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光有点担心钱慕锦,她一天没吃东西了,端进去的饭菜都没动过。不仅如此,无论宋光怎么叫她她都不理,烦躁的几个翻身似乎是不耐烦被扰了清梦。
宋光也不敢推了,钱慕锦睡在外面,他就小心翼翼的爬到里面睡下。
宋家人夜里睡得都很好,尤其是宋光,简简单单,沾枕即睡。
很快,宋光的呼吸变得均匀规律,可是睡在他身边的钱慕锦却缓缓睁开眼睛,起身下床。
身边那股特别的女儿香掠过的时候,容景之缓缓张开眼睛。有些人,在夜里要变得更加敏感。
钱慕锦熟门熟路的去了灶房,容景之敏感的听到了她似乎是在翻找着什么的模样。梁忠也醒了,容景之拦住他,兀自起身,轻声走向灶房。
灶房通向后院的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容景之动了动鼻子,是酒香。
他勾唇一笑,熟门熟路的走到放着碗筷的柜子边,摸出一只土碗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土碗走到灶房通向后院的门边。
然而,一句风流戏谑的“独酌乐不如共饮乐”还未说出口,容景之整个人都怔了一怔。
院中的女人笼罩在夜色之中,唯有那映衬着月光的一张脸格外的冷清艳丽。
她怀中的酒坛子已经撕开了封口,也不见她拿着什么酒器,抱着那酒坛子仰头就是一灌!
大量的酒液从她的嘴角溢出,滑过细长白皙的脖颈,没入了交领衣裳里……
一口酒灌下去,钱慕锦喘了一口气。
她单手抓着坛口,另一只手却直接越过了尚且沾着酒液的嘴角,直接在太阳穴的位置揉了一揉,整个人似有些站不稳。
就在钱慕锦一个错步,人已经歪向一边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钱慕锦几乎是本能的就要推开,但容景之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将她整个人扶稳后,顺势就松开了手。钱慕锦那一推,推得极其轻松。
容景之看出了她的防备,噙着笑双手环胸看着她:“总不至于,怕我抢你的酒?”
钱慕锦也看着他,脑袋歪了歪,笑出声来,拖着长音,不知道是醉意还是倦意:“你这个人,还真是怪……”她又抬手用手背敲了敲脑门,好像是在保持清醒,“上一次见你,你还是要死不活,现在一双手居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力气,到底是当初你妆模作样,还是现在兀自强撑呢?”
容景之并未急着回答,他靠着后院的一颗枣树,淡淡道:“上一回见你,你还能费尽心思的去谋算别人,现在居然在自家后院醉的站都站不稳,到底是你当初兀自强撑呢?还是如今凶相毕露?”
容景之话音未落,钱慕锦手上的酒坛子已经朝着他飞了过来!
酒坛子在空中旋了个圈儿,容景之轻巧的接过。酒香扑鼻,似乎还残存着她的味道,容景之淡淡一笑,正欲说几句共饮时候的豪气之语,一个冷冷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
“你自己慢慢喝吧……”钱慕锦说着这话,人已经虚浮着步子往前面走了。
哪晓得夜间的路面终究是不熟悉,路过灶房的门槛时,她一个不慎,整个人都往前栽了过去!
容景之当即丢掉手里的酒坛,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一声闷响!酒坛似是掉到厚草地上,唯有酒液飘香。
美人入怀,容景之的眉头却是一皱,原本只是拽着钱慕锦手腕的手改为搭脉。
“你……”
钱慕锦已经一把推开他,语气冷淡:“你要‘栖息’,现在已经给你‘息’着了。做人嘴巴紧一点,否则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
放下狠话,钱慕锦头也不回的转身回房。
061 早知身份,意图交易()
锦娘又偷喝酒了!
小妹和宋大娘一早起来做饭,闻着后院一股子桂花酒的味道就知道了!
小妹从草堆里扒拉出已经空了的酒罐子,哭笑不得的把坛子拿给宋大娘看,“大嫂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喝了就喝了,还把坛子给藏到后面的草堆里了。要藏也得想着这一大股子酒气怎么藏啊!”
宋大娘的手因为常年捞水干活,也因为肤质的问题,总是皲裂,擦了钱慕锦选的香膏,虽说不是立竿见影,但也比从前好。她有些愁苦的看着那只空坛子,叹了一声气:“女儿家的喝这么多酒,对身子也不好。她和老大都还没生娃……”
宋小妹看出娘的担忧,赶紧又凑过去语气轻松的岔开话题:“哎呀娘,大嫂现在也才十六七岁,比我大不了多少呢,本来没多严重的事儿,倒是被你说的好像有啥不得了似的!”
宋小妹一句话的确是转移了宋大娘的注意力,却一个不慎引火烧身。宋大娘眉头一皱,转而问道:“段非跟着他爹去叔伯家帮忙也该回来了,他跟你说过你俩的事儿没有?”
提及段非,宋怡的脸红了一红,“娘,你咋说这个啊!”
宋大娘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你比你嫂子差不了多少啊,你嫂子都嫁人了,你还能单着么!我和你爹想的是先等你二哥过年之后考试,要是考上了,咱们双喜临门一起办!”
“什么双喜临门?”容景之负着手走进来,脸上带着笑。
才想出第二天,俨然已经没了生疏感,倒是比锦娘更好相处。宋大娘知道说这些话女儿家得害羞,就只是笑了笑,可即便如此,宋怡还是羞红了脸跑出去了。
“去外面坐坐吧,饭就快好了。”宋大娘热情招待,容景之也不打扰,笑着出去了。
可这一头,宋小妹才刚一跑出来,就撞上了在东屋门口张望的宋光。
今天已经开始准备起房子了,宋光一早就起来了,可这会儿不干活儿,趴在这里望自己屋里是要做什么?
见到小妹,宋光皱着眉头问:“小妹,锦娘好像偷喝酒了。我早晨起来,她身上还有酒味。”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饶是钱慕锦这般不爱干活,以往也是起身了,可今天当真是奇怪,人还在屋里睡着。
宋光还要干活儿,容景之去到外面帮忙,小妹为了让大哥和大嫂的哥哥安心,肩负陪伴大嫂的任务,从西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溜到东屋去了。
一屋子的酒味。
宋怡皱了皱眉,凑到床边:“大嫂……大嫂?”
床榻上的人没有动静,宋怡有些奇怪,伸手去推钱慕锦,声音放大了些:“大嫂?”
钱慕锦双眸紧闭,仿佛没了知觉一般,宋怡吓坏了,转身就往外冲:“大哥!大哥你快来看看!大嫂她……”
“锦娘怎么了?”宋光本来就心系娇妻,干活儿也不走心,一听到宋怡的声音他就冲了进来,可是等到宋光和宋怡跑进东屋的时候,钱慕锦竟然已经靠坐在床边,惺忪着一双眼侧过头看着宋光他们。
女孩子的声音尖,加上宋怡那么一叫,差点把宋光的心都吓出来,他凑到钱慕锦面前左看右看:“锦娘,你还好吧?你到底咋了?”
钱慕锦似乎倦意未消,她抬手揉了揉额角:“什么我怎么了?”
宋怡也凑了过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好像也是被吓到了:“大嫂,刚才我叫你你都不应我,我……我还以为你……”
钱慕锦叹了一口气,语气全然没有睡觉被吵醒的不耐烦,反倒是疲惫着解释:“我昨晚喝了些酒,睡得沉了些……”又望向他们兄妹二人,“都没事做了是不是?瞎操心什么……”
好在是有惊无险,宋光嘀咕:“你大晚上喝啥酒啊……”
钱慕锦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我今天不想吃饭,不用叫我。”
宋光和宋怡急了,齐口同声:“不行!”
宋光:“你昨儿个都没吃些什么。”
钱慕锦垂了垂眼,沉声道:“我嘴巴里没味道,家里还有酒吗?”
还要喝酒?宋光和宋怡这下再也不答应了,一个个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宋怡:“二哥的就都被你喝完了!没有了!”
“那就出去!滚出去!”钱慕锦不知道哪里来的暴躁脾气,忽然怒喝一声!
这回是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容景之端着一碗清粥站在门口。
“宋兄,宋姑娘,不知道二位介不介意让我来看看。”
亲大哥出马,宋怡和宋光就像是找到了救星,连连点头,钱慕锦却是冷眼看着他:“听不懂人话吗?叫你们滚出去!”
容景之好像丝毫没有被这些话激到,反倒是顺手将碗放在了床边上搭建的木桌上,对着宋光两人颔首一笑:“阿锦脾气坏了些,还望你们多多包涵。”
哪里能不包涵?宋家兄妹极为配合的给容景之腾位置,还很体贴的在出门的时候关了门,宋光现在有盖房大任,想着小舅子毕竟是哥哥,一定比自己能治锦娘。
容景之随意的拖了一张四角凳坐下,在钱慕锦亲自把他踹出去之前,淡淡开口:“钱姑娘,有些话,你是想要我们坐下来安静的说,还是把大家叫进来一起说?”
从容景之那句“钱姑娘”开始,钱慕锦的神色已经变了,“你……”
容景之把手里的粥递给她:“喝完这个,我们慢慢聊。”
062 同是天涯,锦娘拒邀()
钱慕锦的状态并不好,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容景之。
白粥比最初的时候浓稠了不少,一边舀了些酱瓜,是很清爽可口的食物。
钱慕锦的神色变了几变,拢了一头黑发,声音比刚才更冷:“有话就说。”
容景之也不发话,勾了勾唇角,端着碗递到她面前。
同一时间,钱慕锦伸手就挥向容景之端着碗的手,容景之神色一敛,在她打到碗口里碰到滚烫的粥之前不动声色的偏手,整碗粥泼了出去,而后钱慕锦才打到碗边,整只碗飞了出去,碎落一地。
外面俨然又有了动静,容景之抢先压低了声音:“何须这般动怒?不过话说回来,比起吃粥,你倒是更应该吃药才对……”
钱慕锦的目光紧了几分,在宋光和宋怡再次进来的时候,容景之笑着转过头:“无事,只是方才不小心被烫到打翻了碗,劳驾小妹再端一碗来。”
宋怡和宋光对望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第二碗粥很快就递了过来,容景之不急不缓的接过,等到小妹出去了,他才把粥重新递到她面前:“吃了。”
钱慕锦再次抬眼望向他。这一次,她带上了打量。容景之丝毫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坦然无比,见钱慕锦迟迟不肯动作,他终于退了一步,将碗放在一边,淡淡道:“第一次瞧见姑娘,还以为是看错了,如今看来,钱姑娘当真是离开了钱府。”
钱慕锦垂眼:“我怎么觉得,倒像是你得知我找上梁忠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打算找上我了?如今来看,莫非你的栖息避难也都是幌子?”说到这里,她忽而一笑,嘲讽道,“你倒也是个精明之人,原本以为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但对着你,到有些不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真心,什么时候是演戏。”
容景之顺口答:“正经的事上头,我自然一贯是认真的。”
钱慕锦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去断过了那一碗清粥。捏着小瓷勺,她抬眼望向容景之:“现在可以说了?”
容景之看着她喝下第一口,终于道出原由。
其实总结起来,并不复杂——他其实是一个商人,只是如今为了躲避一个麻烦,不得不隐瞒身份将自己藏起来。
生意都是干干净净的,他现在需要一个人来代为看管自己的生意。
钱慕锦听完,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模样,容景之不逼不迫,静观其变。
钱慕锦喝了两口粥就放到了一边,擦着嘴角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有些可笑。”
可笑?容景之皱眉。
钱慕锦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放下,“什么叫做‘都是干干净净的生意’?人若脏了,再干净的生意,也会变得不干净,我对别人的生意没有兴趣,公子还是另请他人吧。”
容景之也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犀利:“你怕了。”
钱慕锦转过头望向他:“我不知道你留下来是单纯的想要利用我为你做什么,还是另有所图,宋家人无辜,若你即早离开也就罢了,但若你敢累及他们,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你这辈子,一定会比现在还要惨上十倍。”
容景之深深的看了她两眼,忽然笑了。
钱慕锦没有那个兴趣去问他笑什么,她朝着门口走,大有开门赶人的架势。
“我原先还好奇,你为何不回到钱家。以你的作风,绝不会允许别人在你身上讨得一分便宜。可如今钱府的丧事都已经办完,你却还窝在这山间小村。如今我懂了——你不敢。”
钱慕锦已经扶上门闩的手又停了下来,就在容景之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果断的重新发力,将门拉开,“东西已经吃了,滚。”
容景之并无气恼之色,在小妹赶过来收碗以前,他走到门口,对着她淡淡一笑:“你自是放心,我虽非良善之人,倒也不会祸害无辜。至于我所说的事情……”容景之若有深意的看着她,“暂且不着急,总有一日,你会应我。”
容景之出去没多久,宋怡就来收碗了。看着那清粥好歹是动了,大嫂好像也没有刚才那样火大了,她心中只觉得这慕大哥当真是有办法的,回头得让大哥跟着慕大哥好好学学。
等收完碗筷,看着钱慕锦的气色好了些,宋怡心念一动,把早就揣在身上的一块帕子拿了出来递给她:“大嫂,送你。”
钱慕锦望向宋怡手里的东西,竟是一块丝绸帕子。
帕子上绣了一只很可爱的胖娃娃,煞是灵动可爱。且这块帕子质地柔软,摸着十分舒服,应当不是一般的绢料。似乎是看出了钱慕锦的疑惑,宋怡笑嘻嘻道:“这可是锦绣庄的料子呢!”
锦绣庄是县城最好的绸缎庄,即便只是这么四四方方一块手帕,裁一块也得一钱银子才对。
“买这个做什么?”钱慕锦用帕子,都是正经需要的时候用,她没有那种有事无事拿着帕子含羞掩面的习惯。
宋怡的脸红了红:“就……就送大嫂你啊。”她尴尬的笑了笑,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去。
钱慕锦的记性也不差,立马就想到了第一次来宋家,也是小妹递了帕子给她。那时候她尚且冷漠不近人,对小妹也诸多挑剔,一块糙帕子,怕是让这个小姑娘挺伤心的。
“其实……也没啥……”宋怡揪着衣裳咕哝,“我知道大嫂你给家里人都买了东西,可你自己啥也没添置。这块帕子是二哥帮着挑的,是最好的!上面的绣样是我自己绣的。”她鬼机灵的一笑,“大嫂,你啥时候给我们添个小侄子玩玩?”
钱慕锦握着帕子,对着她笑了笑:“生孩子就是为了给你们玩?”
宋怡立马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就是催你和大哥快点有动静啊!
“帕子我收下了,辛苦了。”钱慕锦果断的掐了这个话题。
严格论起来,钱慕锦被买回来也才个把月,宋怡心想也许家里真的不应当逼急了。就在她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往外走的时候,钱慕锦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我有件事情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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