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衫人轻摇折扇,朗笑着又道:“更令我任风萍欢喜的是,兄弟我竟在无意中又遇着了两位‘神龙’门下的高弟…喏喏喏,各位可认得,这两位是谁么?哈哈,想必各位是知道的!”
郭玉霞、石沉一现行踪,四下群豪便又响起了一阵骚动。
只听一人悄俏道:“人道‘铁汉夫人’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目光便也离不开郭玉霞身上。
“飞环”韦奇目光一转,哈哈笑道:“好好,想不到任大侠又带来了两位神龙子弟一”微一抱拳道:“两位想必就是近年来武林盛传,联袂上黄山,双剑诛群丑的‘止郊双剑’了!”
石沉面色微变,垂下头去,郭玉霞轻轻一笑道:“晚辈……”
南宫平却已一步掠来,截口道:“这位是晚辈大嫂,这位却是晚辈的三师兄,也就是‘止郊双剑’中,人称‘静石剑客’的石沉!”
“伪龙”韦奇诧异地向他两人望了几眼:“大嫂……”他突叉捋须大笑起来,道:“这位难道便是‘铁汉夫人’么?好好,老夫虽然僻处西北,却也听过江湖人语:‘百炼钢化绕指柔,铁汉子配美妇人!’当真是男的是吕布,女的是貂蝉……“话声未了,四下已响起一片笑声。南宫平亦不禁暗中一笑,忖道:“这老人虽已年近古稀,想不到言语间仍是这般鲁莽。”
却见那任风萍微微一笑,朗声道:“江湖之中,虽多名实不符之辈,但神龙子弟却是名下无虚,这位石大侠人称‘静石剑客’,当真是人静如石……”他口中虽在称赞着石沉,两道眼神,却瞬也不瞬盯在南宫平面上,含笑道:“这位兄台年轻英发,深藏不露,既是‘神龙’门下,大名想必更已远播,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平见了石沉、郭玉霞同行而来,却不见龙飞之面,心里早有了许多话想要询问,却听这任凤萍殷勤相询,此人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武功虽未显露,但必然极有来历,不觉动了相惜之意,微微一笑道:“小可南宫平,初入师门,怎比得我大嫂、二哥……”
郭玉霞轻轻一笑,道:“我这位五弟初入师门,可比我们都强得多!”
韦奇哈哈笑道:“神龙子弟,俱是好汉,你们也毋庸互相谦虚了,我且问你。‘神龙’既未死,此刻在哪里?”
南宫平微一沉吟,方在措词答复,郭玉霞已幽幽叹道:“师傅他老人家虽然可能还在人间,只是他老人家的行踪,晚辈们却不知道!”
韦奇双目一张,面露惊愕,郭玉霞又道:“晚辈们昨夜在荒山中寻找师傅,又担心五弟的下落!”
韦奇浓眉微轩,道:“他难道不曾与你们在一起?”
郭玉霞幽幽一叹,道:“不曾!”
韦奇目光一凛,惊问南宫平,道:“你师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不去寻找,却在这里办别人的丧事……哼哼!这算是什么子弟?”南宫平呆了一呆,虽想解说,但他这一日之间所遇之事,不但错综复杂,而且有许多还关系着他师傅的声名,又岂是一时间解说得清。
郭玉霞轻轻叹道:“五弟到底年轻些,又……”悠悠一叹,戛然不语。
韦奇冷“哼”一声,不再去看南宫平,捋须又道:“那‘铁汉’龙飞,老夫亦是闻名久了,此刻怎地也不见前来?”
南宫平心怀坦荡,听了郭玉霞这般言语,见了韦奇这般神态,心中却又不以为意,暗道:“我正要询问大哥的行踪,他先问了也好。”
这其间只有那来自玉门关外的异士“万里流香”任风萍,冷眼旁观,心中暗忖,“这‘神龙’门下的弟子之间,莫非有着什么矛盾?”嘴角突地泛起一阵难测的微笑。
只见郭玉霞秋波一转,似乎欲言又止,韦奇皱眉忖道:“那龙飞的去处,难道也有不可告人之处?”沉声又道:“龙世兄哪里去了?”
郭玉霞轻叹一声,道:“我大哥……唉!我大哥陪着我四妹走在后面,不知怎地还未前来!”又自一叹,以手掩面,垂下头去,她言语平常,但神态语气之间,却似有许多委曲,又似真的有许多不可告人的隐秘。
南宫平剑眉微皱,心中大是疑诧,只听“伪龙”韦奇道:“他怎地不陪着你,却去陪别的女子。”
郭玉霞幽然道:“晚……辈不知道!”
韦奇浓眉一挑,忽见风砂之中,一辆白帘素车,款款而来,车形甚小,拉车的亦是一匹幼马,远看似乎无人驾驶,行近一看,只见那深深垂下的布幔中,竟伸出了一只春葱般的纤纤王手,挽着缰绳,车幔虽是纯白,但这只手掌,却更是莹白如玉。
南宫平目光动处,面色微变,郭玉霞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他说道:“这辆车里坐的是谁家妹子,五弟你可认得么?”
言犹未了,只见那素车的白幔往上一掀,一个秀发如云、秋波如水的绝色美人,不胜娇慵地斜斜倚在车篷边,如水的秋波四下一转,然后凝注着南宫平道:“喂,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四下本已因着郭玉霞的言语而纷纷私议着的武林群豪,此刻语声俱都一顿,数千道目光,一起转到了这绝色女子身上,方才他们见了郭玉霞,已认做是天下绝色,哪知这女子更比郭王霞美上几分,郭玉霞之美,犹可以言语形容,这女子却美得超尘绝俗,仿佛是降滴人衰的天上仙子。
此时此刻,梅吟雪此地现身,南宫平虽然心怀坦荡,却也说不出话来。
郭玉霞道:“我只当五弟到哪里去了,原来……”轻轻一笑,转口道:“这位妹子好美,五弟,你真有办法,短短一口之内,就结交了这一。位美人儿,又对你这般亲热!”
“伪龙”韦奇冷“哼”一声,沉声道:“任大侠,石世兄,老夫下处便在西安城里,大雁塔畔,稍候千请前来一叙!”转身过去,望也不望南宫平一眼,抱拳向四下的武林群豪朗声道:“各位远来辛苦,且随老夫一起入城,喝几杯淡酒。”袍袖一拂,分开人丛,踏着大步去了。
群豪一阵哄乱,抛下了满地香火,纷纷四散,南宫平心头一阵堵塞,他心高气傲,怎受得了这种冤屈、曲辱,却是苦干无法解释。
郭玉霞一面向韦奇检袄为礼,面上却不禁泛起了得意的笑容,直到韦奇去远,她缓缓转身,走到车前,含笑道:“这位妹子,尊姓大名,你要找我们五弟,有什么事么?”
梅吟雪动也不动,仍然斜斜地倚在车上,秋水般的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春葱般的玉手,轻轻地播弄缰绳,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南宫平暗叹一声,走过去道:“这位便是我的大嫂,这位梅姑娘,是……是……”他怎能将梅吟雪的来历说出。
“梅姑娘,”郭玉霞神色不变,微笑着道,“我们五弟能认得你,我做大嫂的也高兴得很。”
梅吟雪冷冷一笑,斜瞟着她道:“老头子拂袖走了,只怕你心里更高兴吧?”
郭玉霞呆了一呆,面色突变。
南宫平心怀仁厚,对他的大嫂,始终存着尊重之心,但他却也深知梅吟雪的脾气,此刻他站在当地,当真是左右为难,只得乱以他语,赔笑道:“大嫂,大哥到底到哪里去了?”
郭玉霞目光瞪着梅吟雪,突地转过身来,道:“你去问你的四妹!”
南宫平心头一震,暗道:“这是什么话?”回头一望,只见石沉木然站在那里,对四周的一切,都像是不闻不问,任风萍负手而立,面含微笑,四下的武林群豪,虽也大多散去,但却还有许多人,立在远处,遥遥观望,又有一些黑衣大仅,忙乱地收拾着祭台,目光也不时膘向这里。
他缓缓垂下眼帘,突地瞥见两条人影闪电般掠来,戛然停在车前,竟是那成名河西道上的崆峒剑客“岷山二友”l此刻这兄弟二人的四道眼神,仿佛刀剑遇着磁铁似的,凝注着梅吟雪,良久良久,长孙空喃喃道:“十年一别,想不到今日又在此地见着这张面目。”目光之中,满含怨毒之意。
长孙空却沉声道:“姑娘可是姓梅?”
南宫平心头一懔:“难道他们已认出了她!”却见梅吟雪神情悠然,点了点头。
“惊魂双剑追风客”长孙空面色一寒,突地颤抖着伸出手指,道:“梅吟雪,你……你……”右手一反,霍然自腰畔抽出一柄拇指般粗细、闪闪生光的软剑,大声道:“你下来!”
长孙单亦是面容惨变,郭玉霞心头一惊,回首望向南宫平道:“她竟是冷血妃子?”语声中亦有惊悚之意。
南宫平心中惶然,抬跟一望,却见梅吟雪仍是悠然含笑,悠然玩弄着缰绳,悠然笑道:“谁是梅吟雪,梅吟雪是谁?”
长孙兄弟对望一眼,面上渐渐出现了疑惑之色,长孙空掌中的长剑,也缓缓垂了下去,他兄弟两人,十年以前,曾受过那“冷血妃子”梅吟雪的侮弄,至今犹是恨在心中,但十年来的岁月消磨,他们对梅吟雪的面貌,白也渐渐模糊,此刻见她如此一问,这两人倒答不出话来。
“万里流香”任风萍目光一转,微微笑道:“孔雀妃子成名已久,这位姑娘最多不过双十年华,长孙兄,你们只怕是认错了吧!”
长孙空双眉深皱,讷讷道:“我虽也知道梅吟雪已死在神龙剑下,但……此人既是姓梅,面貌又这般相似……”长孙单目光又复转向梅吟雪,沉声道:“你可是梅吟雪之亲人,与梅吟雪是何关系?”
梅吟雪微微一笑,悠悠问道:“姓梅的人,难道都该与她有关系么?”
“万里流香”任风萍仰天一笑,大步走来,分开长孙兄弟两人,笑道:“世间同姓的人本多,相似之人亦不少,长孙兄,你错认孔子为阳货,定说东施是西施,还不快向这位梅姑娘赔礼。”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法,暗中却将长孙兄弟推到一边,因为他深知长孙兄弟成名已久,再也不会向一个无名少女赔礼的。
梅雪吟晒然一笑,冷冷道:“这两位大英雄、大剑客,怎会向我一个无名之辈赔礼,你还是暗中将他们推开好了。”
任风萍突地一呆,他虽然遇事镇静,此刻面上却也不禁变了颜色,尴尬地强笑两声,却见梅吟雪素手一扬,那纯白的布幔,便又落了下来。
郭玉霞凝注着这深重的布幔,暗暗忖道:“这女子好灵巧的心机,好犀利的口舌!”
她自负颜色,更自负于心智、口才,但此刻见到了这冷漠而绝艳的女子,心中却若有所失,心念数转,突地抬头问道:“五弟,此间事了,你可是要回到‘止郊山庄’去?”
南宫平道:“小弟办完了丧事,自然要……”他突然想起自己三月之后,还要与那叶曼青姑娘会于华山之麓,为师傅完成“三件未了的心愿”,又想到自己还要时刻不离地“保护”车中的梅吟雪,语声不觉沉吟起来。
却听郭玉霞道:“大哥未来,你最好与我同行,不然我和三弟单独在一起,我们心中虽然坦荡,但被江湖人见了,却难免生出闲话。”她幽幽一叹,又道,“三弟,你说是么?”
石沉抬起头来,茫然道:“是的。”又茫然垂下头去。
南宫平见了他这般神色,心中不禁一动,但自家亦是心情紊乱,也未仔细思索,只是讷讷道:“但小弟三月后……”
车幔中突地传出一阵冰冷的语声道:“喂,你快些办完那老人的丧事,我要到江南去。”
郭玉霞冷冷道:“你要到江南去,但请自便……”
南宫平讷讷道:“只怕……只怕我也要到江南去。”
郭玉霞面色一变,沉声道:“你说什么?难道大哥不在这里,我就不是你的大嫂了么?”
她对于梅吟雪的容貌才能,既是妒忌,又是害怕,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女子,跟随在南官平身边,因为那样将会影响到她的计划,甚至会窥破她的隐私,是以她不惜拉着南宫平,留在自己一起。
南官平思潮紊乱,左右为难,讷讷道:“大嫂的话,小弟自然要遵命,但……”
忽见一个黑衣汉子奔来,道:“公子,灵车是否直奔大墓?”
南宫平乘机下阶,道:“自然是直奔大墓。”躬身道,“小弟先去照料丧事,稍后再与大嫂商量。”继又微一抱拳,道,“任大侠,小弟先走一步了。”匆匆随着黑衣汉子走了。
任风萍手摇折扇,面含微笑,朗声道:“兄台只管去忙,小弟日内再来拜访。”环施一礼,客套几句,亦自与“岷山二友”走入西安城里。
车幔中的素缰轻轻一提,马车转向而行。
郭玉霞柳眉一扬,故意幽幽叹道:“在我做闺女的时候,从来没有未出门的闺女也跟着一个男子的,难道未过几年,已世风日下到这种程度了么?”
车幔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只要做了人家的太太后,稍微守些妇道就好了,做闺女的时候,倒不要紧。”
郭玉霞怒道:“你说什么?”但车子已远去,只留下一股烟尘,险些扑到她的脸上。
石沉突地长叹一声,道:“大嫂,我……我们还是去寻大哥的好!”
郭玉霞愕了许久,回转身来,冷笑道:“你难道是在想你的四妹么?”
石沉道:“我……”此时此刻,他无法说话,唯有叹息。
郭玉霞道:“听我的话,做个乖孩子,小师姐才喜欢你。”她秋波闪动,凝思着又道,“我们此刻先到那位韦七爷家里,我就不信老五敢不到西安城去。”她望了望四下陆续散去的人群,面上作出了端庄的神色,暗中却悄悄一握石沉的手腕,轻轻道,“乖孩子,随我走。”
石沉道:“我……我……”终于还是随之而去,一阵风吹过,天上突又簌簌落下雨来。
哀乐再起,又渐渐远去,一行行零乱的车辙蹄痕,却仍留在潮湿的沙地里。
第七章 妃子倾城
古老的西安城,难得有雨,而雨中的古城,却并没有难堪的灰黯,反而呈现一种蓬勃的生气。
但无论如何,这古老的城市,毕竟已渐在衰落中,汉宫风流,长春未央,固然已是遗迹,秦时豪华,巍巍阿房,更是已变做一堆瓦砾,只有大雁、小雁双塔,还有着昔目的瑰丽,笔直地矗立在西北亘古未息的风沙里,伴着曲江清淡的水波,向远方的游子夸耀着这古城的风流遗迹。
大雁培半里处,一片松柏如云,便是“西北神龙”韦七太爷的庄院,过了这片屋字栉比的庄院,再行半里,那一条石板铺成的街道,便笔直地通向东边的城门。
朦漾的雨丝中,城外放蹄奔来一辆马车,五匹健马,车上的帘幔深垂,马上人却是灰袍大袖、乌簪高髻的道人。
傍着马车的四骑,俱是面容苍白、目光炯炯、腰畔佩着长剑、像是终年不见阳光的中年道人,眉宇之间,又都带着十分沉重的神色。
当头一骑,却是苍眉自发,形容枯瘦,腰间空空,衣袂飘拂,提着缰绳的手掌,竟是莹白如玉,宛如妇人女子。
这五骑一卒,一入城内,便毫不停留地往“飞环”韦七的“慕龙庄院”奔去,各各神色问,都仿佛有着什么急事。
松柏连云的“慕龙庄”中,演武厅外四侧的长廊下,围绕着每边四十四张,四边一百七十二张,一行首尾相连的大桌,首张桌上,是一只全羊,次张桌上,是整只烤猎,第三张桌上,是半只红牛,然后是十二只烧鸡,十二只熏鸭,十二只肥鹅,四瓶陈年的汾河“竹叶青”酒,然后又是一只全羊……往后循环,只闻一片酒肉香气,随风四散,几乎可达西安城外。
方桌边沿,摆满了数百柄精光雪亮、红丝缠柄的解腕尖刀,余下的空隙,堆着一叠叠花瓷海碗、青瓷巨觥。
演武厅内,松柏树下,六角亭中……笑语喧腾,豪士云集。
“西北神龙”韦七太爷,大步走到长廊外,突地大喝一声,纵身跃上了大厅上的滴水飞檐,笑语纷纷的武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