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道:“她的未婚夫是谁?”他声音急促,似乎等待一个渴欲知道的消息,王燕羽也有点愕
然,想不到他突然把紧要的事情放过一边,却盘问起夏凌霜的未婚夫来了。
王燕羽道:“夏姑娘的未婚夫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大侠,南霁云!”
皇甫嵩呆了一呆,叫道:“怎么会是南霁云?哼,这南霁云不也是磨镜老人的徒弟
么?”王燕羽道:“你奇怪什么?夏姑娘和南大侠相配有哪点不对?”
皇甫嵩霍然一惊,定了定神,说道:“王姑娘,我是说你!你怎么胳膊向外弯,反转过
来帮你父兄的仇人,这,这可有点不对了!”
王燕羽道:“我的师父在这儿,不劳你来管教!”她知道师父的脾气,即使要将她责
打,也决不容外人越俎代庖。
果然展大娘瞅了皇甫嵩一眼,便冷冷说道:“皇甫先生,你无非是怕你的仇家来捣你的
老巢罢了,你我既定下守望相助之约,若是事情临头,我自不能坐视,你怕什么?你回去
吧,我的家事,我会料理。”
皇甫嵩正是要她这句话,当下立即施礼说道:“多谢你老人家鼎力扶持,不过,咱们的
强敌不少,风声已然泄漏出去,只怕这几天就会有人寻上门来,你老人家也该小心一些!”
展大娘道:“我知道啦,我这二十年的光阴是白过的么?但正要会会昔日的仇人,试试
我的功夫,就怕不是他们上来。要你担心作甚?”
展大娘说了这番话,就不再理睬皇甫嵩,转过眼光,盯着王燕羽道:“燕儿,你做得好
事,你过来!”
王燕羽见她师父面似寒露,她师父虽然凶恶,向来却也还未曾用过这样难看的面色对
她。王燕羽本来在救铁摩勒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天塌下来也不管的了,这时在师父的威
严之下,也不禁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道:“徒儿不该做的也已做了,要杀要剐,听师父的
便!”
展大娘眼光一瞥,只见她的儿子也在一旁发抖,她叹了口气道:“你这两个冤家!”神
情缓和了一些,对王燕羽道:“你且站过一边,待我先发落这个小子!”一个转身便到了铁
摩勒的身前。
皇甫嵩说是要走却还未肯爽爽快快地走,这时他索性停下脚步,等着看展大娘如何将铁
摩勒发落。
展大娘站在铁摩勒面前,阴森森的眼光紧紧地盯着他,一声不响,也不知是打什么主
意。王燕羽几乎是屏息了呼吸,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师父的动作。
皇甫嵩留意到王燕羽对铁摩勒的关心情态,恍然大悟:“我道王伯通的女儿为什么会反
过来帮助仇家,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子!”
他见展大娘迟迟未肯出手,心中又是奇怪,又是着急,深怕展大娘为了爱徒之故,放走
了铁摩勒。
皇甫嵩正想说几句话激怒展大娘,忽见展大娘的面色越发沉暗,突然“哼”了一声道:
“元儿,你好大胆,你竟然敢欺骗你的母亲!”原来她已看出了铁摩勒气色如常,显然并未
曾服下什么败血散。
展元修颤声叫道:“妈,你不是说过要为我着想,不,不杀他的吗?”展大娘大怒道:
“你好没出息!”这句话包含了好几层意思,既是恼怒儿子的心肠不够硬,不够狠,又是恼
怒儿子为了要讨好妻子的缘故,竟然“没出息”到要庇护妻子的情郎。
只听得“蓬”的一声,展大娘已一掌向铁摩勒的顶门拍下,王燕羽一声惨叫,扑上前
去,拼命地扳着她师父的手臂!展元修略一迟疑,也扑上前去,扳他母亲的另一条臂膊。
铁摩勒早就蓄势以待,但他出尽全力,硬接了展大娘这一掌,仍是禁不住给她震得跌出
一丈开外,还幸亏有王燕羽与展元修合力阻拦,展大娘的掌力未能尽发,铁摩勒虽然跌倒,
却未受伤。
王燕羽叫道:“你快跑呀!”皇甫嵩忽地接着冷笑道:“王姑娘,你不用操心了,还有
我呢!这小子怎跑得了?”
皇甫嵩跳出门口,拐杖一挥,就向铁摩勒打去,铁摩勒早已拔出展元修还给他的那柄佩
剑,反手一剑,使出了“神龙掉尾”的杀手神招!
皇甫嵩的功力略逊于展大娘,剑杖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铁摩勒后退三步,却未
跌倒。不但如此,他这一招“神龙掉尾”刚猛之极,竟把皇甫嵩的紫檀木杖也削去了一小
块,而且震得皇甫嵩的虎口也微感酸麻。
皇甫嵩大怒,第二杖、第三杖接连打来,铁摩勒的功力究竞尚不如他,接到了第三招已
是难以抵挡,眼看他又是一杖打来,铁摩勒只好使个“云里倒翻”的身法,急忙后退。
皇甫嵩正要赶上,忽地听得半空中呜呜的声响,刺耳非常,皇甫嵩大吃一惊,连忙抬起
头来观看,顾不得要去杀铁摩勒了。
正是:自有奇兵天外降,伫看剑气荡魔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二十四回 追寻狡兔翻三窟 惊见魔氛盖九天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二十四回 追寻狡兔翻三窟 惊见魔氛盖九天 皇甫嵩抬头一看,只见东南角的上空,有一团黑烟袅袅上升,这正是他同伴报警的讯
号。原来他这次来拜会展大娘,虽然预计逗留的时间不会很久,但也怕就在这个时间之内,
会有人来捣他的老巢,因此出门之时,便与同伴相约,若然发现敌踪,便立即吹起胡笳,点
起烟火。他这个同伴,也是邪派中一个高手,那次皇甫嵩纠众去劫夏凌霜母女,他和精精儿
都是皇甫嵩的帮手。事后精精儿要回范阳,皇甫嵩为了怕强敌来攻,故此留下这个邪派高
手,与自己作伴。
铁摩勒趁着他吃惊之际,早已跑了出去,直奔后园。展大娘将儿子摔开,这时也已奔了
出来。
皇甫嵩叫道:“不好了,果真是有敌人来了!”展大娘冷冷说道:“你怕什么,还有我
呢!那小子呢?”
皇甫嵩定了定神,说道:“他刚刚跑了!”展大娘皱皱眉头,心道:“你怎的连个小子
也管不住!”但这时她已无暇去责备皇甫蒿,她竖起耳朵一听,听出铁摩勒的脚步声,立即
便冷笑道:“好在这小子还未跑出我的家门,我先把他毙了,再帮你对付敌人吧!”
铁摩勒奔至后园,那日渡他过河的那个“舟子”正在园中淋花,原来他的身份本是展家
的老仆人。铁摩勒连忙叫道:“我的马呢?”
这仆人已曾得到展元修的吩咐,要把此马归还原主,但这时他见铁摩勒气急败坏的样
子,不免惊疑,就在这时展大娘已经追了出来。
这仆人慌不迭的向一间矮房指了一指,铁摩勒立即会意,捧起一块大石,“轰”的一声
巨响,将那马房的板门打裂,只听得一声嘶鸣,那匹黄骠马跑了出来。
展大娘怒喝道:“好小子,你还想跑吗?”说时迟,那时快,铁摩勒又已捧起一块大
石,向着展大娘便掷。铁摩勒气力沉雄,将石头掷出,呼呼风响,展大娘也不敢轻敌,只得
避它一避。
倏然之间,那匹黄骠马已跑到主人身前,铁摩勒大喜,急忙飞身上马,叫道:“马儿,
快跑!”
展大娘身形一起,疾似离弦之箭,向那匹黄骠马射来,园门紧闭,那匹黄骠马找不到出
路,看看就要给展大娘追上,忽地四蹄一曲,陡然间便跳起来,铁摩勒骑在马背,恍如腾云
驾雾一般,这匹马已越过了围墙了。
展大娘与皇甫嵩跟着也越过围墙,仍然穷追不舍。可是他们的轻功虽好,却怎追得上这
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铁摩勒快马疾驰,不消片刻,就把他们摔在后头,连影子也不见了。
铁摩勒脱险之后,却不向山下逃跑,反而向山上有黑烟升起之处,策马疾驰。要知铁摩
勒年纪虽轻,却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他听见胡笳,望见烟火,再想起皇甫嵩刚才那张皇的神
色,当然也已猜想得到是有了皇甫嵩的敌人来了。
幸而他骑的是匹宝马,登山越险,如履平地,不消多久,便到了莲花峰的断魂岩下,只
听得咚咚声响,似是有人用重物砸门的声音。铁摩勒遥望过去,只见人影绰绰的四五个人,
其中一人已向他奔来,扬声叫道:“咦,这不是摩勒嘛?”这个人正是段珪璋。
铁摩勒大喜若狂,连忙下马,走上前去,但见除了段珪璋夫妇之外,还有他的师兄南霁
云与夏凌霜,另外还有疯丐卫越。
他们见了铁摩勒,也都是又惊又喜,南霁云问道:“铁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铁摩勒吁了口气,笑道:“我几乎保不住性命与师兄相见呢,说来话长,先问你的,你
们可是来捣那皇甫嵩的老巢的?”
南霁云道:“正是。我们已找到他的洞门了,但还未能破门而入。”
铁摩勒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石门上已有了几道裂缝,那是段珪璋的宝剑划开
的。
铁摩勒道:“皇甫嵩不在这里,夏伯母则确实是囚在里面。”夏凌霜急忙问道:“你怎
么知道?”铁摩勒道:“我刚刚和这老贼交过手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段珪璋道:“你好大胆,怎的孤身一人,就敢来搜查?”铁摩勒道:
“不是我来找他,是我误落了他们的陷阱了。姑丈,你可知道有个女魔头展大娘么?”卫越
跳起来道:“什么,展大娘?那不是大魔头展龙飞的婆娘么?你碰到她了?”
段珪璋道:“二十年前,各正派人物因袭他们夫妇的时候,我还年轻,未有参加。卫老
前辈和你的师父却是参加围攻的主要人物。”
卫越道:“你快说,你遭遇了些什么事情?”铁摩勒简单扼要的叙述了他的遭遇,却略
过了王燕羽与他的纠葛不提。卫越奇道:“这女魔头自视甚高,她为什么要诱捕一个晚辈?
哦,是了,想必是她已知道了你是磨镜老人的徒弟了!”
卫越自己给自己解开了一个疑团,但另一个疑团又在心头升起,他沉吟半晌,说道:
“这么说来,西岳神龙皇甫嵩当真是罪魁祸首了?唉,唉!我真是料想不到,这些坏事竟然
都是他干的!”
段珪璋诧道:“卫者前辈,你到了如今,尚不相信皇甫嵩是坏人么?”
卫越摸出一小块木片,说道:“我是还有点疑心,不过,摩勒既然亲眼见到他,又亲耳
听到他对那女魔头所说的话,承认了冷女侠是他所囚禁的,那就不由得我不相信了。”
这一小块木片,乃是段珪璋当年在玉树山上与皇甫嵩交手之时,从皇甫嵩拐杖上削下来
的。当时,段珪璋是为了想邀请武林前辈,替酒丐车迟报仇,他怕别人不相信皇甫嵩会干那
等坏事,因此将木片保存下来,作为证据的。这片木片,他见了卫越之后,就交给卫越,记
得当时卫越接过这片木片,也曾现出过迷惘的神情。
此刻,卫越又摸出了这片木片端详,脸上又出现同样迷惘的神情。段珪璋心中一动,禁
不住问道:“卫老前辈,这块木头是我亲手从那老贼的拐杖上削下来的,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吗?”
卫越沉吟片刻,方始说道:“难说得很。现在把我也弄得糊涂了。好在皇甫嵩既然在
此,终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阴沉动魄的啸声,展大娘与皇甫嵩如风奔至,展大娘厉声骂道:
“什么人敢到我华山撒野?”
卫越睁眼一看,正好与皇甫嵩打了一个照面,登时勃然大怒,陡地喝道:“皇甫嵩,亏
你还有脸见我,今日我不杀你,就对不住地下的车老二!”
卫越身形何等快疾,就在大骂声中,纵身飞起,俨如巨鹰扑兔,一掌就朝着皇甫嵩的天
灵盖打下来!
皇甫嵩面色大变,但却是一声不响,举起拐杖,便是一招“潜龙飞天’上击卫越的腕
骨。
卫越一抓抓着杖头,果然发觉他的仗头缺了一块,卫越用力一送,皇甫嵩立足不稳。跄
跄跟踉的直退出了七八步,有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若是卫越立即跟踪急上,一掌拍下,皇甫嵩纵然不死,也得重伤。可是,就在这一刹那
间,卫越突然怔住!
你道为何?原来卫越与对方交了这招,立即便发觉两个可疑之处。第一点,他与皇甫
嵩、车迟并称“江湖三异丐”,彼此的本领都差不多,卫越之所以一出手便使出极厉害的五
擒掌,正是因为知道皇甫嵩了得,所以要先发制人的原故。卫越的用意,不过是想抢得先
手,稍占一点上风,却怎也料想不到皇甫嵩甫接一招,便现败象!虽然这一掌也还未将他震
倒,可是皇甫嵩的功力却实在不应仅至如此!
第二个疑点则出在皇甫嵩那根拐杖上,原来皇甫嵩那根拐杖是南海紫檀木做的,有一股
特殊的香味。段珪璋削下的那小块木片,虽然也是紫檀香木,但却不是南海所产的紫檀香
木,因之香味也有点分别。卫越就是因为察觉到香味有别,故此起了疑心,疑心是段珪璋当
年在玉树山看错了人。
可是现在他已经亲眼见到了皇甫嵩,而且已经面对面的拼了一招了,和他动手的人的确
是皇甫嵩,那根拐杖也的确缺了一块,这证明段珪璋讲的没有错,他当年在玉树山上碰上
的,暗杀了酒丐车迟的那个凶手,的确是今日所见的这个皇甫嵩!但今日所见的这个皇甫
嵩,他所用的拐杖发出的香味和段珪璋所削下的那小块完全相同,却不是皇甫嵩平时所用的
那根南海紫檀木所做的拐杖!
卫越发觉了这两个疑点,霎时间怔了,心中闪电般地转了几个念头:是皇甫嵩改用了兵
器?或者这个人根本就是冒牌的皇甫嵩?但武林高手用惯了的兵器决无随便改换之理,何况
皇甫嵩那根拐杖又是件珍奇之物?但要说是冒牌的吧?天下又怎会有如此相貌相同的人?
卫越大惑不解,一怔之后,正想再追上去细察这个人的相貌,那展大娘一声怪笑,已是
到了他的身边,阴侧侧地说道:“老叫化,原来你也还没有死,还认得我这个老婆子吗?”
卫越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既然保住了性命,我劝你不要强出头了!”展大娘冷笑
道:“当年我也曾劝你不要强出头,你却定要恃众行凶,害死了我的丈夫,如今可怪不得我
了!”话声未了,已是双掌齐发,照面打来!
卫越和她双掌相接,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她的一只手掌其冷如冰,另一只手掌却如炽
热的火炭,卫越虽然早识得她的厉害,却也还未想到她已练成了这等古怪的功夫!
展大娘哈哈大笑,陡地喝道:“老叫化,你还想逃么?”双掌如环,划了一个圆弧,将
卫越的身形罩住。卫越怒道:“老妖妇,你当我怕你不成?”左手中指一弹,紧接着右手还
了一掌,他同时使出两种武林绝学——一指禅与金刚掌的功夫,刚柔并济,功力深湛,展大
娘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个老叫化的功夫,也远非当年可比了!”当下双方都不敢轻敌,
各出看家本领,拼个强存弱亡!
皇甫嵩给卫越震退几步,刚刚稳住身形,夏凌霜已是挥剑斩来,皇甫嵩面色大变,再向
前窜出几步。南霁云恐妻子有失,亦已赶至,皇甫嵩拐杖一勾,将南霁云的刀头勾过一边,
强行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