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凤“哦!”地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沈在宽的女儿跑了,还有朝廷兴这次大狱,拿的人不少,为什么单单把曾静跟张熙放了,这不是厚此薄彼么?难道说,曾、张二人给了谁好处?”
瘦老头儿忙摇手说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不能乱说啊!这种事儿谁敢收受什么好处?是这样的,朝廷认为他们俩是从犯,是受了吕留良妖言之惑,情节较轻,他们俩也承认自己一时糊涂,朝廷念他们俩年幼无知,能认错悔过,所以加恩赦免。”
章小凤笑笑说道:“原来如此,我冤枉人了,那么朝廷现在还找不找沈在宽的女儿了?”
瘦老头儿道:“叛逆遗孽,岂容漏网,当然还在找,而且找不到绝不甘休。”
章小凤道:“谁要是能找到沈在宽的女儿,只怕功劳不小?”
瘦老头儿道:“当然了,那还用说,当年远赴四川拿人的那些人,现在都擢升了,朝廷最忌讳的是这些自命前明遗民的读书人,能拿他们,除了朝廷的心腹大患,还怕不升官?”
章小凤笑笑说道:“这就是我给您带来的升官发财机会。”
瘦老头儿先是一怔,继而两眼猛睁,眼珠都凸了出来,他也不怕眼珠子着凉,急道:
“姑娘是说……”
章小凤淡然笑道:“我知道沈在宽的这个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瘦老头儿伸手抓住了章小凤的手,额上都现了青筋:“在哪儿?姑娘,沈在宽的女儿在哪儿?”
章小凤皱了皱眉,手往外抽着道:“哎哟!您轻点儿好不?我们还靠这个吃饭呢!您要把我的手捏坏了,让我们怎么打板儿呀?”
瘦老头儿忙松了章小凤的手,拿出手中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姑娘,沈在宽的女儿……”
章小凤道:“到京里来了,刚到不久。”
瘦老头儿霍地站了起来,往外便要叫,可是突然又转过脸来道:“沈在宽的女儿在京里什么地方?”
章小凤瞟了他一眼,道:“就是呀!我还没告诉您,她在哪儿呢!瞧您急的,让他们没头苍蝇似的,满城乱撞么?要是打草惊了蛇,那可就全完了,您的功劳也飞了……”
瘦老头儿忙又坐了下来,急道:“姑娘,那么她在……”
他急得不得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惊风遇慢郎中,章小凤却慢条斯理的,连眼皮都没抬:“老爷子,您先平平心,静静气,听我慢慢儿的告诉您。”
瘦老头儿皱眉叫道:“哎呀!姑娘,你这不是存心整我么?说吧!你要什么?”
章小凤瞟了他一眼,道:“谁告诉您我想要什么了?敢情您当我是到了要紧的关头拿了骄?您可是门缝儿里瞧人哪!我要是想要什么,把这消息往别处一送,得到的赏赐怕不会比您这儿少……”
瘦老头儿忙道:“姑娘,我不会说话,别生气,都怪我这张老嘴……”
抬手“叭!”地一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情急手重,这一下把脸都拍红了,他道:
“这样行吧?姑娘!”
章小凤敛去了笑容,整整脸色,道:“老爷子,我什么都不要,我有个条件……”
瘦老头儿忙道:“行,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我也照样点头。”
章小凤道:“老爷子,这话可是您说的?”
瘦老头儿神色一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怕我……”
章小凤道:“我不怕什么,以老爷子您的身分,也不至于食言背信,翻脸赖帐,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您要是赖了帐,我可是有办法把老爷子您的顶子弄掉,凭我‘金嗓玉喉’,老爷子您也该相信我有这个能耐,到那时候您可别怪我章小凤不讲交情,翻脸不认人。”
内城里试打听,谁也相信章小凤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别看她只不过一个江湖卖唱女子,有时候江湖卖唱女子的神通比王公大臣都广大。
瘦老头儿心里明白,嘴上忙道:“一句话,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善铭不仁,准也不能怪姑娘不义,到时候任凭你就是。”
章小凤一点头,道:“好,我冲着老爷子您这一句话,不瞒您说,沈在宽的女儿藏身的那个地儿,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老爷子您可以拿叛逆遗孽,我章小凤不能出卖朋友,好在您要的也只是姓沈的那丫头—个人儿……”
“行了,姑娘,我懂了。”瘦老头儿善铭,一点就透,当即点头说道:“我只拿叛逆遗孽,别人不难为一个。”
章小凤目光一凝,紧紧地盯在善铭脸上,久久没说话。
别看善铭贵为“九门提督”是个带兵的武官,这当儿却被章小凤看得心里发毛,脊梁直冒冷意。
他强自镇定,干咳一声道:“姑娘……”
章小凤突然开了口,缓缓说道:“前门大街,紧挨着‘正阳门’,有一家‘泰安堂’药铺。”
她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了这句话,话说完之后,累得脸色有点发白。
善铭一阵激动,道:“沈在宽的女儿就在这家药铺里?”
章小凤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
善铭霍地又站了起来,也不知是由于过分激动没站稳,还是怎么,身躯为之一晃,要不是他扶得快,非栽倒不可,只听他喝道:“来人!”
门外一声答应,那汉子推门走了进来。
善铭没等他说话,便道:“叫‘巡捕营’黄统带到这儿来见我,快去!”
那汉于“喳!”地一声,扭头跑了。
善铭没再往下坐,背着手,来回走动着,显得好生不安。
章小凤脸色仍然苍白,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老爷子,要不要我告诉您个万全的下手法?”
善铭忙停了步,道:“姑娘,你请说,我这儿洗耳恭听。”
刚才他就够董的,这会见他更客气了。
章小凤道:“泰安堂药铺对门儿有家酒铺儿,两家掌柜是把兄弟,都会武,身手也都不错,两家的人也个个能武,要想到泰安堂去拿人,员好先派一部份人困住那家酒馆儿的上下,而且最好别在这时候动手,再过个把时辰,等他们都上了门,没防备时下手,会省很多事,要是能派个人在附近监视着,等他们会武的都出去了再下手,那更省事儿。”
善铭一摇头,道:“不,我今儿晚上就动手,要不然我定不下心来。”
章小凤站了起来,道:“那随老爷子,别忘了,您答应过我,只拿姓沈的丫头,不难为任何一个人。”
善铭道:“姑娘,你请放心,我善铭说一句算一句……”
“那最好。”章小凤道:“还有,功劳是老爷子您的,我什么都不要,无论事情怎么样,希望老爷子别提我章小凤三个字儿。”
善铭呆了一呆,道:“姑娘,你这是……”
章小凤道:“老爷子不必问那么多,只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有功的事儿岂容他人分享,善铭求之不得,当即一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章小凤道:“您交待您的事儿吧!我走了,告诉下人们一声,别提我到您这儿来过。”
善铭忙拦道:“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能走,你什么都不要,好歹也得让我摆桌庆功宴,好好喝两盅儿……”
章小凤道:“我心领了,五格格还等着我呢!”
善铭道:“那……等我吩咐他们套车送去。”
章小凤道:“不必了,我自己来的,就让我自己走吧!”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善铭张张嘴,欲言又止,脚底下动了动,想送出去,可是也没动,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姑娘,你走好,我不送了。”
没听章小凤说话。
口 口 口
一大早,章一绝跟骆二巧还没醒,砰砰的敲门声把他老哥儿吵醒,章一绝睁开惺忪睡眼在炕上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老四,是谁呀?”
骆二巧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外那人便接了口:“二叔,是我,二虎,快开门。”
一听这话声就知道有急事儿,章一绝睡意没了,翻身下了炕,披上衣裳蹿了出去。
骆二;巧也出来子,拉开门拴开了门,二虎气急败坏一步跨了进来,劈头便道:“二叔,出事儿了,沈姑娘已让他们抓走了。”
章一绝跟骆二巧双双一怔,继而脸色大变,两个人齐伸手,分别抓住了二虎一条胳膊,急道:“怎么说,沈姑娘让他们……临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二虎道:“现在没工夫细说,师父怕他们会到这儿来,让我来送个信,请您二位马上到五叔、十叔跟十三叔那儿去。”
章一绝脸色煞白,道:“不行,我非要先弄个清楚不可。”
骆二巧道:“小凤又不在家,怎么走啊?”
二虎道:“怎么,小凤不在家?她上……”
章一绝寒声喝道:“别管她上哪儿去了,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二虎道:“不是告诉您了么,沈姑娘她……”
章一绝道:“我知道,你三叔他们都死了么?那么多人护一个人都护不住?”
二虎苦笑说道:“这不能怪三叔他们,那班狗腿不知道受了哪个贼种的高明指点,先派人把三叔他们困住,然后又趁大爷他们没防备,一拥就进去了,进去就先抓住了沈姑娘,您想谁还敢动?”
章一绝叫道;“有这种事,他们怎么知道……”
—条婀娜人影掠进了竹篱,骆二巧忙道:“小凤回来了。”
一句话工夫,那条婀娜人影就进了屋,可不正是章小凤。
骆二巧道:“小凤,你大爷那儿出事了……”
章小凤道:“我知道,消息已经传遍了内城,我就是为这赶回来的,大爷跟三叔他们……”
二虎道:“师父跟三叔他们平安没事儿,咱们的人都撤出来了,现在在五叔那儿等咱们呢!”
章小凤还待再说。
骆二巧已然说道:“到你五叔那儿再说吧!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快进去收拾收拾……”
章一绝道:“没什么好收拾的,反而都是累赘,不要了,走吧!”
有了他这句话,骆二巧抬手熄了桌上的灯,爷儿四个腾身掠了出去,飞快的。
口 口 口
爷儿四个趁着一大早行人稀少,飞一般地直扑“二闸”。
“二闸”跟“什刹海”一样,是处平民游览的水城,在“东便门”外三里处。是护城河所设的第二水闸,正名“庆丰闸”。
一闸正在“东便门”外,由一闸到二闸水深而阔,清流澈碧,杂树连天,非常清幽。
春则细柳挂岸,秋则芦荻飞雪,八旗子弟们常在这儿浮画舫,放风筝,试怏马。
离“二闸”不远,一片杂树林前,座落着一明两暗三间瓦房,这三间瓦房盖的地方好,屋后是片杂树林,屋前一圈十几棵树,把三间瓦屋挡得严严的,只露屋脊。
爷儿儿个成一线地窜进了这圈“树篱”里。
大树后转出个人来,年轻小伙子,白白净净的。
章一绝劈头便问:“大虎,你师父他们呢?”
大虎道:“在屋里。”
正中那间屋门开了,天虽然已亮了,可是屋里暗,还点着灯,屋里坐得满满的,霍天行、白不群、樊子空,还有“天桥”说书的白衣文士,练把式的张飞般虬髯大汉,猴儿一般的瘦小黑汉子。
章一绝四个人一进屋,除了霍天行其他的人都站了起来,章一绝没理别人,寒着脸迳找霍天行:“大哥,不是我埋怨您……”
霍天行一抬手,道:“坐下再说,都坐下。”
大伙儿落了座,晚一辈的章小凤站在一边儿,二虎出去跟乃兄大虎,一块儿把风守望去了。
霍天行老脸上堆着一丝儿苦笑,道:“情形二虎大概都告诉你们俩了……”
章一绝道:“我听二虎说了,我跟老四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么会在这节骨眼儿出了这么大岔子?”
霍天行苦笑一声,道:“我正在想,他们怎么会知道……”
白不群道:“错只错在咱们,狠却狠在他们,跟他们接头的是咱们,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不但吞了东西,还把人给弄了去,也怪咱们太大意了。”
章小凤冷笑一声,道:“三叔,恐怕不是这样儿吧?跟他们接头的只是您,大爷跟我干爹他们连面儿都没露,他们怎么会找上大爷那家‘泰安堂’药铺?又怎么会知道沈姑娘在大爷那‘泰安堂’药铺里?”
霍天行呆了一呆,道:“对啊!跟他们接头的只有老三一个……”
章一绝道:“小凤,那么以你看……”
章小凤冷笑一声道:“我不敢说,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的可没几个人儿。”
章一绝道:“咱们自己的人总不会……”
章小凤道:“谁说咱们自己的人了,咱们跑到这儿抛头露面为了什么?又为了谁?”
章一绝目光一凝,道:“那你是说……”
章小凤道:“我不敢说,说了,您几位怕也不会相信。”
白不群沉声叱道:“小凤,这是什么事儿还这么吞吞吐吐的,快说。”
章小凤看了他一眼,道:“这可是您让我说的,‘大漠龙’傅天豪。”
“‘大漠龙’傅天豪?”
满屋子的人都叫了起来。
章小凤道:“除了他还有谁?”
霍天行头一个摇了头:“不可能。”
章一绝皱皱眉,道:“小凤,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章小凤撇撇嘴,道:“就知道您几位不信,我本来不想说,是三叔……”
白不群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他。”
章小凤道:“三叔,不能说他么?”
白不群道:“谁都能说,只是凡事得有个把握。”
章小凤道:“他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他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这不就是把握?难道还不够?”
白不群道:“话是不错,只是……”
骆二巧一摇头,道:“不可能,‘大漠龙’怎么也不会干这种事儿,他跟官家没来往,沈姑娘也是他一路护送着来的……”
章一绝。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章小凤冷笑一声道:“那您几位想想吧!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那俊逸白衣文士突然说道:“他们是有心人,或许他们早就派人盯上三哥了,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眼皮底下,只要三哥到大哥哪儿去一趟,他们还能不明白么?”
白不群忽然想起了什么,两眼一睁,点头说道:“对,小弟推测近一点儿,记得‘大漠龙’到我那儿去过之后,我是到大哥那儿走了一趟,而且大哥跟沈姑娘都出来了,要是他们早派官人盯着我,还怕看不见?”
霍天行双眉微耸,点头说道:“嗯!对,我也想起来了,怪只怪咱们太大意了,咱们个个老江湖,怎么会犯这种错?”
俊逸白衣文士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咱们的人没一点损失,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章一绝忽然一怔,道:“对了,按大清律法,窝藏叛逆者与叛逆同罪,他们抓走了沈姑娘,怎么单单便宜了咱们?”
虬髯大汉道:“许是他们知道咱们身分,不敢动咱们,哼,哼,他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动咱们。”
俊逸白衣文士摇摇头,道:“五哥这话就不对了,他们要不敢动咱们,也就不会上门来抓人了。”
虬髯大汉环眼一睁道:“这么说,他们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俊逸白衣文士摇摇头,苦笑说道:“也不是,要是的话,不会单单便宜咱们,便宜咱们事小,留下后患事大,我也猜不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骆二巧道:“许是……”
霍天行一抬手,道:“别许是了,现在疑什么都是假的,赶快想法子救人才是真的,沈姑娘冰清玉洁个女儿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弟兄的罪过可就大了。”
白不群道:“早知道咱们不管这档子事了。”
霍天行脸色一沉,叱道:“这叫什么话?咱们这‘燕云十三侠’五个字是怎么得来的?
拿什么换的?沈先生先朝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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