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湛笑道:“你和他站在一定比比看,他比你高一个头呢。他充作辛寨主的随从小厮,
没人怀疑,你就不行了。何况,你作男孩子打扮,也容易露出马脚。”
韩芷芬道:“不管如何,我这次是非去不可,杜叔叔,你替我想个妙法!”
杜百英沉吟半晌,道:“那末你就权当辛寨主的女儿吧,辛寨主带心爱的女儿去吃喜
酒,也还可以说得过去。反正没人认识你,连装束也不必改换。”
辛天雄笑道:“这岂不折杀我了,要韩老前辈作我的随从,又要贤侄女叫我做爹爹。”
韩芷芬道:“你是占了便宜哩,还有什么不好。”龙藏上人笑道:“你们都有热闹可
瞧,就只留下我一人给你们看家,可真是气闷了。”
杜百英道:“这是一时权宜之计,辛寨主也无须难为情。好吧,现在就开始吧,摩勒小
兄弟充作你的随从小厮,咱们都充作你山寨里的大头目。”辛天雄道:“对,充作头目更好
一些,也显得是咱们小寨对王家的尊重,阖寨头领都给他贺喜来了。只是委屈少寨主一
人。”
杜百英有秘制的易容散,经过他施用手术,果然人人都换了一副面貌,韩湛脸上的皱纹
也给弄平了,看起来的确像是年轻了二十年。
待到天明,这一行人等便到龙眠谷去,韩芷芬最为开心,一路上嘻嘻哈哈与人笑闹,南
霁云则满怀心事,惦记着那位夏凌霜姑娘。
金鸡山的寨主辛天雄,在幽州的绿林道中,是个响当当的角色,性情强傲,窦家雄据飞
虎山作绿林盟主的时候,各处山头,循例每年纳贡,只有他不肯卖帐,从无贡物,窦令侃虽
然对他极为不满,但一来因有大敌当前,二来金鸡寨的实力不弱,故此也不敢向他动手。
王伯通素来知道他的为人,这次虽然发出请帖,却实是不敢指望他会亲来道贺,因此一
接到辛天雄的拜帖,不由得大感意外,连忙携了儿子,亲自出来迎接。
辛天雄见过了礼,说道:“王寨主这次一举便将飞虎山的窦家寨连根拔去,真是可喜可
贺。金鸡山受窦家之气,已非一日,如今得王寨主为咱们扬眉吐气,敝寨阅寨人众都是非常
感激,因此小弟将率掌舵的几位弟兄,齐来给寨主贺喜。”
王伯通道:“老朽德薄能鲜,这次侥幸成功,有劳贵寨的各位当家远道而来,实是过意
不去,这厢答谢。”
辛天雄道:“咱们一来是给寨主贺喜,二来是向寨主道谢,三来嘛,以后敝寨还得多多
仰仗盟主的庇护呢!”接着又哈哈笑道:“王寨主这次大宴绿林豪杰,乃是百年罕遇的盛
事,连小女,她还从未出过道的,也要随我来瞧瞧热闹呢!”
王伯通听他在语气之中,已承认了自己是绿林盟主,心底下自然是高兴非常,可是却也
有点起疑:“金鸡山与窦家有隙,我灭了窦家,他们畏威怀德,山寨里的大头目都来给我道
贺,这犹自可说。但我与辛家并非通家之好,连女儿也带来,这、这、似乎我与他还未够这
个交情。难道他是为了巴结我,藉此向我表示亲热吗?以他平素的为人,又似乎不像?”
王龙客忽地踏上一步,望着铁摩勒道:“这位小当家贵姓?”辛天雄暗暗吃惊,忙道:
“他是我的随从小厮,不懂规矩,少寨主别见怪。”给他胡乱捏造了一个假姓名。原来铁摩
勒面对仇人,不自禁露出仇恨的眼光;给王龙客注意到了。幸而铁摩勒机伶,立即说道:
“当家的,你今日带我到此,我却记起了一件旧事来了。”辛天雄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
地方,回去再说。”王龙客道:“让他说说何妨?”铁摩勒装出惶恐的神情,李天雄道:
“好,那你就说吧。”铁摩勒道:“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差我到飞虎山吗?他们嫌你当家的没
有送礼,迁怒到我的身上,将我打了一顿,逐出寨门。如今王家寨主待人可好得多了。因
此,我想起旧事,再看今朝,真是又怒又喜!”王龙客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小兄
弟,你也真是个有心人呢!”
说话之间,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一个是精精儿,一个是王伯通的女儿。
王伯通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绿林道上响当当的金鸡山辛寨主。”“这位是江湖
上鼎鼎大名的剑客精精儿。”精精儿神态傲岸,淡淡地说了句:“久仰了。”便不再理会辛
天雄。
精精儿目光如电,环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韩湛身上,心中大吃一惊,他是个武学的
大行家,这一眼已瞧出韩湛是个具有上乘内功、深藏不露的非常人物。连忙上前问道:“这
位寨主贵姓大名?”
韩湛道:“韩某是金鸡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辛天雄给他报了个假名,道:“韩大
哥是金鸡山的二当家,新近才入伙的。”精精儿道:“幸会幸会!王大哥,你天大的面子,
请得韩当家到来,当真是为此会生色不少!”伸出手来笑道:“我也有幸可以结交一位新朋
友了!”
王伯通这一惊更甚,精精儿对金鸡山的寨主傲岸不恭,却会对他手下的一个头目表现得
如此亲热客气,实是出乎常理之外,令他莫名其妙。
精精儿有意试韩湛的功夫,双掌相握,暗暗用上了小天星掌力,这小天星掌力乃是一种
刚柔并用的内家真力,触及对方身体,可以令对方浑身麻软,瘫倒地上。韩湛微微一笑,说
道:“多承青眼,韩某愧不敢当。”精精儿的掌力发出去,只觉对方的手掌软绵绵的,竞似
毫无抵抗,却又毫无异状,这一惊非同小可,想道:“此人的内功当真是深不可测,只怕连
我的师兄也未曾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心念末已,陡地觉得脉门一麻,原来韩湛是天
下第一点穴名家,就在这双掌相握的时候,他拇指轻轻一按,虽未按正穴道位置,那股内力
已达到了精精儿的脉门,冲击他的三焦经脉。
精精儿连忙放手,说道:“韩当家真好功夫,佩服!佩服!”韩湛见他禁受得起,亦是
不敢小视。这时,王伯通也看出他们是在较量武功了,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害怕,心道:
“连金鸡山的一个头目,也有如此功夫,我这绿林盟主可不好当哪!”
王伯通的女儿蹦蹦跳跳的过来,拍掌笑道:“我可找到了伴儿啦,你是哪家姐姐?”王
伯通道:“这是小女,名叫燕羽,最是爱玩,东跑西跳的,别人都管她叫小燕子。这位是辛
寨主的千金,好啦,你就替我陪辛姑娘吧。”王燕羽笑道:“对,你今天请的都是大人,这
位辛姐姐该算做我的客人了。辛姐姐,咱们到那边玩去。”
王家这次大宴绿林豪来,贺客盈千,龙眠谷本来是个荒谷,幸亏他们早有布置,在短短
几个月里,大兴土木,不但筑了无数碉堡房屋,还兴建了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大花园,亭台楼
阁,应有尽有,正好拿来作宴客的地方,园里还搭了两座戏台,演戏娱宾。宴会定在正午开
始,这时尚有一个时辰,宾客们在园中或游览或看戏,或聚谈,各适其适,热闹非常。
王燕羽见韩芷芬和她年纪相若,人又长得漂亮,对她甚有好感,两人携手同行,观览园
中景色。王燕羽一路上滔滔不绝和她讲大破飞虎山的事情,见韩芷芬听得好像并不怎样起
劲,感到没趣,讲了一会,忽然停顿下来、问道:“你们那位韩当家武功真好,刚才他和精
精儿暗中较量,你可看出来没有?”韩芷芬道:“是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王燕羽笑了一
笑,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却何必这样谦虚,把我当作外人呢?他们刚才暗中较量,
依我看来,似乎还是你们那位韩当家较胜一筹。韩当家已然如此了得,你的爹爹定然更在他
之上,虎父无犬子,强将无弱兵,辛姐姐,你的技艺也一定出色当行的了!”韩芷芬淡淡说
道:“我生得笨拙,虽然练过几天,哪谈得上懂什么武功,王姐姐,你别给我脸上贴金
啦!”
王燕羽笑道:“我不信!”握着她的手儿,暗暗用了几分内劲,她倒是伯韩芷芬禁受不
起,劲力只是一分一分的加强;韩芷芬早听过南霁云讲述王家父女大破飞虎山的事情,对王
燕羽手段的狠辣,甚为不满,这时见她学精精儿的所为,又来暗中较量自己,不禁心中火
起,突然施展家传的拂穴功夫,衣袖轻轻一拂,拂中了她腰胁的“愈气穴”,王燕羽“哎
哟”一声,掌心往外一登,她练的是柔中带刚的绵掌功夫,这一下掌力尽吐,韩芷芬也禁不
住“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接连向后退出了六七步!
王龙客这时适从旁边经过,见状大惊,急忙斥道:“妹妹,你怎么对客人无礼!”王燕
羽忍痛笑道:“咱们是闹着玩的,哥哥,你却当真了!”韩芷芬也忍痛笑道:“王姐姐指点
我的功夫,是我请她教的。”
王龙客皱了皱眉,道:“你们切磋功夫,本来很好。不过,等待宾客散后,再在这空园
子练,不更好么?”王龙客是个细心的人,当然瞧出了她们是在暗中较量,不禁疑云大起。
要知王燕羽自幼即得异人传授,武功比她的哥哥还胜一筹,如今她和韩芷芬暗中较量,
竟然讨不了便宜,这教她哥哥看了,怎不吃惊?心中想道:“辛天雄的副手和女儿都有这样
高强的本领,那他以前为何不在绿林争霸,却要长期受窦家的欺压?而今又肯服服帖帖来归
顺我王家?莫非其中有诈?”他暗自沉吟,自去和精精儿商议,按下不提。
王、韩二女继续在园中游玩,彼此都暗暗佩服对方的武功,不敢再试。王燕羽笑道:
“辛姐姐,你这手拂穴功夫好不厉害,不知你和韩湛韩老先生是怎么个称呼?”韩芷芬吃了
一惊,心道:“我父亲隐姓埋名,若非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绝不会知道他的名宇,她年纪轻
轻却怎的也知道了?”好在她也是七窍玲拢的女孩子,心内吃惊,神色却丝毫不露,当下装
作不解,反问王燕羽道:“这韩湛是何等人物?我只认识一个姓韩的,就是今天和我同来的
这位韩叔叔,那韩湛是谁,却恕我不知了。”王燕羽道:“这韩湛么,我听师父说,他是天
下第一点穴名家,所以我见了姐姐的点穴功夫如此高明,还以为姐姐是他的弟子呢。”韩芷
芬道:“我这几手粗浅的功夫是我爹爹教的,今日班门弄斧,实在是贻笑大方了。姐姐,你
的绵掌和闭穴功夫小妹是望尘莫及,不知令师是哪位武林前辈?”王燕羽笑道:“我师父的
脾气和那位韩老先生一样,都不喜欢别人知道名字,所以我也不敢说。”韩芷芬听了,知她
已在暗暗起疑,但她本来就准备今日随父亲到龙眠谷大闹一场的,故此也并不畏惧。
王燕羽带了韩芷芬走去看戏,忽见人丛中有个乞丐,王燕羽甚为诧异,叫道:“咦,你
们怎么把叫化子也放进来了?还不快把他赶出去!”王家的手下人竟似谁都未曾留意,听小
姐一说,大惊夫色,纷纷问道:“在哪里,在哪里?”纷乱中,转眼间已消失了那乞丐的所
在,王燕羽始觉奇怪,正待去亲自找寻,她父亲已派人来叫她回去陪席。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园中到处鸣钟击鼓,请客人席。王伯通父子、女儿和辛天雄、韩湛
父女、精精儿等人一席,王燕羽坐在韩芷芬旁边,王伯通左手边是精精儿,右手边是个形容
古怪的老头。南霁云、杜百英等人另一席,在首席的旁边。南霁云暗暗留心,见安禄山那两
个军官就坐在相邻的一席,仍是穿着便装,他那一席上的宾客,南、社二人一个也不认识。
酒过三巡,王伯通旁边的那个老头,便站了起来,击了三下手掌,示意有话要说。
这老头儿名叫褚遂,也是绿林世家,声望仅次于窦令侃、王伯通二人,却是王伯通的好
友,众人一见他站起来,便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话,果然听得他说道:“做官的有个头儿,
这头儿便是皇帝;咱们做强盗的也有个头儿,这头儿便是盟主。这几十年来,一直是窦家做
咱们的头儿,可是窦家只知损人利己,不顾义气,就像个无道昏君一样,相信在座诸位,都
受过他家不少的气了。现在王伯通老大哥替咱们绿林除了此害,灭了飞虎山,铲了窦家寨,
绿林中人人称快。不过,窦家无道是一回事,头儿还是要的。要不然,群龙元首,你争我
夺,祸害就更大了。所以,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咱们也不可一日无主!依我之见,王大哥
既然替咱们除了无道之主,咱们就该请他继窦家之位,做咱们的新盟主,诸位意下如何?”
王家早已拉拢了的人,当然纷纷拥护,未曾拉拢的,慑于王家的威势,也都随声附和,
看来王伯通继位已成定局。辛天雄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我有话说!”登时,所有喧
闹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褚遂愕然问道:“辛寨主敢情是有异议么?”辛天雄道:“我并非不赞同王寨主继位盟
主,只是我尚有一事未明,要向王寨主、诸寨主领教。”
褚遂道:“不知辛大哥要问何事?”辛天雄道:“褚塞主刚才说的好,做官的有皇帝做
头儿,咱们就也该拥个头儿,这才好号令一致,与官府对抗,不知小弟可有误解寨主之
意?”褚遂只得说道:“正是这个意思。”辛天雄道:“好,那么今日的绿林盛会,为何却
邀请了安禄山的亲信手下与会?用意究竟如何?王寨主可以向众家兄弟说说吗?”
王伯通面色大变,硬着头皮道:“哪有安禄山的人在座?是谁造的谣言?辛寨主,我看
你是误信谣言了!”
话犹未了,南霁云突然起立,指着邻桌的张忠志道:“此人便是在安禄山帐下,任折冲
都尉的官儿,他旁边的那一个,也是安禄山帐下的武士!”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忽地有个叫化子笑嘻嘻地跑来,身法快到极点,转眼之间,便到
了张忠志的席旁。王燕羽一看,正是刚才在戏台下的那个乞丐。只见他向张忠志打了个千
儿,龇牙裂嘴地笑道:“盛会难逢,穷叫化讨赏来啦!先问官儿要,后向主人讨!”
席上一个胖子大怒喝道:“臭叫化,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闹么?”信手提起酒
壶,朝着他的大灵盖便砸下来。绿林豪杰讲究的是大杯酒,大块肉,酒壶不是钢打便是铁
制,一只酒壶足可装五斤酒,比寻常人家所用的大得多,这一下酒壶砸顶,胜如铁锤一击,
实是厉害非常!
那叫化子迎面笑道:“未赏钱先赏酒么?好,谢酒!”张嘴一咬,正好咬着酒壶的尖
嘴,那胖子用尽气力,酒壶竟不能向前推动分毫!说时迟,那时快,张忠志同席的另外两人
亦已同时挥掌向那乞丐攻去,但听得“篷、蓬”两声,那乞丐双掌一分,将这两个人都震得
摇摇晃晃;倒退几步,几乎跌倒!
褚遂叫道:“车老二,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是王大哥的好日子,你有什么事过来和主
人家说吧,先别动手呀!”此言一出,全场震动,有喜有惊,原来武林中有三个异丐,一个
是“西岳神龙”皇甫嵩,一个是酒丐车迟,一个是疯丐卫越。三丐齐名,都有惊人的技业,
褚遂称此人为“车老二”,即算不认识他的也都知道他是酒丐车迟了。王家的党羽暗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