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汤”的,街上的药铺都已关门,他费了许多气力,好不容易力才偷到—包,但现在已是用
不着了。
段圭璋虎目蕴泪,呆呆地站在卢夫人床前,却哭不出来。聂锋的妻子道:“段大侠,且
体悲痛,我说一件事情给你知道。安禄山之死实在是卢夫人假手于严庄将他杀的。要说主
谋,卢夫人才是主谋。”铁摩勒也将那晚偷听到的秘密——严庄的妻子怎样向卢夫人请教,
卢夫人怎样替她的丈夫定谋策划等等事情说了出来,直把众人听得呆了。
段圭璋仰天大笑,笑声中眼泪滚滚而下,忽地翻身拜倒,说道:“嫂子,你真是女中豪
杰,愧煞我辈须眉。”这时他才哭得出来。
众人正在举哀之际,武铁樵派去打听消息的第二个丐帮弟子亦已回来,他带回来了安禄
山被杀的详情,业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羊牧劳已被新“皇帝”重用,兼任“羽林军”的统
领,安禄山原来的副手史思明则掌握了兵权,仍然要称兵叛乱,抢夺唐朝的江山。
原来安禄山的“太子”安庆绪庸碌无能,得不到父亲的欢心,经常受打受骂,怕安禄山
废立,因此才听从了严庄的唆使,密谋歉父。这一日安禄山在“离宫事变”之后,因为一场
“盛会”被铁摩勒等人搞得一塌糊涂,回“宫”之后,又惊又气,他本有目疾,一气之下,
双目全盲。安庆绪伪称探病,带了李猪儿进去,安禄山正担腹而睡,李猪儿手起刀落,一刀
就剖开了他的肚皮。安禄山是个大胖子,据说被剖腹之后,肚肠流出了数斗。这也是李猪儿
的幸运,安禄山勇武过人,要是他双目未盲,李猪儿绝不能将他如此轻易杀掉。
众人听了,一喜一忧。段圭璋沉吟半晌,说道:“严庄纵有弃暗投明之心,无奈军权落
在他人之手,他作不得主张,看来他和安庆绪都将变成史思明的傀儡,这场叛乱还要继续下
去。不过,安禄山一死,他们内部势将引起变乱,败亡之期,也当在不远了。”他顿了一
顿,继续说道:“不过,那是未来的事,现在咱们倒应该提防他们派兵前来,此地还是早早
离开为是。”
当下,段连库就请武铁樵前来商议,武铁樵一口答应,愿意护送薛嵩、聂锋两家家小到
朔方去,薛嵩的妻子自是感激涕零,不必细表。
剩下来的就是给卢夫人安葬之事,幸喜这福隆寺乃是长安著名的大寺院,平时有些要作
善事的人,施舍有许多棺材在这里,方丈广智禅师又是聂锋的好朋友,段圭璋就把安葬卢夫
人之事,委托与他,等待他日太平之后,再行迁葬,与她丈夫合冢。
段圭璋夫妇给她盖棺,不禁眼泪涔涔而下,窦泉娘叹口气道:“她临死以女儿相托,现
在她的女儿已有下落了,咱们的儿子却还未知落在何人之手。段、史两家的亲事真是磨难重
重,咱们有没有福气要这个媳妇也还未知道呢。”
铁摩勒忽地说道:“我正有一事要禀告始丈、姑姑,两个月前,我碰见空空儿,他说十
年之期已满,现在可以将表弟交还了。”
段圭璋怔了一怔,随即叫起来道:“不错,空空儿当时是曾说过这句话,他说孩子已被
另一个人要去了,那人似乎是他所忌惮的前辈,但他愿意担保,至多十年,必定将咱们的孩
子归还。”
窦泉娘冷笑道:“空空儿的话也信得么,你们不怕再上一次当?”她压根儿就不把空空
儿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十年之约什么,早就忘记了。
段圭璋道:“你且先别发脾气,听听摩勒说说,他是怎么样遇见空空儿,又是怎么样和
他谈的?”
于是铁摩勒就将当日他怎样被宇文通追捕,后来空空儿怎样突然出现,帮了他的大忙,
等等情形细说一遍,最后说道:“空空儿说,请你们再上玉树山的玉皇观找他,三个月的时
间内,他不会离开玉皇观。哎呀,现在已过去了将近两月,只有个多月的时间了。”
段圭璋道:“如何?空空儿若是坏人,他也不会帮助摩勒了。况且,只有这一条线索,
你就是不相信他,也得去找他一次。”
窦线娘道:“好吧,若然这次还是骗局,咱们和空空儿拼命便是。”
他们夫妻争辩的时候,韩湛一直坐在旁边微笑,段圭璋觉他神情有异,问道:“韩老前
辈有何高见?”韩湛笑道:“我听说空空儿为人乖僻,行事古怪,武林中有很多人赞他,也
有很多人骂他,现在你们贤伉俪对空空儿的看法,也恰好是各走一边,为空空儿而引起口
角,这不好笑么?其实无须争论,到玉树山看看就明白了。老夫反正没事,要是你们不嫌弃
的话,我也想陪你们同去,看看空空儿到底是怎么个人?”段圭璋大喜道:“有老前辈同
去,那是求之不得!线娘,你也可以放心了吧?倘若空空儿真是坏人,骗咱们上当的话,有
韩老前辈在场,还怕对付不了他么?”韩湛笑道:“段大侠客气了,你们夫妻联手,还用得
上老夫帮忙么?不过,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大约有老夫在场,空空儿也不敢真个动手的。”
窦线娘闷声不响,心里想道:“你虽然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空空儿也未必便怕了你?
说这个话未免太自负了。”段圭璋却在暗暗奇怪:“韩老前辈素来为人谦虚,怎的今日却会
小觑空空儿,莫非其中另有缘故?”眼光一。瞥,忽见铁摩-勒也面露笑容,韩芷芬正在朝
他打了一个眼色,段圭璋道:“摩勒,你可有什么话要说?”铁摩勒道:“没什么,我和芬
妹都想跟去瞧瞧热闹。”其实铁摩勒却是知道那个“缘故”的,不过,他经过了这些年磨
练,已比从前通晓人情世故,窦线娘既然对空空儿成见极深,因此铁摩勒也不愿意说出来
了。
当下计议已定,一行五众,立即离开隆福寺。长安正在混乱之中,铁摩勒又有聂锋给他
的那面腰牌,出城倒是没遇麻烦。
他们兼程赶路,这一日到了玉树山下。一计时日,从长安至此,已用了一个月零三天。
还有两天,便要满空空儿的三月之约。段圭璋吁了口气道:“明天晚上,总可以到达山上的
玉皇观了。”
玉树山峭拔奇兀,山势险峻,从山口进去,有一条狭长的山谷,曲曲折折,怪石嶙峋,
当真是移步换景,别有洞天。窦线娘道:“圭璋,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人暗
算么?”话犹未了,忽听得“呜”的一声,—枝响箭,划过长空,山坡上现出两个彪形大
汉。窦线娘怒道:“好呀,果然又在旧戏重演了!”段圭璋笑道:“这回可不是暗算,咱们
遇上了响马了!”
铁摩勒大笑道:“响马劫道?哈哈,你们的招子(眼睛)可不明亮了,你们知道我是
谁?你们劫到贼祖宗的头上来了?”
那彪形大汉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小子也是窦家贼党,老子专杀强盗,看刀!”只听
得呜呜声响,三把飞刀,排成品字,向铁摩勒飞来。铁摩勒横剑一封,“咣”的一声,把一
口飞刀磕落,只觉虎口一麻。说时迟,那时快,左右两柄飞刀亦已同时飞到,铁摩勒身形贴
地,一个“卧虎翻身”,滚出了数丈开外,那两口飞刀就插在他原来的位置。要是他动作稍
迟,便要给飞刀钉在地上。
就在那大汉发出飞刀的时候,窦线娘也已拽弹弓,三颗金丸,闪电般的向那汉子射去。
那汉子在山坡上,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身形一缩,躲到大树后面,三颗弹丸,都嵌在树上。
窦线娘冷笑道:“窦家的人来了,你却怎么倒变作乌龟缩头了?”话犹未了,另一个汉
子已在喝道:“贼婆娘休得夸口,且看谁是乌龟缩头?”双手齐扬,六口飞刀连翩飞至。
窦线娘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把弹丸似流星般地射出去,她的暗器功夫已
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弹丸的份量虽较轻,但一碰上飞刀,就能把飞刀的劲力卸去,但听得
叮叮咣咣之声不绝于耳,飞刀与弹丸都同时跌落,满空中银光交织,金星飞舞,蔚为奇观。
那躲在大树后面的汉子这时亦已现身出形,也是双手齐扬,同时发出六两飞刀,窦线娘
的弹弓虽然发射得很快,但到底不能在瞬息之间把十二柄飞刀都打下来,有两柄飞刀没有给
她的弹丸打中,在空中走了一道弧形,竟然合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向她的颈部削到!
窦线娘无可抵御,只得霍地一个风点头,身躯矮了半截,段圭璋身形一掠,宝剑出鞘,
一招“横云断峰”,把两柄飞刀削为四段。
那大汉笑道:“原来你也变作乌龟缩头了!”窦线娘大怒,觑准他便是一弹,那大汉来
不及发出飞刀,饶是他闪躲得快,腰骨也给打个正着,那大汉叫道:“风紧,扯呼!”和他
的同伴一齐向山上逃跑。
窦线娘气愤难消,提起弹弓便追,段圭璋道:“咱们赶路要紧,这些小贼么,不理也
罢。”窦线娘道:“你不听见他们说么?他们是冲着我窦家来的,岂可不查个水落石出。”
段圭璋没法阻拦,只得与她一同追上山去。
追过了一个山坳,忽见山顶上有间屋子,似是一个寺院,韩湛忽在后面叫道:“段大侠
且慢!”正是:
奇峰平地起,险难接连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旧雨楼 扫描,海之子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三十六回 绿林血债嗟难解 魔阵妖氛化不开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三十六回 绿林血债嗟难解 魔阵妖氛化不开 段圭璋愕然止步,问道:“怎么?”韩湛道:“咱们误上了黑石峰了!”段圭璋这才注
意到周围的山石都是黑黝黝的,十分奇特,不禁问道:“这山峰有什么古怪,上不得么?”
窦线娘正在追赶那两个汉子,她丈夫止步,她却未曾止步,就在段圭璋发问的时候,忽
听得呼呼声响,突然飞出了两条铁抓,一左一右向窦线娘抓来。原来两面山坡上都埋伏有
人,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使的武器也完全相同,乃是一条数丈长的铁索,铁索的一端装
着一柄利钩,这两人能舞动数丈长的铁抓抓人,功力之高,自非泛泛之辈。
但窦线娘惯经大敌,在暗器上又有精湛的造诣,耳目灵敏,更非常人可比,她一听到铁
抓荡风之声,弹弓早已发射出去。
呼的一声,右边的铁抓已到,妻绵娘施展金弓十八打的手法,举弓一拨,那条铁索夭矫
如龙,一个盘旋,横扫过来,索端的利钩正好把她的金弓抓着!
就在这时,左面山坡的那个汉子发出一声尖叫,想是已被窦线娘弹丸打中,但却伤得不
重,所以他那条铁抓虽然来得较慢,但仍然还朝着窦线娘抓来了!
段圭璋连忙奔一七,这条铁抓本是向窦线娘的头部抓下来,但因那人被弹丸打中,手腕
颤抖,铁抓失了准头,却从窦线娘颈侧掠过。也幸亏是窦线娘的弹丸先打中了他,要不然窦
线娘这时候正被另一人抓着了她的金弓,势将无可抵御。
段圭璋来得正是时候,那条铁抓一抓不中,拉回来时,段圭璋已是赶到,他所用的是一
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手起剑落,“咔嚓”一声,就把铁索上的那柄利钩削断了。
就在此。时,窦线娘却禁不住抓住她金弓那条铁索的拉扯,虎口一麻,只得撒手,那柄
金弓竟被铁抓抓了去。
两条铁索同时收回,那两个人也同声骂道:“贼婆娘擅上黑石峰还胆敢伤人,想是活得
不耐烦了!”
窦线娘大怒,拔出佩刀,就追上去,喝道:“管你甚么黑石峰白石峰,快把我的宝弓还
来,然后磕头赔罪,要不然,你倒看看是谁要谁的命?”
那两个人不再回骂,却只是嘿嘿冷笑,他们想是走山路走惯了的,捷似猿猴,窦线娘竟
然追他们不上。
可是窦线娘失了家传的宝弓,那肯罢休,仍是穷追不舍,过了一会,只见这两个汉子和
先前那两个放飞刀偷袭的人,都已跑到了山上,进入山顶那间寺院去了。
窦线娘一上到山上,便见金光闪闪,耀眼生辉,原来这间寺院的建筑十分奇特,屋顶成
圆锥形,而且这圆锥形的屋顶,竟是用金箔包在外面的。在荒山上竟有如此金碧辉煌的一间
寺院,当真是难以思议的事情,饶是窦线娘见多识广,也不禁怔住了。
段圭璋道:“咱们已经知道了那些人是藏在这寺院里,就不必忙在一时,且先向韩老前
辈请教吧。请问韩老前辈,是否知道这寺院的来历。”
这时韩湛和铁摩勒等人都已跟了上来,韩湛说道:“这是黑石峰上的金碧宫,宫中的主
人是三十年前从天竺来的一位僧人,法号转轮法王。他定下禁例,这黑石峰是不许外人士来
的。今日咱们误上此峰,只怕一场麻烦是难以免了。”
窦线娘问道:“这转轮法王是何等样的人物,竞敢如此骄狂?”
韩湛道:“他的武功深浅我不知道,只知道空空儿的师父藏灵于,他生前服高于顶,但
对这转轮法王,在言谈之间,却也十分佩服。”
段圭璋夫妇还是第一次听得空空儿师父的名字,大为奇怪,连忙问道:“原来韩老前辈
与空空儿的师父是相识的么?’”
韩湛道:“老夫西年在西北漫游,承藏灵子折节下交,我在他的玉皇观里,也曾住过不
少口子,实不相瞒,空空儿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已曾见过他了。”
段圭璋道:“空空儿的师父是个道士么?”
韩湛道:“他是半路出家的,听说是夫妻不和,才戴上黄冠,做了道士,不过,我可没
问过他。”
韩湛继续说道:“藏灵子和转轮法王的脾气十分怪僻,听说他们曾经是过很要好的朋
友,后来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情闹翻了。藏灵子在玉树山的主峰玉皇观,转轮法王这黑石峰的
金碧宫,相距不过一日路程,但两家自闹翻之后,不但他们二人,即他们的门下弟子也从不
往来了。转轮法王的禁例,恐怕就是为玉皇观的弟子而设的。但现在藏灵子已死了十多年,
这条禁例不知是否已经取消,那我就不知道了。”
窦线娘道:“我还以为那些人是空空儿派来和我搞乱的呢,如此说来,他们却并非一
路。但不管是转轮法王也好,是空空儿也好,我总不能平白受他欺侮。”
段圭璋道:“既然到此,是该问个明白,并索回宝弓。但他到底是前辈,咱们也不可鲁
莽。”
段圭璋正待叩门以礼求见,那两扇门扉却已忽地打开。
只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好呀,段圭璋,
算你倒媚,今日又撞到老娘的手上了!”这开门出来的竟是展大娘,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段圭璋一惊之下,展大娘已倏的向他抓来!原来当年展大娘在华山上遭受群雄围攻,段圭璋
也曾参与,在那次围攻中,展大娘曾给段圭璋刺了一剑,是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见面
便施杀手。
幸而段圭璋惯经大敌,猝逢突袭,他一个盘龙绕步,宝剑已霍地出鞘,说时迟,那时
快,窦线娘亦已展开八卦游身刀法,与段圭璋刀剑相联,将展大娘挡住。
展大娘一击不中,倏的便冲出去,欺到了铁摩勒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