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乱箭之下。”
再度将木盒丢过来。这次,雷海城接住了,收进怀里。
冷寿又笑了笑,俊美面容带上几分暧昧邪气。“再说,这始终还是尘烟的身体,本王哪舍得让他受伤?”
雷海城瞪他一眼,一振缰绳,和公子悠纵马飞驰而去。尘土飞扬,遮住了冷寿和风云十三骑的视线。
烟尘中,冷寿收敛起邪魅神气,目光变得异常温柔。良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继而苦笑。
日落时分,雷海城和公子悠抵达天靖京城东面的第一个大城鱼丰。
“今晚就在这里住宿吧。”他下了马。
此处距离京城约有两百里路,他按冷寿的言行判断,暂时应该不会再有追兵。见公子悠虽然不说,神色已透着十二分疲倦,自己也有些体力不支,便决定找客栈投宿。
他身无分文,幸好公子悠临走带了些银两,在僻静路段找到家小客栈住下后,公子悠买了几件天靖款式的新衣裳,换掉三人身上旧衣。
匆匆吃过点食物果腹,雷海城跟掌柜问明鱼丰最有名的大夫住所,带了那木盒中的解药前去求医。
他相信冷寿没有骗他,不过吃了冷玄一堑后,再不敢大意,到了那大夫处请大夫看看解药有否问题。那大夫倒也认真,验了雷海城伤势,又从丹丸上碾落少许粉末研究半天,确是货真价实的解药。
雷海城放下心,回去客栈服过药休息到半夜,突然听到隔壁公子悠房内传来说话声,越说越响。他走到隔壁房门前聆听,原来是公子雪醒了,见自己已经被带离京城,心中害怕便跟公子悠争执起来,要公子悠送他回去。
“哥哥,你这么多年在天靖受得气还不够吗?非要再回去看人脸色过日子?”
公子悠心疼大哥,又恨他怯懦无骨气,口气不觉重了些。公子雪见他发怒,缩起了身体不敢再出声。
他两兄弟争执,雷海城不便进去劝,听公子悠开始柔声安慰起公子雪,不久安静下来,再无异状,他也就回去自己客房睡觉。
第二天清晨,三人离开客栈。经过集市时,公子悠买了匹马给公子雪乘坐,期待地看着雷海城,道:“我和哥哥已经决定了回洛水跟父王商议对策。海城,你跟不跟我们回去?”
雷海城略一沉吟:“我跟你们一起走,不过送你们安全抵达洛水后,我还是要回天靖。”
质子潜逃是极严重的事情。以他对冷玄的了解,冷玄当会派兵沿途盘查拦截,公子悠两兄弟返洛水之行绝不轻松。
麻烦由他引起,他不能任公子悠两人独自去面对途中险情。
见公子悠失望地张了张嘴,雷海城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如果有你洛水国助我报仇,当然胜过我一个人冒险。只是,我不想再给你们惹麻烦。”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兼无奈。那晚在澜王府听到西岐狼营主帅力劝西岐国君发兵天靖,已吃惊不小,若再将洛水也卷入这场战事中,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根引发战争的导火索。
雷海城杀过人,但只是为了以暴制暴,他本身绝没有当战争狂人的嗜好。相反,看过海湾战争、阿富汗战役、伊拉克战役等一系列战事报道后,他对战争充满了厌恶情绪。
几个寡头之间争权夺利,却用平民和军队的鲜血和尸骨来铺路。
仇是一定要报的。他也并不关心杀了冷玄后,是否会令天靖政局大变,可没想过要波及太多无辜百姓,至少不想让自己个人成为战事的源头。
几天相处下来,公子悠也算摸熟了雷海城的脾性,见他笑得温和,笑容下却一片淡漠沉静,知道再说也无法劝动雷海城,只好笑道:“那路上就辛苦你了。”
洛水国在诸国中面积最小,位于天靖与风陵交界之处,被两国疆土包围着,向来是天靖和风陵兵家必争要地。两大国曾为争夺洛水发动过大小战役数十次,最后一次是在十三年前,天靖获胜,从此将洛水纳入属国之列。
雷海城等人为了逃避追兵,尽量避开人口稠密的城池,只挑偏僻山路行走,但途中终究难免要经过关卡盘查。为防万一,雷海城毒性全解后便拿出以前学过的化装技巧,将三人乔装成年老的商人模样。
他生性不喜鬼祟,所以当初在训练营中,科科训练的成绩都出类拔萃,唯有化装课程的得分全组倒数第一。而且在异世也没有胶质假面、假发套等道具给他发挥,只能剪些三人自己的头发当假胡须贴起来,又挖了些湿泥巴掺和面粉涂脸上、手上改变肤色,再往腰腹间塞些破布弄出个臃肿大腹。自己看了水中倒影都不满意,公子悠更笑到打跌。
公子雪路上都沉默寡言,此刻也不禁微微一笑。
他自逃离京城后,在公子悠日夜鼓励下,胆子似乎大了些。刚开始骑马还战战兢兢摔过几次,现在已经十分娴熟。虽依然不多话,但原本畏缩的眼里逐渐有了神采,佝偻的背脊也比原先挺直多了,倒成了三人中最高的。
“不要笑,胡子掉下来就穿绷了。”
雷海城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叹息。记得自己学生时代看《天龙八部》,书里有个叫阿朱的女孩是易容高手,随便弄点棉花泥巴塞塞抹抹就能从娇小玲珑的少女摇身变成大汉、和尚。实践证明,不可能。
他只希望,三人的假胡子在经过关卡时不掉下来便算成功了。
一路上竟意外顺利。除了最初经过的几个城镇有守门兵士拿着三人画像略看一眼就放了行,接下去所经城池均不见有挂出三人的悬赏画像。
“也许天靖朝廷估计不到我们能逃得这么快,画像还没传遍国内。”公子悠极是乐观。
雷海城却没他乐天,更加倍小心起来。又走了几天,将近一半路途时,终于听到了天靖大军攻打西岐的消息。
雷海城释然。战火既起,天靖定然将全副精神都扑在跟西岐作战上,无暇再来理会几个逃犯,看来之后的行程可以稍微安宁点,起码不用再顶着那拙劣的乔装打扮赶路。
不过三人的轻松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另一个惊变打破。
天靖与西岐开战第四天,风陵向天靖正式宣战。
雷海城不知道冷玄是尚未来得及执行那个离间计划,或是计划失败,引来风陵在此节骨眼上发兵。
天靖的精壮大军几乎都在西线作战。风陵从天靖东边入境进攻,沿途的天靖驻兵根本抵挡不住,溃不成军。
短短几天内,天靖数座边境城池相继失陷,被风陵军队洗劫一空。
雷海城三人东行途中,尽见天靖百姓拖老携幼,赶在风陵大军攻来前向京城方向逃命。
这日天色阴霾,中午时分更下起雨来。三人也赶了半天路,适逢路边有间荒败无人的破庙,便下马小憩。
三人正席地取出清水干粮分食,外面人声嘈杂,涌进数十个男女老幼避雨,瞧装束都是逃难的天靖贫苦百姓。
雷海城三人为了不与行西北路线推进的风陵大军撞上,从昨天起已特意折向南行,宁愿兜远些路程去洛水。想不到即使风陵大军不经此处,这里的百姓依然怕被战乱波及,仓皇逃离家园。
有孩童烧着高烧,哭叫不停,又有老年人路上扭痛了腿脚,躺地上长呼短吁,混乱不堪。
公子悠瞧不过,便拿了些面饼过去分给几个孩童吃。
雷海城吃着干粮,直觉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回眸望去,却是公子雪。
这十来天路赶下来,公子悠考虑到公子雪身体弱,一味让他吃大鱼大肉进补。公子雪原先凹瘦的双颊丰满了些,他面容本就清秀,肌肤添上几分红润后,更增风华。
见雷海城发现了,公子雪竟毫不慌乱,反而又凝视了雷海城好一阵,才淡淡说了句“谢谢。”语气轻缓从容,浑不似当初的畏缩。
“谢什么?”雷海城愕然,“我给你们惹了麻烦,害你们跟着逃亡,你不怪我就行了。”
“我谢你,是因为你自己都有一身麻烦,还能替我兄弟俩着想,护送我们回洛水。以你小小年纪,也算有担当。”
什么话?雷海城啼笑皆非。他自认是三人中最年长的,因此途中对公子雪兄弟照顾得十分细致周到,不想现在居然听到明明比他真实年龄年轻的公子雪老气横秋地夸他年少有担当,叫他郁闷之极,狠狠摸着自己嘴唇和下巴——
还是没有长胡须的迹象,少年的肌肤光滑细腻得叫他火大。想他前世十八九岁的时候,多少有几根绒毛冒出来展示男人魅力了。
公子雪缓缓说完就不再看雷海城,把头转向庙外。
越下越大的早春初雨,绵密如纱幕,将天地间连成一片……
“至于逃亡,是迟早的事。即便没有你的出现,以悠的性格,也会带我离开京城。”
他声音也像雨丝,冷冷的,不带情感。“悠是个好弟弟,可他太冲动,容易感情用事。这性格,不是上位治国者该有的。我身为质子,擅自离开天靖,正让天靖有借口出兵讨伐,灭了洛水国,将洛水彻底变成天靖国土的一部分。”
雷海城第一次听公子雪跟他说这么多话,而且冷静得叫人无法将眼前的公子雪和洛水舍馆里那个懦弱青年联系起来。
公子雪的目光,也沉静深敛,波澜不兴。
这个,才是在看似怯懦的身躯里隐藏了十多年,真正的洛水国神童罢……
雷海城仿佛从公子雪身上看到了数个月前的自己。“天靖眼下自顾不暇,洛水难道没信心趁此机会摆脱天靖桎梏?”
“摆脱天靖又如何?”公子雪终于把目光投向雷海城,“洛水国小民弱,注定要依附大国才能求生存。不是天靖,就是风陵,甚或西岐。既然改变不了当属国的命运,就没必要与天靖翻脸,给洛水国民带来无穷战祸。”
他冷冷一笑,“我十二岁时,请求父王答应由我来天靖当质子,到如今整整十三年,要的并不是洛水被灭亡的结果。”
雷海城肃然。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资格去评价公子雪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益于洛水长远国运,但更无理由去反驳。
即使他前世的时代,像洛水这样唯某几个超级大国马首是瞻的小国家比比皆是。文明社会尚且强国横行,流行霸权政治,何况是在古代。
他沉吟了一会,才问公子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同意我的说法了?”
公子雪似乎能看透雷海城心底,微微笑了。“悠认定我胆小无能,我已经无法说服他。雷海城,你既然懂我的心,帮我劝他。”
“要我替你当说客?”雷海城挑高眉毛。
他对自己的口才有信心,但不喜欢公子雪一副命令口吻。懒懒露出个笑容,伸个懒腰,悠闲地舒展开四肢。“我自己也有一堆麻烦要解决,送你们回洛水后就离开。你的事,恕我帮不上忙。”
公子雪的微笑凝结在嘴边,倒不是因为听到意料之中的拒绝,而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雷海城绽开充满成熟男性诱惑魅力的慵懒笑容,配着少年人的容颜,显得分外奇异又协调。
“……你,很特别。”公子雪眼里闪动着些许好奇和探究。“听悠说,你是借尸还魂?你原本,是什么人?”
“是啊,海城,你杀人的时候好有气势,前世是不是什么剑客侠士还是,嘻嘻,江洋大盗?”公子悠照顾那几个孩童吃完了饼,走过来正好听到公子雪最后那句话,笑着起哄,心里着实痒痒的。
那天听了冷寿跟雷海城一番对话,他如坠云里雾端,就听清楚了借尸还魂。说当时没被吓一跳是假的,但相信雷海城绝不会害他,便强自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见两兄弟四只眼睛齐齐看着他,雷海城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
“是杀猪的。”
公子悠一愣后捧腹大笑。公子雪倒没有笑,只淡然瞄了眼雷海城,靠上墙闭目假寐。
两兄弟都是玲珑心肝,知道所谓杀猪云云必是推搪之言,既然雷海城不愿多说,他们也就打消继续追问的念头。
第十章
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不多久便云收雨散,天色重现光亮。
那群男女老幼一见雨停就收拾起逃难的细软包裹,也不顾地面坑洼泥泞匆匆上路。
雷海城三人上了马继续南行。刚经过大雨洗涤的天空碧绿如翡翠,空气里流动着新鲜的泥土青草味道,路边的树叶子也被雨水冲洗得青翠欲滴。
公子雪突然伸手,从拂过他身侧的枝头摘了两片绿叶,稍作折叠轻轻吹了起来,几个单音后渐转流畅,十分清脆动听。
“大哥他离开天靖京城后,心情是越来越好了。”
公子悠听出那旋律正是洛水家喻户晓的童谣,欣慰地跟雷海城低语。拍马赶上两步,与公子雪并肩而行,双手轻打节拍,合着公子雪的吹奏,放声高歌。
两兄弟一吹一唱,配合默契,落在雷海城眼里,他是孤儿出身,见到这等手足情深颇觉羡慕。
公子悠将那首童谣反复唱了好几遍才停,勾起了幼时跟大哥一起玩耍的回忆,不由红了眼圈,见雷海城正含笑望着他们,他脸一红。“海城,你别光看,也来唱一首吧。”
雷海城双手一摊:“我不会。”不是谦虚,而是天生没什么音乐细胞,前世偶尔被人拖去KTV消遣,都把话筒丢给别人,自己全场做听众。
公子悠不依,“哪有人不会唱歌的?你都听了我唱的,礼尚往来,随便哼两声给我听都不行?”
“那是你自己要唱,我没有说过要听吧?”雷海城好笑地看着公子悠,不过这小鬼生起气来还真的叫人难以拒绝。同行多日,他内心无意间已将公子悠当成弟弟看待,不忍拂他意,“唱就唱吧,不过别笑我。”
清了清喉咙,清朗的嗓音在风中响起——
出鞘剑 杀气荡
风起无月的战场
千军万马独身闯
一身是胆好儿郎
儿女情 前世帐
你的笑 活着怎么忘
美人泪 断人肠
这能取人性命是胭脂烫
绝别诗 两三行
写在三月春雨的路上
若还能打着伞走在你的身旁
绝别诗 两三行
谁来为我黄泉路上唱
若我能死在你身旁
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
这首胡彦斌的《诀别诗》是雷海城为数不多能唱齐全的歌曲之一。因为婷最爱听“若我能死在你身旁 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这句,雷海城于是买了CD苦练歌喉,总算练出几分原唱味道,常在枕边轻轻地唱给婷听。一时要找首歌来唱,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首。
他边唱边听着最熟悉的旋律在耳边流转,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思绪飘渺飞翔,仿佛又回到了和婷相依偎的温馨时刻……
伤感的歌声中,慢慢多了个轻柔悦耳的声音。是公子雪。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只听了一遍便记住歌词。雷海城唱第二遍的时候,公子雪就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
最后一句的尾音消失良久,雷海城和公子雪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意境里久久未能自拔。
公子悠也听得如痴如醉,咀嚼着歌词里的情意,不胜唏嘘。望见雷海城眼角水光隐现,他低声道:“海城,你又想起心上人了吧?”
“……是啊,可惜我永远都见不到我的未婚妻了……”
雷海城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