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与师父方丈中间隔着一个智勇,这一段山路实在太过狭窄,一个人行走都很危险,所以无法越过智勇,于是对智勇耳语了一番。智勇听后神色显得很惊愕,又回过头来将嘴凑到方丈耳朵边,把智空所言重复了一遍。
方丈听后似乎也颇为难。沉吟一会,方道:“你跟大家实话实说吧,不用顾忌。”智空看了袁海宁一眼,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敢完全确定,只是有几分怀疑这个死者是……是害死我们九师叔的那个是徐公子!”
此言一出,除了袁海宁外,在场诸人都是一震。原来智空说的这名“徐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假称受孙蒙正所托,带了一只装有陆白雪头颅的黑匣子来到少林寺,并使苦明和尚因此圆寂的“徐公子”!
那日得知九师弟苦明因为受到刺激而坐化的消息后,方丈立即将所有见到过“徐公子”的弟子都召来仔细查问,结果其中一名弟子说出自己的怀疑,说他从“徐公子”的身材、肤色以及声音上发现,此人很可能是一个年轻少女假扮的。孙蒙正当然也已得知这个情况,但因此事并未查实,故未对蒋平说。
袁海宁从众人神色中自然也已看出这名“徐公子”与少林寺有特殊干系,但一来“徐公子”与海山一案无关,二来他也知道武林人物不喜与官府打交道,发生寻常仇杀事件后,往往不会报案,而自行解决。因此官府与武林各大门派间早已有了默契,对于武林中的争斗和仇杀事件,通常都装聋做哑。总之,民不报官不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见少林寺不愿让官府插手他们与“徐公子”之间的恩怨,便故意装傻,没有发问。
方丈与监院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对袁海宁说道:“袁捕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徐公子’的来历我们亦不清楚,更不明白她为何会死在山下,我们想下去看看现场。”
袁海宁尴尬一笑,道:“我只是洛阳的捕快,除了智鸣的案子外,别事我都管不着。不过、现在情势有进无退,我也只好陪各位大师下去看看,或许能帮点忙也未可知?”方丈苦笑一下,道:“多谢袁捕头!”又对苦文大师说道:“本来该让智空回寺召智玉下山去现场确认一下,但我们阻住了他的路,所以就烦师弟辛苦一回,你亲自去召智玉。”(智玉是苦明和尚的弟子。)
苦文道:“是。”回头对身后的袁海宁说道:“袁捕头站好了!”双脚一点,人已如大鸟一般飞越过袁海宁头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袁海宁身后道上!
袁海宁赞叹道:“大师好功夫!”苦文道:“袁捕头过奖了。”返身向山上行去。到了慧录慧月两弟子面前后,回头向方丈请示道:“要不要我带他们回去?”方丈道:“不用,他们既然下来了,就让他们跟着。虽然那个遇难者并非那个哑巴,但让他们去再确认一下也无妨。毕竟只有他们亲眼看见过那个哑巴。”
苦文点点头,于是又腾身而起,从慧录慧月两名弟子头顶飞过,展开上乘轻功,足不点地地向山上奔去,眨眼间便看不见人影子了。方丈对智空道:“走,带我们去现场看看。”于是众人又小心地向山下行去。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山下少林河边。
众人在智空的带引下,沿着河岸向上游方向行去。走了一段路后,前边河道忽然变宽,无路可行,和尚们不得不分工,由苦程、苦根、智空三人分别带着袁海宁、慧月、慧录三人,施展“水上漂”上乘轻功,登萍渡水,矫捷若飞,通过了这段河水,直到前面又有河滩可行后,大家才又上岸。
沿途河道时宽时窄,时深时浅,惊险和艰辛也不用尽述,幸好这些人里有半数以上是当今武林一流人物,所以总是有惊无险。但饶是如此,大家还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光景,方才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只见前面河滩上寸草不生,怪石嵯峨,甚至河水中间也突兀地冒出一些巨石来,五六名智字辈弟子正站在湍急的河水边发呆,而在他们前面十余步处的乱石堆上则躺着一具着书生打扮的尸体。见方丈等人到来,众弟子一齐合掌行礼。
方丈等人也不说话,径直走上前去,直到距离尸体两丈远处方才停下。只见那尸体仰面躺在乱石上,头下面的石头上有大片血迹,因已经死去数日,所以血迹已经变干并发黑。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臭不可闻,中人欲呕!尸体的皮肤像腐烂的水果一样软绵绵的,看着就叫人发渗。右眼大大地瞪着上面云雾缭绕的天空,而左眼只剩下一个可怕的血洞,似乎是被什么鸟类啄去了。死者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长袍子,看上去象是一个书生,但那如泼墨般散开的长发、以及从敞开了一半的衣襟里暴露出来的红色肚兜,却暴露了她实是女子的秘密。距离死者十几步远的乱石堆中躺着一把长剑,水边一块大石头上还有一把已经破毁和被水打湿透了的折扇。
几位高僧虽然怀疑对方就是害死苦明师弟的那个“徐公子”,但毕竟都是有道高僧,见其死状可怖,都是心下恻然,不约而同地双手合什,口宣佛号。
第六十七章 神秘女人
虽然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但蒋平还是一眼便认出她就是那个杀死海山后,在树林外惊鸿一现的中年女人。但更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一看见对方,就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分明不认识对方,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你……你就是昨晚我看见的那个女人?是你杀了海……智鸣大师?”
那妇人不答,只是默注着他。让人奇怪的是,她的神情也与蒋平有同样的惊讶感觉。似也觉得自己认识对方一样。
就在这时,不安跳动的火舌再次熄灭,两人重又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蒋平正待重新点亮火折,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我何不趁黑逃跑!”于是他故意将手中火折重重向左边地上掷去,同时双脚一点,人却向右边冲去!他以前在平凉偷窥人家时,有几回也差点败露形迹,但每次他都能机智地用此声东击西的办法,引开对方的注意方向,从而化险为夷。
可惜这里不是平凉,对方也不是那些被他偷窥的对象,他身子甫动,那女人便也动了,蒋平右脚还没跨出去,身子便似突然中邪了一样,变得僵硬,不能动了!他惊骇万分,立即大声呼救,但嘴张开后,才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自己被点了穴道吗?可是又没感觉对方的手指点中自己的身子。但说未被点中穴道,自己好端端地为何突然就不能动不能叫了?他虽然身为当事人,却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被点了穴道,还是对方会使什么妖法?这个女人到底是生人,还是一个幽灵?
他不明白。他只是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在一点一点地软倒下去!
这种感觉真的诡异已极!
终于,他倒下地去,躺在了灰尘有一指厚的地板上面。因为是慢慢倒下地的,所以几乎没有发出响声。他倒地后,对方也没有再攻击,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蒋平当然更没法弄出动静。漆黑如铁的顶阁里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蒋平正自惊骇不已,楼下忽然传来智明和尚的声音,但听见他的说话声,蒋平只有更加绝望——因为他听见智明和尚正在跟另一个和尚说道:“阁主奉方丈法谕,带着几名师兄匆匆下山去了。”然后又听见那个和尚说道:“哦,那我走了。”接着楼下又传来了嘎吱一声关门声,然后院子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原来就在刚才蒋平进入顶阁探险的时候,智能已经离开了藏经阁。
楼上楼下寂静了好一会后,黑暗里忽然传来那个女人很低很低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还想问你是谁,是人还是鬼!?”蒋平想要大喊,可惜他的喉咙不知是中邪了,还是因为被点了哑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女人轻叹口气,道:“我可以解了你的哑穴,但你休要打歪主意,你只要敢大声喊出一个字,你的小命就完了!”
蒋平听了这话,方才明白自己刚才的确是给对方点了穴道!不由暗松口气——既然对方会用点穴手法,自然是人非鬼了。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的头和颈也不能动弹,想点头示意对方给自己解穴都无法做到。
忽听那女人冷冷说道:“你哑穴已解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能开口呀!”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大吃一惊,自己竟然又会说话了!可是,对方的手指分明没有接触到自己的脸或者喉咙。――事实上,自始至终,她的手就根本没有碰过自己!这个女人到底是个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还是一个女鬼?
“不要大惊小怪,告诉你:这叫临空点穴。”
临空点穴?蒋平从没听过,他一直以为点穴和解穴都一定要用手指接触对方的身体。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有半句假话,你的下场就跟那个智鸣和尚一样,明白吗?”
“明……明……明白!”他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落得智鸣的下场,还是因为怀疑对方是一个女鬼,总之,因为太过恐惧,他的牙关打战得很厉害。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儿偷来的?”女人终于开始发问。蒋平吃吃道:“什么东西?我……我从没偷过别人的东西!”女人冷笑一声,“从没偷过东西?我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是一个偷鸡摸狗的不良少年。老实招来:这个东西是从哪儿偷来的?”蒋平道:“你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明白!”女人轻吁口气,道:“是我糊涂了,你没有夜视眼。”
蒋平闻言一惊,听对方口气,她有一双夜视眼?心道:“难怪你能在黑暗中点中我的穴道,原来你竟有一双夜视眼!”女人问道:“这块手帕和小瓷瓶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蒋平这才明白对方问的竟是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那个神秘的小瓷瓶子,和那块绘有母亲画像的手绢。可是,自己的东西又几时落入对方手里的?他当然不知:这两样东西是他刚才爬上顶阁后,提那把木梯上来时不小心弄丢在地上的。
蒋平道:“那是我的东西,快还给我!”女人道:“你的东西?谁给你的?”蒋平被问得哑口无言。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说出太多的故事和秘密,自己连对方身份都不明白,甚至连是人是鬼都没弄清楚,怎能轻易将那些故事和秘密向她吐露?
女人道:“我问你:手帕上画的女人是谁?”蒋平闻言一震,“原来你已经看见我妈妈的画像了!”呆了一会才说道:“那是我的母亲。”那女人听了低啊一声,一时不再发问。寂静有顷,才又问道:“是你母亲?你……到底是谁?”蒋平道:“我是一名少林派俗家弟子。”女人道:“我知道,我是问你的姓名!”蒋平道:“我叫……蒋平。”
“你姓蒋?”虽然声音还是很冷,但不知为何,蒋平却感到对方的声音似有一点激动。女人又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蒋平道:“甘肃省平凉城。”女人倒吸口凉气,又问:“你……你爹爹是谁?”蒋平道:“亡父名讳上东下流。”
女人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爹爹死了?”蒋平道:“是。”女人道:“几时死的?”蒋平道:“三个月前,我就是在他去世后才来少林寺的。”
女人轻轻叹息。
蒋平听见她的叹气声,忽地产生一个奇怪感觉,问道:“你认识我的爹爹?”女人不答。也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在默认。过了一会,忽然问道:“你想念过你的母亲没有?”蒋平听这话问得奇怪,更确信对方认识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竟知道他的母亲失踪之事。
蒋平冷冷地道:“我没想过她。”女人轻叹一声,说道:“你一定很恨你的母亲。”
蒋平没有做声。一个奇怪的感觉忽地在她心底生起。
沉默一会后,那女人又问道:“你知道你母亲为何会离开你吗?”蒋平没有应答,只是紧张地听对方说话,同时心底的那个奇怪感觉又增了两分。
“算了,你要恨就恨吧!毕竟她离开了你们。”女人冷笑一声,无所谓地说道。说完又轻轻叹息。
蒋平终于问道:“你是谁?你……是我妈妈么!?”女人倒吸口凉气,似乎有些惊愕,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淡的“本色”:“你看我的样子象这个手帕上的女人吗?”
蒋平只有闭上嘴。一颗激动的心顿时冷却下来。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与母亲相近,但并不象母亲。手帕上的母亲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就算母亲现在是三十五岁,十年里也不应该变得面目全非。这个女人似乎要比自己的母亲要年轻几岁,也要漂亮一些。
第六十八章 善恶一念
女人道:“我和你的妈妈没什么关系,只是认识她而已。”“啊,你真的认识我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到底是怎样死的?”蒋平的心又激动起来。女人淡淡地道:“她并没有死。”蒋平激动道:“什么?我妈妈没有死!?她……她现在哪儿?你一定知道!求你告诉我!”女人冷笑一声,“你既然恨她,她死没死,你又为何这样激动?”叹息一声,又道:“你不用去找她了。”
“为什么?”暗忖:“难道她并没被人谋杀,而是真的跟别人跑了?”想到自己父子被母亲无情抛弃,而父亲临死之前,还那样激动地叫自己去追查母亲失踪的真相,他不禁鼻子一酸,一滴泪水悄悄淌出,滑过他的面颊,落进了右耳里。
那女人果然有一双夜视眼,看见了他的眼泪,说道:“你不要哭,也不用去找她了。因为她……确实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蒋平一惊,“可是你刚才还说她没有死!”女人道:“我刚才骗你的。十三年前,你的母亲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蒋平发呆一会,才问道:“她是怎么死的?”女人反问道:“你想为她报仇?”蒋平道:“嗯!”女人道:“可是她不是被别人杀死的。”蒋平惊道:“难道她是自杀的?”女人道:“可以这样说。”蒋平道:“为什么?”女人沉默片刻,道:“因为举世滔滔,却没有她立身之地。”
蒋平听不懂这句话,纳闷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逼迫她死的么?”女人淡淡道:“是。因为她无论逃到哪儿,无论隐藏多少年,她的仇家都能找到她!就象狗和幽灵一样,如影随形!所以,她只有让自己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蒋平倒吸口冷气,问道:“我妈妈跟谁人结了这样大的仇恨?”女人道:“你不用管。”似看出蒋平心有不甘,又补充道:“你真的不用去调查,因为就算你查出了,也对付不了。”
蒋平心里掠过一片阴云。母亲的仇家到底是谁?真的那样厉害?以至于母亲不得不用死来逃避对方的追杀?发呆半晌,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妈妈的事情这样清楚,你一定和我妈妈有……很特殊的关系吧?”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不错,我和你妈妈确实有很特殊很特殊的关系。”蒋平道:“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仇家逼死的?”女人苦笑一下,道:“你真的很想知道你妈妈的事情?”蒋平道:“是!”女人道:“那好,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把一切真相告诉你。”蒋平道:“行!你说,要我做什么事情?”
那女子道:“过会你就会明白。”说完便自行走到那个黑柜子边,也不点火折,就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开始碎尸!
蒋平看不见她的动作,甚至也几乎听不见声音。因为那女人还没为他解去别处的穴道,所以他只能象个僵尸一样,躺在地上,呆呆地盯着黑暗的屋顶。见那女人半天不说话,他忍不住问道:“你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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