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没有前两世那般坚持,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
正是先帝丧期过、众人除去丧服时,今晚的接风宴,可不止是为了给宣平候及鲁元公主一行人接风洗尘,吕后还想借着这个时机,将诸多王候将相的家室与子女请进宫,同时,那些蕃王诸侯与其子女,也于这几日陆续进得长安城。想必今晚的接风宴,场面定然不小。
而接风宴后,想必三年的禁婚期一过,也会有好几对贵族儿郎与宗室出女结成姻缘。
但愿,刘盈能从中找到喜爱的女子,而且这些权贵之女,吕后不会婉拒。
至于那些权贵或是王子、贵公子,她也没多大兴趣,早已经在两世前,她就已经对他们麻木,甚至带着些微厌恶。
因为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宗族,都为了权势、为了利益,对吕家以及她的凄凉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至少他们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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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的场面,正如张嫣预料那样,的确盛大宏伟,人数众多。
珍飨如流水,乐声、人声交织,和乐融融、繁华似锦。
跟随鲁元公主,张嫣在一片通传声中,环佩珠玉,端庄大方,进入了大殿。
宴中众人,包括已经出仕的年轻世家权贵、王候将相、贵公子与宗室贵女,都将目光投向了张嫣。
这样一位、比在场任何一位宗室出女地位都要尊贵的皇家贵女,她是众贵女眼中的焦点;
这样一位,传闻中贤淑贞静、温柔婉约的窈窕淑女,同时又是传闻中怒推伶人、言语严厉的皇家翁主,她是众权贵与贵公子的焦点;
这样一位,身俱尊贵血统,备受当朝太后宠爱、甚至也备受当朝陛下纵容的贵女,她是众朝臣王候的焦点。
而,在这些焦点之中,有一双视线,让她感觉到异样。那自始至终的紧紧追随,让她颇感意外。
待入得榻后,她状似无意扫视全场,当对上了那双带着探寻的双眸时,张嫣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在哪儿见过!
第26章 陈买刘章
暗纹青衫,收回目光不是因为张嫣的对视,而是一旁曹窋的碰触。
“哎,哎!”曹窋凑近他,小声嘀咕道:“就是她!瞧着是否十分端庄?若不是亲眼所瞧,我也无法相信。”
“的确无法相信!”陈平面色无波的回道。心中却是疑惑不定,左右思索,也无法真正确定。实在是那背影太熟悉,可气质却完全相异。
“是啊!”曹窋却是大碗喝酒,有些大大咧咧的接口道:“如此婉约的大汉翁主,既然是那等厉害模样,你那一日正巧离席没有瞧见。。。啧啧!真正是被太后与陛下纵宠坏了!”
陈买听到曹窋如此答话,心知两人根本所指不同,曹窋还是在议论几年前游船之事。而他却是疑惑眼前的贵女,会否真的当初所见的舞姬。
想到这,陈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张嫣,同时转头看向一旁,年纪虽小却十足一副贵公子派头的宣平候府大公子张偃。
眼神正来回转动间,曹窋再次用手肘碰动陈买,那样子似是私下里十分慎重的模样,状似提醒般道:“行了,休要再瞧了!陛下都朝你这儿望了好几眼了!”
陈买心中一愣,只是瞬间,就坦然的迎向主榻位上刘盈的目光。可是,主榻位的刘盈早就收回目光,并且与席间榻边之人随意交谈起来。见此状况,陈买也淡然回首,只顾饮下案前酒水,用手沾起案前膳食,自顾嚼用。
“不是我要管你之事,你阿父曲逆候也是当初追随先帝征南闯北、有功之谋臣,父辈荫佑,但凡你用些心思,现下里所封之位必然不会逊色于我。”曹窋见陈买丝毫没有逢迎之举,不禁脱口劝道:“与其要听从长者之言,迎娶如此贵女,还不如将心思多多用于陛下处,假以时日,当陛□察到你的才能,必然重用于你,何苦届时不但受女子闲气,还被人以诟病你无才无能,只能走此一途呢!?”
“多谢你的好意。”陈买笑得清浅,对曹窋道:“我本志不在此,也无需介怀,何况,宣平候与鲁元公主想必也不会相中于我。”
闻言,曹窋微怔。
随即饮下酒水咂了咂嘴,道:“你既然淡泊明志,本也无心,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随着通传声,张嫣知道刘友也来了。
刘友是刘盈的弟弟,因为赵王刘如意并没有被吕后毒死,所以刘友还是做着他的淮阳王。虽然刘友的封位没有如原历史上那般有所改变,可是他所迎娶的王妃却依然是吕后指定的吕氏族女。
封王中,除了淮阳王刘友,早几年要为儿子提亲的齐王刘肥,这次不但自己来了,还携其两子刘襄、刘章一同前来,而那个之前齐王特意为之提亲的刘章,年岁与张嫣相差无几,此次前来付宴,经过一番精心装扮,衣衫裹身、举手投足间、挺胸抬头,也是刻意显露出他的长处:强壮的体魄。
对于少年时期的刘章,张嫣并没有多大的印像,不过,当刘章满二十岁之后,张嫣知道吕氏一族极其畏惧他,甚至于吕后都对他的处置十分矛盾,也正因为吕后最终还是决定拉拢刘章,以她惯用的联姻之法,将吕禄之女嫁于他为妻。却万万没料到,最后荡平诛灭诸吕时,刘章建功很大,被后任帝王汉文帝刘恒赐封城阳候。不过,刘章虽然对诸吕凶狠,却不似齐王刘肥与其兄刘襄那般对她十分逼迫、简直恨不得她当场随同吕氏一族一同死去。
刘章一进殿,不知是不是错觉,大殿好似有一瞬间的停顿,原本嘈杂的声音,似乎稍微小了一些。
齐王刘肥携其两子拜见吕后与刘盈之后,正准备依礼入塌就坐,冷不丁刘章宏亮的声音响起,浑厚且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让张嫣想不注意他都难,道:“先秦诸子,孔孟之道,墨家墨翟,老子道学,陛下所赐先秦典籍,儒家《论语》《孟子》《荀子》,道家《老子》《庄子》,墨家《墨子》,法家《管子》《商君》《韩非子》,兵家《孙子兵法》《孙膑兵法》,杂家《吕氏春秋》,名家、纵横家《尸子》《公孙龙子》,均已熟读牢记。”
均已熟读牢记!?
十四岁的王候公子,家中封地食邑几辈子也嚼用不完,能有这种恒心专注于熟读这些,并且还牢记!?
很是值得怀疑!
可是刘章出口就能将先秦诸子、及其著作都熟练的罗列出来,若说对这些不上心,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场之人无一不在疑惑与惊讶中默然或者低声谈论。而张嫣,却因刘章这话回忆起了当时齐王提亲,刘盈故意赐典籍,嘱咐他勤学以应他的考校jiao。
只是。。。这种场合,委实不太适合提及努力读与考校之事。。。这刘章如此。。。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王刘肥已经愣在榻上,心中急切不安的瞪着眼,看向神态自若的刘章,而一旁的长子刘襄,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隐隐含着一丝幸灾乐祸。
张嫣没有看向刘盈与吕后的方向,不过浑身上下都在感知他们做何反应。依吕后的脾性以及对齐王的不喜,定然是心中憋着股气了。
果然殿上的气氛有些异样,眼睛下意识的扫过全殿,正巧又遇上之前注视她目光的男子。张嫣不禁心中诧异。
一声温和的轻笑,刘盈以一种叔叔对于侄儿的赞扬与关切、还有包容,自然流露出的长者之情,打破了殿中气氛的僵硬,道:“三年时光,潜心研读,令朕十分欣慰,刘家子孙当如是。齐王教子有方,当赏。”
第一次,刘盈如此自然的在如此盛大场合中,对着齐王这位长兄以‘朕’自称。
“臣愧不敢受!”齐王刘肥赶紧出列,他也没想到这个次子既然如此大胆,平时因为力气大被人称做‘莽大胆’也就算了,如今殿前这般开口,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当场让吕后给予治罪,他连反驳求情的余地都没有,于是当下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臣子殿前不问即言,实乃。。。。。。”
“齐王莫要推辞拘谨,今日虽是接风宴,却又似同家宴。”吕后欣慰于刘盈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心中自然也就放宽,配合着刘盈道:“陛下既然不怪罪,齐王就安然受赐即可,勿要再自责了。”说完,就示意一旁宦者按礼制,将两枚羊脂玉牌捧至齐王面前。
“谨诺!”齐王感激的拉着满脸不情愿、以及思索表情的刘章叩首谢恩。
第27章 刘恒吕馨
当刘章退下去之后,张嫣没有忽略刘章极其微小的、下意识的目光转换,顺着刘章不解的视线投向,张嫣注意到位于诸位王候坐塌接近末尾的人,因为榻位靠近角落,烛光半隐半亮间,本就令人看不太清楚。
况且,那坐榻之人看似消瘦低调,满身满脸的低调气质,只要不开口,完全可以被人打做空气对待的人,如今这殿上又有谁会知道,几年以后,当殿中最高位主榻上的刘盈逝去、吕后一族被诛灭后,安然接过帝王之位的,就是此人,现在的代王,未来的汉文帝刘恒。
而刘恒的身后半步距离,有一位女子侧身跪坐于他身后的榻上。
张嫣不会记错,那位女子,就是当年吕后赐给刘恒的宫人窦氏。
收回目光,张嫣轻叹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
而这一世,至少张嫣是清醒的,刘恒绝对不是面上所见那样无害,史上一代仁君,却不但能坐食渔翁之利将帝王之位巩固,还能将之前大动干戈的齐王刘肥继续赶回封地、还让他老老实实、不吵不闹的待在封地死去,虽然封赏刘章为城阳王,可是刘章却在一年后就身死国灭,至于其它诸王,只要心生谋逆,均以自杀自灭告终,临了,刘恒还被冠以仁君之名。
刘盈与刘恒比起来,同样都推崇那个‘仁’字,可是刘盈却比刘恒差远了。
刘盈,她的舅舅,她与众亲人的倚仗,你但凡有些魄力、有些担心,不要那么忧郁堕落,兴许就不会早死,而不会早死,至少。。。至少阿嫣就不会那么凄惨。。。
心中暗咐的张嫣,不由的转眼看向首榻上饮酒自乐、与侧位诸臣交谈的刘盈,那如暖阳般和煦亲切的长者、那自成亲之后始终都不愿意亲近她的帝王、那沉迷于酒色、纵容于男宠,近乎于自毁的落魄男子,眼前仿佛几种画面交织,让她的目光不自禁的涌上一层朦胧。
情绪转换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正回神欲收回视线的张嫣,不期然的发现刘盈早已经与她对视。
刘盈只瞧见张嫣眼中几恍而过的忧虑与。。。丝丝伤怀,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但是他却不愿意看到这个素来随性、偶尔直率到张扬、总是娇俏撒娇的小小阿嫣,如此不开怀,想了想原因,他觉得她应该是因为婚嫁之事,于是朝她淡然一笑,遥遥举杯示意,以期能安抚她。
休说张嫣看不上刘章、看不上在座诸位贵公子,就是他都没觉得今日殿中有哪一位男子,可以匹配阿嫣的。
对了,那个上门提亲的陈平,他的嫡子陈买。。。一看便知根本无心仕途。。。如此男儿,又怎么能让他掌控,万一阿嫣嫁了过去,陈买再娶纳姬妾,叫他这个帝王舅舅拿什么牵制于他呢!?那如果夫郎姬妾成群,张嫣岂不是。。。
刘盈看着看着、想着想着,脸上的神情就渐显不愉,眉头都微微有些蹙紧。
吕后端坐一旁,一直都在注意着刘盈举动,先是见他朝张嫣对饮,随后就端坐那儿不动,仿佛在思索什么。
刘盈身侧原本交谈甚欢的臣子,对于刘盈的举动虽然也有着些微不解,可是毕竟君臣有别,他们也只是默然作陪。并不出言打扰。
如此一来,场中有些惯会察言观色的,也就开始闭口不言,而这些闭口不言的臣工与诸候王身边端坐之人,有些有样学样,也开始减少交谈。
殿中声响越来越少,至此,所有人均觉异样。一时间,唯有笙乐之声依旧弥漫在整个殿中。
这种奇怪的气氛让才松了口气的齐王,心跟着再次吊了起来。
而被刘盈眼神略过的众人,均各自自省,开始想自己有没有在不经意间,犯了天子什么忌讳。
正各自心绪徘徊时,张嫣发现于她斜对面的淮阳王刘友,神色极其不安,额上仿若青筋即将暴出,而他身旁的吕氏族女吕馨满脸压抑的恼色,两者仿佛在桌案下互相有所动作,张嫣只感觉吕馨想要做些什么,而桌案下刘友的右手、与几乎半边身体都在紧紧压制阻止着吕馨。
刘友的身形微圆,吕馨则十分较小,这番阻拦模样也不算太显眼,在适才殿中人人兴高采烈、兴致高昂时还算隐蔽,可是现下里,在大殿人人都竖起每根汗毛察觉异样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不让他们周边人注意的。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射,让刘友紧张的无法很好把握住力气,只听吕馨一声恼怒的轻声呻吟叫疼,刘友顿时身软手松。
吕馨乘势站起,顿时殿中大部分人都朝她看去。
殿中有刘姓后人、也有吕氏外戚,还有朝中权臣,及这些贵人的后嗣家眷。
如此一来,众人神色各异、有担忧、有轻蔑、有冷眼旁观,还有兴灾乐祸看笑话的。
但是众人唯一相同的反应,皆是暗中松了口气,原来。。。原来,陛下看似不怎么愉悦,是因为这。。。呀。。。
刘盈早就回神,对于他无心所造成的局面,却是面无表情,只管饮用桌案上的酒水,只是,没有看出来,他执起酒盏的手极其缓慢,仿佛在掩饰着内心的波动。
吕后当即一声带着笑意的轻斥道:“知你嫌闷,稍后殿中即有歌舞,还不安坐?”
若只是冲动之举,吕馨应该接过吕后搭的梯子往下,哪怕嘴上不会说些什么应景的话,只要就势坐下也可,可偏偏吕馨早就想向吕后告状,并且已经无法控制住今日被刺激到顶点的怒气,现下这般成为众人焦点,更是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失去了脸面。再想到之前于封地种种不顺心、想到刘友于人后对她的呼喝冷漠,想到刘友一直盯着看的那位有些姿色、每每端食上桌案就与刘友对眼的宫人,再想到刘友适才当着许多权贵之面向刘恒讨要带来的姬妾时,她更是火涌上头,心里发狠。即然如此,她也不会让刘友、让那些总是与吕氏暗中做对的刘姓子弟面上好过的。
她咬了咬唇,不理刘友满脸的急切,更不顾众人的错愕,在吕氏外戚的怒目警告下,她不顾一切的怒甩掉被刘友扯着的衣摆,踏步至殿中,伏身叩首道:“馨儿恳请姑母将适才端食之宫人赐于淮阳王。”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就响起阵阵小声的哧笑声。
而刘友圆胖的脸上阵阵涨红与青黑之色交替。
第28章 出言提醒
偌大的大殿中,这一幕着实太吸引人了,阵阵哧笑声后,就是惊人且难得的安静。
对于吕氏一族,张嫣知道吕后一直不遗余力的扶持培养,除了是要培植自身势力的考量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吕后心目光中,一直有着‘不服输’的劲头,这种劲头来自于刘邦的情感伤害,来自于得天下时,吕后给予刘邦太多的隐形帮助与牺牲。就像现代夫妻决裂时,当得不到情感时,往往会将所有精力寄托在钱财与事业上,甚至会有一种执着的超越心态。
吕后认为,刘姓人能得天下,能享受天下的权势与财富,吕氏族人为何不能!?
其实,在经历过现代生活的张嫣来看,这种想法十分古代,家庭企业任人为亲的制度,不但不会让企业有进步,相反会拖累企业的业绩,甚至直至倒闭的。
“馨儿缺宫人服侍吗?”吕后的声音平板,只有鲁元公主、刘盈以及张嫣,才能听出其中蕴含着多大的窘迫与愠怒。
“馨儿不缺,是淮阳王缺,而且一直缺!”吕馨见吕后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不由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