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微带颤动的手,扶到卫天翔肩上,卫天翔丢下手上的东西,忍不住抱着古叔叔号淘
大哭!
他有着一肚子委屈,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孤儿,不然,怎会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目前,他除了古叔叔,放眼天涯,谁是亲人?但他又要离开古叔叔了!
——生离死别——自己的身世,只有靠自己去努力发掘!
…
东方玉《毒剑劫》
第 三 章 正义之剑
这一晚,卫天翔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觉,他从古叔叔交给自己那个黄布小包的郑重情
形,和说起自己爹娘时黯然神色。
觉得古叔叔每一句话,都好像有一种难言之隐包含在里面,不是吗?譬如:
“如果换一个人,只要学到咱们六人中任何一个的本领,在江湖上也足够扬名立万,但
是孩子你是不够的,咱们六个人,只能说给你打个底子,你还要再接再励,访求名师,苦练
武功才行……”
“记住孩子,这包东西,对你,对整个武林关系太大了……古叔叔有句最为重要的话,
你必须牢记在心,就是你武功不到自认为比目前精进到十倍以上,决不准轻易启视,也不准
你向旁人吐露……”
“到目前为止,连古叔叔还有许多地方不大明白……不过事情发展,也许会提前,这就
要看重九雁荡之会了……”
“有你和我同行,容易引起人家注意……”
为什么换一个人,只要得到六个叔叔中任何一人的武功,就可扬名立万,自己却要另访
名师?
为什么这小小一个包裹,又会对整个武林,有很大的关系?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武功比现在强上十倍才能开启?
为什么自己身世会和重九雁荡之会有关?
为什么自己和古叔叔同行,会引起人家注意?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太多了,他从幼年开始,离开爹娘,离开了家之后,如今回想起来,觉
得处处地方,都好像有许多无可解释的疑问。
这些疑问,也可以勉强地连贯起来,所得到的徵结,只有一个,那就是身世之谜。只要
自己身世揭开了,这些疑问,大概都可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不由霍地翻身坐起,他决定坐以待旦,无论如何,也要在下山之前,向古叔
叔问个清楚!
东方逐渐透出鱼白色了,这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单独行动开始的一天!
卫天翔悄悄下榻,在厨房里胡乱洗了把脸,就一阵风往古叔叔卧室走去!
房门敞开着,古叔叔敢情也起来了,他不禁心情一阵波动,口中叫着“古叔叔”,人已
跨了进去!
噫!古叔叔人呢?卫天翔目光掠过,心头微微一怔!
古叔叔平日起身之后,照例还要在房中闭着眼睛,静坐上一会,今天,恁地早……
啊!他突然瞧到木榻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纸条,他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慌忙走近
榻前,低头一瞧,他只觉脑袋上轰的一声,再也忍不住心头一酸,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耳边依稀响起古叔叔温和的声音:“孩子,相会非遥,路上好自珍重!”
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敢情是昨晚走的,他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四周景物,好似全变了
样,一阵寂寞凄凉,登时袭上心头!
自己昨晚想好了,如今已经落了空,身世前途两茫然,他拭乾泪渍,拖着沉重步伐,回
到自己房中,收拾好衣衫鞋袜,和一包古叔叔给自己的碎银子,一起包了一个包裹,把那张
到雁荡去的路径图,揣入怀里,然后背上包裹,拿起松纹剑,心头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走出卧室,关好房门,又在屋内巡视了一遍,无限留念地走出石屋,再扣上板门,转
身望着群峰起伏的山峰,不禁又踌躇出神。
两年来,入眼群峰,可以说瞧得熟悉不过,但现在自己要从这些山岭中走出山去,又显
得非常陌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这两句诗,如果把“庐”字改为“衡”,字,
对自己倒是十分恰当!
在山上住了两年,到昨天才知道这是衡山!
他想起“尔雅释山”和“风俗通”有关衡山的记载,霍山为“南岳”和衡山一名霍山,
山有七十二峰,迥雁为目,狱岳为尾。其中以祝融,紫云,天柱,芙蓉,石廪五峰最著,祝
融为山之极顶,气势磅礴,挺拔雄秀……
他瞧着那座最高的山峰,暗想那该是祝融峰了。
唔!这是紫云,天柱,自己这边叫芙蓉峰,那边的一座就是石廪,他打量山势,默默计
算出山方向,然后紧了紧背上包裹,开始往没有路径的山石上走去。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虽然人随峰转,边走边想,心中却一直萦迥着古
叔叔每一句话,他要从闪烁的口气中,探求出一点有关自己身世的线索!
想着!想着!脚下不知不觉绕过几重山岭!
蓦地,他暗暗骂了一声:“自己好不糊涂?”
古叔叔交给自己的那个黄布小包,分明和自己身世,关连极大,自己何不……
啊!不!古叔叔郑重叮嘱,自己武功不到自认为比目前精进到十倍以上,不准轻易启视,
自己才一离开他老人家,就违背起他老人家的话来了。
卫天翔眼前,顿时浮起古叔叔一付凝重而严肃的脸色,似乎正在责备自己,心头悚然一
惊,赶紧低头走路。
但心念一转,又想起假如自己武功,一辈子不能比目前精进十倍,难道一辈子就不能启
视?那么自己的身世,难道一辈子都无法弄明白吗?
一辈子!他急出一身微微汗意!
爹!娘!难道自己听了古叔叔的话,一辈子不找生身父母,一辈子做不孝之子?
他额上开始绽出汗珠,身世之谜,爹娘的下落,和古叔叔的郑重嘱咐,在他心头不停地
交战!
“不!”他猛地带着哭声,仰天吐出一个“不!”字。
似乎下了决心,宁可背弃古叔叔的叮嘱,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把自己身世,弄个明白,
找到爹娘,决不能做不孝之事。
他突然感到心胸一畅,抬头瞧去,原来自己已走近一座瀑布前面,如雷瀑声,轰然入耳!
那长约一二十丈,宽达五丈的大瀑布,从一处山崖上,直滚而下!
瀑布下面,是一个圆形深潭,四周团着嶙峋白石,水花凶涌,发出一片澎湃喧腾之声!
敢情自己一路想着心思,不知不觉走到石崖对面,连这大的水声,也居然并没听到!他
找到了崖边一块大石,坐下身去,下临白沫翻腾,水气迷蒙的深涧,面对宛如黄河天来的飞
瀑,在这儿赏观奇景,倒恰是最好所在。
但他却并不是为了赏观奇景而来,坐下之后,再向四处略一打量,此处空山寂寂,群峰
如屏,根本是平日人迹罕至之处,当下伸手入怀,取出那个黄布小包裹!
心头忽然一阵紧张,双手也不禁微微发颤,好像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事似的!打开黄布,
里面又是一个白布小包!
面临揭开自己身世之谜,他心头的跳动,和双手的颤抖,越来越厉害,可是这白布小包,
却煞是古怪,一层包看一层,敢情这里面,是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
他虽然焦急,可也十分仔细,一层又一层的把白布解去,当他解开最后一层白布,里面
是一支三寸多长,雕刻精致的檀木小盒,盒面中间,贴着一张泥金红签,上书“正义之剑”
四个楷书。
“正义之剑!”
卫天翔不知“正义之剑”是什么东西?口中低低沉吟,手指一按,盒盖忽然自动开启。
盒底衬着大红缎子,中间平放着一柄三寸来长的纯金小剑,剑柄上精工镶嵌着无数粒宝石,
五彩夺目,映目生光!
卫天翔瞧得愕然怔愣,取在手中反覆端详了一会,他实在想不出这支小小金剑,和自己
身世,有什么关连之处,正当他微微出神之际,只觉手上,蓦然轻震,那支金剑,竟然挣脱
自己手心,嗖的往对崖飞瀑中电射而去!
这下,可把卫天翔惊得不知所云,小小金剑,居然会飞!
古叔叔曾说这包东西,对自己,对整个武林,关系极大,他老人家一再叮嘱,要自己武
功比现在高过十倍,才能启视,原来这支剑会飞,自己功不到相当火候,控制不住它!
唉!古叔叔何不对自己说清楚呢,要是说清楚了,自己就不会偷偷的开启了!
现在可怎么办?难道就让它飞去不成?他心中后悔不迭,迅速把木盒揣入怀中,站起身
子,极目向瀑布望去。
金剑,早已穿瀑而入,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了,但他却在瀑布边上,发现了三个擘窠大字:
“水帘洞”
原来瀑布后面,还有一个石洞,这道瀑布,就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帘,刚好把洞口遮住,
那么金剑一定飞进洞里去了!
啊!那崖腰之间,果然有一条极仄的磴道,可惜到了瀑布边缘,便被一块突出的巨石堵
住,不然也许可以通到洞里!他瞬息之间,心中已转过许多念头,但没有一个妥善方法,可
以穿瀑而入!
“记住!孩子,这包东西,对你,对整个武林,关系太大了,所以十三年来,一直由叔
叔们代为收存,如今明天就要下山,古叔叔不得不交给你自己保管……”古叔叔的声音,恍
惚又在自己耳边响起!
“我非把它找回来不可!”卫天翔紧握拳头,在左掌心狠命的拍了一下,倏地俯身从地
上捡了三块石子,走近崖边,猛吸一口气,使出打“蝴蝶金钱”的手法,左臂倏扬,石子呼
的一声,直向瀑布水帘,电射而去。
不!他第二块石子,紧接着第一块,第三块紧接着第二块,衔尾追去!
在他想来,第一块石子,射入瀑布之后,势必和冲激的力量,相互抵消,那么自己第二
块石子,定可乘隙射入。
假如第二块依然力量不足,第三块跟着一二两块,定然可以射入石室、那么这道瀑布,
有多少冲力,也定可测出一个大概。
是以三块石子出手之后,他运足目力,向瀑布中瞧去!
那知自己运上十成功力的第一块石子,才和瀑布一接,便尔跟着匹练般飞瀑,堕落深潭,
第二第三块虽然激起了一些水花,也受不住水力冲泻,一下就落得无影无踪。
卫天翔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怔怔的望着飞瀑,暗想连体积细小的石块,尚且不能冲破水
帘,自己这么大一个人,那能穿瀑而入?
啊!如果自己施展古叔叔快速绝伦的“七煞剑法”,利用剑锋,破水而入,中途只要运
气护身,化解瀑布冲力,就不难穿过水去。
心念转动,不由眼前一亮,迅即从背上掣出松纹剑,在崖上临风劈了两下,功运全身,
一声长啸,双足顿处,身形破空飞起,手中长剑,也使出“七煞剑法”中威力最大,冲力最
强的一招“龙门三击”,破瀑而入。
一到狂泻猛冲的水力之中,突化“白虹贯日”,剑先人后,奋力一挣,只觉压力骤然一
轻, 自己居然挣出瀑布的阻力,双脚落在实地之上。
不!他收脚不住,一连往前猛冲了五步之多,此时一身衣服,里外全湿,眼睛也被满头
大水,淋得睁不开来,当下赶紧收住势子,同时用手抹了把脸,睁目一瞧,自己已立身在瀑
布后面一座石洞口外。
瀑布反映着天光,有若水晶,照得十分明亮,目光一瞥,只见金光闪动,那柄从自己手
中突然挣脱,穿入瀑布的小金剑,竟然就静静地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
卫天翔这一发现,不由心头狂喜,他为了怕它再次飞走,连四周形势都来不及再瞧,立
即一个箭步,往前掠近。
伸手拾起金剑,突觉一股无形吸力,紧紧吸住自己,身不自主,往洞里走去!
卫天翔连挣脱的余地也没有,由明入暗,只觉眼前骤然一黑,发觉自己已站在一张石榻
之前!
黑暗之中,只见一对绿阴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不!那是一个须发长垂的老人,盘膝
坐在石榻之上,同时,他左手五支奇长的指甲,正扣在自己右腕,那柄小金剑,也已落到老
人手上!
卫天翔心头大惊,本能的右手一挣,身子正待往横里闪出!
那知他不挣,怪老人的指甲,落在脉门之上,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一挣,对方虽然并没
用力,但好像生铁浇了一般,饶你平日极是熟练“沾衣十八跌”,这会那想挣得动分毫?
心中一急,说时迟,那时快,左掌直竖,呼的一掌,往怪老人胸口劈去!
怪老人的身形动也不动,但卫天翔却好像击在一团棉絮之上,柔软得无处着力!
他几曾遇上过这等怪事?自己十二年苦练,内功虽浅,但这一掌所发的内力,碗口粗的
树身不难应手而折,他……
怪老人似乎毫不在意的道:“小天星掌”,倒也有了四五成火候!噫,小小年纪,瞧不
出还练过六种不同功力,倒是老夫平生少见,只可惜博而不纯……”
卫天翔听得心头又是一惊,他只凭五根指甲,轻轻的扣了一会自己脉门,居然就知道自
己练过六种内功。啊!他还说自己博而不纯,不由望着怪老人怔怔木立。
怪老人手指一放,那五道奇长指甲,立即自动卷了回去,于中执着那柄小金剑,问道:
“小娃儿,这金剑令,你从何处得来?”
卫天翔见他突然问到金剑,暗想虽然语气之间,好像并无恶意,但他从自己手上夺了过
去,分明觊觎此剑。
心中盘算着如何把它夺回,一面又因方才出手,已试出对方武功奇高,一时又不敢鲁莽,
这就脱口道:“这剑就是我的。”
怪老头听得一怔,接着呵呵笑道:“谁不知道金剑令是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信物,娃儿你
想欺骗老夫,老夫又去骗谁?”
卫天翔听怪老人说自己骗他,不禁脸上一红,正色道:“老伯伯,卫天翔虽然初走江湖,
但岂敢骗长者,这剑明明就是我的。”
怪老人突然双目一睁,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逼视着卫天翔道:“什么?小娃儿,你姓
什么?姓卫?”
卫天翔点了点头。
怪老人沉呤着自言自语的道:“这娃儿果然不像有假,姓卫?难道真是你的?老夫虽有
所需,但岂能要一个小辈手里的东西?”
说到这里,递还金剑问道:“娃儿,那么这是你家传之物了,你是卫维峻何人?”
卫天翔伸手接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
怪老人脸露惊奇,又道:“那么你且说说从何来的?”
卫天翔想起古叔叔叮嘱,叫自己不准向任何人道及心中一动,立即摇头道:“老伯伯,
这个恕我不能奉告。哦!你老人家说的卫维峻是谁?”
怪老人瞪目道:“你……哦……”他长眉耸动了下问道:“小娃儿,你父亲什么名字?”
卫天翔神色一黯,摇头道:“晚……辈不知道。”
“唔!”怪老人好像证实了什么似的,重重唔了一声,叹息道:“武林之所以称做江湖,
就是因为武林中的风浪,像江湖一样,永远不会平息的!”
卫天翔似懂非懂,一面问道:“老伯伯,你方才说需要这支金剑,不知有什么用处?”
怪老人奇道:“你没听你师傅说过?”
卫天翔道:“晚辈没有师傅。”
怪老人道:“那你跟谁练的武功?”
卫天翔道:“晚辈是跟叔叔们练的。”
怪老人点头道:“唔!跟六个叔叔?”
卫天翔惊奇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