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师的魏军再也挡不住这种玩命的冲锋。穿着烂甲,戴着破盔,连护身盾都没有的秦军只知踏着、碾着敌军的、战友的尸体向前,向前!
呜——呜——呜!胜啦!赢啦……
秦公在震耳的欢呼声中,精疲力竭的扑倒在鼓面上,紧握着的一对鼓槌也无力的掉在车上。当卫士、大臣从鼓车上抬下秦公时,秦公看到的石门战场竟是一片血红,红得竟能听见血水流动的声响:哗——哗——
大臣车前报捷:主公英武,秦军顽强,败而不退,攻敌无畏。于主公二十一年季夏获石门大捷,斩首六万……
秦军伤亡?
秦、秦军损战车八百乘,卒勇士四万,伤三万……
“祭社!(祭社,周礼最隆重的祭拜土地的大典,在春、秋两季举行。战国时,用于纪念重大事件和活动的祭拜也称祭社)”秦公下完祭社令后,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主公!主公!”
秦公闭着眼不耐烦的说道:“祭社!”
“祭社?”众臣一楞。还是甘龙了解主公,走近病榻,低声说道:“你又睡了三天。主公!太子从楚国赶回来了,正在门外。”
“老啰——。快传太子!”秦国公突然精神一振,着急的喊到。
正在秦公着急时,太子渠梁疾步而进,进到塌前五步,啪地一声跪地,行三叩之礼后,昂首奏报:“儿臣渠梁,叩问主公安康!”
秦公欢喜的呵呵笑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寡人看看!一晃就三年啦!——太子长高了,也长壮实啰!好,好,好!我儿在楚国受苦了。当质子的滋味,是不好受的,特别是国贫、无力、要求人的时候。唉——这滋味,寡人也尝过啊——!渠梁,你要原谅爹啊——!不是万不得已,爹怎么会让你去当质子哦。”
渠梁忙趋榻前,双手握住父亲的一只手,昂起头来让父亲好仔细的瞧看、抚摸,享受着父亲的大手传来的阵阵慈祥。
9、秦公危()
渠梁忙趋榻前,双手握住父亲的一只手,昂起头来让父亲好仔细的瞧看、抚摸,享受着父亲的大手传来的阵阵慈祥。
父亲一脸高兴,眼睛里全是喜悦的慈祥,那宽大温厚的大手,边摸这儿子的脑袋,边和蔼的唠叨:“路上不好走。冰天雪地的又尽是山路、险路,从武关入秦就更是人烟稀少啰!”
渠梁坚毅的回到:“儿臣不怕。一接主公令,儿臣归心似箭,还真忘了山高峰险了。”
父亲满意的点着头,欢笑声越来越响。父亲突然从病榻上下来,站在儿身边,握着儿子的大手:“好。真乃秦国太子也!走,到城上透透气!你也好好看看离开了三年的栎阳。”
栎阳南城。阿式箭楼。秦公、太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扶蹀而看楼下的栎阳。
“好好看吧!这是寡人亲手为你筑的栎阳。你生在这,长在这。这是寡人的心血,是你复我秦国的基业!”秦公豪兴大发,拉着太子,指点着建在沮水西、渭水北,立于关中平原中心的东西长十里,南北宽八里的栎阳城,如数家珍的讲起不知讲过多少遍的往事来……
这一切,太子渠梁再熟悉不过。井字形五条城道。六座象征大秦兴旺的城门。四角的箭楼。南郊的祖庙。密密麻麻的阿式住房。这都意味着秦、周一体,象征着秦——嬴姓血统的高贵。但,这在楚人景监眼里不值一提。栎阳和郢都一比,只是座破破烂烂的土城。从小就随便开口的他,开口就破坏了这次观城的雅兴:“太子!一座土城有甚看头。房子破破烂烂的。几十个叫花子还在那边房子底下晒太阳、捉虱子。看,那边城墙开了条大口子。街上那堆垃圾呀,把个雪景儿也泼污了。如果风……”
象验证他话似的,一阵北风刮来,将那堆垃圾卷起了又放下。白皑皑的雪地上,风过之后就泼上无数点黑污。
“什么人?”秦公喝问。
景监一震,又见四周全是怒目相视,吓得忙往太子身后直躲。
太子向前一步,遮住景监,对秦公拱手而道:“主公息怒!儿臣一高兴就忘禀告主公了!这是儿臣在楚购回的嬖人。儿在楚为人质时,全靠与他相依,方才渡过在楚的日月。儿臣同他亲如手足,就将他带回。他叫景监,生于民间,不知公府规矩和秦俗,请主公原谅!”
“哦——”秦公拧了拧眉,双手扶在城垛上,若有所思的说道:“他说的也是实话。连连征战不息,寡人已有二十年没有修过栎阳了,那有不坏之理。唉——,你看寡人的国都如此,不怪六国不派使臣来秦!不怪六国说我秦国蛮荒、无闻、贫困啰!寡人老矣,治国无力。”秦公一激动,发感叹时又灌了口冷风,猛地咳了起来。众人慌忙的围上,捶背、揉胸。
“算了吧,回!”秦公喘道。
秦公一回府,身子一粘榻就再也起不来了。
太子渠梁日夜守在榻前,看护着时睡时醒劳累过度的父亲。
这是我年仅五十五岁的父亲吗?这是一国之公的国君嘛?
在着满补丁的黑襦袍外(襦袍:长过膝盖的一种长棉衣),裸露出秦公的一支枯瘦的大手。手上,青筋突暴。四肢一动也不动。硕大的头,无力的枕在榻砖上。脸上如高原般的沟壑,嵌满了这一生的艰辛与操劳。脸上的大鼻头发出的鼻息,微弱的连斑白的唇须也未吹动。ァ√子眼睛里一片湿润,情不自禁的握起老父那老茧累叠的大手,捧在脸上。就是这双大手,在石门,在少梁,用战鼓擂出了秦之国威,秦之军威!就是这双大手,一把将儿拉扯大……
秦公在儿子的脸温中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瞧着儿子,轻声唤到:“怎么哪?渠梁!”
太子忙慌的将父亲的手放回父亲的腹上,柔声回到:“没什么,主公!”
“还想瞒着为父呢?都当了几年太子了。唉,也苦了你啰!都象秦国的太子,太子恐怕是没得人当的。嘿嘿!”秦公感觉突然好多了,微笑着逗起儿子来。
“主公!咋这说呢?秦国太子是最幸福的太子。”儿子不依了。
“事本如此嘛。还最幸福?你当太子享过一天福吗?国贫军弱,不到十四岁就逼你从军,十五岁就开始当做人质出使强邻。”父亲不听儿子的,喃呢着说着儿子。
“主公!我是太子。又是你身边唯一的儿子。不从军哪知军旅战事。不做人质就不能解我秦后顾之忧,也学不到强邻的富国强兵之术。不知富强又怎能知道贫弱呢?”儿子显然是在宽老父的心的同时,也宽着自己的心。
“话是这么说。可又有哪个邻国把你当过太子?他们让你和庶民、奴隶一起做粗活、吃粗食、住奄棚。寡人——心疼啊!”内疚的父亲,想是通过这种直白的叙述,来与儿子沟通,来告知儿子:国弱挨打,国弱受欺,国弱位卑的事实。
儿子似乎明白了父亲的心思:“主公!儿臣就从这,知道了贫弱受欺的道理,学得强国之技,结识强秦之友。哼!总有一天,秦国会要他们认识秦国,会让六国臣服的。”
“好!我儿有志气。”秦公不知从哪来的力量,虎地坐起,豹眼圆睁,精光顿暴。“真太子也。渠梁!寡人坐了二十四年公位,一想五百年前大秦本与天子一家,代天子守戎据雍岐之地立国,八百里雍地人才辈出。可自缪公以后,宫室内乱,国势而下,尽失河西之地于晋,(河西,古时将黄河以西称河西,原为秦地,后被晋占,是秦最富之地)秦从此受辱就激奋不已!当改庶长河西拥我登位时,我是为复祖业,才受之登公位的!”
儿子赶紧站起,扶着父亲,问:“主公,你迁都栎阳,撤封设县可是违了祖制?”
父亲把头一摇,不满意的一叹:“太子,你!唉——!”
儿子忙慌的解释:“主公,主公!儿只是疑惑。”
10、秦公薨()
儿子忙慌的解释:“主公,主公!儿只是疑惑。”
父亲喟然长叹,看着儿子那清纯、年嫩的脸,认真的教道:“肯定是你的叔公,族兄弟问过你?你无言善答了。你——好了。太子——复祖业是复我祖、缪公强秦的霸业,是复、国强、民富、六国咸服的祖业。而不是复一座城、一块地、一个规矩、一条制度。抱着祖宗成法、一条不变的,是复不了祖业的,反而会毁了祖业的。
雍城虽大,虽富,可距河内太远。(河内,古将黄河以东,以北称为河内,河内之民因周天子居住而称为正统之民)祖宗都雍城是国要西进,主要敌人是西戎。四百年后,形势变了。西戎已咸服我秦,而河内魏、韩、赵三国虎视我秦。周天子都靠仰魏苟活,况我秦乎?周秦一家,要复祖业也包含有周天子的祖业。周天子在河内,祖业也在河内嘛。从拒敌,东进河内来讲,为父迁都栎阳就是复祖业哦。
撒封设县,一看是违祖制,又背上了杀、剥族兄弟的宫室内乱之名。可你知道吗?你的那些叔伯只知封地不知国。秦国公的号令,秦国的法令全然不听!他们只盯着国家的权柄、财物,内忧远大于外患啊?可惜我只能撤去三个封地,没能把三十六个封地撒完,仅仅给你留下个号令栎阳一地的弱秦。一想这些封地,一想我呕心沥血二十四年的秦地,还是这么荒凉、愚弱,我——我就愧对祖先!愧对你呀——!”
“主公——!爹——!儿臣明白了。”儿子听完这番话,顿时省悟,立马表态,以宽父心,好让父亲能静下来,好好养病。
哪知父亲根本不领儿子的情,反而生怕自己时间不够,没有能跟儿子交代清楚,误了接位和治国大事,让自己奋斗了二十四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以是抓紧时间教育儿子的治国之道,特别是要把自己的治国理念给儿子讲清楚,说明白,不然死不瞑目。为了秦国大业,秦公缓缓的又座到榻上,依着榻背靠着,看着儿子继续讲了起来: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我已老矣,强秦大事我就交给你了。别打岔!你是受天命而来的。记得你八岁那年,天子使太史儋一看到你就说:五百年后周秦合一体,合后十七年秦将有霸王出,这霸王就是你!”'太史儋,太史,管天文历法历史的官职,儋,李耳(老子)名,天子使就是周天子,当时道教始祖李耳任周天子太史一职'
“我!!!”太子惊讶的站了起来。
“是的。你算算,从周天子封非子祖邑秦,到寡人刚好二十九代五百年。你再接寡人位,再奋发十七年,定能致伯称霸。”秦公精神亢奋的挥舞着手臂,兴奋的说道:“太史儋李耳可是个人杰哦!各国的王、公、侯、伯、卜、巫、史都敬佩他。他说你13岁时秦地桃树冬天要开花,哪年八百里秦地,桃树就真的全部开了花。与秦一垄墙之隔的魏国,他们的桃树全都枯死啦!那赶来看花的人数都数不清,连东边的齐人也派人来送礼,观看后纷纷称奇呢!
你15岁那年,魏军已经攻下我郑县,距栎阳仅百里了。我库空虚无钱出军。父无奈,只好到祖庙祭祖祈告。而公族人心已乱,各自忙着出城逃命,并讥笑为父能在祖庙求祖宗求出天上下金雨吗?你当时仗剑立在宫门说:只要公族人心齐,天上一定下金雨。”
“爹!我记得。当时我是着急啊!看主公在众人的反对下,依然那么自信,就想帮主公。就顺口拦住他们。”儿子笑着跟着父亲,一起幸福的回忆。
“可你是天命金口。你一开口,上天就知道啦,马上派黑龙借雨送金给你保住基业。那天栎阳城哗啦啦的下了半刻时辰的金雨。魏军一看,秦有天佑,不战而撤了军。”父亲满脸骄傲的,自豪的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脸的欢笑那有半点病象?
“嗨!起初还真不敢相信?主公你率着众臣跪在祖庙祈福。我有意跪在门口,心里还真盼着天上下金雨呢。我真得只念下金雨、下金雨!天就真得下雨啦。我一听雨声就跑了出去。庙门广场黄澄澄的一片。我捡了一块;高兴的冲进庙堂,兴奋的大喊:下金雨啦、下金雨啦!你还不信呢?爹,还记得波,你当时啪地一声就给了我一巴掌。我把你拖了出来,你亲眼看到后,就领着众臣伏在地上给老天磕头。”
“嘿嘿嘿嘿……”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寡人好羡慕你!渠梁,你是授天命的太子啊——!咳、咳咳……”
秦公的兴奋,没想引来气喘,喘得蜷成一团。闻声而进的医士、药士、卜祝、大臣与太子各尽所能的用各自的方法,来减轻秦公的痛楚。
在众人的各种努力下,秦公的喘咳虽然被止住了,但也耗尽了他最后的精血。躺在榻上的秦公,脸白如帛,双眼紧闭,嘴鼻无息。
太子渠梁的脑壳里完全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跪在榻前,两手紧紧的捧住秦公、父亲的大手。他只晓得拉住他的老爹,他的主公。他只晓得老爹不能死,主公此时不能薨。
“渠——渠——”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国公在冥冥之中,可能也晓得现在不能离开太子!他还有最关键的话,还没有交代,所以,竟在太子的呼唤中,发出一声**。
这声呻呤,如春雷般震响在太子耳边。太子如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猛地一下从地下站起后,弯腰垂身,将耳凑在秦公嘴前:“爹、爹!主公!儿在,儿臣在!”
“传——传甘、甘龙——杜……杜挚——”秦公听到了儿子的回应后,竟然用力的睁开了耷拉的眼皮,用昏黄的眼睛,确定了是太子后,抖动的嘴唇才发出喊人的声音。
11、新公登位()
“传——传甘、甘龙——杜……杜挚——”秦公听到了儿子的回应后,竟然用力的睁开了耷拉的眼皮,用昏黄的眼睛,确定了是太子后,抖动的嘴唇才发出喊人的声音。
一直在榻前提心吊胆的守着秦公的两个重臣,甘龙、杜挚一听到主公的呼唤。两人赶紧的把头凑近主公的头边,大声的应道:
“臣,甘龙在!”
“臣,杜挚在!”
两人应后,杜挚用背着的手,一招!两个药士就趋步上前走了过来。一个扶起秦公,一个为秦公灌了两勺黄色的药水。在药水的作用下,秦公才缓缓的睁开豹眼,但那双震慑过群臣的豹眼,再无精光,只有两颗浊泪,从无神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秦公抬起抖动的手,想拉住太子的手,递给甘龙,杜挚这两位近臣。甘龙和杜挚一看,赶忙伸出手去,握住了太子的手。秦公看到这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后,这才放下手臂,颤巍巍的喘着大气问道:“太子!为何缪公能独霸西戎,而你爹连一个祖业都守不住?”
“主公!你为儿臣创下如此基业,儿臣感激莫名、、、、、、”儿子哽咽的无法往下说了。
秦公并不要太子回答,只是自问自答的说道:“是,是因为缪公有五羖大夫,而爹没有。”(五羖大夫。春秋名臣百里奚誉称,助秦缪公独霸西戎。因是秦廖公用五张羊皮从商人处换来的人才,故誉称之)
“主公——!”太子被感动的发出一声深情呼喊。
秦公似乎被这声呼喊的深情,唤起生命的最后一点活力,唤起国公的责任,唤起父亲对儿子的期冀!他浑浊的豹眼,突然清晰的看着他的两位忠臣,竭力一喊:“甘龙、杜挚!”
“臣在!”泪流满面的两位重臣,被这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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