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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故意提高小雀的衣领,让她叫出声来,手脚在空中乱蹬,看着雪野和楚辰,冷笑道:“你们,若是谁有分毫异动,这个小孩子就死在你们面前。”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直说好了。”雪野最不耐烦这种卑鄙小人,可心下掂量再三,以自己的速度并没有把握让小雀平安脱出,转向看楚辰,他额上亦有汗沁出。
“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只要两位在这里待上半个时辰就好。”那人说得轻轻巧巧,可语气足够狂傲。
是影冢的人么?摆明了是找自己来的,她什么时候暴露了行迹?他究竟想干什么?不过……不管怎样,半个时辰毕竟已经足够了,她就不相信,这个人在半个时辰内,不会露出破绽。
“至少,让我们知道尊驾是谁吧?”
“不才凤凰。”
他语气始终沉如山岳,可话入雪野之耳却蓦地一惊:“殇”的第一杀手霜翼凤凰亲自出马,居然只是来阻拦自己?师父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想法才一冒出,雪野就知道绝非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果然,一转头,就看见人群四处逃逸,哭喊声直震天宇。
“屠城令?梭罗下达的?”雪野眼神更冷,以前从没想过,梭罗会真的这么做。而这里真正距离北陆影冢的领地还有一百多公里,算是与“殇”隔绝的中间地带,他们的人若来救援,还来得及。
“你们若要进城,这些人马也拦不住,为何要赶紧杀绝?”雪野皱着眉毛。
“笑话!哪个霸权的获得不是依靠杀戮?”凤凰嗤笑一声,可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在雪野听来特别刺耳,说出来的话果然不出雪野所料,“当年‘妖瞳’下令屠灭整个亢邪族,听说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怎的装起了仁慈?”
雪野无可辩驳。
楚辰只是怪异地看了雪野一眼,虽则他什么也没有说,可这一眼,已经让雪野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在他人心里留下多么可怕的印象,心里一震,可转瞬镇定下来。反正做也做了,别人怎么看,她顾忌得了么?
“本来,这么个小城,不费吹灰之力也能拿下,可偏生你们俩在这里,我就不得不顾忌了。何况,梭罗交代尽可能不要伤着‘妖瞳’,在下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了。不过,我也是在没想到,昔日狠心屠杀整个部族的雪野,今天居然会为这么个小城动容?还会因为这个小孩子投鼠忌器。真是没想到。”眼睛一刻不放松地盯着雪野和楚辰,言语也一刻不忘讥诮。
如他这般做惯了杀手的人,当真已经视人命如草芥了吧?雪野脑子里突然出现影冢逼问她那句话时候的影像,可下一秒,她的脚步已经移动,看似漫不经心:“想杀的话,你就下手好了,这个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雪野!”楚辰眼睁睁看着雪野离开,拿不定她究竟是什么打算。
“你果然撕破自己伪善的面具了么?”轻描淡写的话语,句句却是如刀锋般刺进了雪野的内心。
雪野勉力定下心神,前所未有的冷静,权衡利弊之下,果真不再去看在凤凰手中挣扎的小雀:“楚辰,为了这么个孩子,你能坐视全村被灭么?”
楚辰双腿微曲,猱身上前,猛然扑向凤凰怀中,近身肉搏,居然也将小雀抱下,窜到雪野身边。
凤凰冷笑,手中有蚕丝般的东西出现,看上去就像在优雅地挥弦,转瞬间封锁了周围的空间,令两人脚步不前:“那你们也休想突破我这里。”
雪野见状毫不含糊:“楚辰,去通知守城的人,我掩护你。”
“你去。我掩护你。”楚辰担心雪野伤势,不肯走,雪野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现在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么?算我求你了,憋了这么多天,我也闷得慌。”
楚辰知道她就是那种死不听劝的人,可是时间不等人,只得点头。
“你们太小看人了,一个也别想逃。”凤凰狂笑一声。手中刀丝锁紧,几抱粗的树木被拦腰截断,小雀看得傻了眼,连哭泣都忘记。楚辰单手将她护住,脚下片刻不停。
楚辰出剑才将霜翼隔开,向后纵跃几丈,霜翼也以奇快速度贴近,雪野毫不手软,一箭射去,霜翼回头扫了雪野一眼,射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根枯枝,冷冷一笑,竟再次移位,箭风堪堪撕裂了他风帽的一角。
雪野大惊失色。
这人的速度绝不下于影冢!
可雪野对敌的瞬间,楚辰也已经跳了出去。
雪野的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蓦然一转,眨眼间笑得春风得意:“霜翼何必勉强自己,让雪野来会会‘殇’的第一杀手有何不可?”雪野有此一说,一来是为了拖延楚辰报讯的时间,二来她也明白,周围没有其他的‘殇’的人马,定然是霜翼凤凰与传说中一般骄傲自信,认定自己一人能对抗雪野与楚辰,才调开其他人马。
飞雪时节又逢君
“敢不奉陪?”凤凰仍然是风帽半遮面,面色不改地五指微张,指尖有晶莹的丝线,在白雪掩映下泛着耀眼的光芒。雪野高高跃上枝头,折了半截树枝,指尖铮然有声,原来是她已以树枝代箭射了出去。
说她胸有成竹不假,那是源于对自己力量的足够信心。可说她心中不急躁也不可能,这折枝的功夫,就已经使自己在速度上落了下风,只怕又是一场不知道结果的苦战了。
不过雪野不明白,为什么凤凰喜欢用刀丝这种没有东西支撑就不能使用的武器,虽然这样能使她的箭难以找寻猎物。
雪野寻思的瞬间,凤凰指尖的刀丝幻化成万条丝绦,舞女衣袖般随风而动,蜿蜒缠绵,看似漫无目的的晃悠,可瞬时受力繃紧,不时有雪花落在上面,眨眼被割裂。雪野折枝的同时他已经封锁了雪地上的广大区域,雪野眼中一紧,只见几条刀丝从各个角度朝自己攻来,携带着不可折回的力道,心知不能硬挡,抽身急退,朝树的更高处跃去,脚尖几乎是轻轻点在冻结成冰的枝头,而枝头连分毫的颤动也无。
射向雪野的刀丝落了空,可仍然带着无可抵挡的力道斩在树桩上,整棵树都开始摇摇欲倒,雪野有种地动山摇的震撼感,趁乱折了一支冰凌,瞅准凤凰握着刀丝的手,将弓拉满,激射而出。
冰凌在风中尖啸,逆向破出层层阻隔,直逼凤凰右手。
“妖瞳”的箭,谁敢不挡?
凤凰自然也不敢大意,那些刀丝还未收回,又有数条刀丝箭般射出,正面迎上了雪野射出来的冰凌,只眨眼功夫就在空中激撞而遇,有几跟刀丝堪堪贴着冰凌而过,刮出刺耳的声响,再接着,雪野眼见一根刀丝正对着冰凌的尖锐,直插而入,“膨”地一声巨响,炸出一蓬冰花,漫空飞舞,在微薄光线的照射下显得通透脆弱,星星点点,令人目眩神迷。
高大的树木仿佛迎合那声炸响一般,亦发出错愕的响动,起初只是不可捉摸的声音,雪野轻身自树上跃下,脚未落稳就慌忙跳开,却是几抱粗的树干被刀丝斜着切断,上面半截顺着截面缓缓滑下。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传入雪野的心里。
看上去吹弹可折的刀丝,居然轻而易举地将树干截断,若真碰上了,要切断自己的身体,恐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吧?而自己手中的这些东西,却敌不过刀丝的坚韧。
雪野一边跑跳着躲闪可能从任何角度攻过来的刀丝,一边寻思制敌之计:若自己尚有箭矢,或可与凤凰有一拼之力。然则凤凰为“殇”的第一杀手,若是不择手段来杀雪野雪野只怕早没命了,可现在雪野仍觉得他在手下处处留情,想来当是他不可能不顾忌梭罗的命令,她赌的就是他不会真对自己下杀手,光是拖延些时间的话,应该没问题。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火焰已经蔓延开来,映染了远处的苍穹,而雪野这边却是一片雪白,当真冰火两重天,两处都不好过。风霜扑面打雪野苍白的脸上,她也顾不上闪躲,只能斜睨着凤凰的刀丝尽量闪躲,偶尔动作稍一弛缓,身上的衣服便“兹拉”地撕开一个大口子,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衣衫的口子流出,将白衣染红。
凤凰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自然也知道雪野是在拖延他的时间,可他要做的也无非是拖延她的时间,那便陪她玩玩又如何?
这打算,两人心照不宣。
看着他的那份淡定,雪野反倒心慌起来,生怕是他先有了布置能拦截楚辰,刀丝自始至终在眼前晃,这些轻薄如蚕丝的东西仿佛越来越多,越来越乱,雪野眨眼之间心念电转,力不能敌,那便逃吧。
逃,就说明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要自己不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雪野就觉得不算是耻辱。
但,总要给凤凰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才能顺利逃逸。
雪野抬眼,劈头迎上削铁如泥的刀丝,用弓枕挡得一挡,手指在弓弦上铿锵而弹,那气势,宛如赴死前的慷慨高歌。凑近的刀丝被弓弦激荡起来的劲风弹退了几分,雪野得势上前,将漫空飞雪搅乱。
雪,还在缓缓落下,两人以快打快,如雷音、如电龙,身形各舞不休,可这番激战之下,雪野亦是步步逼近。凤凰纳罕地看了她一眼,雪野竟似是要与他近身相搏!
远处坍塌声冲天而起,轰鸣不休,凤凰和雪野扭头看去,刚才的熊熊烈火已经熄灭,被烧的房屋并没有倒塌下来,火焰留下黧黑的颜色,房屋兀立在风雪之中。
那么,声音便只有是……
雪野也想到了那种可能,明眸含笑,有意无意地看着凤凰惊愕的表情,哂笑道:“看来,霜翼作做下三流的事是高手,见了光,可就不行了!”
霜翼自然不会与雪野打嘴皮子仗,说话间就感觉到有强大气息迫近,凤凰一瞬间隐匿了身形,雪野茫茫然朝那气息的方向看了一眼,蓦自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才发现凤凰与自己所站的位置,早就被凤凰布下了刀丝的陷阱。自己的举动居然也被凤凰看穿。
果然大意不得!雪野暗自叹息。可是若是日后还有机会,她仍想与凤凰一决高下。
刀丝编织成网,粗重的呼吸分分融解着落下的雪花。
那番搏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损耗太大,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疼痛又开始叫嚣。可她不敢动,分毫动弹都不敢。
雪野被刀丝组成的网夹在中间,身体僵持着一种姿势,在大雪中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她知道她此时只要有轻微的颤动,刀丝就可以割裂她的任何一寸肌肤。
风雪中,一个人影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那人在风雪中缓步而行,步态悠缓,可他一路走来,仿佛世间的一切活动都静止了,风雪化成了四月凋落的芳菲,萦绕在他周身。
飞扬的发丝、雍容的狐裘、锋利的眉眼……不是影冢是谁?
他的任何都不曾改变,只是她的心境已不同往昔。
那人依旧桀骜,就像他手中的修罗刀。
雪,已经落满了雪野一头,抬起的手臂早已酸得不行,雪野咬牙苦撑才能不动分毫,可现今忍不住被影冢的到来惊动,呼吸快了一瞬,全身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锐利的刀丝不放过这个罅隙,立马在她手背上拉出了一条血痕。
影冢看出了她的尴尬,却刻意停住了步伐,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似笑非笑的神情。
惊讶,还有一息自嘲,在雪野的眼里闪烁。
心里甚至还有点酸酸的味道。他曾经罚过她好几回,可不管是哪一次都没有显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幸灾乐祸的、刺痛人心的薄凉。
看着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雪野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是了。他曾经那般待我,我却恩将仇报,如今他一定恨不得杀我后快。
可心里,竟还是不争气地,要流连那些不忍释手的眷恋。
雪,一刻也不止歇地下。天幕渐渐压了下来,雪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影冢的影像也开始不真实起来。雪水沁入衣衫,脊背上贴着的衣衫渗透了冰水,浑身汗毛倒竖,身上越发冰冷。
若不是凭着一点意志力,雪野早就不支倒地了。
可,竟还是坚持了这么久。
雪野发乌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只有微弱的气息,竟然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很辛苦,很狼狈。雪野试图咬着舌尖来迫使自己清醒,可一咬之下,竟然察觉连牙齿也酸软了。
就这么……
意识再坚强,体能毕竟还是有极限的。根本都没想完那句话,就已经头晕目眩,沉入黑暗。
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身体的碎裂感。
雪野在昏迷中自嘲一笑,影冢自然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这回落到他手上,不定受什么折磨呢。
修罗刀绞碎了所有的刀丝,因为刀丝是紧贴在雪野身上,因此在已经意识模糊的雪野看来,无疑有人要砍向自己,没有多余的考虑,伸了手就去挡。
影冢没料她迷糊如此,急忙撤刀。
雪野完全没了力气,朝地坠去,影冢却似早有准备,轻巧揽过雪野的腰身,雪野在他手中不安扭动两下,知道浑身半点力气也无,才不得不放弃了挣扎。
果然还是这么倔强,影冢一时心里百感交集,视线落到雪野脸上,笑容便溢了出来。
回首已是百年身
雪野虽然疲乏不堪,但迷糊中知道最后见到的人是影冢,也睡不安稳,隐约觉得所躺的软塌晃晃悠悠,宛如在荡秋千,恍惚中睁开迷蒙的大眼睛无力地看了一眼,仅仅看到闪烁的人影,却认不出人来。才睁了一会,觉得大脑昏沉沉,困倦袭来,也懒得耗力去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倒头又沉入睡眠。
影冢听见通报便进了里屋,神闲气定地看着残月:“怎么样?”
“刚才神智有点不清醒,又睡了,不过估计过会儿就会醒。”残月却没有影冢那么轻松,秀气的眉毛皱着,“大人……有些话……”
“怎么你也这么吞吞吐吐的?”影冢不以为意,施施然坐在残月身边。
“雪野她……没事。我先下去拿药了,一会雪野醒了要喝的。”残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雪野的身体状况影冢并不是不知道,但论及雪野去“殇”的事……毕竟影冢是北方武神,残月虽则与影冢私交甚密,却不敢左右他的判断。
影冢自去将门合上,等他回来的时候,雪野已经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影冢也不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神色不改,知道雪野是想从自己的脸色中看出些端倪,便也任凭她看。
两对眸子,一红一黑,就在沉默中对视。
桌案上灯火光影闪烁不定,映在两人脸上使两人表情也显得阴晴不定,气氛有些诡异。
直到过了盏茶功夫,雪野躺在软塌上放任身下软塌轻微的晃动,侧耳倾听居然能听见浪涛的声音,才惊道:“我们在哪儿?”
“我们”两个字一出,雪野觉得有些别扭,但不想让影冢看出异样,硬生生压下心里的异感,影冢倒没她这么不自然,却也不似平日笑脸相迎,冷淡道:“在船上。”
“船?”雪野大惊,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知道自己在影冢面前有些失态,连忙镇定下来,亦不再追问影冢要去哪里,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蓄意射杀冥王,又出卖你,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雪野睁大眼睛看着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影冢本性格沉稳,见了雪野那样子,心里“噌”地一下就冒了火,忽然一下子脸沉得可怕,雪野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冢的脸,见他神色与从前大不相同,心里已经有些不安,知道事情要遭,也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脸颊上已经猛然一疼,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接着才有了火辣辣的感觉,竟然被影冢打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死活,你真是不知死活!”
雪野见影冢手下动作,连忙往后挪,可她重伤之下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