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愈艰难了。”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不希望日子过得如意些呢?”母亲的语气充满感慨:“重利
诱人,人性泯灭;重赏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侠义英雄放弃坚持,不保晚节,怎能怪侠义道后
继无人,这位姓姬的年轻人,对正邪是非认识模糊,就算他一时激于义愤加入侠义道,也将
为德不卒,日后终将沦为邪魔外道的,以他制住妙剑的神奥武功估计,女儿,我们恐怕会增
加一个劲敌。”
“妙剑是太过狂傲,一时大意……”
“是吗?一个高手与陌生人交手,会犯下一时大意的错误吗?妙剑不会,他的剑术就走
的取巧路子,善用诡计击败对手,他栽得不冤。”
“我有信心可以对付他。”女儿语气十分肯定。
“我们要对付的高手太多了,多一个就多一分凶险,烦人。”母亲摇头苦笑:“这几
天,一直无法掌握生死一笔几个罪魁的行踪,抓不住毙了他们的机会。看来,只有冒险向织
造署袭击了,人手不足,天知道会付出多少代价,说不定一头钻进天罗地网里,很可能全军
覆没呢?你爹的那些朋友,有一大半不愿至织造署冒险。”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呀!拖得愈久,泄露行藏的机会愈多,锐气也一衰二竭。娘,爹
那些朋友靠不住,他们都精明老练,难免顾忌甚多,胆气不够,而且有大半的人与扬州聚英
园张家没有往来,要他们秉江湖道义,与主宰天下万民生死的皇家厂卫作殊死斗,办得到
吗?女儿敢武断地说,只要爹提出向织造署袭击的意见,保证有大半的人反对,甚至会退出
这次为友主持正义的行动。”
“这就是你爹不愿提出的原因呀!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如果袭击失败,落在对方手中
的人,不论死活都会有后患,有家有业的人遭遇更惨。唉!别提了,烦人。”
“娘,依我的意思……”
“你的主意一点也不妙,没有人能够出其不意孤军深入,能轻易地找到生死一笔几个元
凶杀了就走。你的想法比赌博更危险,很可能进去一个死一个,血本无归。别说了,你只知
道逞强来硬的,你以为你是万人敌,其实一比一你也胜不了生死一笔。”
母女俩谈谈说说,跟在几个游客身后,踏上虎丘至胥门的大道,前后游丘的游客渐稀。
“娘,好像有人跟踪。”女儿突然低声说:“后面,第七第八两个人。从虎丘跟来的,
时远时近,时散时聚,怀中有兵刃,没错。”
两个青衣大汉,打手的形象十分明显,上衣松宽,匕首藏在衣内,在她俩身后约五十步
左右,一面走一面谈笑自若。
“跟踪的人,用不着扮打手。”母亲不同意:“那会引人注意,扮游客岂不方便些?是
用短兵刃的行家,匕首在衣内倒插在腰带上,拔出的速度,比正插快两倍,可知这两个打手
惊觉性甚高,有随时拔匕应变的准备。”
“但是……他们一直跟在后面……小心……”
一道电芒,从路右的竹丛射出,丈余距离一闪即至,速度惊人,见光不见影。
是一把头重尾轻的六寸柳叶刀,重心在前,射出时刀不会翻腾,是行家所使用的飞刀。
柳叶刀贴母亲的右腰掠过,生死间不容发。
“鼠辈无礼!”女儿大骂,身形快如电射,声出人已冒险冲入竹丛,胆气超人一等,敢
不顾后果向竹丛猛扑,不怕后续的暗器袭击。
她的母亲更高明些,飞跃而起穿越竹丛,但见枝叶籁籁而动,隐约可见的身影穿枝有如
飞鸟入林。
一个淡淡的人影,已远出二十步,飞掠的身法极为迅疾,三两闪便隐没在前面的林子
里。
一阵猛追,已拉近至十步内了。
人影射出树丛,发出一声狂笑。
前面一丛修竹下,踱出两个中年佩剑人。
“高大嫂,别来无恙。”那位粗眉几乎连成一字的中年人,背着手颔首打招呼:“大嫂
的易容术欠高明,难逃老朋友的法眼。”
“你……”母亲吃了一惊:“解五爷,你……你怎会在苏州?你们……”
“我先替朋友引见,这位是卢三爷,五通神卢均奇,大嫂想必不至于陌生。”解五爷一
脸奸笑:“卢兄,这位就是五岳狂客高俊的夫人,早年大名鼎鼎的侠女,穿云玉燕夏玉
燕。”
穿云玉燕又是一惊,脸色大变。
这位解五爷解彪,江湖上名剑客之一,侠义道提起乾坤一剑解彪,莫不怀有三五分敬
意。
穿云玉燕的丈夫五岳狂客高俊,更是侠义英雄中声誉极隆的名宿,与乾坤一剑不但是同
道,而且交情不薄,只是好些年不曾通音讯,因为五岳狂客已经迁入太行山深处隐修,很少
在江湖走动了。
五通神卢均奇,却是凶名昭彰的江湖凶魔,无恶不作的武林败类,神憎鬼厌的刽子手。
五通神本来就是邪神,以邪神为绰号足以令人生畏。
一个凶魔与侠义道名剑客走在一起,穿云玉燕怎不感到心惊?
而且乾坤一剑在见面时所说的话,就没带有尊敬友妻的意味。
“我明白了。”穿云玉燕恍然,咬牙说:“姓解的,你做了奸官害民贼的走狗,或者东
厂的屠夫帮凶。你认出我的身份,布下网罗引我中计入伏。阁下,你让侠义道朋友蒙羞。”
“高大嫂,我不计较你这些无礼的话,”乾坤一剑脸色一沉,语气转厉:“冲我与尊夫
的交情份上,引你来这里劝解,希望你转告高老兄,不要再过问扬州张家的事,带了所有的
朋友速离苏州,这是我保全你们的一番心意,我只做到这一步。”
“你真的替刽子手做走狗?”
“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转告尊夫……”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是卢三爷的事了。”
“哦!他又能怎样?”穿云王燕冲五通神冷一笑:“把我交给你们的主子?”
“届时自知。”五通神狞笑,鼓掌三下:“请退至一旁,你已经够情义,以后的事你就
不必管了,善后的事在我身上。”
两侧枝叶摇晃,出来了五个男女。那位用飞刀引她们来的中年人,闪在一旁袖手旁观。
八比二,再笨的人也知道谁是胜家了。
“给我一把剑。”穿云玉燕的女儿沉声高叫:“希望你们有敢和本姑娘公平相决的英雄
好汉。”
“剑不能给你。”五通神断然拒绝:“在外行走不带剑,你只能怨自己了。小辈,你是
谁?”
“五岳狂客是我爹。”女儿傲然地宣告:“我,高黛,学剑十二年,小有成就。你们大
概都是浪得虚名的高手名宿,没有人敢和我用剑决斗。你们都是懦夫,在我一个少女面前胆
怯失魂,好可怜哦!”
一名中年人大怒,拔剑猛地扔出。
剑急剧翻腾,劲道极为猛烈。
高黛不闪不避,手一抄便抓住了飞腾而来的长剑。正面接剑十分危险,她竟然能奇准地
抓住了剑把,胆气与接剑的手法,让所有的人暗暗心惊。
“谁来挑战?”她举剑高叫。
另一名中年人大踏步而出,气冲冲地怒火旺盛。剑出鞘光华耀目,是可名列宝剑级的青
钢剑,剑向前一伸,隐隐龙吟乍起。
“我,狂彪胡益世。”中年人恶狠狠大叫:“陪你玩玩,看咱们这些高手名宿,是否真
的浪得虚名,我狂彪向你挑战。”
“进招吧!狂彪。”高黛冷森的语音,加上凛然的脸色,真有几分女霸的气势:“冲上
来,来呀!”
狂彪的气势虽则狂盛,但却不敢正面强攻,徐徐欺近制造进手的机会,距离也就逐渐拉
近。
“不要怕,狂彪。”五通神也为同伴叫喊助威:“她老爹五岳狂客的剑术并不佳,她也
好不到那儿去。如果心怯,输命的将是你。”
“就算她老爹五岳狂客在,我狂彪也没将他看成人物。”狂彪摆出气傲天苍的威猛神
态,说的可不是疯话,伸左手食指,轻藐地向姑娘勾了两勾:“挺剑上吧!小女人,前三招
是你的,三招后在下反击三招,接得下,你可以在江湖叫字号了。”
“好吧!你三招我三招。”姑娘冷静地举剑,脸上现有隐约的笑容:“你是前辈,恕我
放肆了。第一招,小心!”
声落剑发,剑光似电掣,剑气迸发势如排山倒海风雷乍起,光到人及,慑人心魄冷电排
空。
狂彪猛地一震,本能地一剑封出,本能地采取急退封架技巧应付。意识中知这一剑来得
太快,看不到剑影,眼中只看到迸发的光芒射来,也像有怪异的物体在眩光中爆炸,凶险临
头,不能接招,只能封架后退,这是游斗术的基本技巧,封不住也可以退出剑势笼罩的威力
圈。
糟了,一剑封空,退的速度不够快,沏骨剑气已经及体,无法分辨剑光如何钻隙而入。
右外胯一震,退出两丈外脱出威力圈。
“还有两招。”姑娘并不追击,反而退回原位,脸上冷然,轻拂着长剑神定气闲,赫然
有名家高手风度:“阁下闪退得不够快,但已经很不错了。”
“咦!”乾坤一剑几个人,惊讶地脱口高叫。
狂彪伸左手一摸右胯外侧,这才感到痛楚,被割裂了一条血缝,衣裤破肉分裂,创口有
三分深三寸长,伤势并不重,重要的是信心被这一剑打消了。
“咦!你……你你……”狂彪骇然叫,脸色突然泛灰,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大
名鼎鼎的狂彪,神气地在一位小姑娘面前夸海口,却一剑挂彩,一招也没接下。
“我想,你已经得到报应了,退!”五通神发火大踏步抢出说:“你真替咱们增光彩
呢!岂有此理,早知道你只会装疯,就不会派你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狂彪激怒得跳起来。
“你怎么啦!还想让这小丫头补足两剑?”
狂彪一咬牙,忍下了,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回到原位吹胡子瞪眼睛。
“小丫头,你真是五岳狂客的女儿?”五通神向冷然屹立的高黛沉声问。
“你不会认错老爹吧?”高黛毫不客气冷然挖苦。
“我要领教你刚才的怪异剑术。”五通神居然不生气,保持头脑清明,说话也相当客
气,领教两字说得一点也不勉强,更不激动。
“你请便。”高黛的话也毫不激动。
剑一出鞘,五通神的神色变了,变得阴森狰狞,像一个作势噬人的妖魔,怪眼中厉光闪
烁,似乎剑上涌发出森森寒气,凌厉的杀气一阵阵向姑娘卷去。
高黛神色冷静,一声叱喝,身剑俱进,一剑击出宛若电耀九霄,剑光幻化为飞虹破空疾
射。
“铮铮铮!”爆发出三声狂震,人影与剑光狂野地闪动,迸散的剑气激起一阵呼啸气
旋,火星飞溅。
五通神急换了三次方位,封了三剑才瓦解了姑娘的一剑追袭。
乾坤一剑看出不妙,发出一声刺耳的急叱。
两个中年人突然冲出,向左右急旋,电芒连续飞射,锐厉的利器破空声令人胆寒。两种
暗器形成扇形的光网,向姑娘集中激射。
“无耻!”穿云玉燕厉声咒骂,斜掠而出。
高黛硬将追袭的冲势杀住,向侧后方飞退,退在光网的前面,退向恰好与乃母的掠向相
交。
但是,她的真力已耗损了不少,剩余的精力不继,退势在真力一放一收之后,速度必定
猛然减弱,势必被聚合的光网所罩住。
母女连心,穿云玉燕与爱女配合得恰到好处,及时扭身挽住爱女的左肘,两人的身形斜
起,速度增加了一倍,三两起落便已逃出五六丈外,消失在浓密的茂林修竹中,敌势过强,
撤走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乾坤一剑第一个急追而出,但已落后了六七丈距离。
绰号叫穿云玉燕,轻功之佳可想而知。
至虎丘游览的游客,通常乘小舟往来代步。山塘河是从胥门运河分出的支流,在沙盆潭
折向西北流,绕虎丘流至滁墅关,用小舟往来十分方便。
旱天雷是乘小舟离开的,他无法在白天进入普惠祠详细侦查,必须另行设法,没弄清内
部情况不宜妄动。
穿云玉燕母女是从陆路走的,以为陆路少有行人,应该不会出意外,偏偏意外发生了。
陆路不能走,她们改走水路,摆脱了追逐的人,她们出现在河岸旁。
河上蚁舟往来不绝,随时皆可雇到揽客的小舟。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逃过一场灾祸,另一场灾祸接踵而至。
有些灾祸,发生时是看不出预兆的,更无法看出以后的结果,与以后所造成的伤害程
度。当时,甚至看不出任何异象,误以为是福不是祸呢!
两人越野而走,追的人早就不见了。
“乾坤一剑这老狗,真的无耻。”女儿高黛一面走一面骂:“他是大名鼎鼎的侠义道名
剑客,与五通神那种江湖不齿的凶魔走在一起,已经令人侧目不耻了,居然纠合这些凶魔向
我们行凶。哼!有机会我要毙了他。”
“女儿,也不能全怪他。”穿云玉燕的语气中,流露出感慨和无奈:“得人钱财,与人
消灾;走上了这条路,难免身不山己。像乾坤一剑那种人,对侠义的看法本来就与咱们有点
不同,比较倾向于所谓正道人,认为身为正道人士较为方便管闲事,也理直气壮,真正黑白
是非并不重要。他们投身官府,就是这种心态在作怪,而我们一些真正的侠义人士,只重视
义理,是非分明,因此两面不讨好。所以官府把我们这种人,当成侠以武犯禁的暴民,除非
能为官府所用,不然将成为防范或法办的对象。乾坤一剑投身官府,我并没感到意外,只是
有点惊讶而已,他计算我们的手段的确卑鄙了些。用这点理由做借口杀他,也未免过甚。而
且,你也不易杀他,他的格斗经验,比你丰富一百倍。”
“就算他的格斗经验比女儿丰富一千倍……”
“别说了,他不是我们的目标……有点不对。”穿云玉燕警觉地止步,像发现警兆的
豹,冷然环顾四周,随时准备应付意外。
“左侧的竹林有人埋伏。”高黛的反应,比乃母要敏锐些。
竹林远在二十步外,她居然发现有人潜伏在内。
“前面的灌木丛也有人。”穿云玉燕低声说:“准备退,看来这里也是他们的天罗地网
区,为了我们两个人,他们大举出动小题大作,可恶!”
“我们真该带剑的。”高黛悻悻地说。
她借用的剑已经丢掉了,不趁手的剑使用时相当不便,虽则那把剑斗狂彪与五通神,依
然可以发挥威力,但剑不是她的,也不趁手。
竹林内人影出现,钻出三个高大魁梧的人。
“继续往前走,不要打向后转的蠢主意。”那位佩了一把装饰十分华丽宝刀的中年人尖
声高叫:“你们的警觉性很高,可知不是等闲人物,如果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就不会有麻
烦,继续走……”
三个人并没向她俩接近,显然没有把她俩拦下的打算。如果想向后转飞快地撤走,这三
个人决难拦阻堵截,即使面面相对,母女两也能快速脱身。
“不能退!”穿云玉燕向爱女低声说:“退路肯定已被截断,我们早已进入网罗。”
“那……往前走……”
“得试试运气,也要知道这些人用意何在,以便及早提防,退走将立即引起难以预测的
变化。记住,除非万不得已,不可作放手一拼的鲁莽打算,走!”
三个人已经重新隐身在竹林内,高黛想询问或抗议,也没有人理会她了。
一条小径向南伸展,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