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玄钰道:“原来宋老大是因为这件事记恨我。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钱塘弄潮们的兄弟们在水里的时候从来都是相互戏耍。那只是开玩笑,并非要存心羞辱你。”
宋泳道:“我不认为那是玩笑。”
水玄钰道:“你非要固执己见的话,也只得由你。”
宋泳道:“我们今天也来戏耍戏耍你,和你开开玩笑。”
水玄钰笑道:“很好啊,什么玩笑我都能承受。”
宋泳道:“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筹划了很久了。”
水玄钰道:“我听说宋老大从钱塘回来后,一直在苦练水功。”
宋泳道:“要报仇雪恨,总得准备准备吧。”
水玄钰道:“我猜想宋老大最初是想到钱塘来找我理论。”
宋泳道:“这的确是我当初的想法,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
水玄钰道:“现在变成‘在钱塘江跌倒,在白浪河站起’了。”
宋泳道:“老实说,前几天我正打算去钱塘,却听说你送上门来了。”
水玄钰道:“我是来找舍弟的。”
宋泳道:“水二公子为一己之情,置弄潮门与浪花姑娘之间的恩怨于不顾,跟随舒浪涛到洞箫楼抢亲。令尊大怒,于是令你追来捉拿谁二公子回去问罪。我私下猜想,你水大公子是离不得水的,你一定会走白浪河这条水路。所以我布置了一下,要让你喝喝这白浪河的水。”
水玄钰道:“难得宋老大这么费心。不过你的猜测却是大错而特错了。我来的时候并未走水路,我也不知道你们在白浪河等我。我在去洞箫楼的路上碰见追腥族一伙,我与师澹尘曾有过一面之缘,他说洞箫楼的事情已经了结,舍弟马上就要回钱塘了,又说你在白浪河候着我,叫我小心一些,别走白浪河。我当时想,反正舍弟自己也要回钱塘去,我就没必要再去找他了。倒是宋老大这边,你亲自候着我,如果我不来打个照面,岂不有失礼数?所以反叫师澹尘派人透个信给你们,我今天就要来白浪河走走。”
宋泳道:“追腥族那群大嘴巴对你很不错嘛。”
水玄钰道:“若没有他们,我兴许就不会来这里了,而你们的计划也将落空。”
宋泳道:“照水大公子这样说来,好象不是宋某人在算计你,而是你算计了宋某?”
水玄钰道:“也谈不上算计不算计。我之所以决定来这里,是想让你们知道,在钱塘江你们不是我的敌手,在白浪河你们同样不是我的敌手。”
宋泳冷笑道:“你不嫌此话说得太早了么?”
水玄钰道:“其实我在蓑衣滩一上船就注意到你们了。”
宋泳道:“我们也没想要隐藏自己的形迹。”
水玄钰道:“有件事情我得责怪你们几句。”
宋泳道:“怪我们不曾隐藏形迹,从而太轻慢了你?”
水玄钰道:“你们要寻我雪耻,就直接冲着我来好了,干吗要撞沉船只啊?船上面的人可都是无辜的。”
宋泳道:“他们的死活与宋某何干?而且我相信水大公子有办法救他们。”
水玄钰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就凭这句话,你就有可死之道。”
宋泳道:“这种吓唬人的话你还是不说为好。”
水玄钰打量着围在他身边的宋泳一伙,道:“你们十八个人会被我一个人吓唬住么?”
宋泳道:“恐怕不会。”
水玄钰道:“那么你们十八个人一定打算吓唬我了。”
宋泳道:“我们是有这种想法,不过瞧水大公子眼前的模样,好象并没有被吓住。”
水玄钰笑了一下,道:“宋老大去年中秋在钱塘江遇到我,关键时候拿出招牌功夫,‘激流勇退’了,我猜想你今天会故技重施。”
宋泳发狠道:“宋某把话给你说清楚,如果今天你水大公子不喝几口白浪河的水,宋某就自己葬身在回旋湾。”
水玄钰道:“就只是让我喝几口白浪河的水?宋老大这种做法简直就不算是雪耻嘛。其实白浪河的水挺甘甜的,早先我已经尝过了。既然我已经喝了白浪河的水,我看宋老大你也不必葬身在回旋湾了。”
宋泳道:“你自己喝水是另外一回事,宋某要强按着你的头喝水。”
水玄钰道:“看来今日之事是没法善了的了。”
宋泳道:“善了?亏你这个时候还想得到这样的好事情。”
水玄钰道:“那我们就看看谁按着谁的头喝水。”话音甫落,他已从木头上腾起,纵身跃入水中,他的身子非常利索,入水时毫无声响,也没有溅起丁点水花。
在水玄钰入水的同时,宋泳的十二个手下也跳进回旋湾。宋泳和其余五个手下则依旧站在木头上,密切地关注回旋湾偌大的水面。宋泳的意图很明显,下去的十二个人的水功虽然不及水玄钰,但仗着人多,在水底下缠斗也吃不了多少亏,而守在水面上的六个人却是为了监视水玄钰,以防他借水逃走。
水底下毫无动静,也不知水玄钰和那十二个人斗得怎样了。
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水玄钰等人还没露出水面。
俞扶摇在高处看了,咋舌道:“这些人的水功果然非比寻常。”
唐枢道:“若换做是我,早就憋不住这口气了。”
傅应锋道:“水玄钰的水功之好自不必说,想不到宋泳的这些手下也如此了得。”
俞扶摇道:“现在就看谁闭气闭得久了。”
傅应锋道:“眼下比的是闭气,呆会就是比其他功夫了。”
正这样说着的时候,回旋湾水面突然露出一个头来,张大了嘴准备换气。但几乎是在他刚张开嘴的同时,他又突然被扯了下去。他没有换到气,张大的嘴连灌了几口水。在他沉下去的地方,冒出一长串大大的水泡。过了片刻,那人又一次从水底下冒出来。他出水的力量很大,整个身子都冲出了水面。不过很显然,并不是他自己有这么大的力量,而是有谁在水底下托了他一把。他飞出水面,端端正正落在一根木头上。他周身已经没有丝毫劲道,软软地抱着木头,嘴里还呕着水。宋泳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是自己的兄弟。
紧接着,回旋湾好几处地方都有水泡冒出,这表明水底下的人憋不住了。宋泳大声喝道:“兄弟们,姓水的坚持不住了,他就要出来了。”他这话说得不是全对,水玄钰固然坚持不住,但最先坚持不住的却是宋泳的那十一个手下,他们纷纷从水中露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宋泳问道:“水玄钰在哪里?”
一个手下指着离宋泳三长开外的地方,喘着气说道:“就在……那下面。”
宋泳知道机会来了,现在是自己亲自出手的时候了。他立刻闪电般鱼跃入水,入水没有丝毫声音,也没有水花,比起水玄钰也不遑多让,由此看来,他之所以敢于向水玄钰挑战也是有所依恃的。宋泳的打算是这样的:先让人拖累水玄钰,然后自己出马,趁水玄钰还来不及换气的时候一举击溃他。他想,即使水玄钰的水功再好,在先闭气盏茶功夫的情况下,也敌不过自己。宋泳的算盘打得很精,如果事情真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水玄钰肯定是要落败的。
可惜的是事态并没有按宋泳设想的那样发展。
因为水玄钰比宋泳更有心计。
几乎在宋泳刚刚跃入水中,水玄钰就从水里冒出来,不慌不忙地站上宋泳刚才站着的那根木头,笑嘻嘻地看着宋泳的十七个手下。
其中一人对水玄钰说道:“你怎么……”
水玄钰道:“你以为我不会上来是不是?”
那人道:“你就不怕我们宋老大在上面等着你?”
水玄钰道:“以宋老大的禀性,必定认为我已经筋疲力竭,在水底下强撑了,此时最适合捡便宜,所以他绝不会在水面上。也好,让他下去耍耍,大家扯平。我也歇息一阵,等他上来再切磋切磋。”
那人道:“等你歇息好了,我们老大也差不多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怎么能算是扯平?”
水玄钰道:“宋老大一定想不到,本来想占我的便宜,结果反被我抢了先机。”
那人道:“你以为我们会让你得逞么?”
水玄钰笑道:“你以为你们能阻止我得逞么?”
那人道:“试一下总可以吧!”
水玄钰道:“我记得你们刚才在水底下试过。”
那人想起在水底下的经历,心中很畏惧,犹豫着说道:“水底下是一回事,水面上是另一回事。”
水玄钰道:“我这人一向助人为乐,如果你们非要坚持这样做,我也只好成全你们,满足你们的愿望。不知你们哪一位肯当先锋?”
那十七个人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肯当出头鸟。
水玄钰笑道:“你们可真是宋老大的好兄弟,把他的拿手本领学了个十足十,还没遇到‘激流’就‘勇退’了?”他的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双脚用力一踏木头,借力腾空而起。那根长约六七丈的巨木受他大力踩踏,竟然横着完全浸入水中,然后受水的浮力一挤,又平飞向空中。巨木完全脱离了水面,飞起足有三尺来高。在木头飞出水面的同时,水中也飞起一道湿淋淋的人影,双拳齐出,闪电般击向空中的水玄钰。这个人影正是宋泳。
水玄钰大喝一声,左腿弹出,踢在宋泳的右臂上。宋泳敌不过,被弹得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他的左拳自然也落了空。
水玄钰长笑道:“宋老大,现在我陪你到水底下去玩玩。”身如坠石,直直地溅落水中。
宋泳不甘示弱,亦随之投落水中。
回旋湾复归平静。
宋泳的十七位手下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在水面上等着,焦急地看着水面,心里为宋泳加劲。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绝壁上的傅应锋对唐枢、俞扶摇说道:“早先水玄钰只是在水底下戏耍那十二个人,并没有拿出真本事,这一次他才是放开了手段和宋泳虎斗。别看这水面上平平静静,宋泳和水玄钰在水底下过招不知有多凶险呢。”
时间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水底下开始有了动静。在离回旋湾内侧八九丈之遥的水面,突然有水流涌起,就像是一个偌大泉眼,但是没有气泡。显然,水玄钰和宋泳正在那里的水底下做殊死之战。水面上的十七个人都关切地看着那个地方。这个“泉眼”开始向回旋湾的西边移动,越移越快,而且水流也越涌越高,到后来都有水沫飞溅了。
蓦地,“泉眼”冒出一朵血花,那红色迅速蔓延,染红了周围的河水。也不知道宋泳和水玄钰两人谁受了伤。之后,那个“泉眼”从中间分开,成为两个小的“泉眼”。不过,这两个小“泉眼”也只存在了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个“泉眼”突然变成一条“水龙”,飞快地向回旋湾漩涡区游去,身后还带着一丝红色。另一条“水龙”立刻追了上去。很明显,这两条“水龙”是宋泳和水玄钰在水下游动时带出的水花。
只片刻功夫,前面一条“水龙”已经到了回旋湾外侧的石壁。水下的人反应奇快,身子还没碰到石壁,已然向左侧掉过头去。他带起的那条“水龙”撞在石壁上,“龙头”碎了,飞溅的水珠反卷过来,砸在“龙身”上,两股力道相反的水流一碰撞,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恰好后面一条“水龙”游至,在离石壁六七尺的地方便转了弯,追前面那条“水龙”去了。那个小漩涡经后面这条“水龙”激起的水流一带,突然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并且越转越大。这个旋涡转了一阵,撞在石壁上,旋转势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加强了。它被石壁“弹”开,开始缓慢地向河心旋转过去。不一会功夫,这个漩涡就有两三丈方圆大小了。
两条“水龙”眨眼之间又一前一后折身游回来了。宋泳和水玄钰都置身水下,他俩并不知道刚才还平平静静的回旋湾已经出现了危机。他俩不偏不倚,直端端地对着那越转越大、越转越快的旋涡冲了过来。当宋泳和水玄钰游到漩涡边的时候,漩涡的直径已经有五六丈了,漩涡的中心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附近的断木一卷而入,被吞噬了。水面上的十七个人见两条“水龙”直冲漩涡而去,不紧齐声惊叫起来。
前面那条“水龙”刚接触到漩涡,便被卷进去了,随着漩涡一起旋转起来。还没转到一圈,漩涡“水壁”上就冒出了一个人头。这人正是宋泳。宋泳睁眼一看,正好看到漩涡对面的“水壁”,开始他有点懵,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他转头看了看天,天空是圆形的一大块,白浪河两岸的绝壁已经不在他的视野里了。宋泳又转头向相反的地方望去,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直到这时,宋泳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陷入了漩涡之中。想到回旋湾那些恐怖的传说,宋泳顿时慌乱起来,他四肢用劲,想从漩涡中脱身出来。但漩涡的飞旋之力实在太厉害了,宋泳的挣扎一点用也没有。宋泳只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水流撕扯着,飞快地旋转,并朝那个大洞旋转下去。宋泳现在遇到的是真正的“激流”,只可惜他没办法“勇退”了。
水玄钰在宋泳的后面,他刚接触到漩涡,就感觉到水流的异常。凭他的直觉,他知道自己遇到漩涡了,而且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大漩涡。水玄钰知道一旦被卷进去,就再也休想脱身。他想掉头游回去,但愈旋愈大的漩涡却仍旧把他扯了进去。水玄钰紧张起来,他当机立断,他没有与水流做无谓的抗争,而是拿出全身力气,四肢猛力划水,直冲漩涡中心而去。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整个身子竟然硬生生从漩涡的这边“水壁”穿出,在漩涡中心那个大洞所形成的“空中”飞越三丈之遥,然后钻进漩涡另一边的“水壁”。水玄钰在飞越那三丈的距离时,也看见了身子下方那个深不可测的大洞,他也被吓得心惊胆战,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如此之大的漩涡。他甚至还看见下方旋转的“水壁”上的宋泳。他钻入漩涡的“水壁”之后,力道未尽,一直向前滑出两丈来远。水玄钰抗衡漩涡的方法很对路,他的水功也委实令人叹为观止,只可惜他遇到的这个漩涡实在太大了,就在他将要脱离漩涡的时候,漩涡却又增大了。水玄钰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被漩涡水流一扯,身子顿时被卷进去了,跟着漩涡旋转,再也没法脱身了。此时,宋泳和水玄钰都“嵌”在漩涡“水壁”上,行动丝毫由不得自己做主。宋泳已经被漩涡卷进大洞的下半部了,水玄钰也开始向底部旋转下去。若无奇迹出现,宋泳和水玄钰两人就要将性命葬身在这偌大的回旋湾漩涡里面了。
正传 第七章 巧言织网鼓与吹
傅应锋看见脚下白浪河里愈来愈大的漩涡,道声:“不好!”先前用来将唐枢和俞扶摇提上石台的那根长藤还在身边,傅应锋抓住长藤,顺着绝壁滑下去。滑到长藤的尽头,他将身子横摆,让双脚踩在绝壁上,并在绝壁上跑动起来。那根长藤“呼”地荡起。傅应锋越跑越快,那根长藤也越荡越远,傅应锋前一脚和后一脚的距离几乎有两丈之遥。长藤带着傅应锋在回旋湾内侧的上空荡来荡去,景象非常壮观。傅应锋突然松手,身子像脱弦之箭向那个漩涡斜射过去。
唐枢和俞扶摇见状大惊,心想要救人也不是这种救法。在这等大漩涡面前,人类的力量委实显得太渺小了,纵然傅应锋武功盖世,却又怎样与天地之威斗?傅应锋这一去,无疑是将自个儿的性命送到那漩涡里去。若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了,又何谈救他人呢?而回旋湾水面上的那十七个人,见宋泳和水玄钰双双被卷进漩涡,已然失了主张,眼看漩涡越来越大,他们忙不迭地远离漩涡。傅应锋从他们头顶飞扑而下时,他们丝毫也没发觉。
傅应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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