餐露宿知道士兵们吃了不少苦,在沈阳又是性命相搏。士兵们立了大功,十两的赏银当然要给,这可是性命换来的。
户部尚书毕自严也清楚士兵立功不容易,但是他更知道财政上的难处。如果他准许了这个方案,可太仓银库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银子那更加不好办。现在才三月,夏税还没有收上来,口袋没有钱,毕自严哪敢随意答应。
争得不耐烦了,傅宗龙道:“毕尚书,你要是认为这些赏银低,你可以去兵营、卫所看看,看下那些拼命的士兵值不值在这十两银子!”
毕自严也怒道:“值不值十两银子是一回事,傅尚书,你也到户部来看看,如果你看了太仓的存银后敢答应这么封赏,那我无话可说。”
见他们越争执,火气越盛,我忙在中间做和事老道:“好了,两位爱卿不用争执了,傅爱卿是体恤士兵,毕爱卿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爱卿,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毕自严回奏道:“回皇上,太仓库不足五十万两白银。若要按傅尚书的方案,只怕要等到夏税征收回来。但即使是这样,年末必然会出现财政缺口。皇上庆功之时明诏取消了辽饷,但是辽东军却仍旧存在,这部分的军饷将会直接占据了这几年增加的赋税。所以即使平辽后,大明的财政仍旧不容乐观。对于赏银,现在只有五十万可用,微臣的意思是,可以通过免除士兵赋税的办法来补足缺口。”
“哦,能够用免税来补偿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傅宗龙道:“可是皇上,并非每个士兵家中都有人务农,且参军本已有免税的优待,以此来作为战功奖赏,只怕会寒将士们的心!”
我想想傅宗龙说的也有道理,提升士兵们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赏下真金白银。在回京的路上我就不止一次听到士兵们说拿到赏银后如何如何怎样,显然所有的士兵都认为下来平辽大功后,朝廷会拨下大
笔的银子。若是他们知道到手的只有一点点银子,只怕心中会存有怨怼。给其他边军知道后,这不利于以后用兵。
毕自严见傅宗龙反驳自己的计划,刚要开口讲话我就拦住了他道:“好了,两位爱卿不用再争执了,朕已经有了决定。”
我这么说,他们只好收口站回班位道:“请皇上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