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地摇了摇头。
许锋瞟了一眼我手里的狙击枪:“你能打得到他们吗?”
我还是只能摇头。
“你也没办法,也打不到他们,那还能怎么打?”许锋口气里竟然有了几分沮丧,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没有见他这么泄气过,不过我也知道他并不是怕,而是看着战士们这么大的伤亡……
“召集各连连长汇报下情况!”正看着地图的林正龙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对警卫员下着命令。
“是!”警卫员应了声很快就跑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赵永新、虎子、吴忠和陈良四个连长都到齐了,其中赵永新、虎子和陈良这三个负责主攻的连长满身是泥水和血渍,在煤油灯光下一照,也分不清哪些是黄泥哪些是鲜血,那样子看着就知道这仗不好打。
“有什么困难?”林正龙也不多话,直接就问道:“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为什么拿不下来?”
我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是上战场亲眼看到那一幕的我和许锋,就不会像教导员这样问:“为什么拿不下来?”,拿不下这高地怪不得战士们,那分明就是拿身体去挡子弹。
但是那负责主攻的三个连长还是惭愧地低下了头,就像做了错事的小孩正等着批评。
我看着有些不忍,就代为回答道:“雪水融化道路泥泞,影响战士们的进攻速度;敌在暗我在明,无法对敌实施有效的火力压制,敌人照明弹一打,咱们就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下;最重要的,还是敌人的枪法太准了。一个、两个敌人枪法准还好,但是如果敌人枪法个个都准,那就很可怕!”
“我军对苏式装备运用不够熟练!”许锋在一旁补充道:“转盘枪前重后轻,不能像捷克式一样抓在手上边打边冲,郭留诺夫那下面是两个轮子,在山坡上架着还会往下滚,架在不平的地上就没准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崔副营长说的,敌人的素质很好,也许是我们碰到过最难打的一支敌人。”
听了我和许锋的话,林正龙似乎也明白了我军的尴尬处境,不由倒抽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营长!再上咱们上去打一次!”虎子握着拳头叫道:“俺就不信冲不上去,再冲不上去,俺,俺就不回来了!”
“你不回来能顶个啥啊?”许锋不由骂了声:“就算全营的战士都不回来了能完成任务么?”
战士们都不由沉默了,这时猛然外面传来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众人都不由一愣,纷纷抓起枪来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两名战士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声音哽噎地向陈良报告道:“是张排长,他胸口被打了一枪,没药医,乘大伙儿没注意自个爬到野地里拉响了手榴弹……”
陈良不由浑身一震,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把伤兵手里的武器、手榴弹都收了吧!”
“是!”那两名战士应了声就跑了回去。
“唉!”再次走进了防空洞后。林正龙不由叹了一口气:“药品不足也是咱们的一大困难啊!”
“如果是白天,这仗或许会好打些!”这时赵永新提出了一个想法:“咱们人都比他们多上好几倍哩!这高地也不算高,咱们机枪、迫击炮不用上去也能打得到山顶,就算打不着人至少也可以起到火力压制的作用啥!这天黑咱们看不到全是乱打一气,鬼子一点都不怕……”
“那天一亮美国佬的飞机来了还打个啥?”赵永新的话还没说完,虎子就不耐烦地打断道:“到时天上有飞的,地上有炸的,那能好打么?”
“赵连长说得有点道理!”我点头认同道:“打这样的攻坚战,黑夜对咱们来说就没有半点好处,因为敌人照明弹一打,对咱们来说就跟在白天冲锋没啥区别。但是敌人却可以躲在暗处射击,所以夜战反而对咱们不利,只是一到白天这美国佬的飞机还是没办法对付!”
“我们在天亮之前倒是有一段时间!”林正龙想了想就回答道:“美国佬的飞机没有那么快来,只是……”
“只是这时间太短了!”许锋皱着眉头补充道:“一旦在进攻的时候敌人飞机来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家都知道许锋这话里的意思,志愿军部队根本就没有防空能力,如果在攻击途中美国佬的飞机来了,只要随便丢下两颗燃烧弹……
“俺觉得可以试一下!”我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志愿军一向只打夜仗,所以到天亮的时候敌人必然会放松警惕,这时候咱们进攻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敌人经过一夜的恶战,第二天战斗力必然会有所下降,更何况咱们还可以事先潜伏一批人到他们阵地前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潜伏?”许锋不由摇了摇头:“以英军这样的素质,要想偷偷爬到他们阵地前沿不被发现,很难办到!”
我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来说道:“爬上去办不到,但是咱们可以跑上去。”
“跑上去?”众人不由疑惑地朝我望来,都不明白我所说的跑上去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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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中,战士们在做着最后的战斗准备,这一回我也要上了,目的不是为了攻下山头,而是为潜伏的战士做掩护。
吴忠的那个连队还没有参加过战斗,所以成为这次潜伏任务的主力,他的连队分为三个排分配到各个方向的部队中,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跟着部队冲上去,然后等敌人枪声响起来的时候装死潜伏在死人堆里,等到天亮时再配合主力部队一举攻下高地。
这,就是我所说的跑上去。
我个人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高明的办法,因为它要以牺牲战士们的生命为代价。但我刚说出这个想法后,战士们却异口同声地同意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能够以最小的代价、牺牲最少的战士来完成任务,那么这个方法就是一个好方法。
我想想似乎也对,如果还按照常理出牌,那么战士们肯定有更大的伤亡,甚至在这更大的伤亡之后还不能完成任务……
于是一支潜伏队伍很快就组织起来了。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一把波*莎冲锋枪和五枚手榴弹。冲锋枪加手榴弹,近战金不换。他们的任务是以火力掩护大部队往上冲,而不是上去跟他们拼刺刀。毕竟对手是枪法极准的英国兵,就算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战士们想要冲上去与他们拼刺刀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现在志愿军也不妨学习下美军的战术,用冲锋枪和手榴弹在近距离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我做为一名神枪手,也很“荣幸”地成为潜伏部队中的一员,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在还没有来得及潜伏好就成为一具尸体。
“崔营长……”这时陈良走到了我身旁:“你先帮俺指挥下,俺去看看弹药,很快就回来!”
“成,快点回来!”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随手抓起自己手上的狙击步枪做了最后一次检查,并为自己的M1911的弹匣装满了子弹。
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陈良回来,转念一想也不对啊,陈良这支连队装备的都是美式装备,所有的弹药都是自己带着的,他还上哪去看弹药来着?
这时许锋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对我招了招手:“你手下的那个连长要脱离战场你知道不知道?”
“他……”闻言我就不由愣住了:“他说是要去看下弹药,我咋知道……”
“什么看弹药!”许锋呸了一声:“妈了个逼的,他是要逃跑!”
正说着就看到陈良灰头土脸地被警卫员给押了回来,战士都感觉有些不对劲,目光齐刷刷地朝这边看了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许锋看了看战士们,再看看陈良,右手按着挂在腰上的手枪,目光阴冷阴冷的。
在连队里就属任凤有与陈良关系最好,这时忍不住跑上前来问陈良道:“咋啦?咋啦?”
陈良只顾低着头不说话,任凤有这时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苦笑一声,猛地就挥上一拳狠狠地把陈良打倒在地上:“做逃兵,做逃兵!你对得起死去的同志们吗你!崔副营长这么看得起你,还让你做连长,你对得起他吗你!”
“俺怕死成不?俺胆小成不?”陈良似乎是豁出去了,一咕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叫道:“俺也是打过国民党的,也是和马家军拼过大刀的,在战场上啥没见过?但就是被张排长那一颗手榴弹给炸蒙了!”
“干张排长什么鸟事?”任凤有一听就更是火大,脸红脖子粗地大叫:“人家是战斗英雄,死得光荣!哪像你这个胆小鬼!”
“死在战场上俺不怕!那要是受伤哩?”陈良也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要是断手、断脚哩?这全都没药医,是不是个个都要痛死?还是像张排长那样拉响手榴弹?”
陈良这话一说出口,战士们全都沉默了下来,没有医疗设备、缺少药品,这对战士们来说同样也是一项十分严峻的考验。断手断脚就不必多说了,有时就算受了点轻伤,也会因为没有医疗条件的原因面临生命危险。
所以战士们更愿意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意受伤。
陈良舔了舔嘴唇,把帽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娘滴,不就是一个死吗!营长,你也别毙了俺,就让俺上去跟鬼子拼了吧!”
“营长!”
“营长!”
……
战士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许锋,眼睛里充满了乞求。
“把他留下吧!”我走到许锋身旁,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他再逃走,你第一个就毙了俺!”
“还有我!”
“还有我!”
……
战士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为陈良担保,陈良再也忍不住了,蹲在了地上眼泪哗的就滚了下来……!~!
..
第五章 绅士风度
冲锋号再一次响起。战士们再一次挺着刺刀朝山顶冲去,这回我做为战士们的一员,才亲身体会到冲锋的困难。脚下的泥泞和山坡的斜度就是站着不动也会往下滑,就更不用说边冲锋边打枪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英国佬就算站在山头上让咱们打也不一定会打得中,何况他们还是躲在战壕中。
让我心里发毛的是,在咱们往上冲的时候英军就一排一排的往下打照明弹,但又不开枪,那种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敌人枪口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只感觉脑壳都有些麻麻的,似乎随时都有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接着打破我的脑壳钻进脑袋,在里面旋转着乱搅一团。更让我有些受不的,就是山顶上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个受审的犯人,被几盏强光一照,毛孔都被照得清清楚楚,但自己却什么人都看不到。不过别误会,这场景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到,我可没有亲身经历过。
八十米,七十米……
离敌人的阵地越来越近,但是跟上次一样敌人还是没有开枪。我知道他们是对自己有信心。他们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对自己的团队有信心,对自己所处的地形有信心,他们有信心能在四十米的范围内挡住我们的进攻,所以他们才选择了这个距离,以大量杀伤对手。
六十米,五十米……
因为怕误伤了自己人,所以在山下助攻的迫击炮手和机枪手,也不得不停止了攻击,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因为看不见目标,所以他们的助攻完全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炮声和机枪声一停,战士脚踩烂泥的噼叭声就响成了一片。前面成排的尸体和鲜红的血迹提醒我们已经到了敌人射击的距离,仅仅只有十米了,这就像是一条死亡线,就像是一道鬼门关,只要一跨过这前方的十米距离,敌人就会开枪。一想到这我脚下就不禁有些犹豫,甚至想着要不要故意滑倒。但是战士们却似乎冲得更快、更猛,这让我心里不由一阵惭愧,因为他们想到的是杀敌,而我想到的是保命……
“砰……”又是几发照明弹升起,我知道这是敌人在做射击前的准备,这几颗照明弹就像是命令英军射击的照明弹……
果然,密集的枪声很快就响了起来,霎时耳边到处都是子弹的呼啸声,鲜血四处飞溅。四周就像下了一场小雨一般,到处都是被机枪子弹带起的鲜血。我的左臂也传来了一阵刺痛,同时身上像是被人扯了几下,我知道那是子弹打穿了我的棉衣,我本能地想举起枪来还击,但一想到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潜伏,就顺势一歪倒在了泥地里。
身前身后不断有战士被打倒在地,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血腥味和闷哼声却是真真切切。这时突然有一个圆圆的东西滴溜溜地滚到我附近,认真一看竟然是个手雷,心下不由暗暗叫苦,想往旁边滚却又不敢动,这万一要让英军发现了原来有“尸体”还会动,等战士们退下去后,他们拿着枪下来一个一个的“检查”下,那这次潜伏的部队可要全军覆没了。
于是只好咬了咬牙,眼看着几步外的手雷就那样冒着白烟,暗道一声这下十有**是要玩完了。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抢了上来猛地趴了上去,接着只听轰的一声,那个身影被炸得往天上飞了一米多高,接着再重重地摔到了我的面前。
这时我才发现他是陈良。两眼睁得圆圆的,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痛苦,四肢不断地抽搐着,肚子早已被炸得血肉模糊……
枪声停了,炮声也停了,战士们退了下去,战场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有一具具堆成小山一样的尸体,在告诉我们刚才那仗有多么的惨烈。
陈良还在我身旁抽搐着,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得变形。据说肚子受伤没有伤着要害的话,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死,这也是为什么古代的“腰斩”会成为一种酷刑的原因。陈良挡住了那枚手雷所有的弹片,但也为此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我很想给他一枪结束他的痛苦,但是我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我面前呻吟着、抽搐着,越来越慢,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全身一松,就再也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也感觉不到身下传来的冰凉,脑海里装满了陈良死前的痛苦和挣扎,装满了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之前我虽然也看到过很多战友在身边死去,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近这么真切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战友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人活在世上一辈子为的是什么呢?功名利碌?如果像陈良这么痛苦的死去,这一切对他来说还有意义吗?反正就是一个死,他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痛快点的死法呢?反正他死了之后,我们是死是活。是胜是败都与他无关了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才慢腾腾地从东方升了起来,当第一缕阳光投到高地上时,随着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山脚下再次响起了喊杀声。机枪、迫击炮同时发出了怒吼声,打得英军阵地上土石乱飞。
英军似乎被志愿军们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有些意外,但是他们果然不愧为英国皇家王牌军,很快就组织起了有序的抵抗,这回他们不敢放任志愿军们冲到四十米的距离再开火了,毕竟在白天,志愿军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掩护还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不过即便如此英军们还是毫无畏惧,因为占着地理的优势,他们相信以他们的枪法和素质可以轻松地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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