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冢宽慰道。
雪野一想他说的在理,何况此时头绪全无,只得暂时搁在一旁,道:“我原本以为有了些微本领,总可以与熠焰一较高下,却原来,竟然凡事都早师父的掌控之下。”
“雪野何出此言?”雪野坐在靠椅上,影冢蹲在她面前,一手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完全是宠溺的姿势,雪野全神思考之下,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
“当时我毛遂自荐来杀俄尔甫斯,不想那不过是师父把我送到北陆来的第一步,你的接应竟然完全是师父安排。”雪野恍然道,“我记得,那时你似乎对我说过‘若你真为俄耳甫斯所伤wωw奇書网,梭罗就只能把你交给我了’,这是你想给我的暗示么?那么你所知道的,还有些什么呢?”
“呵呵,你记性不错。可是梭罗亦有一件事没有想到。”影冢笑,和煦如三月春光,直令冰河解冻,亦融化了雪野心里的那块坚冰。
“什么?”
“他算不到,我居然被你这个小家伙给征服了。”
“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雪野愣了愣,“大人不是要与尘舞姑娘成婚么?”
“此事一言难尽,总之,我与她的婚约解除了,何况我待你如何与待她如何,你自己总该有感觉吧?”
“你见过楚辰了吧?”影冢见雪野低头不语,以为她仍心有疑窦,启齿道。
“恩。”算是回答。
“楚辰与落羽乃双生子,并因为家族的关系结成契约。只有巫族的秘法能解除契约。拿到秘法,就是我与尘舞结姻的目的。”语气淡不惊尘,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
“就没有其他方法拿到秘法了么?”
“巫族秘法向来不外传,而他们族内又没有力量强大到能破解‘血之契约’的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力量强大的人学会,再来破解。”
“可大人这般,不是把自己……”
本来对尘舞殊无好感,可听影冢如此说,雪野感觉尘舞落花有意而影冢流水无情,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拆散一桩姻缘,居然对尘舞生出微微的同情之意。而影冢呢?她是该埋怨他的薄幸,还是该为他的牺牲叫好?
素来不考虑这些问题的雪野也开始烦恼起来。
楚辰几乎不以真面目示人,“血之契约”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说到底,影冢对自己,莫非真的……?
抬眼触及眼前男子清冽的目光,心头蓦地闪现初见时的场面,竟似是恍若隔世般。而此时,影冢的笑容那么真实。
一会功夫,千头万绪在心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把自己的婚姻当儿戏了是么?”影冢见雪野质疑的眼光和犹豫的口气相矛盾,一笑释怀,悠然道,“可不是?若不是你,我对这些,本也无所谓的。”
雪野何其聪明!只是一直以下属身份为影冢做事,从未将影冢与自己的关系往那方面想,此时影冢一语道破,之前种种雪野心有感触,俏脸生霞,一时间竟不敢再去看影冢。
“你伤未好不宜在外吹风,不若进去吧。”影冢道。
“恩。”雪野低低应和了一声,起身,转身,脚步虚浮。
“雪野,你没事吧?”影冢跟在她身后,以他眼光之锐利,自然不会看不出雪野脚步的乏力。
“没什么,只是觉得全身乏力。”雪野有些神不思属,忽然想到那日自梭罗手底流泻的柔和力道,惊呼一声,才对影冢道,“是封印!师父封印了我的能力。”
“梭罗定是不愿你卷入纷争才如此施为。”影冢拖着下巴沉吟道,雪野本与影冢有相似的看法,可却乍然想到不久前那场梦境,那时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自己在战火中无助地叫喊,梭罗冷漠地观望半晌,终于弃自己而去……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可是他为我做的并不是我想要的!”雪野绝望的呼喊近乎咆哮,引得下属纷纷回顾,却不敢说什么。影冢看女子清妍的身影,心里一痛,将雪野抱入怀中,安慰道:“不要紧,总有办法解除的。”
“我该怎么办?”雪野在影冢怀中挣地两挣,没有挣脱,也就任由他抱着,感受到影冢的体温,雪野突然又有种想哭的冲动,忍了又忍,总算没有哭出来。
影冢心里暗暗庆幸雪野没有哭出来,不然他又要手忙脚乱一筹莫展了,只得如同安慰小孩子:“梭罗虽在冥界是独一无二的,可在冥界拥有他那样能力的人幸好并不只一个,你安下心来静养两天,我来想办法,可好?”
雪野听到影冢的话,反而被电雷到一般,几不可闻地道:“有件事,再不去办,恐怕就来不及了。”
“怎么?”
雪野心知此事不能再多耽搁,于是将她与楚辰相逢、卧底之事一一陈说,只将先知的预言揭过不提。
“这么说,楚辰还在‘殇’?”
雪野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说,我倒冤枉你一回。”影冢听得雪野那日杀人的理由,不由为自己的失误愧疚。
“大人若要将帐这么一笔笔算过来,雪野可是欠着很多。”
“欠得多?那就慢慢还,用一辈子来还。”影冢见雪野愁容不展,故意逗她开心,却在雪野急得要跳脚的时候又郑重道:“那么……我去接应楚辰。”
“不行,北之武神目标太大,万一一不小心你身份暴露,一来,有违冥王之令打草惊蛇,二来就算你战力再强,只怕也难以一人之力对抗‘殇’。”
“理是这么说,可是你我都不能坐视楚辰孤身犯险。”
“现在我们是坐视他一人犯险,可是你去了,就是两人犯险。”
“把‘殇’想得那么厉害,你岂非对我太没信心了?”影冢挑眉傲然一笑,浑然有一种视天下万物为尘芥的魄力。
雪野怔了怔,影冢对自己太随和,几乎让她在一瞬间忘了他还是独领一方的武神,就像,就像那时的梭罗。然而,忆及梭罗那时的眼神,她在迷朦中看见火焰在大地中流动,它将卷向四面八方,把天下推向乱世。
九阕倾斜天欲暮
雪野再次看到影冢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实在不敢相信,就因为她的计划,而差点让声振冥界的北方武神丧命。
影冢安静地躺在水边,左手还保持着捂住胸口的动作,可明显已经没了力道。他胸口插着修罗刀,倒在水边,血泊里。嫣红的血液花团锦簇般包裹着颀长的躯体,宛如死亡的礼葬。
英俊的脸因失血而显得过于苍白,眉目上宛如笼了寒霜。修罗刀上的寒气重,竟然生生将流出的血液冻结,也在涌出鲜血的伤口上结了一层寒冰。也天幸是影冢,寒气止在皮表而没有寸进,才没有被修罗刀上的寒气冻住了血脉。
因此他也算是拣回了一条命。
荒野上只剩下了雪野与影冢。
若不是雪野早有打算,还不知影冢会在荒地里被冷落多久。
雪野猛吸一口气,俯身去查看影冢的胸前伤口。那一刻,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要停止跳动了,手指触碰在刀柄上,那双握弓拉箭从不曾因外力哆嗦的手居然也开始不由自己地颤抖起来。幸而刀刃偏离了心脏,影冢才只是因失血而昏迷过去,雪野勉力定下心神,咬着嘴唇才将刀拔了出来。
刀一出体,影冢的身体伴随刀的律动弹动了一下,寒气一撤,伤口的薄冰顿时融化,复又有大滩的血涌出来。雪野一见,来不及去扯衣角,用手去堵,影冢似乎感觉到疼痛,哼了一声,模糊中睁眼无神地看了雪野一眼,又失去了意识。
“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雪野也不知他是否能听到,声音低如耳语,一出声,着实被自己有若哽咽的声音吓了一跳。此时好容易止住了血,再是包扎,换得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没有哭,却满脸是水,也分不清是汗是泪。
“那不是‘妖瞳’么?”
雪野情急之下也未放松警惕,遥听远处有刺耳声音传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只得将影冢伤口火速包扎完毕,在衣衫上将手上血蹭了蹭,反手抽弓出来。
一切停当,雪野已被一群人围住了。
“哟,不仅是妖瞳,连影冢大人也在呢。”
虽不相识,但听语气雪野也知道来人不怀好意,情知若是自己未被封印之时这些喽罗何尝入她之眼?可眼下她与影冢却虎落平阳无计可施,只好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武力尽失,先与人周旋,等人来救援。
“恕雪野眼浊,不认识各位,还烦请各位通名!”雪野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站,将影冢护在身后,狠厉的眼神在这帮人身上流转,心道若是今日我不能料理你们,也要记下你们的相貌。只要还有命在,待得来日哪怕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报这一仇!
“我们也不想与‘妖瞳’过不去,只是想找影冢大人,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众位平日不找大人,此时来,不是乘人之危,太小人了么?”
“少罗嗦,平时谁会主动去送死。”
总算有人大胆承认了,雪野心里冷笑不已。她再三盘算脱身之计,可眼角不自觉的扫视周遭,已经有所察觉:她的退路其实已经被悄悄封死,这些没脸没皮的畜生,忌惮她的武力而想先行将她骗走,可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若真的让雪野走了,以她快意恩仇的性格,他们以后只怕都不好过。
赌了!
即使真的不敌,也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
雪野面上浮现冷笑,左手挽弓,右手拿箭,双臂紧绷,冷道:“如果谁不怕死,就来试试我的箭吧!”
灌木里细碎的声音果然突然间水止云停。“妖瞳”百步穿杨的盛名之下,毕竟没有人可以不顾忌。
“兄弟们,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有人蓦然惊叫而出,“此时若是退缩了,影冢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得对,大家上。”
雪野本来想若有转圜的机会倒还可以全身而退,可他们如此说,雪野无从反驳,心里大叫不妙,弓箭虽利,可终归不能以一敌百。
陡然,一声清亮的颤音响起,比那纤细的阳光更加明亮,比那无情的光阴更加不可追溯,它在所有人的眼眸中亮起,一去无回。
雪野出手。
精准。但在没有武力支持之下的这一箭,显得华而不实,仅仅将一人钉死在树桩之上。
“原来!我说,怎么与传说中的‘妖瞳’不大一样呢。兄弟们,不用怕,大伙儿并肩子上,她奈何不了我们。”一人看出了端倪,胆子也大了起来,吆喝一声,这一声喊得直如春雷,雪野听得既悲且愤,眼见不断涌来的人,只得机械地重复攒射的动作,可随后几箭,都没有第一箭要一箭立威的决心,纷纷被人挡掉。
“哟,我还说好好玩玩,居然这么不经事。”已经有人欺近了雪野与影冢,一脚踩在影冢脸上,影冢意识模糊之下欲要抬手将他推开,可却连如此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完成。那人哈哈大笑,似乎还踩得不过瘾,脚下来回逡巡着,弯腰便要去拾修罗刀。
“住手!”雪野大声呵斥,可这一声不仅没有使人住手,反倒使自己暴露于更多人的注目之下,有一人回头,一脚将雪野踢飞了去,在树桩上撞得两撞,才自树上滑落。嘴角有咸腥的液体流下,雪野也顾不上擦拭。
在身体落地的一刹那,所有的耻辱、愤怒、不屑充斥着心胸。
她似乎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了风冲过巨大洞窟般悠长的轰鸣声,从胸中一直冲到头颅。风猛烈起来,她亦从混沌中脱胎而出,天和地的界限在眼前明晰,如同利剑脱鞘,撕裂了云朵,撕裂了天地的罅隙,亦撕裂了她体内的束缚。
“杂碎!”雪野再次抬手,箭矢就像亿万星辰落于地面,汇聚成一条光影流动的河流,夜空里拖拽出明亮的轨迹。将方才触碰到修罗刀的手一斩为二,断肢飞出两丈来高,血液飞溅而出,如同漫天落花。
那人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不翼而飞,直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到脸颊,才意识到痛楚,惊呼一声,踉跄两步,撞上三人,倒地毙命。
“天呐……”人群中有人低声回应着雪野那一箭的凌厉气势,大喊饶命。
雪野眼中光芒泠然肃然,又似夹杂癫狂之态,眸子中的红色在不知不觉中更深,在月色掩映下更显诡异。
“快……快逃命吧!”
“杂碎。”雪野嘴角挤出轻蔑的嘲讽,漠视着尘土飞扬的喧嚣,在刀光剑影中冷笑,缓缓从地上拣起那些人想要而拿不去的修罗刀,刀上寒光里折射着雪野深红的眼眸,雪野将弓丢在一边,挥刀。
刀动,刀锋上的森森寒气亦让周围不断降温,一时间几抱粗的树木拦腰而断,树木枝叶纷纷下落,鸟兽疯狂逃窜,不少因惊恐而失去了方向,没有被刀锋上的寒气冻住,反倒一头撞死在树上。慌不择路的人群更是如同笼中待宰的羔羊,当此之时惟有奋力奔跑,可雪野手下不停,刀风纵横,不少奔跑中的人突然发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极度惶恐中下看,方始察觉自己的腰部居然被刀气所划断!
没有一个人逃脱!
雪野在痴狂中完成了厮杀,望着影冢的那一刻突然所有的幸福与忧伤都涌上心头,这种心境也如她的痴狂般,来的终将去,去的不回头,她无法再体验第二次。
雪野呆呆地看着荒野上遍地的血红,灵台逐渐恢复了清明,似是不相信自己在猛然间着魔般挥刀厮杀,这种杀气与战斗力令她自己都觉得后怕。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妖瞳”的力量么?
看到影冢被人侮辱,一时愤怒,竟然冲破了梭罗的封印!雪野已经不知是喜是忧,只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瞳孔中的红色渐渐淡去,恢复成原有的颜色,顿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蓦地一弯腰,竟然呕出一口黑血来,在看到乾涅痕率人来之后安下了心,终于沉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额……受漫画影响大,跳跃有点强。。。
秋阴不散霜飞晚
“咦?真是祸害遗千年,你总算是没事了,不枉我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名贵药材!”
影冢才睁开眼,床头坐的居然是冥王。那家伙居然心情很好地调侃自己。影冢心里叹了口气,人家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怎么就交上这种朋友?影冢想骂他两句,奈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在榻上任凭医者摆布,不由看着冥王苦笑。
“不过,我还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头脑发热自己跑去送死。”冥王似是知道影冢心里所想一般,笑得越发得意,“要不是那丫头,估计你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冥界的曾经了。”
影冢的记忆到被刺了那一刀就戛然而止了,对于后面的事他一无所知,听冥王如此口气,知道他说的定是雪野。是雪野救了自己?她不是能力被封印了么?影冢没心情与冥王调侃,声不高,但语气坚定如往昔:“你说雪野?她怎么了?”
“她的情况未见得比你好,至今似乎还昏迷着。”冥王见他神色关切,怕真将他惹火了引发伤势,也收起玩笑的心思,为难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影冢一仰身,就要坐起。哎呀呀,这冥王在人前英明神武,到了自己面前,果然没有一点一界之王的样子!
“看,伤口又裂了吧?哎,你还拿不拿自己当回事啊?人家好不容易救你回来,若知道你是死在床上的,不鞭你的尸才有鬼。”冥王随手戳了戳影冢的伤口,本来才愈合的伤口又有血渗出来,影冢忍了一头冷汗才没有哼出来。冥王话虽然说得恶毒,可见影冢坐得艰难,还是扶了他一把,又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影冢白了他一眼,这一眼即使是冥王也难以承受,只得道:“我也不过听乾涅痕说,他到的时候只看见你们两个人,周围荒野里十数人没有一个活口,雪野手里还提着你的修罗刀,呕了口血也昏死过去。想来是她情急之下为了救你突破了封印才打败了那帮人。”
“这么说,她是强行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