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笑着点了点头，“阁下说对了，就知道瞒不过你们。”
“啊！”
同时，头顶的包厢雅座，李翰、唐玉琼、吴莹莹几人，也都极快反应过来，“我懂了！”
刘海套有发夹、身上是腰裙和襦衣的赵真，正蹲在一个绣墩上，视线越过窗台定定看鱼羹。隔着大概十几米远，赵真却是轻嗅精巧的鼻子，思索说话间脸上有一丝顽皮笑意，活脱脱的女装大佬，“药用，是‘淡豆豉’。”
“食用，是‘咸豆豉’！”
他一下点破谜底。
“淡豆豉、咸豆豉，虽然都为豆豉，但制作方法截然不同。制作淡豆豉，工艺繁琐，要取桑叶、青蒿煎煮，用煎煮的水浸泡大豆，之后又要用熬煮过的桑叶、青蒿覆盖大豆发酵，这是发酵第一步，而第二步，弃桑叶青蒿这些冗余杂质，洗净初经发酵的大豆，放进密闭容器，再闷个十天半月，香气溢出，就可以拿出蒸煮，晾干了……”
评审台，魏清莲如此说。
此时，台上台下，魏清莲和唐老太太，声音在交叠。
“至于咸豆豉，制作时，不需要添加桑叶、青蒿等等中药材，只是单纯的蒸煮发酵，但由于制作过程细节不同，不论淡咸豆豉，都有许多流派之分。”
唐老太说完，嗅着一丝汤汁弥漫出来的淡淡药材味，“所以，你用了什么流派的淡豆豉、咸豆豉？”
魏清莲亦在凝视他。
“尝吧”夏羽只是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这就是他的回答。
“这样么……”
唐老太微微好笑。
“母亲，请用！”旁边的中年人，主动取碗勺，舀汤水，尤其是取鱼时，他显得小心翼翼，一勺一尾鱼完美装在白色瓷碗中，不碎分毫。
刚出锅上桌的缘故，汤、鱼都热，唐老太对鱼肉没什么念头，看一眼，就取勺送一口热汤进嘴巴。
咦！
老太的惊讶，写在脸上。
明明是热腾腾、甚至烫嘴的鱼汤，进口意外的凉快，没给口腔、舌头一丝压迫力。
而且，看似清淡的汤水，进口瞬间就化作为浓郁的鱼汁药液。
鲈鱼鲜美吧？
药汤令人舒服吧？
如果是鲜美和舒服叠加呢？
那碰撞重合的口感，简直是天作之合。
“等等，药材呢！”唐老太双目勉强保持一丝理智，勺子又往嘴巴送热汤，“甘菘、肉桂、八角、丁香、三奈、白豆腐……”
一下子，唐老太把内里的药材，悉数吃了出来。
可吃得出来，不代表她能理解这些药材围绕“豆豉”组成的旋律，也就是神秘的香料公式。
“两种旋律，他怎么办到的？”
与此同时，魏清莲在评审台，神色僵住。
口腔，鲜美的鱼汤，与‘咸豆豉’混合，本就香气四溢的豆豉，在香料公式里俨然化身乘法符号，鱼汤之鲜美也不知倍增了多少，令人迷失。
但这仅仅是第一重旋律。
鱼汤进口，由喉咙、食道进身体。
魏清莲本来被鲜之洪流冲溃，变得空洞的眼眸，突然涨起森森绿意。
‘淡豆豉’隐含的桑叶、青蒿爆发，另一个世界随之浮现。
睁开眼，是一片田垄，桑叶正当生长季节，茂盛而青翠。
田垄坡下是溪流，鲈鱼在其中嬉戏，而魏清莲只感自己好像化身一个采药而归的女药客，兴许是赶路累了，躺在坡地，装满青蒿的药篓搁在旁边，她就抱膝静静地凝视溪水的游鱼，云朵在头顶聚拢又散开……
她是静止的，仿佛被时间冻结，周遭的环境却在变化，云卷云舒，日夜更替。
一把锁！
锁上的门！
最后，眼睛所见，化为漆黑不见十指的暗室，魏清莲只能看见流溢金属光泽的大门，以及那把闪闪发光的锁头。
“砰！砰！”
“我要出去”
难言的恐慌袭来，魏清莲不断拍门，突然，耳朵听到一声啪嗒清脆响音，是锁头碎掉了，坚固的大门随之敞开，她不顾一切冲出去。
嗬！
再回首，已经是现实。
在主评审位置，鼻息杂乱，魏清莲轻轻张口，吐出一丝鲜香，“是它救了我么？”目中露出感激，但话刚脱口而出，她就似雷劈怔住。
如果是少女时期的魏清莲，肯定惊呼了，现在魏清莲把震惊压在心中。
“我懂了……”她喃喃，这回是真的领悟了。
“囚禁，拯救！”
台下的唐老太太，亦手在颤抖，勺子有明显的晃动。
她旁边，称呼其母亲的中年人，则僵坐在椅子上，眼睛有被如此香料公式吓到的懵逼。
还有这种操作？
唐氏家主心惊，主动开口对麦克风讲道：“极致的鲜味，任何合格的顶尖特厨都能构造出来，任何特级必杀食谱都能在鲜味上完美着墨，谁也不敢说自己强出一截。但是，极致味道是真的到头了吗？到了麟级，没有更震撼人心的表现力了吗？”
“呼”
他吸气，接着大声否决，“不！”
“更高的表现力，需要更高深的技艺来堆砌，就如这碗鱼汤”唐天行指桌上的砂煲。
第823章：正常操作（下）
怎么说？
现场，电视机前，不知多少人被唐氏家主一番话，吊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包括台上的才俊们，齐齐竖耳。
唐氏家主却猛地停住了，向跟前的少年，投以一记后生可畏的目光，吸气道：“你自己说吧。而且，说不说全看你自己的意愿。”
夏羽听得好笑，“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一道美食而已，我的即兴之作。”
“其实呢”
他上前一步，拿起汤勺，对砂煲搅了一搅，汤汁和底层的黑色豆粒随勺子产生了漩涡，整道汤在灯光底下有着神秘的闪光。
放下勺，夏羽对镜头，竖起两根手指，“我把这道菜，分成了两个部分。”
“咳，用更通俗形象的说法，这道菜，自攻自受，攻受结合。”
自攻自受？
鸦雀无声的场馆，气氛顿时怪异，许多人眉间有笑意，却是想笑又不敢笑。
“是不是很通俗的技法呢？”夏羽耸肩，“方才唐家主的说辞，我完全赞同。众所周知，‘极致味道’是评判特厨厨艺水准的一个判断点，特厨构造极致，手段往往简单直接，但是‘极致味道’存有其固有的天花板，无法突破了。”
“因此，再如何绚丽的‘极致味道’，就如美人，尝得多了，不也就变得平平淡淡，无法激起食欲了吗？”夏羽微微一笑，“我的这道药膳鲈鱼汤，立足点么，跟台上大部分选手一样，基于‘鲜’字创作食谱。”
“但是”
原本平淡无起伏的言语，到这突然加重，“我所用的‘鲜’，不是一成不变的鲜，它是武器，或者说是钥匙，也就是刚刚我说的攻！”
“至于受……”
夏羽嘴角的笑容，突然有那么一丝邪恶味道，掉头对高坐在评审台中央的魏清莲，“这一部分，就请我们的评审大人来讲解吧！她尝过，最有发言权了！”
魏清莲听得正专注，没料到夏羽甩手把烫手山芋丢来，一向予人冰冷不近人情的脸蛋，似乎悄然爬了两朵不易察觉的羞恼。
“受！”
几乎从扣紧的牙关，吐出这个字，魏清莲在镜头对焦中，努力板着脸，“刚刚夏主厨也说了，他营造的‘鲜’，是一把钥匙，那么，药汤便是锁头，将舌头、身体囚禁！”
夏羽、魏清莲，一言一语，把之前向全场扩散出去的“囚禁”、“拯救”词语解释明白。
但是，更多的疑惑，随着一道结的解开而浮现。
“等等！”
“攻受同体也能是一种香料技巧？在下膝盖已碎！”
“我有点清楚了，大致意思是，药汤把人的舌头、身体禁锢，就像是关小黑屋，多年禁欲的老司机，也不用复习什么硬盘珍藏，一张露点图片足可让老司机渴望，雄风大振？”
“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嘛！”
一时间，各色各样的声音都有。
“请继续！”夏羽就看着魏清莲。
魏清莲暗恨，她身为白玉楼一份子，内心自然偏向叶飞舟，这会叶飞舟的劲敌，在自己这，大出风头且自己还要给他喝彩助威，这种感觉相当难受，换作绘里奈、爱丽丝这种骄傲的金孔雀，怕是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会猎自有规矩在，魏清莲是这一届会猎的副总执行，知道自己的工作，她板着脸继续道：“‘鲜’之锁不用我多讲了吧，在这里，我要重点说一下药膳部分！”
“豆豉和甘菘、豆豉和肉桂、豆豉和八角、豆豉和丁香、豆豉和三奈、豆豉和白豆蔻……”
“它们，两两组合，丝丝入扣，每一道药膳锁扣明明都有治疗消化不良、食欲不振的疗效，可是为什么杂乱聚集起来，却能将人网住？”
眉头皱了一下，显然魏清莲也大为不解。
镜头适时给予夏羽特写，他只是笑笑，在香料公式层面，没多的讲解。
因为，香料公式本就是脑子里的东西，就算夏羽能以超强表达能力口述出来，但有那个必要么？说出来，恐怕魏清莲也懵逼就是了。
接下来，李全、王恭也对夏羽的药膳鱼羹，大肆赞美。
“自攻自受，厉害了！”
李全竖拇指：“我说这次尝‘鲜’，感觉怎么不同呢，原来是你的料理作品把我关了又放出来，是囚禁者，又是拯救者，呃，到底扮演哪个角色呢？”
王恭在桌下的双手，已经牢牢握拳，在颤抖。
这是兴奋！
“多么精妙的技法啊！”
他为之折服。
鲈鱼和咸豆豉，是矛。
诸中药材围绕淡豆豉，组成盾。
谜底就是攻受同体，通俗吧，简单吧？
可是，内藏的玄机，王恭细细想去，脊背都被那天马行空的厨艺思想火花，弄得起了鸡皮疙瘩。
多么自由、无拘无束的厨艺风格。
谁说厨师，或者说他手底下的料理作品，非要扮演固定的角色，味道一成不变了？
一双手可救人，也可囚禁。
从网络上，或者看过去的比赛录像，终究不如亲自品尝，如今王恭尝了一次夏羽的料理，浓浓的个人风格扑面而来，就觉得他这个“少年魔王”的外号，当真恰当。
也只有魔王，才敢如此狂放不羁，厨艺思维完全不受限制。
“夏氏！夏氏！”王恭惊叹这个出自蜀川的没落门第，时隔十年，只怕又要被中华界注视了。
不久，由夏羽呈交的第一份料理作品，得分结果，在屏幕上统计出来。
“300分！”
“不出意料的满分！”
司仪大声宣布，目光掠过已经步入后台通道的少年身影，赶紧追上去。
“哗啦啦！”
全场起立，包括三名评审、唐老太太和唐氏家主，都奉上了掌声。
叮！
本场会猎榜单上，夏羽的名字，以300分成绩，高高悬挂，当之无愧的榜首。
他名字底下，一片空白。
同台的中华界才俊们，仰头看屏幕榜单，个个肩膀垮塌，只觉得头顶压了一座所有人联手合力，都难以扛住的大山，额头全是冷汗。
这才是第一份料理作品啊，然后就拿了满分，这叫后面怎么进行下去？
“等等”
司仪在通道口，追上夏羽。
“夏主厨，本轮海选您继续以满分之姿通关，有什么感想吗？”
闻言，夏羽脚步停了。
铺天盖地的掌声涌来，他不是没听见，只能转身对镜头、对观众席，伸出手作了个下压的动作，“都坐下，都坐下，基本操作……”
“呃！”司仪像是给人卡住脖子，询问的话，全然被堵住了喉咙。
“呜呜呜呜！”
台上有少女选手承受不住冥冥中存在的压力，垂头不敢再看榜单，掩面而泣，“又是300分！满分！”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还要参加海选，他已经是国际名厨了啊，为什么会猎官方要放这种人进来，这不公平，所以到底为什么我们要面对这样恐怖的家伙啊”
少女的泣音落在突然寂静的场馆，观众们看台上一群似斗败公鸡，全体垂头焉了的中华界明日花朵们，脸上泛起不忍之色。
娇嫩的花朵，经不起太过激烈的摧残哟。
第824章：初见大势的少年魔王
第三轮海选，同样以一个满分拉开帷幕。
不对，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个满分，已经意味着这轮海选彻底失色，变得乏味了。
后台。
夏羽从前台下来，随手一拉休息室门，却被眼前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个不轻。
“基本操作？”
“真是基本操作！”
李翰、唐玉琼、吴莹莹和一个不知名的女装大佬，占用了他的休息室。唐玉琼一马当先，叉腰立在门口堵人。
这么一问一答，唐玉琼显得很不满意，“你所认为的基本操作，是什么样子？”
她瞪杏目。
“就是随随便便，都能烹调出符合个人厨艺水平的料理作品。这不是正常操作、基本操作吗？”夏羽挺无语。
“哎，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当真认为，刚刚你在台上的应试作品，就是基于你厨艺，平凡而普通的料理吗？”
“唔……”
见四双眼睛，一瞬不瞬盯他，夏羽只能努力思考状，最后干脆一摊手，“其实真正说来，我认为那个药膳鲈鱼羹比基本操作还要次一层，因为，药膳配方的灵感，来源于一个人、一张古怪配方，哦，那个人你们也知道，是……”
扑腾！
话还没说完，身后长廊就传出跌倒的动静。
同样由包间雅座匆匆赶来的云梦泽女名厨范娇柔，捂住磕碰得一片通红的额头，扶墙东倒西歪状，显然她有听到夏羽的言语，并被惊到。
那个人，那个配方，岂不就是她么？
“难怪！”
“原来真不是巧合啊！”
范娇柔晕乎乎的脑袋里，被满满的惊喜占据。
“瞧，正主来了”
夏羽轻笑一声，没再搭理四秀，扭头就去跟范娇柔打招呼。
李翰、唐玉琼、吴莹莹等人，面面相觑。
……
第一场海选还没结束，离场的嘉宾却很多。
唐老太太和唐氏家主唐天行，已从龙门馆出来，行走在庭院的亭台楼阁间。
“母亲，你觉得怎样？”
唐天行见老太太在一个池塘前停脚，于是开口问道。
唐老太太指着池中的锦鲤，这时，一尾全身赤红的鲤鱼，以迅猛不可阻挡之势头，跃出水面，甩拍出浪花。
“跃龙门！”
闻言，唐天行面色一震。
他自然听得懂老太太言下之意，“可、可是，传言不是说他突破麟级未久吗？”
“你也是麟厨，天行，以你的厨艺，若与他进行一场正面对撞的食戟，你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取胜把握？”
听得询问，唐天行更是愣了。
是啊。
自己这个唐氏家主，跟一个后生小辈拼厨艺，正常而言胜率无限高吧？但这时候，唐天行嘴唇嗫嚅，竟吐不出任何携带底气的字词。
唐老太太就定定看落回池中的锦鲤。
“天行！”
片刻，她再度开口：“让玉琼问问他，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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