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丘生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混入十万军中?”
牟丽珠笑道:“你忘了我有改容易貌之术么?这是我跟快活张学来的。”丹丘生想起那天她假扮洞冥子门下一个弟子,混在崆峒派中一众弟子之中,以腹语讥刺洞冥子之事,那天在她未曾显露本来面目之的,谁也看不出来。于是笑道:“这次你准备假扮什么?”
牟丽珠道:“咱们扮作两个小兵,十万大军,料想混入两个不知来历的小兵,也没人能够识破!怎么样,这个忙你是帮是不帮?”
丹丘生笑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何况还是为了公事呢?这句话,你是问得多余的。”
牟丽珠喜道:“好,那么咱们现在就去,纵然事不成功,也得叫他们心惊胆落,挫折他们的土气!”
在罗海那边,孟华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清军在那山谷扎下大营,早已有探子回报。第二天罗海约了宋腾霄、孟华,金碧漪等人在他的帐幕里商量军事计划。正当他们聚会之时,清军统帅崔宝山派人来下战书,声称罗海若不接受朝廷“安抚”,他的大军立即就要开来,玉石俱焚!
罗海大怒之下,把崔宝山的招降书信撕粉碎,将那清军使者赶了出去。
战士们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但宋腾霄却不主张硬拼,说道:“兵法有云:避其朝锐,击其暮归。又云:十则歼之,五则围之,倍可与战,寡则引避。意思是说,在敌人士气正盛之时,我们要避开他,在他战意消沉的时候我们始行追击,断他归路,这样才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的兵力比敌人多十倍,可以将他消灭;五倍可以包围他;多一倍可以和他打硬仗,但要是比敌人少呢,那就只能暂时避开他了。”
桑达儿道:“我不懂什么兵法,但倘若依照你这说法,清军可是比咱们多得多,这一仗是不能打了?但我也知道你们汉人有两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的战士都是有志气的人,他们绝不会害怕强大的敌人!依我说,打得过也好,打不过也好,这一仗好歹也要和他们拼个明白!”
宋腾霄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叫你们不打,而是主张你们抓到有利的时机才打。清军总的兵力是比咱们多得多,但他总不能每次都是十万个人开上来,我们倘能抓紧战机,不难各个击破。而且我们也有比敌人有利的地方。”
桑达儿道:“那是什么?”
宋腾霄道:“是天时、地利和人和。我们的战士习惯这里的气候,熟悉这里的地形,在冰山、草原作战,清军却是从未有过这个经验。最后一项也是最要紧的一项,清军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我们却是为老百姓打仗,到处都会有老百姓帮忙。一旦抓到有利的时机,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罗海点了点头,说道:“宋大侠,你这话很有道理。不过要说服我们的战士可还得费一番工夫呢。”
桑达儿道:“对,总得先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孟华说道:“请你们准许我去干一件事情。”
宋腾霄道:“什么事情?”孟华道:“我想去行刺清军的统帅崔宝山!”
宋腾霄摇了摇头,说道:“行刺不是好办法,纵然你能够刺杀崔宝山,清廷也还是会派第二个人来替代崔宝山做统帅的。”
孟华说道:“宋叔叔,这道理我懂得,不过,有一句俗语也说得好:蛇无头而不行,要是敌军的主将突然暴毙,最少他们会有一段时期纷乱,士气也必因之大折,这对咱们不是很有好处么?”
金碧漪道:“礼尚往来,他们曾派人来意图绑架曼娜姐姐,我们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宋腾霄见她跃跃欲试,只好说道:“也好,我让你们去试一试。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勉强,行刺若不成功,立即就要回来。”心想:“他们双剑合壁,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了。纵然杀不了崔宝山,要平安回来,大概还是可以的。”
桑达儿道:“我不能只是让你们冒险,那个山谷的地理我很熟悉,请准许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孟华笑道:“行刺可不是人多的啊!”桑达儿道:“我知道。我没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和你一起去行刺那是不行的。不过我可以挑选几百名精干骑射的战士,埋伏在那座山上,必要的话,也好给你们作接应呀!”
他这计划,首先得到罗海的同意,宋腾霄也只好答应了,当下,桑达儿与孟华约定,有事时彼此以蛇焰箭作为联络的讯号。会散之后,孟、金二人便即动身。
清军的大营气氛也甚紧张,卫托平、叶谷浑、仲毋庸等人已经先后回报,崔宝山正在忙于和将领拟定作战的计划。
调兵遣将,作为清军主帅的崔宝山是忙碌非常。但在他的卧房里,却是另一种气氛,冷冷清清,他的妻子韩紫烟正自绕室彷惶,虽然是在十万军中,她却好像是独自乘坐一叶孤舟,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她避过风险的人。
本来她是为了躲避丹丘生和牟丽珠向她报仇,这才隐瞒自己的身份,嫁给崔宝山的。身为统兵十万的大将夫人,还有什么地方比藏在大军之中更安全的呢?这十多年来果然也是风平浪静,莫说没人向她寻仇,连丹丘生和牟丽珠亦已失踪了。她知道即使他们未死,亦已不敢报仇。
两个月前,崔宝山从四川提督的任上被调升为“平回”的将军,官加一品,她当上了统帅的一品夫人,自是更为得意了。哪知就在她得意之时,却听到了丹丘生的消息。一听之下,吓得她魂梦难安。
她听到的就是丹丘生接任崆峒派掌门,以及御林军统领海兰察先败在丹丘生剑下,跟着与丹丘生的徒弟孟华比武,竟然给孟华杀了的消息。
从这个消息之中,她已得知丹丘生的本领更胜从前,简直出乎她的想象之外,十万大军恐怕也未必能是护符!其后有关崆峒之会的消息,陆续报来,牟丽珠已经又再出现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不过最令她吃惊的事情,却还是这两天才接到的消息。
昨天卫托平和叶谷浑回来,报道罗海不肯就范,并说出了在罗海那里碰上了丹丘生的徒弟。
今天仲毋庸来到,报道的消息,更是碰上了丹丘生本人了。
仲毋庸是带了段剑青来投奔清军的,给他们引见的人是卫托平。在此之前,仲毋庸虽然早已为清廷暗中效力,但却还是第一次谒见崔宝山。一见之下,崔宝山不由得对他大为失望,心里想道:“卫死平说他是丐帮前辈,武功怎么怎么了得,谁知却是一个浪得虚名的糟老头儿!哼,要是他当真了得,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了。”
原来那日仲毋庸对丹丘生偷施暗算,丹丘生虽然着了他的道儿,但丹丘生的劈空掌风把他那歹毒暗器所发的毒雾烟火扫荡回去,仲毋庸的衣裳也给烧得七穿八烂,而且还给丹丘生的掌力震得翻了几个筋斗。他生怕丹丘生追上,一路上不敢停留半刻,他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逃到清军的大营的。
那日段剑青由于逃跑在前,丹丘生也对他手下留情,对他毫无伤害,相形之下,段剑青倒是显得俊雅从容,比仲毋庸好得多了。
韩紫烟对这两个人的印象和丈夫一样,一见之下,就不由得讨厌仲毋庸,但对段剑青却是越看越有好感。
端茶送客之后,崔宝山回转内室,韩紫姻道:“那老叫化装模作样,言大而夸,当真是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倒是那姓段的少年口齿伶俐,气概也颇不凡。看来或许是个可用之材呢。”
崔宝山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韩紫烟道:“军营虽然不比闺门,但自从嫁了给你之后,我也可以说是三步不出闺门的了。他是什么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雀宝山笑道:“说起来他倒是颇有点来历的呢,他是大理段家的小王爷。段家在明代还是世袭为王的,如今虽然早已削了爵号,但在大理却还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世家。”
韩紫烟道:“我好像听你说过,朝廷不喜欢段家。”
崔宝山道:“那是因为段仇世的缘故。段仇世是这少年的叔叔,是和朝廷作对的,但这少年却是帮咱们的,怎可同日而语?海兰察生前还曾和我提过,他准备栽培这个少年,令他大理段家重沐皇恩呢。”
韩紫烟似乎甚感兴趣,说道:“怎样重沐皇恩,是要奏请皇上让他恢复王位?”
崔宝山笑道:“本朝自三藩之乱过后,早已不许异姓封王的了。不过,虽然不能让他惭复爵号,也可赏他一个世袭的什么将军之类,反正是个虚衔,但却可以利用段家在大理的势力为朝廷效劳了。只可惜这少年运气不好,海兰察本来想多考察他一些时日,再提披他的,不料奏章未上,海兰察却已死在丹丘生师徒的剑下。”
韩紫烟笑道:“那倒是你的运气了。”
崔宝山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海兰察想的这个计划,我可以拿来当作是自己的了。”
韩紫烟道:“如此说来,你倒应该好好笼络这个姓段的少年呢!”崔宝山道:“好,我现在就约他单独唔谈,你也替我陪客好吗?”
韩紫烟求之不得,假意说道:“不大方便吧?”
崔宝山道:“这正是笼络的好方法,表示我们当他是自己人呀。何况你也喜欢听听外面的消息。”
崔宝山说了就做,果然立即派人把段剑青独自唤来,内帐晤谈。但这次的晤谈,却是令得她又多了一重心事,也多了一分幻想了。
崔宝山问起段剑青的经历,并且和他说道:“你别看我这位夫人弱不禁风,她倒是很喜欢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段剑青本来很会说话,于是把他本身的遭遇以及一路上耳闻目睹之事,都加油添酱地说出来。
别的也还罢了,但当段剑青说到梅山二怪和她的师姊的事情之时,她却是不禁心惊肉跳了。
崔宝山却十分感到兴趣,说道:“你说的那位辛七娘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此话当真?”
段剑青道:“许多武林的前辈都是这样说的,据说丹丘生的师父洞妙真人也是给她毒死的呢。只可惜她现在受了重伤,不知能活多久。”
崔宝山:“你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吗?要是找得到的话,你叫梅山二怪把辛七娘送到这里医治,我这里有随军的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定可以把她医好的。这种擅于使毒的人,对我很有用处。”
韩紫烟心里冷笑:“你和我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却还未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使毒高手。”
原来她嫁给崔宝山乃是海兰察做的媒人,当时海兰察这样做,一来固然是为了帮她避仇,二来也是为了利用她作为监视崔宝山的一枚棋子的。崔宝山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来历。
知道她的来历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海兰察就是她的师姊辛七娘了。辛七娘如今是落在梅山二怪手中,她可不能不有所顾忌,恐防辛七娘会泄漏她的秘密。她身为将军的夫人,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从前的事情的。
段剑青道:“禀大帅,梅山二怪本来是要来追随大帅的。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如今尚未见到。”他哪里知道,梅山二怪早已和辛七娘同日丧生。
韩紫烟忐忑不安,不知段剑青是否知道她的秘密,于是试探他的口风:“你见过那位辛七娘吗?”
段剑青道:“没有见过。”
韩紫烟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放了下来,暗自想道:“如此说来,这小子倒是未曾知道我的秘密了。不过,他说梅山二怪和我的师姊还是要到这里来的,怎么办呢?”
崔宝山却是甚为欢喜,说道:“那个擅于使毒的辛七娘,要是能够找到她,倒是可以添个得力的帮手。”
不过心事还是未能放下,接着叹口气道:“丹丘生的剑法如此厉害,那辛七娘却不知是否能够找来,只怕找了来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丹丘生。段公子,你知道江湖上有什么能人,不妨说给我听,让我设法把他们请来。”
段剑青道:“我正要禀告大帅,大帅实是无须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知道有一个人足可以对付得了丹丘生有余,而且这个人将军就是不去请他,他也会来的。”
崔宝山连忙问道:“是谁?”。
段剑青道:“就是我的师父,他是天竺出家人,法号迦密禅师。家师以往在天竺之时,是和天竺两神僧齐名的。”
崔宝山吃了一惊,说道:“你说的天竺两神僧,可是那烂陀寺的优昙法师和奢罗法师?”
段剑青道:“不错,家师本来也是那烂陀寺一支,后来迁至藏边,方始另立门户的。”
韩紫烟本想留段剑青多谈一会的,但此时崔宝山已经要去主持军事会议,这一“茶叙”只好散了。不过段剑青临走之时,崔宝山却对他说道:“我当你是自己人,你以后可以常来,不必客气。我纵然不在这里,你也可以陪我夫人聊聊,她很喜欢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的。”
此际,韩紫烟独坐帐中,听战马嘶鸣,风翻旗响,越发感到寂寞。不由得心事如潮,起伏不定。
不错,崔宝山对她极为宠爱,百顺千依。但和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却还是相去甚远。她要的是一个风流潇洒的美男子!崔宝山却是个不解温柔的武夫。
有生以来,能够令她动过心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八年前的丹丘生。但可惜丹丘生爱的却是她名份上的女儿,这也就是她当年为什么要尽力帮忙洞玄子,百计千方来谋害丹丘生和牟丽珠的原因之一。而丹丘生则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曾经对他动过念头。
几度沧桑,流年似水,想不到在她徐娘半老的时候。才又碰上一个能够令她动心的男子。
她揽镜自怜,镜中还是一张迷人的脸庞,不过在这张迷人的脸上,也隐约可以看见眼尾的皱纹了。她心里叹了口气。”可惜段剑青迟来了十八年。”
不过她随即想到,段剑青毕竟是和丹丘生大大不同的。即使没有冤仇,丹丘生也决不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女人。但对段剑青而言,不管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却必须讨取她的欢心,纵然做的只是表面功夫。
当然她还不敢想到要和段剑青有甚么私情,但有一个善解风情的美少年伴在她的身边,也可以为她解除寂寞了。“好在宝山正要宠络他,我何不将他收为心腹?”韩紫烟心想。“要是我有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心腹,那么我不方便去做的事情,也可以请他帮忙我了。”
她脸上发热,心头也在发热。对着镜子老半天,终于把她的一个贴身丫环唤来。
“碧儿,你替我把段公子唤来,但不要让那老叫化知道:“这个碧儿对她最为忠心,有些事情,她是瞒着丈夫,也不瞒这丫头的。碧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懂。夫人,你放心,我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韩紫烟嗔道:“鬼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再胡说,我不撕破你的小嘴儿才怪。”小丫头道:“我可没有乱说什么呀,我只是听夫人的吩咐罢了。”韩紫烟道,“好,那你喝一杯茶就走吧。”那小丫头不懂韩紫烟为什么忽然叫她喝茶,但知夫人素来多疑,却是不敢问她。说道:“多谢夫人赐茶。”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只觉茶味有点苦涩,但喝过之后,却是倍加精神。
丫头走后,韩紫烟独自思量,待会儿段剑青来了,用什么手段收服他最好?她是将军夫人,若挑以游辞,未免有失身份。“这小子看来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或许用不着我来多说,他已经懂得我的心意。”
正当她患得患失,想得出神之时,只见那半掩的房门已是给人推开,那小丫头回来了。韩紫烟怔了一怔,说道:“碧儿,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段公子呢?”忽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点不对。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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