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逐流只能说道:“漪儿,不能对长辈说话如此无礼,洞真道长是一派掌门,他说不知情当然就是不知情了,这事大概另有蹊跷,还是你自己说出来吧!”
许多人的目光不觉移到洞冥子身上,在崆峒派中,他的地位是仅次于掌门师兄的人,倘若此事真的与洞真子无关,那就只能予他有关了。
洞冥子硬着头皮道:“这件事情,我也委实不知。”
雷震子缓缓说道:“大家都莫发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贤侄女还是请你说给大家听吧。”
金碧漪道:“三天前我到崆峒山想找我的爹爹,途中碰上那个妖妇,我躲避不及,被她所擒。”
洞真子问道:“为何她要捉你?”金碧漪道:“从她的口中,我知道她曾想谋害我的江师兄,没有成功。这件事始终会给我的爹爹知道的,她是要把我掳为人质,要胁我的爹爹。她捉了我,就把我带上崆峒山了。”
洞真子道:“你说她把你囚禁在清虚观,你见过观里的道人么?”
金碧漪道:“我中了她的酥骨散之后,在上了崆峒山之后,未进清虚观之前,她又点了我的穴道。我是今早逃出来,才知道这几天是被囚在你这座道观里的。”洞真子道:“你既然中了这妖归的毒,又怎能逃得出来?”
金碧漪淡淡说道:“难怪你惊奇了,大概你们做梦也料想不到,居然会有人给我送了解药吧?”
洞真子道:“金姑娘,你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替你欢喜还来不及呢!难道我还会幸灾乐祸吗?不过我倒想知道,那个送解药给你的人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
金碧漪冷笑道:“多谢你的好心。那个人是谁,和本案无关,你无须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你。那个人说,到了他认为可以露面的时候,他自然会出来的。你等着瞧好了!”洞真、洞冥心里惊疑不定,场中群豪,也都是揣测纷纷。不过她虽然没有说出来,金逐流和雷震子却已猜到了这个神秘人物是谁。
还有一个人是不用猜想,便知道这个神秘人物是谁的。“决没有别的人了,一定是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张无疑!原来他昨晚是假装没有得手的,不但那妖妇给他骗过,我也给他骗过了。”孟华心想。
原来快活张昨晚是用偷天换日的妙手空空手段,把预先准备好一模一式的假药换取了辛七娘的真解药。辛七娘还以为是自己警觉得早,没有给他骗去呢。哪知当快活张假扮的洞冥子在和她谈话之时,早已不知不觉将解药换了。她却以为自己已经收回了解药。
雷震子道:“那妖妇呢?”金碧漪道:“我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没人阻拦,也不知那妖妇是到哪里去了。”
洞冥子松了口气,暗自想道:“辛七娘手段毒辣,人也机灵,想必是一见不妙,便即逃了。她没被对方所擒,我就有办法可以自圆其说了。”
当下他叹了口气,说道:“师兄,看来恐怕是咱们家门不幸,又要再来一次清理门户了。”
洞真子登时醒悟,苦笑说道:“金姑娘,你不愿告诉我那就算了。不过,你失陷在我的观中,我还是要向你深致歉意的!”金碧漪冷笑道:“只是道歉就算了吗?那妖妇何以能够躲在你的观中,你还想推卸关系?”
洞真子道:“金姑娘,请你说话客气一些,你这样说,难道以为我和那妖妇是有勾结?”
金碧漪冷冷说道:“只有你自己明白。你老老实实说吧!”金逐流道:“漪儿不可无礼。洞真道长,请原谅小孩子不会说话。不过她受人欺负,想要明白事情真相,那也难怪她是急躁了些。”
洞真子作出十分悲痛的神情,说道:“清虚观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令我痛心!真相如何,目前虽然尚未明白,但我身为崆峒派掌门,对此事自是不能卸责。金大侠,我应当先向你们父女赔罪。”金逐流侧身避礼,说道:“赔罪不必了,但请贵掌门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释。”
洞真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树大有枯枝,敝派有数百弟子,看来恐怕是又出了一个败类。”
江上云气愤不过,冷笑说道:“我的师妹被妖妇所擒,藏在你的清虚观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你认为只是你的一个弟子所为么?……”底下的话未曾说完,却给金逐流眼色阻止了。他想继续说的是:“要是他背后没有靠山,他敢这样大胆?”不过他虽然没有坦直的说出来,大家亦已猜想得到,他要说的乃是什么了。
洞真子咳了一声,仍然是那副十分悲痛而又装作受了几分委屈的神气说遗:“我管教门下不严,失察之罪,实是罪无可恕。不过,我确实是毫不知情!”
洞冥子接着说道:“就这件事情看来,恐怕也只能是和我师兄所说的这样了。有一个本门败类,瞒着掌门师兄和我,私自和妖妇勾结,囚禁金大侠的女儿。”两人一唱一和,口头虽然认“罪”!。但认的只是“失察之罪”,实际还是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金碧漪正想说话,忽听得有个声音冷笑道:“好一招避重就轻的手法,但接二连三的使用,只怕任何高招也不灵了。”正是刚才用腹语说话的那人声音。
洞真子假装没有听见,问金碧漪道:“金姑娘,你还想说什么?”金碧漪心里暗叫“痛快”,笑道:“我要说的话早已有人替我说了,你没听见么?”
洞真子面上一红,说道:“我早说过,我决不卸责。金姑娘,你放心吧,你在我的道观遭人绑架,我一定替你彻查!”当下装作大发雷霆,命令大石道人负责回观“彻查!”当玉虚子被人暗算之后,他也曾要这样“彻查”过的,此时连许多平素对他没有成见的人也是不敢相信他了,心中俱是想道:“此事只怕又是不了了之!”
众人心里的说话,忽地又给那个擅于腹语的人说了出来:“不必装摸作样了,你要彻查的话,首先就要问你的师弟洞冥子!”话说得很大声,洞真子不能装作听不见了!
洞真子喝道:“什么人,有胆的站出来说话!”
那人说道:“不错,现在是该轮到我出头说话了。我先要指证和那妖妇勾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要作崆峒派继任掌门的洞冥子!”
洞冥子大怒喝道:“胡说八道,你出来,和我对质!”口中说话盛气凌人,却已掩盖不了心头的恐惧。
正当所有的人都在注目要看谁出来的时候,有两个崆峒派的弟子先自气急败坏跑来,叫道:“禀掌门,不好了。”
洞真子道:“什么不好?”那两个人道:“我们没查到那个妖妇,却发现大野道兄给人点了穴道,藏在后院的假山洞里。”这两人是刚才奉命跟大石道人回去“彻查”的,他们所说的大野道人则是洞冥子留守观中的弟子。
洞真子霍然一省,说道:“好呀,一定是奸人冒充本门弟子混进这里来了!”
那个擅于腹语的人已经走了出来,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是我冒充大野道人、但奸人可不是我!”这次他不再用腹语说话,声音也突然变了,好像是个女子。
这刹那间,全场起哄,登时就有几个崆峒派的大弟子扑上前去,要抓这个身材瘦小的假大野道人。
只听得“卜通”“卜通”几声此起彼落,那几个崆峒派弟子全都跌了个仰八叉!在场的武学行家不少,六七个人同时叫了出来:“好个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那几个崆峒派的大弟子是同门中出类拔萃之选、连那人的衣角都没沾着,就给摔倒,武学行家固然吃惊,崆峒派的弟子更是吓得不敢再上。
洞冥子唰的拔出剑来,就想亲自下去捉拿,但他心里也不无三分惧意,只盼有人相助,不料雷震子却说道:“此人冒充贵派弟子虽然于理不合,但他既是要出头作证的,那样做法,想必也有他的原因,不如还是让他把话先说了再行议处为是!”洞冥子也怕万一自己打不过这个人,当场丢面,于是只好把剑收回,说道:“好,看在雷老前辈份上,姑且听你胡说八道。”
那人冷笑道:“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胡说八道?”雷震子急道:“对,对,那你说呀!”
那人却并不心急,说道:“在我说话之前,我得先请在场各位,哪一位愿意帮我个忙?”
洞冥子冷笑道:“你倒真是贪得无厌,冒名行凶之罪,我们尚未议处,你居然还有脸皮要我们帮忙?”
那人说道:“洞冥子,你放心,我不会求你帮忙,不过这个忙可也是帮你的掌门师兄洞真子的!”
洞真子吃了一惊,说道:“你这话可奇怪了,我有什么事情却要你替我去求人帮忙?”
那人道:“你不是要把辛七娘这妖妇抓回来的吗?”洞真子道:“不错,那又怎样?”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辛七娘这妖妇不但是金姑娘的仇人,更是我的仇人。昨晚五更时分,她给我追到断魂崖上,她无路可逃,吓得失足从悬崖上跌了下去。可惜其时天色已亮,我要赶回这里,没机会去寻找她了。不过,我料她不死也必重伤,要是有人愿意替我去找她的话,即使抓不着活的,最少也可发现她的尸体!”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众人不禁都是相顾惊奇。要知辛七娘是当今的第一使毒高手,除了使毒的本领,自身真实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但听这人所说,辛七娘竞是不敢和他交手,众人焉能不大感惊奇?
洞真子失声叫道:“你这话是真的吗?”
那人说道:“是真是假,用不到一个时辰你可分晓!要是你们现在马上就去断魂崖下搜查的话。”
沧州名武师赵一武自告奋勇,大声说道:“好,我相信你,我去搜查!”丁兆鸣跟着道:“赵师傅,我陪你去!”另外还有几个侠义道的人物,也跟着他们去了。
洞真子勉强镇慑心神,保持他的主审身份,问那人道:“你是要指控洞冥子和那妖妇勾结么?”
那人说道:“我要控诉的很多,比较起来,这不过是次要而又次要的一桩。”
洞真子道:“你还要控诉什么?”
那人说道:“我要为此案作证,也是为我自己作证!”
洞真子变了面色,说道:“为你自己作证?你,你是谁?”雷震子霍然一省,说道:“对啦,到了如今,你也不用害怕别人知道你的本来面目了吧?”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现在我是应该露出本来面目了!”说到“本来面目”四字,脱下道冠、道袍,抹干净脸上的化装,果然就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这刹那间,众人都是惊得呆了。原来这个人竟然是个女子!
谁也料想不到,这神秘的人物竟然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美貌异常的女子!她的美和少女的美不同,假如把少女的美比作春天的花,她的美就是秋天的月。少女的美令人心头温暖,她的美却是令人感到一股寒气。或者勉强可以套用一句成语“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来形容她。总之她的美是属于“冷艳”之美,令人觉得“异常”也就在此。
但说也奇怪,洞冥子在这“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女子注视之下,竟是如同鬼魅,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在他身旁的人都听得见他的牙齿格格作响了。
蓦地有几个人同时叫了起来:“她,她不是牟大侠的女儿吗?”中州大侠牟一行的女儿牟丽珠当年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如今虽然年近四旬,还有当年风韵。在场的人,见过她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太少。有人道破之后,认得她的人仔细一看,果然确实是她无疑!
牟丽珠回过身来,面向台下众人,缓缓说道:“不错,我就是本案中十八年前待嫁的那位新娘子!”
然后一声冷笑,对洞冥子道:“你想不到我居然还没有死,居然还活着哩!”
洞冥子勉强镇定心神,说道:“牟小姐,你能够平安回来,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我欢喜还来不及呢。难道我还会幸灾乐祸吗?”心中暗自思量:“十八年前之事,我并没出头露面。只不知她知道了多少,要是她所知无多,或许我还可以辩得过她,要是她什么都已知道的话,唉,那就唯有和海兰察行最后一着险棋了!”
自从洞真子宣布开会之后,不到半天,已经发生过许多震撼人心的意外事情,如玉虚子之被人暗算,孟华的出现和吉鸿的作供等等,但相比之下,这女子的出现,才是最令人震撼的事情!那些人都不过是配角,她却是主角!而且是被当作死了的主角重新出现!
这十八年来她躲在哪里?虽然并没有死,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来说明真相?丹丘生知不知道她还活着?这种种疑问,在一阵巨大的哄动过后,不由得都堆上众人的心头了。
牟丽珠面向着洞冥子冷冷说道:“你真的这样高兴吗?你以为本案的人证都已死光了,我的‘复活’恐怕你还是不免感到失望吧?啊,对啦,你刚才还诬蔑过丹丘生劫财劫色,诬蔑过他带我私奔。你以为经过十八年这么长久的岁月,我当时又是中了奇毒的,一定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丹丘生也就只能任由你诬蔑。是吗?”
洞冥子满面通红,说道:“发生了这样奇怪的案子,当时自是难免谣诼纷坛,我们不明真相,一时误信谣言,也是有的。其实你是我的侄媳,我当然不愿意这谣言会是事实的。如今就请你证明它是谣言吧。”
有了吉鸿的作证,如今又是案中的主角亲自出来说话。他已经不敢再提只有他的师兄洞玄子才见过的那两个牟家仆人了。原来诬蔑丹丘生和牟丽珠私奔,那是他们捏造的所谓“牟家仆人”的证供。
他也不敢再像对待吉鸿那样,预先就指牟丽珠的话不能相信了。不过,他说的这番说话,弦外之音,还是在怀疑牟丽珠之意。
牟丽珠一声冷笑,说道:“我会给你证明的。如今我就要把本案的真相告诉人家,不仅证明这件事情而已。”
全场鸦雀无声,静听她的发言,几乎连一根针跌落地下都可听见。
只听得牟丽珠缓缓说道:“这件案子,须得从我爹爹之死说起。我爹死的那年,不过四十八岁,五十尚未到,他是练有内功的人,可说正当盛年,你们不觉得他的死有点奇怪么?”
果然就有许多人同时说道:“是啊,事先也没有听说牟大侠有什么病情,突然暴毙,的确是有点奇怪!”
但也有人说道:“牟大侠是风光大葬的,当时许多朋友都曾瞻仰过他的遗容,他的家人也说他是寿终正寝,难道还能不是吗?”
雷震子道:“还是请牟小姐说出来吧,听你口气,似乎另有别情。请问令尊究竟是怎样死的?”
牟丽珠一咬银牙,说道:“我爹是给人毒死的!”
此言一出,全场再度哄动!雷震子大惊道:“是谁毒死令尊,你知道了么?”
牟丽珠道:“是我后母!”
牟一行死后,他的续弦夫人把家产变卖都给了前妻的女儿做嫁妆,这件事情,当时是很博得牟家亲友的称赞,人人都称赞她是贤德的后母的。后来在她遣嫁前妻的女儿之后,她也回娘家去了。由于牟家并无近亲,她走了之后,就没回过米脂,也没人想起要打听她的音讯。
雷震子大为惊诧,说道:“真是料想不到,唉,我还曾经以为那位牟夫人是个难得的后母呢!”
牟丽珠叹道:“这妖妇最善于作伪,莫说亲友给她骗过,以为她是好人,我爹也直到临死之前,还以为她是贤淑的妻子呢!”
雷震子道:“临死之前,他不知道,那么临死之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牟丽珠道:“我想他是已经知道了。但他还是始终未知,他的这位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雷震子、金逐流同声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洞真子则在提出另一个问题:“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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