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直未曾开过口的生死报姜凉插了一句嘴:
“禀院主,上月本阁赴鲁境押送一批皮货,路过济南府,在前大街的一家酒楼里遇见了圣鹰田万仞及郑垣姑娘。”
寒山重“哦”了一声,关切的道:“他们好吗?”
姜凉连连点头,道:“那家酒楼名唤‘来贤楼’,建筑恢宏而精美,气派极大,是田万仍与郑姑娘开设的,由田万仍掌柜,郑姑娘理帐,生意十分兴隆,田万仍与郑姑娘还一再托附本阁代候院主,尤其是郑姑娘,她提起院主来就感激得流泪,听说他还在自己后院的闺房里设有院主的长生牌位,天天焚香膜拜呢……”
哧哧一笑,寒山重不禁大大摇头。禹宗奇喟了一声,道:
“郑恒途娃儿却是个好心肠,懂情感的孩子,当初院主恕她,算是恕对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
“现在,咱们不谈这些过去的事了,禹殿主,莫忘记咱们的‘五雄图’!”
禹宗奇神色一肃,道:“敢问院主何时雕镂?何时正式演练?”
寒山重低沉的道:“明日即行连夜雕刻,一待完工,立时照图演练!”
略一犹豫,禹宗奇道:“那么,院主……院主百年之喜就要耽搁了……”
眉梢子一扬,寒山重笑道:“耽搁不得,吾等可以同时并行,明晨即遣飞骑前往五台山专迎泰水梦老夫人及于罕舅舅!”
周遭随行的浩穆院首要们爆起一片兴奋而喜悦的笑声,后面的梦忆柔愕然注视,却又明白什么似的羞红着脸儿深深垂下头颈,郭双双的一双秀眸中顿时涌起两眶她不愿在此刻涌起的泪水,带着一脸愁苦凄意,把无尽的酸楚咽回肚里……
无缘大师合十无语,他沉默中看得分明,但又怎能在目前说穿一个“空”字?枯干的面孔湛然而静穆,心里只在念:
“善哉、善哉……”
黄昏将逝,极西有一抹苍凉的嫣红,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是到了最后才这么美艳动人么?才如此缠绵难舍么?既是这般了,任是无限依恋,又能留得往昔的回忆几许?
骑队燃亮了熊熊的松枝火把,婉蜒如一条火龙,明亮而炫灿,通过枫林了,已见到萧萧的白芦与那山脚下静寂流淌着溪,唔,浩穆院的楼台连绵,亭阁如云,高大的院墙矗立延展了,豪壮的石阶气势万千,大理石的纯黑闪泛着威慑的光芒,左右两对白石巨形麒麟仰首吞月,金光绚丽的大威门面对笔直的十马奔驰大道,到了,浩穆院,有如山岳耸拔,别来,依旧深沉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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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斧三十九、赫赫五雄 天长地久
三十九、赫赫五雄 天长地久
太真宫。
负着手闲立于宫前雪白洁润的大理石台阶上,寒山重穿着一袭紫色的,襟前滚绣着银白古松图的长衫,他目光安详却似有深思的凝注着远处朱红的枫林,现在是早晨。大约午后,昭,“五雄图”就该雕刻竣工了,回来已经有半个月,这半月中,他几乎是废寝忘食的日夜督工楼凿“五雄图”,这是一件异常吃力而耗费心脑的工作,任何一条纵横线都不能稍有偏差,任何一点一划也不能错误,任何刻痕沟洼也必须附合路数,因为,那每条线,每个痕,俱是联手合力的表现,皆在转圆排列中包含了生与死的分野!
林荫深处,有两个人并肩缓缓行来,他们靠得很紧,正在窃窃低语,寒山重一眼就看出那是司马长雄与冯巧儿两人,于是,他不觉笑了,心里想着.十多天来这位浩穆煞手在情场上也进展颇快呢。
慢慢地,他们行近了太真官,司马长雄偶一抬头望见了寒山重,不由面孔一红,赶忙肃身站好,腼腆的道:“院主起身了?冯姑娘……呢,长雄陪她四处走走……”
冯巧儿却是落落大方,她一甩披背的长发,蹦蹦跳跳的跑到寒山重身边,一挽寒山重的手臂,娇憨的道:“大哥,你这儿好大好美啊,不但房子都是那么华丽精致,连每个院落都布置得好像皇宫里的御花园一样,太好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住的地方是如此舒适,啊,大哥,我真不想回去下……”
寒山重含笑望着她道:“那么,你就不回去好了。”
微微一怔,冯巧儿大睁着眼睛,摇摇头道:
“这……这怎么行?爹与娘还在蟠龙山等我,而且,那儿是我的家……”
哧哧笑了,寒山重道:“假如你愿意,巧儿,我在这里也为你安排一个家,一幢精美的房子,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小家庭,当然,还得附带一个男人在里面……”
甜蜜的脸蛋儿蓦地飞红,冯巧儿又急又羞的抽出挽着寒山重的手腕,不依的道:
“人家不来了,人家去告诉梦姐姐,说你取笑人家……”
说着,她已羞不可抑的奔进了半掩的着太真宫银门,寒山重豁然大笑,转头对司马长雄道:“小子,情形还不错吧?”
司马长雄微红着脸,呐呐的道:“全仗院主撮合……”
寒山重笑道:“你休要将担子完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来,小子,自己要加把劲,我与梦姑娘再来个硬劝软哄,保管你娶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晤,在这一方面,你真不像我,差得太远了。”
司马长雄唯唯诺诺,寒山重又道:“午饭后,召集各殿堂阁首座在太真官前聚合,准备阳光偏西的光线位置与‘五雄图’的配合,还有,达元押还的那两船鹿茸已到,大约他也该回来了,叫他亦来,所有的浩穆院高手全须明白‘五雄图’的特质与功用!”
司马长雄恭声答应,匆匆去了,寒山重又闲立了一会,缓步转身行入宫门之内。
午后。太真宫的草地上,用铁条支起两个承架,一大块十尺长、十尺宽的物体便平稳的搁在这两个承架之上,现在,用一张紫红色的丝幔罩着,看不出那是一件什么东西,在太真宫的石阶下面,已到齐的浩穆院所有殿堂阉的首要,除了负责执行巡守职务的人,其他的好手们都到达,连无缘大师亦笑吟吟的独立于一隅准备开开眼界……
这些豪士里面,紫星殿殿主承天邪刀禹宗奇,银河堂堂主丹心魔剑金六,两极堂堂主左回金刀仇忌天,黑云司马长雄四人是一式紧身衣,而且,有兵刃的全已带上了兵刃。梦桥到大真宫的四周,早已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没有谕令,谁也不要想擅人一步,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紧张与激奋,像有什么十分重大的事情发生……
缓缓地,太真宫的银门开启,寒山重一身黑衣飘然而出,他后面跟着新近补齐的十韦院,而十韦陀的头领已由那忠心耿耿的潘材充任,他们头上的金环映着日光,闪射出一溜溜的金芒.甫始跟出,已十分肃静的成一字横立于银门之前。
低声谈着话的人们顿时静肃下来,紫星殿殿主禹宗奇大步迎上,率领众人躬身行礼,寒山重双拳一抱,笑道:“罢了,禹殿主,要他们扯幕!”
禹宗奇回过身来,沉劲的道:“五雄站人方位!”
丹心魔剑金六一声未响,“删”的直冲空中七丈,左臂一探,凌空暴转落向承架之前的草地上!金六身形甫落,大回金刀仇忌天已电射而去,落足在金六的侧后七步,同一时间,黑云司马长雄亦一起一伏站到金六右边五尺。
禹宗奇颔首道:“扯幔!”
四名站在承架之下的黑衣大汉同时用力一扯手中握着的丝绳,于是,庞大的红色蓝幔落下,退出一块正四方形的,色做浅蓝的光润玑玉来。
这块玑玉,长宽各有十丈,罕异的是竟然全为整体凿成,毫未安嵌,通体映闪着蓝莹莹的光彩,质地细密光洁,决无疵理斑痕,远远望去映着日光宛如一大块半透明的宝蓝色水晶,美丽极了,眩目极了。
一片惊赞叹息之声隐隐响起,在场之人俱皆识货,知道这块宝玉,便是得到一小块也弥足珍贵,何况竟是这么庞大的一块?而且更是这等完整无瑕!
寒山重却未向这块矾玉看去,他凝神注视着逐渐移动的阳光,于是,全场也鸦雀无声,屏息如寂,缓缓地,禹宗奇行向场中,卓立于金六之前两步。
忽然,寒山重大叫一声:“留意了——”
微微偏西的阳光在他的叫声里似是猛地明亮了起来,光线照在矾玉之上,刹时反映出一片彩色焙异夺目的光灿,矾玉的平板面上蓦地流动着闪耀的条线,跳动的点圆,纵横的沟痕,这些条线、点圆、沟痕,在阳光与矾玉本身的反映彩芒中藉着光线的旋转而在伸缩、跳移,宛如有人在矾玉里面做着复杂的操纵。
当矾玉上第一道光线闪动,寒山重己断叱一声,仿佛流渡苍穹的飞虹,奇快的掠到禹宗奇前方九尺,他足尖刚沾地,猛然一个大旋身,背后交叉佩挂的盾斧已带着尖锐的啸声合击而出:
禹宗奇候而侧移,承天刀有如滚雪飞瀑,盘旋而起,金六闪电般纵身掠升,就在空中翻滚跃游,丹心魔剑霍然凌虚出现,冷电精芒四溅,挥洒之间,上空五丈方圆已为一片白雾般的蒙蒙剑气所覆盖,司马长雄却在四周做着不规则的奔跃掠走,“乌心掌”起落如铁铲血刃,飞舞飘闪不息,而寒山重的戟斧如雷神的报应火锤,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绕回翻旋,似生翼的索魂者长笑,似白色的驭光凶魂,似只有一个模糊形体的恶魔,在奔舞、在追摄、在冲刺,而皮盾映着团团的紫红光彩,有如一张张带血的脸孔浮移于空气中,有如苍穹的陨石在交织坠曳,五个人做着不规则却又分毫不差的穿掠奔飞,繁复的往来跃腾,他们行动的范围约有十丈,而这十丈之内,己完全被刀练、剑气、斧芒、盾光、掌影所遮掩住了,交织得如此紧急,如此严酷,如此歹毒而又血淋淋的啊!
表面看起来,他们的移动出手完全是自己与伙伴间演练后的配合行动,其实,行家一眼就知,他们俱皆遵从着矾玉之上点线的跳动流闪而行动,就好像矾玉上所雕的点绞点圆是一面浮动的指示牌,在光度的闪映下指示着他们的进退攻拒一样,而事实上,那块矾玉上所雕刻的图纹,亦是寒山重经过多年苦思而得的联手合力阵式——“五雄图”!这五雄图的深妙之处,乃是能将五位绝世高手的武功融而为一,彼此辅助协补,使弱处消弥,强处更盛,换句话说,即是将五个人的力量融汇成一个整体的力量,无论敌人是一个,或者千万个,都必须突破这整体的力量才行,但是,这其中却有一个微妙的地方,五雄图的阵势只有十丈方圆,假如有千万个敌人却必不能同时击溃这五大高手的力量,否则,不论强弱,必在接触的刹那被歼,试问天下之大,武林中有几人能超越目前的五大高手,便是能够,又有几人能同时承受这猝然涨大了五倍的压力?五雄图的阵式,在任何位置的移转皆保持着整体的攻击锐角与力量,求取在最快最短的时间以内以极度强烈的压力消灭来敌2
将图纹雕刻于玑玉之上,是因为此种生产于南疆的宝玉有一种随纹理而折光线的特性,每当光度映照于上,肌玉的表面纹痕便会吸收光线而闪亮于沟纹之中,看去异常醒目清晰,更可借着光度的闪烁与跳动来显示招式的路数及动作,这些,都是寒山重心血的结晶,也是他多年钻研的成就!
于是
在一声清亮的叱喊中,场中众人以长风阁大阁主生死报姜凉为主,迅速飞跃散开,闪眨中,一片不及听闻的清脆撞击声已连串响起,顿时残余的铁屑钢渣四散,映着日光有如缤纷雪花,似是一盆水倾向一把油伞,又被这把油伞撑弹出去,泼溅飞散,涓滴不留!
哧哧长笑之声扬起,寒山重一个空心筋斗翻了出来,悠悠吟道:“五雄图,五雄图……”
承天邪刀禹宗奇一拂衣袖,笑接道:“浩穆盘根,千秋永固!”
四周刹时响起一片热烈的鼓声与兴奋的喝彩声,有着满额于思的金刀呼浪迟元一个箭步抢了上来,边接过寒山重的金斧,边低声嘀咕道:“院主,你看这多有面子,院主却非要本左卫列入预备手,光彩都叫老司马一个人占尽了。”
寒山重拍拍迟元肩头,笑道:“你们左右卫原是一体,都是我寒山重的臂膀,又分什么彼此呢?真是太小心眼了。”
迟元受用的呵呵一笑,邹非,拧了一旁的司马长雄一把,司马长雄痛得—呲牙,收回了仰望太真宫阁楼的视线,阁楼的窗前,噶,可不正是凭楼而凝眸的梦忆柔、郭双双、冯巧儿三位姑娘吗!
寒山重朝红着脸的司马长雄眨眨眼,转过头去又迎上了金六带笑的眼睛:“院主,这五雄图之阵真是妙极了,本座觉得其威力之雄大,配合之紧凑实在无与伦比,而且可攻可守,能防能挡,只怕难得有人在阵中占上便宜呢。”
摇摇手上的魂铃,寒山重深沉的道:“五雄图一直是我心中一种联手武功的构想,我们以前时常演练,但都未曾比照玑玉上的招式路数实地配合过,今日一试之下,确证此阵之玄异奥妙不虚,在我心里,十分感到安慰,多年以来,我的心血并未白耗,各位所提陈的诸般方法也有了结果,日后嵌此玑玉于紫星殿秘堂之中,大家平常不可断了琢磨……”
他正说到这里,一阵急骤的皮鼓声忽然呼呼的响了起来,鼓声里有异常的紧张与阴沉,来自四面八方!
这阵鼓声甫一入耳,太真官的每一浩穆豪士都不禁怔了一怔,但这只是一刹,一刹之后,承天邪刀禹宗奇赤脸一沉,瞳眼中煞气蓦现:
“各殿堂阁所属立即进入堵截位置,格杀或活擒任何来敌I”
迅速而熟练的,太真宫前的各位浩穆高手沉静无哗的开始向周遭散去,但是,他们刚刚举步,四周的皮鼓声却在声声悠长的锣鸣里骤然而止:
大家愕然了,疑惑的面面相觑,寒山重微皱眉宇,冷冷倾耳凝听,禹宗奇也有些迷悯的道:
“奇怪……警讯消失了……锣声表示敌人已退……”
太真宫前的路上,此刻如飞奔来两人,一个是紫星殿的生济陀罗,一个是两极堂的满嘴风吴含元,两人气吁吁的狂奔而近,顾不得行礼,已由生济陀罗双手奉过一块白绢,白绢之上,赫然是用鲜血写着字,而血迹犹尚淋漓未干!
寒山重面色凝重,接过白绢,只见上面血写着:
“睹五雄之威,房尔极心死矣I”
一丝笑容隐隐震现在寒山重唇角,他传示白绢,满嘴风吴含元已抹着汗,呲着一口亮闪闪的钢齿道:“天爷,那小子身手好快,来无影去无踪,凭我们十个人都圈不住他,把守各处险隘的弟兄们还白白浪费了近千只没羽箭I”
生济陀罗常德也摇头道:“还是赤眼阎浩在无意中发觉的,他在巡行梦桥左近之时掉了腰带的配玉,待他在草丛寻找却发现树桠上有一团人影被阳光映了下来,一声呼叫之下那人一弹而起,好多院中高手紧迫不舍,却连人家的面盘儿都没有看清,临到院墙,那人便丢下这块写着血字的白绢飞身而去……”
禹宗奇微微一笑,道:“这次本殿不怪你们,来人乃庄主幻剑士房尔极!”
几声惊噫之声响起,寒山重淡淡的道:
“与浩穆院齐,房尔极亲来,本院各殿堂阁首座又全在这里,他当然来去较易,此人功力卓绝,为我历年所仅见,却更是一条硬汉!”
丹心魔剑金六笑道:“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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