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性仁厚,已看出任风萍的用心,是以不愿被此人收买,但心中却又觉得此人于己有恩,是以此刻不觉有些叹息。
任风萍面容铁青,手掌紧握,几乎将掌中丝囊握碎,目光缓缓转向梅吟雪。
梅吟雪笑道:“我倒无所谓……”她轻轻一笑,将木牌放回丝囊之中,南宫平面容微变,任风萍目光一亮,梅吟雪却又接着笑道:“但我却也没有这份雄心壮志,是以对任大侠的好意也只有敬谢了,只是……”她突然将丝囊轻轻放入怀里,接口娇笑道:“这丝囊与木牌我都十分欢喜,舍不得还给你,你既然已经很大方地送给了我,想必绝不会又很小气地收回去的,任大侠你说是么?”
狄扬忍不住微微一笑,只见任风萍面色惨白,愕在当地,缓缓俯下身去,拾起了地上的丝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南宫平心中大是不忍,沉声道:“任兄日后若是有什么……”
话声未了,任风萍又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高亢而冷削。
“好好!”他长笑着道,“原来我任风萍有眼无珠,原来三位是存心戏弄于我……”
笑声突地一顿,他垂下目光,一字一字地沉声道:“但三位既已听到了我这些隐秘,难道还想生离此间,哼哼!任风萍难道真的是个呆子!”袍袖上拂,双掌一拍,身形突地后掠七尺!
又是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过,四周的阴影中,霍然现出了数十条人影。
南宫平、狄扬、梅吟雪心头一震,“铁掌金剑独行客”长孙单面色阴沉,掌中已缓缓自腰畔抽出一柄精钢软剑!
任风萍仰天冷笑道:“任某若非深有把握能使三位永远闭口,怎会在三位面前现出机密?”他手掌一挥,四下人影,便缓缓包围而来。
南宫平目光四扫,突地冷笑道:“在下本对任兄存有几分感激之心,但如此一来,却叫在下将这份感激付与流水!”
任风萍冷冷一笑,截口道:“阁下是否感激于我,哼哼!全都没有什么两样了。”
南宫平剑眉微挑,长笑道:“西安城中数百豪士尚且困不住我南宫平,难道此刻这区区数十人便能使我丧生此地么?”
狄扬大声道:“有谁胆大,尽可叫他先来尝尝‘天山神剑’的滋味!”
任风萍冷冷笑道:“任某且叫你们看看,任某的五年心血,是否与西安城中的那班废物大有不同之处。”话声未了,他身形已自向外展动,长孙单亦是拧腰错步,“唰”地斜掠数丈,与任风萍一起站在那一圈黑衣人影之外!
只听任风萍的笑声冷冷自人影外传来,南宫平一手持剑,狄扬双掌平举,缓缓走到梅吟雪身侧。
夜色深沉,晚风飒然,只见这一圈人影,沉重地移动着脚步,缓缓逼进!
梅吟雪沉声道:“先莫动手,以静制动,稍有不对,不妨先冲出重围……”
突听一阵铁链之声,“叮铛”响起,接着,任风萍一声清叱:“天!”数十条人影手臂一扬,只听“呼”一声,数十道寒光突地自这些黑衣大汉掌中冲天飞起1任风萍接连喝道:“地!”这数十道寒风未落,又是数十道强风自人影中飞出,一起击在南宫平、狄扬、梅雪吟三人身前。
三人齐地一惊,夜色中只见数十道匹练般的寒光一起袭来,宛如数十条银蛇,又宛如数十道飞瀑!
南宫平大喝一声,右手拔出长剑,身形展动,剑光暴长,梅吟雪长袖飞舞,狄扬双掌伸张,这三人各各背对而立,正待各以绝技,将自己面前的一片寒光击落。
哪知突地又是一声低叱:“风!”
“呼”地一声,这一圈银光突地冲天飞起,本自飞起的一圈银光却宛如闪电般击下,耀目的银光,强烈的风声,再加以还有一阵阵铁链挥动时的“叮铛”之声,声势端的不同凡响。
狄扬长啸一声,身形拔起,梅吟雪惊唤道:“不好!”
话声未了,只见方自飞起的银光,已又交剪飞下,霎眼间,狄扬的身形已被一片银涛淹没!
南宫平心头一懔,剑光挥动,缭绕全身,亦自冲天飞起。
狄扬身形方起,夜色中只见数十柄银光闪闪的流星飞锤,已当头向自己击下,他身形一折,方自转向掠出,哪知身下又有一片银锤卷上,一片耀目的银光,将他紧紧卷在中央。
刹那间他来不及再加思索,双掌一合,“噗”地夹住了一只银锤,身形拧转,笔直向下扑去,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左腰右胯,更是奇痛攻心,耳畔只听一阵“呛啷”之声,他身形已自撞在一个黑衣大汉的身上,两人一起惊呼一声,齐地倒在地上。
南宫平以剑护身,方自飞起,只见银涛中微微一乱,他乘隙飞舞长剑,“叶上秋露”虽是因人成名,本身并非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但南宫平此刻全力挥出,威力亦不凡!
只听一阵“呛啷”之声,黑衣大汉掌中的奇形兵器,“链子流星单锤”,已被他削落三柄,他身形一折,却见狄扬已惊呼着倒在地上。
梅吟雪见到这班黑衣汉子用的竟是“流星锤”,心头暗自微懔:“难怪任凤萍有恃无恐!”
要知“流星锤,链子枪”这一类的软兵刃,虽非江湖罕见之兵刃,但却十分难练,尤其在人多时使用,若无十分功夫,反易伤着自己,但练成后却有加倍的威力。
这数十条黑衣大汉竟能一起使用这种兵刃,显见必已训练有素,默契极深,才不致伤着自己,其威力,自也与众不同。
梅吟雪江湖历练极丰,见到这等阵式,本来已有退意,但此刻南宫平已腾身飞起,她心中不知怎地,突觉一阵激动,再也无暇顾及自身的安危,轻叱一声,飘飞而起,长袖一拂,一阵强凤,挡退了七柄击向南官平的银锤!
南宫平长剑飞舞,却已向狄扬跌倒处扑去,梅吟雪柳眉皱处,花容失色,知道若是银锤跟踪击来,南宫平必定难免要伤在锤下!
但此刻银光已乱,就在她动念之间,任风萍已自大喝一声:“霜!”。
梅吟雪身形一转,随着南宫平扑了下去,只听“呼”地一声,数十柄银锤竟一起收回,数十条黑衣大汉,亦自一起退后十步。
任风萍在圈外指挥阵式,见到银光散乱,心头亦自一惊,原来这“天风银雨阵”,乃是他专门为了对付中原武林高手所创,确曾费了不少心血,此阵并不暗合奇门八卦,仅以无比精严的配合见长,“天、地、凤、雨、日、月、云、雪、霜,”九种变化,互为辅助,生生不息,变化虽不十分精妙繁复,但深信就凭这数十柄奇形兵刃所组成的奇形阵式,其威力已足以将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伤在那满布棱刺的流星银锤下!
此刻他并未见到狄扬已受重伤,深恐这苦心所创的阵式被毁,低叱一声,撤回阵式,身形一转,飘然落在阵中……
南宫平俯下身去,只见狄扬左腰右胯,血渍斑斑,左手叉着一个黑衣大汉的咽喉,紧紧将这大汉压在地上,指缝之间,也不断有鲜血汩然沁出,这大汉左掌上套着一只皮套,套上缠着一条亮银细链,链头的银锤,却被狄扬握在高举着的右掌中,只听狄扬闷“哼”一声,银光闪处,血光飞溅,他竟将这大汉的头颅,一锤击碎。
南宫平心头微懔,一把握住了狄扬的手腕,只见狄扬霍然转过身来,双目之中,满布血丝,头脖前胸之上,满溅着淋漓的鲜血,这少年初次受伤,亦是初次伤人,见到自己满身的鲜血,神智竟似已乱,呆呆地望了南宫平两眼,嘴角肌肉抖动,然后转眼茫然凝注着掌中的银锤,呆呆地发起愕来。
银锤之上,鲜血仍在不住滴落,一滴一滴地滴在南宫平的手掌上,冰冷的鲜血,带给南宫平的是一种难言的惊粟之感,他心头亦自一阵茫然,终其一生,他都不敢将别人生命的价值看得轻贱。
任风萍飘然落下,目光一扫,见到他两人的神态,冷笑一声,沉声道:“原来‘天山神剑’也不过如此而已!”
梅吟雪冷冷笑道:“不过如此而已的‘天山神剑’,却已令你阵式大乱,亏你见机得早,将阵式撤开,否则——嘿嘿。”
她轻蔑地冷“嘿”两声,其实心中何尝不在暗暗惊悸于这种奇异阵式的威力,语声微顿,接口又道:“你且看看你那弟兄破碎的头颅,难道你不怕……”
语声未了,任风萍突地阴森森地狂笑起来。
南宫平剑眉一扬,厉声道:“你笑些什么?难道你竟敢将生命与鲜血,看作可笑之事?”
任风萍笑声一顿,冷冷道:“你可知道花朵树木,俱需灌溉,方得生长?”
南宫平愕了一愕,不知他怎会突他说出这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只听任凤萍冷冷接口道:“武功阵法,亦正与花朵树木一样,世上无论任何一种武功,任何一种阵法,若没有鲜血的灌溉,焉能成熟滋长?我手下弟兄虽死一人,但他的鲜血,却将这‘天风银雨阵’灌溉得更为成熟了,这自然是可喜之事,在下为何不笑?”
这番荒谬但却不无至理的言论,只听得南宫平既是愤怒,叉觉得悲哀,悲哀的是他突然想起自身所习的武功,亦是前人以鲜血灌溉而成,他不禁暗中感叹唏嘘,只觉这任风萍的言语,当真有着刀剑般锋利,每每一言便能刺入别人的心底。
“万里流香”任风萍目光闪动,微微一笑,沉声道:“我任风萍此次入关,并无与关中武林人士结怨之意,是以这‘天风银雨阵’只是备而不用而已……”
他语声顿处,突地长叹一声,接道:“西安城里,千百武林豪士围剿于你,甚至你的同门兄弟俱都对你不谅,只有我任风萍不惜犯下众怒一一唉!你切莫教我违了本意,反将你伤在阵下!”
南宫平叹息一声,梅吟雪冷笑接口道:“你威吓不成,莫非又要来软求么?”
任风萍面色一沉,厉声道:“三位若不听我良言相劝,那么任某只有让三位看看这‘天风银雨阵’的真正威力了。”
话落,他正待离地而起,梅吟雪轻叱一声:“慢走!”纤腰微拧,窈窕的身形,突地飘飘飞起。
任风萍暗道一声:“好轻功!”梅吟雪已飘落在他身前,任凤萍哈哈笑道:“你当我身在阵中,‘天风银雨阵’便无从施展威力么?梅吟雪道:“不错!”她轻轻一笑,口中又道:“我就想留着你在这里。”纤掌微扬,轻轻一掌拍去,却怕向任风萍肩头的乒肩井“大穴!任风萍眼帘微垂,不敢去看她面上的笑容,脚步一转,左掌横扫她胁下,冷冷道:“恕不奉陪了!”右足微顿,身形骤起。
梅吟雪娇笑道:“你就是走不得。”右臂一扬,长袖飞起,突地有如蛇蟒一般,缠住任风萍右足的足踝!
任风萍心头一震,双掌立沉,右足向上提起,左掌横切梅吟雪的衣袖。
梅吟雪手腕一抖,衣袖重落,娇笑着道:“你还是下来吧!”
语声未了,任风萍果已落在地上,双掌护胸,凝注着梅吟雪,方才她轻描淡写施出的那一招“流云飞袖”,看来虽然平平无奇,但运力之巧,行气之稳,实在妙到毫巅,便是“武当派”当今的掌门“停心道长”也未见有这般功力。
南宫平亦是暗暗吃惊,直到此刻,他方始见梅吟雪的真实武功,竟比他心中所想的高深得多,而且她举手投足之间,还似乎不知含蕴着多少潜力,只是未遇对手施展而已。
他不禁既是惊奇,又是钦佩。这十年之间,她僵卧在一具窄小暗黑的棺木里,本应是一段令人窒息、令人疯狂的岁月,然而这奇异的女子,却不但恢复了她被毁的功力一一这原是多么艰苦的工作——悟得了内家功夫中,最难的驻颜之术,而且功力招式之间,竟似比她原有的武功还进步了些,他实在想不透她所凭借的是一种何等高妙奇奥的武功秘术,而造成了这武林中百年未有的奇迹。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狄扬已自他身边缓缓坐起。
任风萍冷笑一声,缓缓道:“你们是要降抑或是要战,最好快些决定。”
梅吟雪道:“我偏要多拖一些时候!难道不行么?”
任风萍冷冷道:“那么你们只好快些准备这位姓狄的后事了!”
南宫平心头一懔,失声道:“你说什么?”
任风萍两目望天,缓缓道:“银锤之上,附有巨毒,见血之后,无药可救……”他霍然垂下目光,注定南官平,接口道:“你若想救你的朋友,还是快些作个决定的好!”他暗惊于梅吟雪的武功,终于施出这个杀手铜来。
南宫平面色大变,转目望去,只见狄扬面容僵木,果然已失了常态。
梅吟雪秋波四转,冷冷道:“危言耸听,却也吓不倒我!”
任风萍冷冷笑道:“只怕你心里已知道我并非危言耸听吧!”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南宫平面上的神色,接口道:“你虽然是心冷血冷,将朋友的生死之事,全不放在心中,但是……”他突地大喝道,“南宫平,难道你也是这样的人么?”
南宫平心念转动,只觉狄扬被自己握着的手掌,已变得炙热有如烙铁,向前凝注的眼神,也变得散乱而无光。
梅吟雪轻叱一声,道:“我若将你擒住,还怕你不献出解药么?”
任风萍冷冷笑道:“解药并未在我身边,何况——嘿嘿!你自问真能擒得住我?”
梅吟雪柳眉微扬,突也仰天冷笑了起来:“可笑呀可笑!”
她冷笑着道,“我只当‘万里流香’任风萍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也不过如此!”
任风萍以手抚颜,故作未曾听见,梅吟雪冷笑又道:“以这种方法来使人人伙,岂非蠢到极点,别人纵使从了,入伙后难道就不能出卖你的机密?难道不能反叛?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犹未了,只听任风萍哈哈笑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任某若没有降龙伏虎的本领,怎敢在月黑风高之时上山!”
梅吟雪暗道一声:“罢了!”知道攻心之战,至此已然结束。
他两人俱是强者,在这一回合之中,谁也没有为对方言语所动,要知此时此刻,彼此双方,心中俱有畏惧,是以彼此心中,谁都不愿再启战端,只望能以言语打动对方,不战而胜。
晚风吹拂,梅吟雪心中主意已定,面上便又巧笑嫣然,方待出其不意,将任风萍点住穴道,一击不成,便立刻全身而退,乘那阵式未及发动之际,与南宫平冲出重围。
哪知,静寂中突听一声鸦鸣,划空而来,星空下,一团黑影,疾飞而至,来势之疾,有如鹰隼,哪里!是一只乌鸦!
梅吟雪心头微惊,只见这只钢啄铁羽的乌鸦,疾地扑向任风萍的面门,似乎要去啄他的眼珠。
任凤萍心头亦自一惊,脚下移动,“唰”地一掌,疾拍而出!
这一掌去势迅速,那乌鸦又是前飞之势,衡情度理,实无可能避开这一掌,哪知刹那问它竟又一声长鸣,闪电般倒飞而去,去势之急,竟比来势还要惊人,霎眼间便已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半声鸦鸣,尚在星空下荡漾。
任风萍一掌扫出,乌鸦已自去远,他呆呆地木立当地,扬起的手掌,几乎放不下来,世上灵禽异兽虽多,但一只乌鸦,竟能倒退飞行,却实是自古至今,从来未有的奇闻异事!“难道此鸟虽有乌鸦之形,却非乌鸦,而是一种人间罕睹的奇禽异鸟么?”
他心中不禁暗自猜疑,那边梅吟雪与甫宫平亦是满心奇怪,要知鸟翼兜凤,仅能前飞,此乃人尽皆知之事,是以这倒飞之鸦,才能在此刻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转开他三人的注意之力。
错愕之间,只听一阵极为奇异的喝声:“让开,让开!”自远而近,接着四下手持流星锤的黑衣大汉一阵骚动,竟乱了阵脚,纷纷走避,让开一条通路。
“万里流香”任风萍双眉一皱,低叱道:“不战而乱,罪无可赦,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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