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结界早就破了哦。”
影冢在前面,走得潇洒自在,雪野不甘示弱,也跟了上去,未走几步,眼前一亮,巨大的冰石簇簇山峰一般挺立,刀刃似的寒光闪耀齐上,两人眼界阔然开朗起来。雪野和影冢朝里走,偶尔看见冰束里有被封在里面的人,几百年过去,这些冰不曾被撼动分毫,倒似是湖泊一般,封印了生命的痕迹。
“冰之走廊?”
雪野玩心大起:“没想到传说中的东西都被我碰上了!”
影冢显然没她那么兴奋,一如平日的老气横秋:“得赶紧过去,不然就算是我们,也有可能被冻成冰棍。”
“我知道了。”雪野悻悻然撇嘴走在影冢身后,经影冢这么一提醒,才察觉出冷来,不自觉地抖了抖。
“冷?”影冢并未回头,问道。
“快走吧。”她自然也是知道此刻不是玩的时候,自然不愿意在这些细节上耽误功夫,一路并不放慢脚步。
第 61 章
“影冢,有有有有有怪物!”雪野凌空一个翻身避开朝自己拍来的大黑手掌,扯着影冢的手臂怪叫连连,在黧黑的墙脚里急得跳脚,影冢从未见雪野慌成这样,觉得有意思,故意将雪野看够了才去看雪野口中的“怪物”。
那怪物并非三头六臂,但比三头六臂更恐怖,影冢迎面取了火把照过去,一面两丈高的墙壁,上面雕刻着一张狰狞可怖的动物的脸,獠牙缝隙中还有声音发出。影冢连忙制止雪野的呼声,低声道:“快闪开。”
雪野还没回神,方才站的地方有手掌伸出,影冢挟着雪野急速后跃,不管他速度多快,始终都脱离不了从墙壁四面八方伸出的手掌。雪野在影冢耳边嘿嘿一笑:“你负责躲避,射击我来。”
影冢还未答话,雪野已经有箭射出。
迎面拍来的手掌被一箭洞穿,一瞬间支离破碎,发出石头碎裂一样的声响,雪野正朝影冢得意一笑,影冢横了她一眼,仍在继续他的躲避行动。雪野被他横的莫名其妙,耳边有咕噜咕噜的声响,雪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情不自禁看过去,刚才被自己击碎的手掌的碎片,就像泥巴一样融入到地面,又重新成为地面的一部分,雪野这下子惊讶非同小可:“那不是不管射他多少次,他都能重生?”
“好像是这个样子。”影冢表示赞同。
“那要怎么办?”雪野抬头问道,一抬头撞上影冢下巴,两人皆闷哼一声,影冢被雪野这么一打岔,动作慢下半分,被石头擦伤了手臂,裂帛声响伴随着红色液体溢出,雪野见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喂,这次给你表现的机会。”影冢将担子扔给雪野,表情倒似很轻松,轻松得令雪野觉得他可恶之极。
“快点想办法哦,刚才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再这么下去我支撑不了多久呢!”明明是危急关头,影冢却在雪野耳边笑着呵气,呵得雪野心猿意马,却不得不重新集中精力来想对付面前这怪物的方法。
“嗯……我在想他……能够与墙壁合成一体,又像是有生命力,一定有什么是支撑他生命的核心,如果破坏那个核心,说不定就可以……”
“不错嘛。”影冢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这里已经是最接近结界的地方了。所以这里是最后一关。”
“可是……哪里会是他的核心啊?”知道贸然出手也是徒劳,雪野索性空想,任凭影冢左闪右避。
“这就靠你喽。”
“影冢你不要欺人太甚。”雪野闷声哼着,但眼睛却丝毫也不放过任何可能暴露玄机的地方。
“会是眼睛么?”雪野摸索着,已经一箭射了过去,正中瞳孔,可是箭矢却像泥牛入海,一直没入,连箭尾也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雪野不可思议地看着箭矢消失的方向,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影冢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两人停在石室中央,雪野才要开口抱怨,觉得背后贴着的身体有点热得发烫,心知不妙,负上影冢,提气猛跳,绕是如此,身形旋转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还是被划伤了。
“影冢。”身后的影冢全无声息,雪野不敢停顿,只好背着影冢四下乱窜,毫无章法地躲避,甚是吃力。血液溅落在地上,发出荒野烤肉时候的兹兹声响,雪野听得明白,看过去,那石头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鲜红的血液在黑暗中很难寻觅,但雪野知道,那血液不能被石室吸收。
难道妖瞳之血的作用指的是这个?
两界结界之间的最后一道壁垒,看似固若金汤的墙壁,只要沾染了自己的血液的武器,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它土崩瓦解。
雪野心念电转,思绪阔然明朗起来,当下再不拖沓,在修罗刀上划破自己手腕,将血液涂于啸月弓与修罗刀之上,紧接着用啸月弓和修罗刀架成十字,让他们悬浮于空中形成一个结界,罩住自己和影冢。将影冢靠在墙壁上,又唤了两声,影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雪野探了探影冢的额头,沉吟片刻,开始察看影冢刚才被划伤的手臂,一条一寸来长的伤口,不深,可是里面流出来的血液却是森碧森碧的!
有毒?
影冢刚才又剧烈运动过,想必毒素蔓延得更快。雪野知道不能耽搁,勉强把自己伤口手腕包扎一番,俯下身撕开影冢的袖子就用嘴吮吸起来,一边吸一边观察影冢的反应。
第一口碧血已经吐了出去。
哎,影冢,我不是故意害你被那怪物打中的,你要是醒来,千万别找我算账,要是醒不来……就更不要找我算账。
第二口也毫不客气地被吸了出来。
影冢,我没有要吸你血的意思啊,又咸又苦,味道还不如残月的汤药,本来想你今天也落到被我施救的下场,没想到吃亏的还是我。
第三口开始。
都是你这个笨蛋,刚才死撑着不说,这会儿知道错了吧?害得姑奶奶我要做这种丢尽颜面的事情。
血液里的碧色渐渐淡了。脚下踩着的地面还是像波浪一样轻轻摇晃,支撑着结界的啸月弓和修罗刀也发出了动摇的鸣响,可影冢依然昏睡不醒,雪野心里不免焦急。
影冢沉睡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疲惫神色,与平时的熠熠神采截然不同,雪野心里咯噔一下,不曾想过往日看似神话般存在的人也有这样脆弱的表情,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影冢,你以前从来不开这种玩笑的,我拜托你行行好赶快醒过来吧,我都快变成蚂蟥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啊!
看着影冢的睡脸,雪野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她倒希望自己是影冢,可以在别人担惊受怕的时候睡得这么肆意而且惬意。
原来照顾人是这种感觉么?
飘忽的思绪戛然而止,雪野直视着眼前难以逾越与突破的墙壁,正思忖没有办法解决掉这个讨厌的大家伙,一只大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影冢!你感觉怎样?”
“能撑过去的。”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笑着点头,让雪野的担心适可而止。影冢并不担心自己的演技瞒不过雪野那种除作战之外就神经大条的丫头,“还是我来吧。”
“等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茅塞顿开,取下弓与刀,将手腕绷带一把拉开,将血液挤在修罗刀的刀刃上。影冢力气未复,制止不及,看着雪野苦笑,雪野来不及解释,将刀硬塞给他:“你看着砍。”
影冢何等精明,不待雪野细说自然明白,顺手斩在雪野脚边,将杂碎处理干净,随后足尖轻点,猱身上前,刀刃上流转着银月光华般的光芒,妖瞳的血液在上面静静地流淌,猩红、狂野,薄薄的覆盖在刀刃上,却像是掩藏了河海大川,暗流波涛汹涌,随时可以兴风而起,倾荡天下万物。
原来这就是修罗刀。
雪野伫立在一旁,静静作壁上观,咂舌不已。
听说过无数遍,修罗刀在前次圣战中的神采,听说过无数次,关于北方武神的传说,也曾经拔刀相向、背向而立,也有过缱绻旖思、共同进退。
却从未有哪一次,有今天这般,觉得可以全身心地倚赖身边的这个男子,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可以恣意妄为、大胆任性。
果然还是自私。
有了妖瞳之血,被斩碎的岩石没有再复合。
影冢一刀砍下去,墙壁上立即传来婴童哭泣般的声响,影冢在一丝肉眼不易察觉的迟疑之后,目光凝聚在刀刃之上,手起刀落,再无分毫退让与怜悯。
那上面,是她的血,是他宁愿放弃所有也要守护的人的血液。
如今却化作自己的利刃,让自己一往无前。
就如他与她的命运丝线,从那次相逢之后就注定了结果,无论经受怎样的挑拨与分别,不管是谁想要离间,也不在乎用过多少心机和手段,他都小心翼翼地护住,甜蜜与痛苦,他们一起承担,若有劫难,他便与她共赴。
刀光所及之处,壁垒土崩瓦解,碎裂之声犹如哀鸣,宛如天地坼裂,诸天花雨弥散,灭世劫灰纷扬而落。哭泣声音已经消失,雪野在冥冥中听到一声叹息,那叹息仿佛从世界的末路、幽冥的深出传来,沾染了最深不见底的黑暗的腐糜之气,却又澄明得宛如神明地悲悯之声,在那漠不可知的世界里,预示着什么。
雪野断了遐想,趁机将自己伤口裹了,上前与影冢并肩而立。
“退下。”影冢沉声呵斥,声音严厉得不同往常。
雪野持弓而立,弓弦上也满是自己的血液,箭尖笔直地指向先前那支箭矢消失的地方,血红的双眸在黑暗的石室里绽放出妖异的光芒,似是暗夜妖莲盛开,夺人心魄的美。
箭羽流辉,流星一般穿过茫茫黑暗,一鎏金色的光芒,那么淡淡的一抹,却将整片夜空照亮,穿越了漠不可知的距离,撕裂了夜的浓稠,也撕裂了心里仅存的疑惑与彷徨。
刹那间光芒大盛,充盈了人的眼球,撼天动地的轰鸣声在坍塌中爆发出来,崩塌过后的灰烬激荡起滚滚烽烟。
在那之后,一道清空的阳光刺破云层,从九天之上直垂下来,天和地之间一派祥和清明,仿佛经受过洗礼一般。雪野和影冢衣衫上沾满尘土,沐浴着金色阳光,满面风尘也掩盖不了超凡脱俗的神采。
“终于出来了。”雪野欲再前行,影冢却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倒在一地尘土之上。
“影冢!”雪野三步并作两步,附身托起影冢后脑,感觉到背后的冷冽杀意,木在当场,不敢有丝毫动作。
“出乎意料?”看着雪野背后僵硬的曲线,身后之人呵呵笑了起来,分毫不减的杀意给这笑声增添了危险的意味。
从声音更加肯定来人身份,雪野抿唇一笑:“只是低估了你无耻的程度而已。”
第 62 章
冥王袖手走到雪野面前,看见雪野怀里的影冢,嘲笑意味更浓,想去勾起雪野的下巴,被雪野回头甩开,冥王笑了:“此时忤逆我,不怕我失去兴致,现在就将影冢杀了?”
冥王此时出现,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周围应该还有伏兵,而影冢此时昏迷不醒,自己也体力消耗不少,力抗之下,一定凶多吉少。
雪野迅速分析了一下状况,不愿被他看出不安,不动声色地倒吸一口凉气:“左右你都是要杀,何必在死前还搭上自己受辱于你?”
冥王逼近两步,深邃眼眸中有着令人难以琢磨的光芒,他并不否认他对雪野有除了利用之外的征服欲望,甚至那次强吻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但他不明白,为何明明筋疲力尽,她眼中的光芒还如此澄澈逼人;为何明明已经没有抵御之力,她的姿势还可以那么倔强傲气;为何浑身沾满尘土,她的风姿还是同往常一样卓尔不群?
他知道她在害怕,但他更明白,她绝对不是轻易放弃与屈服的人,在掩藏自己的屈服同时,她也掩藏这眼内睿智的光芒。
即使得不到,若能同这样的女人来一场博弈,也是此生一大快事。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时间来挥霍。
冥王在雪野面前站住脚步,开口道:“我给你同我一战的机会。”
“在我战败之前,不要动影冢。”已经懒得去谈赢了的条件,因为已经预知了结局。
冥王心中一动,雪野这话似乎在暗示某些东西,可是如果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为何还要接受这一战呢?为了拖延时间?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迹?
“准了。”击掌为誓,飘身而起,各退三步,四目相对,眼中光芒变幻莫测。
万籁俱寂,啸月弓的弦上,还有浓稠的血液在往下滴落,像是催命的更漏,又似是血泪,渲染滴落在尘埃当中。箭上光华氤氲流转,那一剑的风雷之势宛如山岳崩摧,困兽哀鸣。
冥王卓然立在那里,取势极为随意,仿佛世界上的所有风月都汇聚于此,鼓起他的衣袍,他如一朵遮天之云,突然雷霆暴怒,朝雪野恶扑过来。
雪野射出的箭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道碾为齑粉,分分搅碎在巨大的气流当中,金色的萤粉在暴风中乍然消失无痕。
雪野欲避不及,被铺天盖地的力道击得胸口剧烈疼痛,浑身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难以再支撑分毫,松了一口气,身形如一片落叶,摇摇欲坠,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走向,再回神,脊背已经重重撞在厚重的残垣之上,身体猛烈震动,朝前一晃,一口血箭狂喷出来。
冥王并不急切地逼近,只是站在阳光中静静等待着,目光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不忍,但待雪野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变得凌厉非凡。
他嘴边噙着残忍地冷笑:“你,还能为他争取多少时间呢?”
雪野摇晃着起身,倔强地将唇边血迹拭去,苍艳的脸上线条更显坚强,手指因为握弓的用力而变得苍白。
没想到冥王厉害如斯,别无它法,只好动用灵魂之力了。
这样的机会,只怕此生也很难有第二次,此时不赌,更待何时?
恐怕此生,也只有这一次,能还清自己从前欠他的人情了吧?
忍不住看了一眼影冢沉静的睡相,雪野还未回头,一股巨力旋风一般席卷而来,雪野身体一轻,随碎石飞沙扶摇而上,几乎睁不开眼,而力止于中途。雪野一咬牙,微眯着眼在石沙之间锁定了冥王的位置,绷紧手中弓弦。
就算身体失去重心,这一箭也照样例不虚发。
细小的血丝犹如游蛇一般从冥王黑色袖底蜿蜒而下,鲜红的色泽给将死的图景抹上了诡异的色泽。
雪野重重跌回地面,来不及呼痛,痛心疾首地凝视自己的右手,连近在眼前的敌人都忽视掉。
冥王深如古泽的眸子里焕发着诡异的光芒。受了点伤,但是他知道,他已经胜券在握。
不能用箭的雪野,战斗力可以无视了。
勉强撑起上身,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接着是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口挤出去一般,揪心的声音咳了许久也不见停。疼痛还在叫嚣着,手背上更是鲜血淋漓。刚才那不计后果的一箭,未料想只是带给他那么微小的创伤——他们伤的都是手,但他的伤,不过是擦伤,而她,手背的筋脉竟已被割断。
要死了么?
雪野扪心自问,不甘心呢。死在此刻,这里,这个男人手上。
随着血液流逝的,仿佛就是自己的生命。
冥王笑了,优雅地将手抬至唇边,旁若无人地舔了舔伤口,看着困兽一般的雪野,步步逼近:“怎么办,似乎是你输了呢?”
“愿赌服输。”声音明显地因疼痛而打颤,却仍是宁折不弯的语气。
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委曲求全呢。
雪野扶着身侧的墙壁支起身体,眼神涣散了一阵,重又凝聚起炯炯光芒,对自己说道,她为这样的自己骄傲——正因如此,她才能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重拾逝去时光里的不可一世。如果,这里就是她生命的尽头,至少,她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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