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如非亲身经历寒冰地狱,冷藏武林高手,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一代魔头的千面教主!
心中想着,人已和凌姑娘缓缓走去。
中年贵妇抬头望了两人一眼,回头向崔氏问道:“夫人说的修灵君门下,就是此子吗?”
崔氏含笑点头,一面说道:“卫贤侄、凤儿,你们快见过教主。”
卫天翔和凌云凤抬头之际,目光和千面教主一接,只觉她虽然面罩黑纱,但两道眼神,
透纱而出,精光隐隐,使人不可逼视,心中不由咚地一跳。闻言连忙一齐躬下身去,道:
“晚辈韦行天、凌云凤,参见教主。”
千面教主蒙面黑纱后面,绽起一丝蔼然慈笑,右手轻抬,柔声道:“韦少侠、凌姑娘不
可多礼!”
卫天翔骤听之下,只觉这声音十分耳熟,好像是自己极亲之人!但这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那会想得起来?
此时青衣少女,早替两人端来椅子,放到崔氏下首。另一个少女,端上香茗。
千面教主凝视着两人,慈祥笑道:“老身风闻江湖上最近出了一位修罗书生,年事极轻,
武功已大有可观,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修灵君武学自成家数,有韦少侠这样一位人间祥麟
的高徒,足可替修罗门一吐异彩。”
她说到这里,又向崔氏笑道:“令媛秀外慧中,娴淑可喜,真叫老身羡煞!”
崔氏笑道:“教主谬赞,韦贤侄行道江湖,今后还得教主多多栽培,就是小女,也要教
主玉成才好。”
千面教主微微笑道:“崔夫人这么说法,岂不又见外了,这两个孩子,当真天生一对,
叫人喜欢!”
崔氏闻言,喜形于色的道:“承蒙教主金诺。”
凌云凤听到千面教主这句“天生一对”,不禁羞得粉脸绯红,低下头去!
卫天翔自从入室之后,心中感到十分纳罕,千面教为恶武林,有目共睹,何以武当前代
掌门紫云真人会亲笔写那付语气推崇的对联相赠?
崔大婶带着自己,原是为了江湖上有人神秘失踪,经多方查探,知是干面教所为,因此
怀疑当年自己父亲失踪,也许和千面教有关,才夜入云台,一探究竟。
如今虽知自己父亲和他们无关,但他们掳劫武林高手,冷藏寒冰地狱,自己固然不知其
中原委,至少千面教是一个江湖上的邪恶组织,崔大婶何以对千面教主,一面相识,不仅谈
得十分投机,而且口气之中,好像自己行走江湖,还要千面教的人协助似的。
心中这么一想,不觉疑念丛生?
千面教主见两人依然站着,不由柔声道:“咳!孩子,老身不是外人,你们快坐下来好
说。”
卫天翔只觉千面教主的声音亲切无比,同时也越听越熟,但也越想不起来,他心念疾转,
并没依言落坐,忽然拱手道:“晚辈心中有两件事,要向教主请罪。”
千面教主亲切的目光,始终盯在卫天翔脸上,没有离开过,此时给卫天翔突然一说,似
乎微怔了怔,和蔼的道:“孩子,你不必拘泥,坐下再说好了。”
卫天翔和凌云凤双双落坐,然后欠身道:“晚辈数月之前,因忿贵教堂主郝飞烟暗施迷
药,挑了贵教白沙分堂。”
千面教主丝毫没有动气,淡淡一笑,道:“郝飞烟两次出山,老身因他武功不弱,委以
本教外三堂堂主,原想他改过向善,那知野心未驯,仗着几个外援,另创七老会,韦少侠和
白沙分堂的误会,不必介意。”
卫天翔又道:“贵教紫品护法少林智觉禅师,败在晚辈手下之后,贵教金品护法任氏双
杰,拦路寻仇,出手歹毒,又为晚辈失手误杀……”
千面教主微微摇手道:“老身都已知道,智觉禅师另有因果,韦少侠不可在江湖露口,
至于任氏双杰,原由郝飞烟所引进,又是白驼门下,他们师长和副教主也是旧识,才留在教
中,韦少侠既已失手误杀,老身不作偏袒,倒也罢了,只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关切的道:“碧眼神君极为护犊,此事老身当令副教主鸩罗婆从
中化解,不过韦少侠行走江湖,也得留意才好!”
卫天翔说出自己挑了白沙分堂和误杀她手下两位金品护法,千面教主不但不加怪罪,反
而要鸩罗婆替自己化解,心中大感奇怪,一面答道:“晚辈蒙教主见宥,至为感激,不过晚
辈还有一事,要向教主请教。”
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罩,切齿的道:“晚辈学艺衡山,曾蒙一位不知
名的人,赠送两张人皮面罩,约晚辈和家叔赴会雁荡。不想此人蛇蝎居心,晚辈迟到一步,
家叔惨遭毒手,这面罩因是贵教之物,晚辈斗胆,想恳请教主,代为一查。”
千面教主沉吟道:“本教数十年前,原由千面神魔韩湘所创,从老身接掌之后,把面罩
颜色定为‘紫金护法,青黑香主’,人各一具,但为了和从前略示区别,每具都印有暗记,
你这两张面罩,让老身瞧瞧!”
侍立身后的青衣小婢,立即从卫天翔手上,接过面罩,双手呈上。
千面教主只瞧了一眼,依然交给侍婢送还,一面笑道:“韦少侠这两张面罩,并无本教
暗记,想是当年韩湘流落江湖之物,老身也无法追查。”
卫天翔知道教主所说不假,自己想从面罩上查究杀害六位叔叔的仇人,又成泡影,心中
不期大感失望,只好把面罩收起,揣入怀中,那知手指触到藏在怀中的一支假金剑令,后来
就出现了千面教的人,莫非这假金剑就是千面教所伪造,果然如此,那么六位叔叔之死,也
是千面教下的毒手了!”
他心念疾转,再也无暇思索崔大婶何以和千面教主一见投契?猛地俊目放光,大声道:
“那么晚辈尚有一事请教,晚辈前在扬州,目睹阎北辰接到当年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唯一信物
‘金剑令’,阎北辰便被贵教擒来。尔后晚辈在无毒山庄,又目睹毒叟唐炎常接到‘金剑令’
之日,贵教三位紫品护法,又随着现身,这假造‘金剑令’的,想来就是贵教了?”
他说到这里,右手突然扬起,手中赫然执着一支黄金小剑,双目炯炯,两道凌光往千面
教主逼去!
干面教主黑纱蒙面,虽瞧不清切,但她端坐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震!
崔氏也神色一变,没等千面教主开口,急急叫道:“韦贤侄,你……”
千面教主瞬即镇定,依然慈蔼的道:“老身也正因此事,感到困扰,只是……唉!老身
已饬令他们,正在追查之中。”
卫天翔冷哼一声,朗笑道:“教主如此说法,晚辈两次目睹,未免太巧合了。”
崔氏低喝道:“韦贤侄,不可对教主无礼。”
千面教主黯然说道:“韦少侠将来自会明白,有许多事,现在还言之过早,你信不过老
身,总该信得过崔夫人。”
崔氏点头道:“韦贤侄,教主说得不错,怨有头,债有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唉,
时间不早了,咱们打扰教主,也该告辞了。”
千面教主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神光,瞥了卫天翔一眼,点头道:“崔夫人有事,老身不敢
强留。”
一面却从身上解下一个丝囊,递到凌云凤手上,慈声道:“这是辟邪珠,能避诸毒,老
身无以为赐,就给姑娘作个见面礼罢!”
凌云凤向娘望了一跟,只见崔氏脸含微笑,点头道:“凤儿,既是教主赐你,还不谢
了?”
凌云凤只得收下,千面教主望着卫天翔道:“韦少侠,你年事还轻,经验不足,行走江
湖,切忌冲动,什么事,都要听你崔大婶的。”
卫天翔心头,泛起一种不可解释的感动,因为千面教主说得极为诚挚,这种口吻,只有
慈母,才会叮嘱游子,他在这一刻,觉得这熟悉的声音,特别好听,使人不禁油然生出依恋!
他抬头望了千面教主,点了点头。
突然,他发现千面教主蒙面黑纱中那两道湛湛神光,有点模糊,那似乎包着水珠,但崔
大婶已起身和千面教主作别,青衣侍女,打起棉帘送客。
走出大悲庵,天色已经黎明,晨风吹着衣衫,拂拂有声,山林田野,都堆上银装,好像
这一片大地上,没有罪恶,到处都是纯洁!
他们踏雪而来,又踏雪而去。
凌姑娘自从进了千面教主精舍之中,一直没有说话机会,但她坐在一旁,察言观色,总
觉得千面教主一定和娘说了什么,因为娘的语气,和千面教主的态度,都有许多可疑之处。
三人一路疾走,奔下山岗,凌姑娘瞧瞧四外,没有人迹,忍不住问道:“娘,那泰岳老
人呢?”
崔氏随口道:“他早已走了。”
凌云凤讶道:“开碑手董文奇,不是还囚在寒冰地狱吗?他既为师弟而来,怎会撤手不
管了?”
“嗯!”崔氏应了一声,才道:“其中缘故,娘也不大清楚,也许泰岳老人认为千面教
主的做法是对的。”
“她这做法是对的?”
凌云凤睁大眼睛,望着她娘,忽然哦道:“娘,我知道啦,千面教主一定和泰岳老人说
了什么?泰岳老人才不管师弟之事,撤手而去。”
崔氏惊奇地瞧了女儿一眼,道:“凤儿,咱们离开这儿以后,你可不准乱说!”
凌云凤眨着眼睛,心中大乐,故意小嘴一嘟,不依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娘,你说说,
我猜得对不对咯?”
崔氏漫应道:“也差不多。”
凌云凤呵的笑了一声,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千面教主也一定和娘说了什么。”
她侧击旁敲,这会才转入正题!
崔氏笑叱道:“鬼灵精,你在套娘的口风!”
卫天翔也有点恍悟,但他不便插口,只是望着崔大婶,脸上也露出希冀之色。
崔氏瞧着两人神色,叹了口气,道:“娘对你们,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只是……唉!不
是娘不肯说,总之,此事关连重大,眼前还不到时机,泄漏出去,反而不好,到时你们自会
明白。”
卫天翔想到千面教主方才也如此说过,这会崔大婶又是这般说法,知道此事一定牵连甚
大。不然像泰岳老人,在江湖上何等身分,岂会听了千面教主一面之辞,拍手就走之理?
想到这里,就道:“大婶这般说法,翔儿自然信得。”
崔氏慈蔼地笑了笑,道:“这样就好!唔,卫贤侄,老身还有急事待办,你此刻打算到
那里去?”
卫天翔想起南宫婉不别而行,可能早已回转黔灵,本来和她说好,等金陵事了,便一同
上黔灵山去,因为自己答应过修灵君,替他求取‘百盈丹’的,当下答道:“翔儿答应过修
灵君老前辈,替他向黔灵神君求取‘百盈丹’,此刻就想上黔灵一行。”
崔氏沉吟道:“黔灵神君南宫纥,为当代有数人物,武功已得天山神僧真谛,‘百盈丹’
据说是一种用一百种罕见灵药,和黔灵山百盈泉配制而成。黔灵神翁一生只炼了一炉,一炉
只有百粒,他视同瑰宝,从不轻易与人,贤侄此去,务须以礼求见,不论他肯与不肯,都要
忍耐为宜。”
卫天翔不便说出自己和南宫婉相识,求取一粒,想来不致有什么困难,但崔大婶这般叮
嘱,自己只好唯唯应是。
崔氏点头道:“好,来春三月十五,七老会和各大门派有庐山之约,查元通也约老身同
往,你从黔灵回来,咱们就在庐山见面好啦!”
凌云凤见娘和翔哥哥约得这么遥远,不由翘着嘴唇道:“翔哥哥上黔灵山,一个月就可
回来了,干吗要约到庐山去?”
崔氏当然知道女儿的心事,笑了笑道:“傻孩子,三个多月时光,你不知道娘还有多少
事要办,这三个月,那里约得定时间地点?”
凌云凤讶异的道:“娘,女儿从没听你说过,咱们那有这么多的事?”
崔氏笑道:“娘才想起来的,事情真还不少哩!”
卫天翔心知崔大婶要办的事,也许和这次千面教主的长谈有关。三人回转客店,取了行
囊,便分道上路。
却说卫天翔别过崔氏母女,一路西行,第二天中午,在骆马湖打了个尖,刚出镇集不远,
瞥见前面大路上,正有两条人影,飘然而来,相距只有二十来丈。
卫天翔心中微微一怔,这两人只是随步走来,便有如此轻快,看来决非寻常之人,他心
念方动,两人已到五六丈外!
卫天翔不禁抬眼望去,那前面一个,年约七旬,身穿一袭绿袍,高颧巨眼,苍须拂胸。
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白脸无须,身上也穿着一袭绿袍。
卫天翔只觉后面那个汉子,自己十分眼熟,好像那里见过!
那绿袍汉子,一眼看到卫天翔,怔得一怔,便尔住足,嘿然喝道:“山不转路转,姓韦
的小子,咱们又照面了!”
卫天翔蓦然想起此人正是那天偷袭飞凤镖局,和凌云凤动手,后来伤在自己“修罗神抓”
之下,自称木灵子的人,正待开口!
那走在前面的苍须老人,闻声停步,瞧了卫天翔一眼,诧异的道:“徒儿,这小伙子是
谁?”
木灵子躬身答道:“他就是用‘修罗抓’击伤徒儿的小子!”
苍须老人嘿了一声,转头向卫天翔阴笑道:“喂,小伙子,你是修灵君的传人?”
卫天翔见木灵子自称徒儿,想必这苍须老人,也是十三邪中人物?啊!不错,他可能就
是人妖郝飞烟依若长城的苍须叟!一念及此,不由卓然而立,点头道:“在下正是修罗门下
韦行天,老丈何人,恕在下眼拙。”
苍须老人左手摸着苍须,脸露狞笑,阴恻恻的说道:“老夫绿袍苍须,天下闻名,难道
修灵君没和你说过老夫来历?”
卫天翔一听自己并没猜错,眼前此人,果是十三邪中数一数二的魔头阴山苍须叟,不禁
微微皱眉,一面答道:“那么老丈谅来就是阴山苍须叟了?”
苍须老人阴嘿了声,问道:“数日之前,你用‘修罗抓’伤我徒儿,难道说阴山弟子,
还不如修灵君的门下吗?”
卫天翔被他问得一呆,答道:“在下并无炫耀师门之意。”
苍须叟道:“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也配在老夫面前炫耀师门?”
卫天翔暗想: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但他还没说话,苍须已接着说道:“小伙子,你道今日碰上老夫,该当如何?”
卫天翔见他问话都是非常奇怪,暗想:“这魔头当真古怪!”
一面朗声道:“悉听老丈吩咐。”
苍须叟道:“当然,武林中谁不知道老夫言出如山?”
他托大得近于目空一切,接着拂须道:“数十年来,凡是不配和老夫动手之人,老夫照
例不与计较,你以修灵君传你的‘修罗抓’击伤老夫徒儿,老夫自然只有找你师长问罪。这
样吧,老夫限你三月之内,叫修灵君到庐山五老峰来,我要试试他的‘修罗抓’,是否能伤
得老夫一根苍须?”
卫天翔化名韦行天,自称修灵君门下,原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份,如今苍须叟要他在三月
之内,叫修灵君上庐山比试,别说修灵君走火入魔,无法行动,即使修灵君已经复原,自己
也不便相请;但人家既然指名要修灵君会他,到时修灵君不能赴约,岂非给江湖上说修灵君
怕了苍须叟?
心念一转,不由敞笑道:“家师隐修名山,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在下一人作事一人当,
老丈既然要瞧瞧‘修罗神抓’,在下已得家师真传,大可一试!”
苍须叟听得一怔,双目精光电射,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