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他这大恩,所以我才问你啊,你刚才不听得那老人家说吗?据他说贺兰进明不但不发兵,
反把南兄弟扣留了。那么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到城里把南兄弟救出来?”
段圭璋怔了一怔,心道:“这倒是一个难题。”要知睢阳已是危在旦夕,若去救人,倘
然受了挫折的话,岂非耽误大事。但若不把南霁云先救出来,他又放心不下。
正在踌躇,不知不觉已到了一处三岔路口,有两个军官骑着马迎面而来,神色惊惶,跑
得甚急,段圭璋心中一动,想道:“这条路正是从睢阳来的,莫非又有了什么紧急的军
情?”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马嘶,另一条路上,又出现’了一骑骏马,来得有如风驰电掣,
比那两个军官的坐骑快得多!
转眼之间,那匹骏马已追上了那两个军官,只见坐在马背上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凶
恶的老人!只听得他一声喝道:“岂有此理,你们胆敢骗我,我问你有几个脑袋?”
话声未了,两匹坐骑已是首尾相衔,那个军官喝道:“你杀了我,我也不告诉你!”反
手一刀,向那老人劈去!那老人哈哈大笑,一掌拍出,但听得“咣”的一声,军官已给他打
下马来,那柄月牙弯刀也飞到半空去了!
那老人马不停蹄,眨眼之间又追上了另一个军官,笑声一收,蓦地喝道:“快说实话,
姓南的往哪条路走,如有半句诳言,这人就是你的榜样!”
那两匹坐骑已是并辔而行,那老人正自一抓向那军官抓下,猛听得弓弦声响,窦线娘已
发出了三颗金丸,那老头好不厉害,把手一抄,把窦线娘所发的金丸全都接了。
但听得“蓬”的一声,马嘶人叫,那军官已滚下路边的稻田,原来是那老人一掌将军官
的坐骑击毙了。他人未离鞍,竟然在这瞬息之间,左手接暗器,右掌毙奔马。段圭璋见他如
此厉害,也不禁暗暗吃惊。
说时迟,那时快,这老人已纵马过来,冷冷说道:“原来是窦家的大小姐来了,承赐金
丸,敬谢壁还!”反手将三颗金丸打出,听那锐啸破空之声,劲道比窦线娘更大。
段克邪忽道:“妈,我替你打这老贼!”陡然间从马背上飞身跃起,迳向那老人的马上
扑去!窦线娘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叫道:“克儿,回来!”
段克邪身形一起,如箭离弦,哪止得住?只听得叮叮几声,他在半空中已拔出一柄短
剑,将那老人打回来的三颗金丸磕落,连人带剑,化成了一道银光!
藏灵子这门的轻功冠绝武林,段克邪虽未练到他师兄空空儿那样的本领,但以他这样的
年纪,已是足以惊世骇俗!
那老人赞道:“小娃儿,好俊的身手,你是空空儿的什么人?”这老人武学深湛,见多
识广,段克邪的轻功一露,他已看出路数,心里不由得暗自沉吟:“我不怕得罪他的父母,
但要是惹恼了空空儿,却是麻烦!”段克邪道:“你管我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个坏人,我就
要打你!”声到人到,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便即凌空刻下,剑尖直指那老人的太
阳穴!那老人焉能给他刺中,中指一弹,把段克邪的短剑弹开,左臂一圈,便要把段克邪拖
下来!但终是因为顾忌空空儿,未敢使出他的追魂神掌。
段克邪的短剑给他一弹,手腕隐隐作痛,也不由得心中一凛,百忙中使出师傅的轻功绝
技,便借他这一弹之力,又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但这一次却是向后倒翻。
那老人这一弹没有将他的短剑弹出手去,也是颇出意外,当下又是惊奇,又有点爱惜,
他的坐骑乃是惯经战阵的良驹,不待主人指挥,便向段克邪冲去。段克邪在半空中一个筋斗
翻下来,身形刚刚落地,那老人连人带马已是冲到,眼看他就要伤在马蹄之下。
猛听得一声喝道:“老贼,休得伤害我儿!”但见剑光一闪,段圭璋飞骑赶至!这老人
见他剑势凌厉,不敢轻敌,拨开马头,迅即一掌劈出。
段圭璋剑尖一颤,趁势抖起了一朵剑花,一招“李广射石”,向前疾刺,这时他们的坐
骑已是擦身而过,那老人一个“镫里藏身”,双足倒挂马鞍,左臂一伸,半边身子悬空,居
然使出了极厉害的擒拿手法,要把段圭璋拖下马来。幸而段圭璋骑术剑术两皆精妙,左拿一
拍马鞍,在马背上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以单臂作为支柱,整个身子在马背上腾空三
尺,剑锋一转,一招“顺水推舟”,平削出去。
但听得“砰”的一声,那老人一掌击中了段圭璋的马腹,那匹马滚下斜坡,将段圭璋抛
出了数丈开外!
那老人只觉头皮上一片沁凉,段圭璋这一剑刚好从他的头顶削过,一蓬乱发已是随着剑
光纷落。那老人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姓段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他们夫妇联手,我是决
难取胜的了!”当下哈哈笑道:“姓段的,你站稳了,咱们在睢阳城下,再见个高低吧。”
快马加鞭,转眼之间,走得无踪无影。
窦线娘慌忙向她丈夫奔去,段圭璋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只见自己那匹坐骑已
是颈折腿断,瘫作一团,不禁咋舌道:“好厉害,幸亏没有给他打着,这老贼是谁?”窦线
娘道:“这老贼乃是安禄山的大内总管——七步追魂羊牧劳。”原来羊牧劳以前在黑道上混
的时候,也曾到过窦家的飞虎寨,故此窦线娘认得是他。
段圭璋道:“原来是他,哎呀,不好!”窦线娘道:“怎么?”段圭璋道:“你刚才不
曾听得他向那军官盘问么,敢情他就是去捉捕南兄弟的?”窦线娘道:“这里有两条路都可
通睢阳,不知南兄弟走的哪条?”
忽听得呻吟之声,原来是滚落稻田的那个军官已爬了起来,嘶声叫道:“尊驾可是段大
侠段圭璋么?”
段圭璋道:“不错,大侠之名,愧不敢当。足下是谁?却为何与这老魔头作对?”
那军官一看,他的同伴连人带马已倒毙路旁,忽地哀号三声,又大笑三声,哭声笑声部
颤抖得很厉害,显见是受了内伤。
段圭璋怔了一怔,忙道:“你躺下来,我给你敷药。”那军官道:“你不要为我耽搁
了,听我把这事情告诉你,然后赶快去与南义士会合吧。他就在前头!”段圭璋道:“你说
的是南霁云?”
那军官道:“不错。我们是贺兰进明的亲军统领,奉命去追南义士的。我们怎忍害他,
所以矫将令,亲自送了南义土过关。”
那军官声音微弱,继续说道:“不料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个魔头,他露出绵掌碎石
的功夫,迫我们说出南将军的去向。我们情知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胡乱指一条路给他,哪知
他马快如风,去而复回,我们还是难逃毒手!”
段圭璋听了,肃然起敬,连忙说道:“你救了南将军,南将军他绝不忍你为他送命。”
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了金疮散来,那军官忽道:“你可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大哭三声,大笑三
声?”段洼障怔了一怔,道:“正要请教。”那军官一手扫开他的药散,说道:“我是为我
的兄弟丧命而号陶,为段大侠你来了而欢笑,有你到来,南将军就不至于孤掌难鸣了。南将
军是从左边这条路走的,你赶快去吧。”说到一个“去”字,突然俯下头颅,向地上一块石
头一撞,登时血如泉涌,随即倒在血泊之中。原来他自知伤重难治,不想耽搁段圭璋的功
夫,故此不惜轻生。
段圭璋料不到他竟然如此壮烈牺牲,要拦阻已来不及,急忙问道:“你有什么身后之
事,可要段某料理么?”并且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只盼你转
告南将军,请他多杀几个贼人!”说到最后那儿个字,段圭璋已经听得很费力,用力一抗,
那军官的心脏已停止跳动了。
段圭璋虎目蕴泪,呆了片刻,向他的尸体拜了一拜,说道:“真是义士,令人感奋!可
惜我连你的名字都未知道。”
窦线娘道:“咱们不可辜负了他的期望,赶快走吧!”段圭璋和那两个军官的坐骑都已
给羊牧劳击毙,只剩下窦线娘这匹马。段克邪道:“爹,你和妈合乘一骑,看我能否赶
上?”段圭璋知他轻功了得,说道:“也好,就让你和这匹马赛赛脚力。”
段圭璋飞身上马,问道:“刚才那老魔头向哪条路走?”窦线娘道:“他又走错了,他
向中间那条路去了。”段圭璋道:“好,那么咱们快马加鞭,也许可以在他发现错误之前,
赶上南兄弟。”但他们那匹马只是一匹寻常的军马,背上了两个人,虽然用力鞭打,也跑得
不怎么快。段克邪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那匹马竟然赶他不上,还要段克邪放慢脚步
来等它。
幸好这条小路乃是捷径,大约半个时辰,就过了临淮州界。正在催马急行之际,忽听得
前面有厮杀之声!正是:
自古救兵如救火,飞骑杀敌到唯阳。
欲知后事如何?清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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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三十九回 何愁强虏侵中土 尚有将军树汉旌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三十九回 何愁强虏侵中土 尚有将军树汉旌 远远望去,只见有一群人在前面的山脚下厮杀,窦线娘自小练习暗器,目力极佳,吃了
一惊,说道:“不好,是南兄弟被贼人包围了!王家那小贼种也在其内。”这时,双方的距
离又接近了许多,段圭璋也已看得清楚,那群贼人大约有十来个,正是王龙客指挥,向南霁
云猛烈攻击!
段圭璋提高了声音喊道:“南兄弟,我来了!”话犹未了,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笑
道:“你来了正好,咱们可以不必等到睢阳城下再见高低了。”声音从后面传来,震得耳鼓
嗡嗡作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段圭璋怔了一怔,回头一望,但见远远一个黑点,转眼之
间,那黑点扩大了十倍,羊牧劳那一人一骑已出现在路上,当真是来得有如电掣风驰,迅速
之极!
窦线娘笑道:“克儿,你看我把他打下马来!”在马背上一个转身,弓弦一拽,羊牧劳
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得弓弦声响,便一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哪料窦线娘只是虚张声势,
并未发出金丸。窦线娘连拉了三次弓弦,羊牧营也连劈了三掌,都不见有弹丸飞来,羊牧劳
大笑道:“你弄甚么玄虚,谅你米粒之珠,岂能与日月争光?”那匹马来得甚近了。
哪知话声未了,窦豫娘第四次拉起弓弦,修然间七颗金丸,连珠发出,羊牧劳正在换掌
发招,猛地浑身一震,那匹马突然将他抛了起来,原来窦线娘知道要打中羊牧劳极不容易,
把那七颗金丸,有两颗却是打他那匹座骑的双眼,而且是用了后发先至的巧劲。羊牧劳武功
深湛,善能听风辨器,但想不到窦线娘的弹弓如此出神人化,他“听得”那弹丸是朝着自己
上身的五处穴道打来,忙于保护自己,冷不防她最后的两颗弹丸后发先至,有如迅雷不及掩
耳,一下子就把他那匹黑龙驹的双眼打瞎了。这正合上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句
古话。
羊牧劳一个筋斗从马背上翻下来,窦线娘道:“圭璋,你去对付他,我去救南兄弟。”
段圭璋应了一声“好”,立即便从马背上飞身掠起,人在空中,剑已出鞘,一招“鹰击长
空”,便向羊牧劳凌空刺下!
羊牧劳好不厉害,他身形未稳,已是掌指兼施,用了一个以逸待劳之势,要从险中求
胜!
他这一掌用的是小天星掌力,要把段圭璋的宝剑牵引过一旁,然后迅即指戳他的脉门,
强夺他的宝剑。段圭璋身子悬空,双足未曾踏着实地,本来很难躲避他这以逸待劳的一击,
但段圭璋乃是身经百战之人,岂能受他暗算?他在凌空下击之时,早已算准羊牧劳有这一招
杀手。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他也显出了卓绝非凡的本领。
只见他长剑一圈,忽地中途变招,身形一弓,双足互碰,就在半空中一个侧翻,剑招也
从“鹰击长空”而变为“鱼翔浅底”,唰的一剑,抖起了一道长虹,向羊牧劳的腰胁刺去。
羊牧劳喝声:“好剑法!”声出形移,方位立变,双掌交叉劈出,解开了段圭璋这招杀手。
段圭璋脚尖刚刚着地,立足未稳,不敢立即进招,双方都向后退开了两步。
段克邪叫道:“爹,我来帮你!”声发人到,竟然抢在父亲的前面,短剑迳指到了羊牧
劳的胸前,段圭璋忙道:“克儿,你去助你的妈吧。”段克邪道:“不,我吃了老贼的亏,
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就在说两句话的时间,他已接连攻出了七剑,剑剑都是指向羊牧劳
的要害穴道!
段克邪的功力当然不如父亲,但他的身法却比父亲更为迅速灵活,而且他已尽得师门袁
公剑法的秘传,虽然还未能练到空空儿那般境界,可以在一招之内,连袭敌人九处穴道,但
已可以似精精儿那样,在一招之内,刺敌人的七处穴道了。要是给他剑招刺实,即使羊牧劳
有金钟罩的功夫,穴道被刺,也难免要受重伤。
羊牧劳喝道:“好狠的小娃儿!”这时他已不能再有顾忌,心想:“纵算他与空空儿乃
是同门,也只能杀了他再算了。”杀机一起,立即也使出了七步追魂的绝技,脚踏五门八卦
方位,掌发步移,一掌紧似一掌!
哪知段克邪聪明之极,他刚才吃过一次亏之后,已深知敌人功力高出自己不止十倍,哪
里会与他硬碰,只是仗着独门轻功,与他游身缠斗。羊牧劳的掌力虽然厉害,却打不中他,
才发到第三掌,段圭璋亦已飞身掠至,父子合力,与羊牧劳展开了一场恶斗。
段圭璋看了儿子的身法,稍稍放心,知道有了自己助阵,羊牧劳要想伤他的儿子,也不
容易。同时心里又有点奇怪,“羊牧劳的七步追魂掌确是高明,但却也不如武林前辈所说的
那样厉害!”
段圭璋有所不知,羊牧劳曾被韩湛以天魔指的绝技伤了三焦经脉,至今功力尚未完全恢
复,因此在他们父子联手合斗之下,便走了下风。
斗到紧处,段克邪忽地喝一声“着!”羊牧劳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发,反手便是一掌。
哪知就在这瞬息之间,段克邪忽地一个筋斗,从他头顶上翻过来,饶是羊牧劳身经百战,也
未曾见过这等怪异的身法,而且也绝对料想不到这“小娃儿”竟然如此大胆。待到他心中一
凛,收掌回来抓段克邪的时候,段克邪的短剑已刺进他的眼眶,一颗眼珠,随着剑光飞去。
羊牧劳似受伤的猛兽一般,猛地一声怒吼,双掌推出,段克邪被他的掌风一震,在半空
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跌落三丈之外。段圭璋怕他追上去伤害儿子,宝剑一展,化成了一道长
虹,拦住了他的去路!
哪知羊牧劳却不向前进,他一掌发出,便即转身,厉声喝道:“好,这一笔帐暂且记
下,羊某倘有三寸气在,誓报此仇,一颗眼珠,要换你们父子二人性命!”说到最后这句,
已跑出半里之遥。原来羊牧劳尽管十分愤怒,但却绝非不自量力的鲁莽之徒,他深知受伤之
后,再拼下去,只有吃更大的亏,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