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悠在旁笑了笑打圆场,“王寨主,大家都是海城的朋友,不必客气。说起来,我还有事想跟王寨主商量呢。”
“什么事?”
“我洛水多年来受尽天靖欺压奴役,实在忍无可忍。我想王寨主和你的弟兄们也是因为生活所逼,不满天靖朝廷才在这里占山为王。我见王寨主是个豪爽人,不如你带领弟兄们为我洛水国效力,一起对付天靖那些贪官污吏。我洛水也必定重用王寨主,将来高官厚禄,封妻萌子,不知王寨主意下如何?”知道对这帮粗人说话不宜绕圈子,公子悠很干脆地把意图合盘托出。
王如峰面色一路在变,最后哈哈一笑,“你说话够爽快!不过,我生为天靖人,即使朝廷无能,我也不会投入别国,去跟天靖为敌。”
“没错!我们生是天靖人,死也是天靖鬼!”
“天靖的官没用,我们就杀贪官,绝不会为了要升官发财跑去别的国家!”
“就是……”
其余人也跟在王如峰后面议论,群情激昂。
公子悠碰了个大钉子,颜面无光,走回座位不出声。
雷海城听众人慷慨陈词,再想想自己前世那时代,多少人因对社会现实不满纷纷移民海外,感慨之余也不禁对这帮热血汉子生出好感,含笑道:“人各有志,来,大家继续喝酒!”
“好!”众人再度举杯畅饮。几杯落肚后,眼热耳酣,都把适才一场小小风波抛到了脑后。
“呃!”雷海城打着酒嗝,在公子雪两兄弟的搀扶下,踉跄进了客房,倒在床上就睡。
这场酒直饮到王如峰烂醉如泥才结束。不过雷海城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出去满天金星乱舞,屋子里的东西都在旋转。
自从跟婷恋爱后,他就基本戒了酒,好多没这么喝过,酒量退步了……他在彻底昏睡前迷糊地想。
再有意识时,只觉有样冰凉的东西在他的额头、脖子、胸口抚过,带起清凉惬意。想睁开眼睛看是什么,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怎么也睁不开。头又涨又痛,仿佛要裂开……
“唔……”他下意识地去揉脑门。
公子雪就坐在床边,拿湿手巾替雷海城抹汗。见雷海城头痛,他伸出十指,为雷海城按揉着两边太阳穴。
少年皱紧的眉心逐渐舒展,形状漂亮的红润嘴唇也微微翕张一线,轻轻逸出几声叹息般的吟哦……
公子雪默然注视,目光越发复杂,冰冷神色却在一点点融化……缓缓地,低下头——
柔软熟悉的触感在嘴唇上不停积累。半晕半醒间,雷海城没有去进一步判断,只是很自然地张开嘴,迎接那个温软的物体。
本能的纠缠,津液在狭小的空间里传递,发出令人心跳加快的暧昧音色。
当发觉对方柔软的舌头在嘴里越来越深入,充满不言而喻的掠夺意味,雷海城终于难耐地摇了摇头,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婷的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烈?
焦距凝聚的刹那,所有的激情突然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浇灭,雷海城石化。
“……你?……”他瞪眼指着慢慢直起身的公子雪,后者的眼神还是冷静如常,根本不似刚经历过热吻的人。
雷海城忽地一笑,摸着脑袋喃喃道:“莫非我真的喝醉了眼花?”
“你没有醉。”
“那就是你喝醉了。”雷海城继续笑,想把方才那一吻当成两人酒后乱性打发掉。
“我也没有醉。”
公子雪淡然的声音简直不给雷海城任何躲避空间,他盯着雷海城,直看到雷海城无法再将假笑保持下去,才冷冷道:“我从来都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办法再装傻,雷海城无奈地翻眼望着头顶的帐子,“为什么会喜欢我?”
公子雪沉默了良久,才反问:“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雷海城已经没心思为这句《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台词发笑,长长地,深深地呼吸,直视公子雪,“我喜欢女人。”
公子雪不再说话,又一阵沉默后,“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就在雷海城目瞪口呆中,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斜阳残照,已是黄昏。
雷海城无心欣赏落日余晖的美景,拉过被子蒙住了头呻吟。
酒精仍在肆虐,头痛欲裂。
第十一章
冷月如钩,高挂锁云山巅。
半山腰的连环寨安静地躺在银白的月色里。寨中人好梦正酣,哨楼上守夜的喽罗也因为中午饮多了酒,背靠柱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王如峰睡到大半夜,终于酒醒,肚子涨得慌,便摇晃着起了床,摸去屋后草丛里解手。
释放后浑身轻松,他低低哼着小调转过身,被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
“呃——”他刚想叫,一只手已经锁上了他的喉头。
手的主人背着月光,他看不太清那人的容颜,只见到双比黑夜更没有温度的眼睛。
那人眼底,隐隐然蒙着层极淡血气。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王如峰几乎已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那齐大个子,是怎么回事?”手的主人问,稍微放松了扼住他的手,让他可以发出声音。
“嘭嘭嘭——”
清早,急促的敲门声将雷海城从睡梦中吵醒。
捧着还略有宿醉的脑袋打开房门,雷海城就看到公子雪两兄弟站在门外,两人脸色都有点发白。
不远处空地上聚集了大群喽罗,似在围观争论着什幺。
“王寨主他……”
公子悠没说完,雷海城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挤进人群。
王如峰就躺在血泊中,双目圆睁气绝多时。脖子上有五个小孔,已凝了血迹。胸口赫然开了个大洞,暴露出心脏。
昨天还跟他大碗饮酒大块吃肉,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居然变成了尸体。雷海城顿时酒意全消,当场愣住。
喽罗们都被王如峰奇特的死状吓住,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雷海城定了定神,问身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昨天饮酒时,他记得这男人叫岳小川,是连环寨的二当家。
“刚才弟兄们经过这里,就发现了大哥的尸体。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岳小川忽然把布满血丝的眼睛移向雷海城身边的公子悠。“是不是你干的?”
公子悠险些跳起来,“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岳小川大吼,“昨天你劝大哥替你洛水卖命,大哥不干,你就怀恨在心杀了他,对不对?山寨里除了你们三个,没有外人,不是你是谁?”
“我没——”公子悠急得额头青筋凸出,待要辩解,喽罗们都跟着岳小川鼓噪起来,有些人干脆掏出了家伙。
眼看就要酿成一场打斗,雷海城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压过了众人的喧哗,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大家听我说一句!我们与王寨主无怨无仇。王寨主一心向国,我们只有敬佩的份,绝不会为了小小事由就对王寨主下毒手。诸位信不过洛水,也请相信我雷海城。”
接触到他眼光里的坦荡,众人动摇起来,纷纷把眼光转向二当家岳小川。
岳小川红着眼道:“雷少侠,你是王寨主的大恩人,大伙儿自然相信你,可你的朋友就——”
“岳二当家,如果我们真是凶手,杀了人早就连夜逃跑了,又何必站在这里跟你们解释呢?”
雷海城平心静气一句,岳小川已经举起的刀僵在半空,停了半天,砍进泥土里,低头不再出声。
这时,王如峰的妻子得了消息,领着三个儿女冲进人群,扑在王如峰尸身上嚎啕大哭。
雷海城轻轻一拉两兄弟衣袖,两兄弟即刻会意不宜再逗留这种场合,当下悄悄退出了人群。
回到雷海城的房间,三人掩上房门,都沉默着不说话。最终公子悠先忍不住,烦躁地往椅子上一坐,怒气冲冲地道:“盗贼就是盗贼,毫不讲理。早知道就不上山,免得惹这麻烦。”
雷海城经过昨天一番斗酒,颇是欣赏这帮粗豪的热血汉子,听公子悠言语轻蔑,微觉不快。“首领被杀,他们气急了乱来,也很正常。他们只不过是群盗贼,当然不比有些人知书达礼。”
公子悠自然听出了雷海城的弦外之音,换成别人这么说,他早就勃然大怒,但对雷海城却不好发作,咕哝道:“我也算倒霉,莫名其妙被人当凶手。不过也真奇怪,那凶手到底是怎么潜进寨子的?又为什么要杀个强盗头子?”
他昨天还叫王如峰王寨主,现在就不客气地改口叫起强盗头子来。身为王族,骨子里始终还是瞧不起这些草莽之流。
雷海城皱眉思索,“凶手极有可能是寨子里的人,可我想不通他的动机。除非他是之前叛徒中的漏网之鱼,本就在找机会除掉王寨主,趁昨夜王寨主醉酒下了毒手。不过这人能隐藏得这么好,也太不简单。而且——”
他缓缓道:“我刚才观察过伤口,脖子上的五个小孔类似用手指插进去造成的,胸口也像是被人用手撕开的。山寨里恐怕没有这样厉害的杀手吧?”
“那到底会是什么人干的?”公子悠现在倒起了好奇心。
雷海城摇头,瞧了眼公子雪,依然一副冷淡的样子,仿佛天下发生任何事都跟他没关系。
他慢慢走近公子雪,陡然抓住公子雪双手用力一拗。
“喀”,手骨脱臼。
“雷海城,你疯啦?”
公子悠从椅子里猛地跳起,推开雷海城,将脸色惨白的公子雪扶到床沿,替公子雪还原了关节,才怒视罪魁祸首。“你干什么欺负我哥哥?”
雷海城表情怪异。他自怀疑王如峰的伤口是手指造成后,一团疑云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从五个小孔的大小看,那人应该有双纤细却有力的手。
公子雪的手指,也是细长的,而且还很大力气……
他也觉得这瞬间兴起的揣测非常荒唐,但直觉却驱使他去求证。所以才突然向公子雪出手试探。
可没想到,公子雪根本躲都躲不开,丝毫不像个会武功的人。
“我是有点怀疑想试一下……”
“你怀疑我哥?”
公子悠不笨,见雷海城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气红了脸,几乎想把桌上的茶壶砸向雷海城。“你的酒还没醒吧?我哥哥要是那么厉害,还用得着在天靖京城受那些官吏的欺负?再说,我哥哥为什么要杀他?”
雷海城叹气,“公子雪,对不起。”
公子雪额头还挂着冷汗,抬头看了雷海城一眼,目光冷冷的,倒也没有责备之色,别过脸对公子雪淡淡道:“这算不了什么,我的手又没断。”
他本来清柔的声音因为疼痛带上点沙哑,语气却骄傲,跟在洛水舍馆时简直判若两人。公子悠既心疼,见到哥哥日益恢复昔日傲气,又忍不住替他高兴。
雷海城有些过意不去,斟了杯水正要递给公子雪,门外由远及近响起阵脚步。
“雷少侠!”是岳小川的声音。
他跨进屋,跟公子悠两兄弟对视了一阵,才向雷海城抱拳道:“雷少侠,刚才如果有得罪,请你别介意。不过,小川还想请三位马上离开连环寨。”
雷海城诧异地扬了扬眉,“我以为二当家是来叫我们别走,等找出了真凶才能离开。”
“大伙儿确实是这么想的!还有人起哄要拿少侠的朋友来祭奠王大哥。”
看到雷海城沉下脸,岳小川苦笑,“我相信雷少侠,也愿意相信你的朋友。可外面两百多个弟兄并不都和我想的一样。只好委屈少侠带你的朋友尽早离开这里。现在他们还只是怀疑,等他们一起闹起来,我也阻止不了,只怕雷少侠想走也走不成了。”
当公众集体盲目时,他们三个人的确百口莫辨。雷海城也知道事态恐怕比他想象中更严重,当下谢过岳小川,收拾起行囊,跟着岳小川去马房取坐骑。
山道上,三人策马而行。雷海城手里还牵着另两匹骏马,是离开山寨时岳小川所赠,让他们路上换乘。
三人以往途中都会交谈,但今天雷海城伤了公子雪的手之后,三人间多少起了隔阂。从连环寨出来至今行了几个时辰,谁都没有带头说话,气氛显得很沉闷。
“咳,停下吃点东西,休息一阵吧!”
雷海城在马背上想了半天,仍然对王如峰之死理不出头绪,决定不再在这件怪事上浪费脑细胞。离洛水也还有好几天路要走,总不能大家都一直当哑巴。
三人在道边树阴下找了片干净草地坐定。趁着公子悠拿皮囊去附近河里汲水,雷海城取出干粮送到公子雪面前。
“你的手……还痛不痛?”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而且先前偷袭的时候并没有留情。
“很痛。不过干粮还是拿得动的。”
公子雪仍是那副波澜不兴的冷淡语气,接过干粮,看着雷海城愧疚表情,他竟微微一笑。“如果我的手断了,你是不是会喂我吃?”
雷海城瞪着他,公子雪也毫不退让地紧盯他双眸,似乎非要他说出个答案。
头痛!雷海城无力地咬着干粮,只当没听到。
同样是追求者,湛飞阳直爽豪放,容易应对多了。公子雪却只照自己的思路走,完全不理会他的想法,不知道是神童天生的毛病还是当了十几年质子形成的怪僻脾气。
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应付这个性格跟湛飞阳完全南辕北辙的公子雪,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人送到洛水,从此眼不见为净。
刚咽下几口食物。路上蹄声急响,两个男子风尘仆仆骑马经过。公子悠取完水正从对面走过来,那两人竟不避让,直向公子悠撞上来。
“让开,别挡道!”
公子悠大惊,急忙避开马匹,手里皮囊却被撞飞,刚打的清水泼得满地都是。
“不长眼睛的东西!”他捧着撞痛的手肘,朝那两人背影啐了一口。
那两个男子已经驰出数丈远,听到骂声,竟又折回公子悠面前,一人气焰嚣张地扬起马鞭。“小子,连军爷的路也敢挡!要不是看你细皮嫩肉的,军爷一鞭子抽死你。”
公子悠倒是呆了呆,这两人自称军爷,神情骄横,穿的却是天靖寻常百姓服饰。
那人见他不说话,以为公子悠怕了自己,嘿嘿一笑正要掉转马头,他的同伴看到雷海城拴树下的马匹,眼一亮,指着雷海城大声道:“喂,你们三个人要五匹马干什么?快将多余的马给军爷换乘赶路用。”
“凭什么给你?”雷海城讥笑。
“死小子,军爷征用你的马还不快牵过来?”之前那人骂骂咧咧地驾马走近树阴,鞭子虎虎带风,朝雷海城劈头盖脸直抽下来。
下一刻,鞭梢已经到了雷海城手里。他顺势一拖,将那人从马背拉下,摔个四脚朝天。没等那人挣扎起身,一脚踩中那人胸口。
他冷笑着朝另一人道:“你们这种脓包,也配参军?简直辱没军人的名字。”
马上人面孔涨成猪肝色。被雷海城踩在脚下的那个还在虚张声势。“混帐!军爷奉命送军情去下个关卡。你是天靖百姓,把马献出来就是为国效力,快放开军爷!”雷海城三人为免招惹麻烦,未到洛水前都效仿天靖百姓装束。这两人也正是以为他们是天靖人,才胆大妄为。
“什么军情?”雷海城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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