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觉得自己嘴角在抽筋,前世怎么也是个冷俊杀手,律师界精英,虽然也曾有同性受他出众的外貌气质吸引向他暗示过,但被他冷冷一瞪就吓退半条街,没试过碰到像湛飞阳表白得这么淋漓尽致、直白露骨的。
谁说古人保守?绝对误导!
“我喜欢女人。”他干脆地回答。这种场合下,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
湛飞阳失落地叹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又悠悠叹了口长气,不再说话。
房间里寂静下来,气氛甚至显得沉重。雷海城胸口不自觉有点闷,忍不住侧头看向枕边——
红烛颤动的火光里,湛飞阳褐棕色的眸子正瞬息不眨凝望着他,看情形已经注视了他很长时间。
“你……”四周的空气变得暧昧起来,雷海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说话。”似乎不想再从雷海城口中听到拒绝,湛飞阳整条胳膊伸过来,揽住他脖子,把头埋进雷海城肩窝处,深呼吸。
呼出的气,热度惊人。身为男人,雷海城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海城,海城……海城……”湛飞阳反复低唤,嗅着雷海城肩窝、锁骨、脖子,让雷海城错觉身边人是头野狼,正在研究该从哪里咬开猎物。
也对,狼营主帅嘛!他哈哈一笑,弓起肩膀。
湛飞阳抬头,看着雷海城笑容,用力一闭双目再睁开,终于把内心深处的欲望压了下去。
握住雷海城手腕,他恢复了平素调侃,眼神却认真得不容置疑。“雷海城,你既然不喜欢男人,我不会强求。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当然,你也不用来理我。”
“……湛飞阳,你还真是牛脾气。”
“雷兄你过奖了。”
两人就并排躺在床上,面对面僵持着对望半晌,突然觉得这情形实在滑稽,忍俊不禁齐声大笑,将先前的尴尬一扫而空。
第六章
湛飞阳果然说到做到,之后数日都对雷海城以礼相待,只尽手足情义,再没有什么逾距举动。等雷海城高烧褪尽,两人商量起行程,湛飞阳力邀雷海城同返西岐。
“我离开西岐也有段时日了,得回去复命。天靖人向来阴险毒辣,冷玄虽说在金殿上赦免了你死罪,但有你这个隐患,他必定寝食难安,千方百计要将你除去才安心。京城不宜久留,海城你就跟我去西岐,彻底养好了伤,再找冷玄报仇不迟。”
雷海城点头,不用湛飞阳提醒,他也知道冷玄定会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就算冷玄碍于百官议论不明刀明枪地遣兵搜捕,暗箭是决计少不了的。
他的体能还远未复原,一个人留在危机四伏的京城绝非明智之举。本来便打算过几天离开京城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调理锻炼,见湛飞阳盛意拳拳,欣然应允。
他在这异世本就是无根浮萍,来去随心。
湛飞阳听他答应,立即着手安排起程。他手下人效率极高,不出个把时辰已在庄子大门外备好了车马,老板伙计一齐将两人送出门口。
绸缎庄对外的老板是个外表殷实富相大腹便便的员外,自称刘富。雷海城料想多半也是假名,但湛飞阳既没多介绍,雷海城也不过问。
见湛飞阳正向刘富等人低声交代事宜,他淡淡一笑,背负双手走到路边,仰望万里长空。
各人有各人的隐私空间,这是他奉行的生活原则。
快刀王如峰和那些囚犯赫然也在人群中。众人那晚随着湛飞阳回到绸缎庄,几天住下来好吃好睡,都恢复了点气色。
见雷海城两人即将远行,众人也纷纷告辞。大家死里逃生,只想从此远离京城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
湛飞阳也不勉强,叫刘富准备些盘缠分给众人上路。众人千恩万谢,陆续走了。
王如峰留到最后一个,谢过湛飞阳后跑到雷海城面前,一揖到地。“雷少侠,大恩不言谢,姓王的本该跟随少侠听候你差遣,不过挂着寨子里老婆孩子,就此别过。雷少侠日后如有吩咐,我云潼关连环寨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雷海城对这直肠子的山寨大王倒有几分喜欢,笑道:“他日若有闲暇,海城也会去拜访王寨主。”
王如峰听雷海城这么说,显然已将他当做朋友,不由大喜,又拜了一拜,跨上刘富准备的马匹绝尘而去。
送走众人,湛飞阳和雷海城才坐上马车,出了绸缎庄后径直西行。
赶车的两人就是几天来送餐的仆役。雷海城后来得知两人是堂兄弟,均为湛飞阳的近卫,一个叫呼延傲雪,一个叫呼延惊霜。
两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取的名字却端得风雅。他好奇之余问多一句,才知道是湛飞阳替两兄弟改的名。
西岐人好战尚武,素来瞧不起天靖的弱质文人,对天靖的文学诗赋却十分推崇。湛飞阳亦不例外,读到首好诗兴之所至,便将自己手下的名字大改特改,也不管名字跟那人是否相衬。
呼延兄弟赶车的手势极稳,雷海城在车厢里半点不觉得颠簸,兼之第一次体验这种古代交通工具,倍觉新鲜。掀开了车厢侧边的布帘,欣赏起沿途街市景色。
他对古人的了解除却书本外,无非就是些古装戏剧影视,这回算是亲眼目睹了古代百姓的市井生活、吆喝叫卖,不禁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半天,觉得始终有道火热的视线粘在他身上,他皱起了眉头。除了同坐一车的湛飞阳,还会有谁?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雷海城干脆闭起眼睛。不多久,湛飞阳的呼吸越来越靠近他耳朵。他无奈睁眼,面前自然就是湛飞阳放大的脸容。
“湛飞阳——”他瞅着男人还残留淤青的左眼,拖长了声音警告。他没理由阻止人家爱慕他,可并不代表允许对方得寸进尺。
湛飞阳嘻嘻一笑,正想说话,车轮蓦地缓了,原来已到西城脚。
“齐大爷!”呼延傲雪隔着车帘低声叫湛飞阳的化名。“城门官要来搜查。”
“你们之前不是打探过,京城这几天并没有张贴告示,悬赏缉拿什么人犯的吗?”湛飞阳不悦地蹙起浓眉,但事已至此,再责备那两人也无济于事。
数人脚步声接近马车开始盘问。雷海城慢慢捏起了拳头。
觉察到从雷海城身上逸出的杀机,湛飞阳忙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别冲动,你伤势还没痊愈。让我来应付。”
这时车外城门官声音大了起来,“让开,上头最近要捉查要犯,所有出城的人都得过了军爷这关才能走。” 推开呼延两兄弟,就来掀车帘。
湛飞阳眼一眯,突然揽过雷海城腰肢,伸手拔下雷海城绾发银簪,黑发立时披落两颊。
对不明所以的雷海城笑了笑,湛飞阳低头亲了下去。
车帘掀起,城门官就看到幅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一个英俊男子正和个美少年亲得如胶似漆……
男风在天靖并不罕见,京城里有些富户也喜欢蓄养几个小倌卖弄风月,但像这样大白天里旁若无人地亲热的,城门官还是首次碰到。他尴尬地假咳两声,那英俊男子总算抬起头来,面带薄怒,似乎怪他扰了好事。
“什么事?”湛飞阳明知故问,他本来已气势逼人,沉下脸更显威严。
那城门官何等势利眼,见湛飞阳气度非凡,非富即贵,堆笑道:“这位公子爷,本官也是奉命行事检查出城的人,还望公子爷见谅。”
湛飞阳做戏做全套,仍将雷海城牢牢按在胸前,摸着雷海城的长发,对城门官斥道:“看完了就快走,别吓坏了我的宝贝儿……”
唔!大腿被雷海城发狠拧了一把,他苦笑。就知道雷海城会气他用这招来蒙混过关。不过,刚才偷到一吻,赚到了。
“是,是。”城门官点头哈腰,眼睛却忍不住朝男子怀里那美少年直瞧。少年的脸被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看不真切,可总觉得跟他手头画像里的人有些相似。待要叫那少年转过头来给他看个清楚,却又忌惮湛飞阳气度,嗫嚅着不敢开口。
正在犹豫,城楼上又下来个年过半百的武将,领着队兵士走近马车。
“查这么久,出了什么事?”
城门官见是自己顶头上司,不敢怠慢,指着画像悄声道:“袁大人,你看这要犯,可跟车里的少年有点像?”
“哦?”那袁大人抓过画像,对雷海城仔细打量起来。
湛飞阳表面镇定自若,手却已慢慢伸向身后坐垫下去拿兵器。万一混不过去,也只好硬闯了。忽然听那姓袁的武将对城门官道:“哪里像?你看花眼了。放行!”将画像扔还给城门官,走回城楼。
城门官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马车出了城门。
那袁武将伫立城楼上,等马车驶远才吩咐身后近侍道:“你们两个立即去禀告主公,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请主公定夺。其余人改换便服去追那辆马车,跟住它,等主公下一步命令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是!”
片刻间,数骑已冲出城门,沿着马车留下的车轮碾痕前行,扬起阵黄土。
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上,长草半掩落日,鸟雀掠翅归巢,又一个萧飒冬夜即将来临。
“湛飞阳,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你的宝贝儿?”
确定马车已驶出西城门兵士的视线,雷海城才坐直身,咬牙切齿。要是早知道湛飞阳所谓的解决方法是这种馊主意,他宁可与兵士放手厮杀。
“海城,你别这么恐怖地看着我好不好?虽然我们四个人凭本事也能硬闯过关,但泄露了行踪以后更麻烦。”湛飞阳忍住想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解释。
雷海城当然也知道这层厉害,所以之前才一直忍着不出声,任湛飞阳去跟城门官周旋。问题关键是。“你居然用这么恶心的字眼来称呼我一个大男人?”害他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皮痒了不成?”他学着湛飞阳在天牢里恐吓快刀王等人的语气将指关节捏得劈啪轻响。
湛飞阳却“噗嗤”一笑,“我也不想的。只不过如果换成海城你来亲我,叫我宝贝儿的话,也太假了,骗不过那城门官。试想哪家公子会搂着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魁梧男人当小倌疼爱呢?哎呀——”
一记老拳飞来,他左眼再次变黑。
“算你能说。”拳头揍了出去,雷海城怒气也终于消了大半,哼道:“等我个子高过你了,有你好看。”
“你说什么?” 湛飞阳耳朵尖,抓到雷海城随口发泄的话头,满脸调侃。“不用等你长高,我现在就可以任你摆布,哈哈哈……”
雷海城瞪他一眼,决定不再跟这越来越油腔滑调的家伙做口舌之争,扭过脖子去看车外风景,心里却微微起了波澜。
瞧湛飞阳的样子,根本就未曾对他死心。他似乎,不该答应这趟西岐之行……
路上雷海城不再说话,闭目养神。湛飞阳也就敛了嬉笑,只叫呼延兄弟俩快些驾车。赶在日头下沉前,马车到达个小镇林和,四人找了家干净客栈落脚投宿。
从天靖京城出发前往西岐,若走最快的路线,必经林和镇。原是个繁荣市集,但自年前天靖与西岐大战后,虽停了兵,两国间局势依然紧张,往来经商游历的人大不如前,林和镇也日渐萧条。眼下又近年关,更少客人路过。
雷海城和湛飞阳各自洗了风尘才叫上呼延兄弟去客栈前堂用餐。正等着厨子上菜,客栈外传来马嘶,几匹马停了下来。小二欢天喜地迎上去,带着三个男子入店。
“那些人,路上一直跟着我们。”雷海城压低嗓子,不动声色,唯有嘴角带上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拜冷玄连番折磨所赐,他现在对危机的直觉敏锐度比起在特种营中更上一层楼。即使欣赏沿途风光,也没有忽略任何风吹草动和可疑人影,更别提三匹时紧时慢跟随车后的高头大马。
这么滥的跟踪技术,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们进客栈。雷海城倒起了兴趣,想看看这几个笨蛋到底玩什么花样。
湛飞阳微惊后立即镇静,仅用眼角余光一扫那三人。夹起筷跑堂刚端上的牛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你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这三个人不足成事,应该只是通风报信的小喽罗。”雷海城也轻描淡写地夹了块红烧猪肚,他对自己评价对手的眼光向来自信。
“哦?那目的呢?”
“一是受冷玄暗中指使。二嘛,就是剪径的强盗,大概看中你齐大爷潇洒多金,想绑了卖个好价钱,或是捉回去给女大王做压寨郎君。”
雷海城最后不忘调侃,看湛飞阳差点被刚吞到一半的食物噎个半死,他大笑,总算报了一吻之仇。
湛飞阳直到此刻,也终于醒悟,眼前人虽外表如少年,骨子里,却恶劣起来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翌日天方破晓,呼延兄弟就驾起马车,迎着鲜红旭日,踏上通往下一站的官道。
雷海城掀开侧面窗帘,闻着灌进车厢里的冬日冰冷空气,半天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三人在后面。”
“要不要我去解决?”湛飞阳拿起长剑。
“不用,我想看他们究竟有何用心?”雷海城悠闲地靠在车厢背板上,把玩旋转着那柄黑黝黝的匕首。
没估错的话,后面那三个人从他们出城时就跟上了,多半是冷玄派来的,但既然当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在西城门就把他拦下来?
冷玄,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冷冷笑,锋利的匕首在十指间盘旋自如,刃身雪亮,映出他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深沉寒酷和男性与生俱来的好胜……
几个小角色暂时不忙解决,就当给枯燥的长途跋涉做调剂好了。他倒很好奇,冷玄会布下什么陷阱来对付他?
找个强大的对手来斗智斗力,才有意思。
雷海城觉得,自从他转行律师漂白双手后,心里蛰伏数年的嗜血猛兽,终于要在这异世,从沉睡中苏醒了……
将近中午,四人也不停下打尖,就在车上随便吃了些干粮清水,继续赶路。又驶出大半个时辰,沿途景致越来越荒凉,丘陵连绵,人烟稀少,官道渐到尽头,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江横呈眼前。
江面辽阔,有鸬鹚水鸟剪翅斜飞。芦苇荡绵延两岸,似无尽头。大风吹得水面涌起一个接一个浪尖,满天芦花飘扬如雪。
“渡过子元江,再走上半月,就可到达西岐东边国境。如果不从这里抄近路,绕道经天靖属国吴苏再入西岐,又得多上半个月行程。”
湛飞阳边解释,边取了长剑和随身细软,跟雷海城下了马车。略一张望,见前方有个摆渡亭,拴着条乌篷木船,便朝前走去。
呼延兄弟掉转缰绳,驾着空马车原路驶回。
“他们不跟你我回西岐?”雷海城有点意外。
湛飞阳笑道:“过了江,京城的势力会相对弱些,我们无需马车,到前边镇上买两匹马赶路比坐车快多了。”
雷海城点头,心想湛飞阳熟悉路途,听他安排应当没错。
回望身后,却见不到那跟踪的三人形迹。他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妥,待要与湛飞阳商量,后者已经走到江边。
摆渡亭里两个艄夫正蹲着抽水烟闲聊,见湛飞阳抛下一块碎银,两个艄夫眼都直了,忙不迭解开系船的绳子,等湛雷两人上了船,吆喝着将船撑离岸。
两根竹篙此起彼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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