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亭长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懒散亭长了。不过,他依然是重泉县的大户,名户。他和他两个儿子盘的田,连魏农师也自叹不如。在妮子走后,他就成了盘田迷,整日呆在田里,看着他种了十来年的田,第一次长出的拳头粗的高梁杆子,娃娃似的高梁棒子,尺把多长、橛把子粗的粟米穗子。
田里的庄稼,只等着熟透后开镰。可辅亭长生怕这些宝物被雀子叼走了,被田鼠哄吃了;不是满田哄赶雀子,就是满田寻找田鼠洞。已经过了五十九岁的他,现在心也越来越老。
人一老,总爱回三忆四的。人一老总爱算陈芝麻烂谷子的帐。人一老总爱为儿女操些瞎心事。这不,他又在秋日的阳光下,盘算起家事来。
十三年前。一家八人种三井合三百亩田。年收粮两千斛,自用两百斛(井田制为一井百亩公田,十亩自留田,故只算自用千升。)。初令后。一家分四。三个儿子自立。二个女儿嫁人。他带着小女、老伴为一家,种田百亩;年收粮三千斛,交赋粮半之,年年卖粮千斛。
妮子打从三年前嫁人当了贵妇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就是生了儿子,也是派车来接他一家大小十八口人,到商邑玩了个把月。他一回来,又钻进田里,盘他的田。
今年年成特好,最少可收五千斛。现在又减赋税了,只需要交三成,就有余粮三千斛了。一斛的粮价是十个值钱,,可卖三万个值钱,这算成金就是三两。三两金啊?这么多钱呢,有这么多钱干什么好呢?给妮子卖几套新衣服?最贵的那种?她现在是贵妇人了,一件衣服最起码要一钱金吧?那可是十斛粮,千把斤呢?
“吃饭咧!爹”一声他现在经常在梦中听到的声音,突然才传来。
辅亭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狠狠的揪了一下耳朵后,疼的一咧嘴。就在辅亭长呲牙咧嘴的喊疼时。
妮子知道爹又在算他那永远算不完的帐,就走到跟前,拽着爹的袖袍拖着爹起来。
“轻点!轻点!爹在算跟你买啥好衣服呢?你凶爹,爹不买了。”爹这才相信,真的是女儿回来看她了,所以才到田里给他送饭,就逗起女儿来。
妮子嘴一揪:“爹,你敢不买?不买妮子就不让爹吃饭。你不吃饭,我看你哪有力气盘田?爹,你买不买嘛?”
爹连连笑眯眯的答应:“算你狠。好、好、好!给你买。你是我最好的幺女,不跟你买根那个买?唉——,你都是大上造的贵妇啦!你咋地还跟个农妇一样,提着篮子,给爹送饭呢?要是背人家看见了,你让爹的脸往哪儿搁哦?”
妮子咯咯一笑:“女儿给爹送饭咋地那?不给爹送饭才要遭天打雷劈。才要被街里街坊的耻笑。爹,你快吃饭吧!”
爹欢欢的一笑,问道:“你吃没吃?你咋回来了呢?大上造知道你回来的事吗?”这爹是真关心女,一股脑的就把自己的耽心,都掏出来了。
妮子咯咯笑道:“爹!你边吃边听我说好不好?天都过了响午了,再不吃饭,人咋扛得住呢?来,这可是娘做的好菜哦!”
爹咧着大嘴巴,呵呵的幸福地笑着,边笑边端起碗来吃饭,还边说到:“行,行,行。爹边吃边听你说。你看爹都在吃了,你咋还不说呢?”
妮子一笑,就快言快语的告诉爹:她是陪大上造今天上午来重泉的。是大上造要她回来看看爹和娘的。她在家已经和娘以及三个嫂子,几个侄子、侄女在一起吃了饭。说完就坐在田坎上,望着无边无际的田野,细细品味着庄稼的细微声响来。看着看着,就拿出公孙鞅送给她的火镰,口里哼唱着思念公孙鞅的歌来:
“七月里粟谷黄,女问公子哟在何方?
鸟雀飞来叼谷梁,女哟赶雀忙。
七月里粟谷黄,女问公子哟在何方?
田鼠钻出啃谷梁,女哟赶鼠忙。
七月里粟谷黄,女问公子哟在何方。
鸟雀飞来邻有夫,赶的鸟雀飞它方?
七月里粟谷黄,女问公子哟在何方?
田鼠钻出邻有夫,一锄挥去田鼠亡。
七月里粟谷黄,女问公子哟在何方?
只盼公子田边坐,邻有夫来女不慌。”(译自《诗?秦风》)
公孙鞅也不知咋回事,这次来到重泉。本来是秋收前的例巡。当他离开咸阳时,准备直接去少梁;哪知在出家门时,看到妮子抱着不到两岁的儿子,一脸渴求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一软就情不自禁的问道:“是想回重泉看看嘛?”
妮子抱着儿子,十分难为情的“嗯”了一声。怀里抱着的儿子,就满脸欢笑的看着自己的爹,那双双胖呼呼的小手,也伸向了公孙鞅。
公孙鞅还在与私心与公心交战。旁边的织娘娘一巴掌打向妮子后,笑道:“还不快抱着宝儿上车!你想让你的鞅大人老等啊?他的时间可金贵呢?”
就这样,公孙鞅第一次假公济私的带着夫人出了公差,还第一次为了夫人改变了行程,直接前往重泉。
重泉。十二年前,他就是从这里踏上辉煌的道路。今天,这里已经成为秦之大县。高大的城楼,整洁的街道,接到两边都是三重阿式住房。哪怕你公孙鞅记性再好,也找不到当年老军士睡哨的地方!也找不到辅亭长那难忘的住房。
他几次想问妮子,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直到来到了辅亭长的家汶口,把妮子送到家后,他才知道辅亭长早就搬家了,就搬到他来重泉时,站着看重泉的那个山包上。那个小小的山包,因为公孙鞅的原因,而成立重泉的风水宝地。重泉的富人都以能在这个山包上,占块福地而自豪。作为重泉当时的守护,哪能不占一块呢?
137、咸阳入城仪式()
他几次想问妮子,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直到来到了辅亭长的家汶口,把妮子送到家后,他才知道辅亭长早就搬家了,就搬到他来重泉时,站着看重泉的那个山包上。那个小小的山包,因为公孙鞅的原因,而成立重泉的风水宝地。重泉的富人都以能在这个山包上,占块福地而自豪。作为重泉当时的守护,哪能不占一块呢?
当他知道这个福地的来历后,莞尔一笑,算是明白了原因。送走妮子后,他就忙起了公务。在进完餔食后,他就想四处走走,想亲眼看看重泉的变化,特别是农田的收成,是不是真的跟县令说的一样。于是,他就带了两个卫士,散淡的出了城。县令等也不敢跟近,只好带着人,远远的跟着他。
一出城,十二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那一天的一切,全都浮现在他眼前。特别是妮子站在那松明下的倩影,竟成定格定在眼前。
就在公孙鞅回味十二年前的往事时,跟着身后的卫士突然兴奋的低语“听!多美的声音。”
随着卫士的声音,一个女子的一阵阵凄惋的歌声,从远处飘来,一下子就揪住公孙鞅一行的几个男人的心。
“晨风一飞鸟哟,嗬、忧郁飞北林,
林中不见君哟,忧心结忧心!
晨风一飞鸟哟,嗬、忧郁飞南林,
林中不见君哟,忧心结忧心!
晨风一飞鸟哟,嗬、忧郁飞西林,
林中不见君哟,忧心结忧心!
晨风一飞哟,嗬、忧郁飞东林,
林中不见君哟,忧心结忧心!
晨风一飞鸟哟,四林都飞寻,
夫君不见影哟,莫是忘女情!”(译自诗经《秦风?晨风》)
住足倾听的几个男人,只到这声音慢慢的飘散了,方才遗憾的又才前行。
公孙鞅已经被这声音迷住了。在眯着之后,又觉得这声音好像十分熟悉,该不会是妮子的歌声吧?这一疑问,一下子勾起了他对妮子的歌声回忆。他多想这位歌女就在前边的拐弯处出现,他多想这歌女就是妮子。只有他的妮子才能唱出这么好听的歌儿。
这一连串假设,就连他自己也觉荒唐。他突然发现,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他刚过这弯来,前边的田道上,还真得坐着一个少妇。少妇正背对着他们,在低呤浅唱。
卫士刚要喝道,就被他拦住。他轻轻的走过去,又轻轻地问:“刚才,是你唱的?”
“嗯!”少妇依然没有转身,远望着农田轻轻的哼唱。
“唱得多动听!是‘晨风’吧?”公孙鞅小声再问。
“嗯!”这少妇显然被惊吓了,这回的嗯声有点不安了。
“能不能再唱一遍?”公孙鞅提出了自己都认为有点非分的请求。
可这少妇回到:“贵人!你想听,我就给你唱一个欢快的吧?”
公孙鞅一楞,觉得这少妇的声音好熟好熟。可他刚想要这少妇转过身来看看,就听身后的卫士尊敬的喊道:“辅夫人!你咋坐在田里呢?”
坐在田埂地上的,的确是妮子。她是坐在田里唱着唱着,就想起了十二年的那个夜晚,那个早晨,那个上午。那个跟神一样的鞅贵人,跟着一块云朵飘走了!她就追呀、追的,可老是追不到,一直追了九年,才在织娘娘的帮助下,追上了她的鞅贵人。所以,她就坐在田里,为自己的梦能圆,而唱了起来。不想她的歌声引来了公孙鞅,她才知道鞅贵人也是蛮喜欢她的歌声的,所以才告诉公孙鞅,要为他唱一支欢快的歌儿。
就这这时,忙完田里活儿的辅亭长走了过来,一看到公孙鞅,就高兴的合不拢嘴,笑着行着拱手礼,喊道:“鞅贵人!稀客,稀客!咋来田里了咧?这田里多埋汰啊。走!回家。你这个新姑爷,还没有进过我的家门呢?”
妮子的梦,梦了九年,在织娘娘的帮助下圆了。公孙鞅的咸阳梦,梦了四年,也圆了。圆在必然的实力里。他陪秦公站在咸阳北区东央门上,当最后一名军吏报告,已备好最后一面旌旗,已安好最后一面战鼓,最后一个城门前、最后一万人已站好时。秦公与大上造,各拿起对鼓槌,同时奋力擂在同一面大鼓上。
咚、咚!两声鼓响!
咚、咚、咚……
三百六十面鼓声随两声鼓起!三百六十面旌旗在三十六个城门上竖起!三十六个城门,吱呀呀的打开!三十六万名城民,从三十六个城门步入咸阳!三十六万条喉咙,喊出一个声音:“秦国永昌!”
秦公与大上造,虽然看不见三十六万人同时进城的盛况,但入城的一切已足使他俩感觉到什么是壮观,什么是实力。
他俩,在众贵族、众官吏的簇拥下,坐上早备好的六马拉华盖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的从东央门驰入咸阳,缓缓的行驶在十六轨的中央大道上。最后停在了咸阳北区的中心广场上。中心广场,全用条石铺就。占地六里长、六里宽。广场的中央,矗立一长六丈、宽二丈、高九丈的“冀阙”。此时被黑布蒙着,远远看去,不知是嘛建筑的还真令人畏惧。
秦公的车队,在此停住。在冀阙两旁,两千名虎贲军夹道虎立。秦公与大上造,威严的走向冀阙。在咚、咚、咚的战鼓声中,两人各拉一端绳头,蒙着的黑布,呼拉的落下,露出浩白的石面,在阳光下闪亮。布落。鼓止。
冀阙正面刻着秦公的两令,背面刻着初令。两人深情地抚摸着巍峨的冀阙,无比激动。秦公竟回过身来,对迎面站着的中央官吏、贵族和特意赶来的三十一县的九十三名县吏,激扬说道:
“这不是普通的冀阙!上面刻着创造了今天的伟业的‘三令’。为了实现‘三令’,寡人与众卿拚搏了十四年。这上面的每一个字,是英雄好汉们,在十四年里,用汗、用血、用命刻上去的。就说两令吧,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寡人就为四十三名县吏送葬!而这些县吏,又为他的属下、军士送了多少次葬呢?所以,这三令是用命换来的,是来之不易的。
由此,这冀阙就是丰碑,永存秦国!”
138、入住咸阳宫()
“这不是普通的冀阙!上面刻着创造了今天的伟业的‘三令’。为了实现‘三令’,寡人与众卿拚搏了十四年。这上面的每一个字,是英雄好汉们,在十四年里,用汗、用血、用命刻上去的。就说两令吧,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寡人就为四十三名县吏送葬!而这些县吏,又为他的属下、军士送了多少次葬呢?所以,这三令是用命换来的,是来之不易的。
由此,这冀阙就是丰碑,永存秦国!”
秦公说完转身、跪地,恭恭敬敬的对这冀阙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
广场上。跪下几千名文、武官吏。
礼毕。秦公不再乘车,携着大上造的手,在军士们的人墙道内,缓缓步向冀阙后面的,占地长十二里、宽六里,由八个宫组成,有八个城门的八卦形的咸阳宫。
宫门。在秦公刚踏上六级台阶的第一级时,缓缓打开。秦公与大上造走到门口。郎中令手捧着若大把金钥匙,庄重的递给秦公:“第二十七代秦国公!请接上苍赐予你的咸阳宫钥匙,这里是你永久的家。”
秦公严肃的接过金钥匙,然后单膝跪地,举着金钥钥对天誓道:“秦在、咸阳宫在。嬴姓定不负上苍所望!请黑龙保佑我秦昌盛万代!”
誓完站起,一转身又将金钥匙赠给大上造。他朗声说道:“秦有今天,因有大上造鞅也。寡人之咸阳宫,鞅则半之。特赠金钥匙于鞅,咸阳宫对鞅不门也。”
公孙鞅一楞,眼略觉湿润,但在众目葵葵之下,也不好让主公久侯,就赶紧行礼后,跪着接过秦公递来的金钥匙。接后,他也跟着主公发誓:“卫鞅对天誓曰:鞅为秦粉身难报万一。若存分半心他处,天轰雷劈!”
郎中令景监,赶紧扶起大上造公孙鞅。秦公含笑的又执着大上造的袖袍,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东门,踏上通往咸阳宫正中耸立的中央殿的甬道。
中央殿座座西朝东。南北阔二十四丈,东西长三十六丈,高十八丈。耸立在白玉石六六三十六级台阶上。有东、南、西、北的甬道,联通着东、南、西、北四殿门,连接在这通向四面八方的石阶上;以示中央维系四方,四方拱卫中央。
秦公缓缓步入中央殿东正门。钟、管、弦、丝齐鸣。在悠悠的乐曲中,典客洪声响起:
“秦二十七代公入主秦第四宫咸阳宫大典始——”
秦公激昂的声音,在百官朝贺声刚止时,就充盈在中央殿:“……昔庚在殷道衰、诸侯不朝时为帝,而弃南毫都西毫。迁时民怨,帝盘庚曰旧都如‘颠木’、新都如‘由蘖’。都迁后殷道复兴,诸侯来朝。寡人迁都咸阳,意学盘庚。招仪四方,六国来朝,天子致伯。霸业永昌!”
文武百官在公孙鞅、白虎的率领下,拱手齐奏贺:“天子致伯、霸业永昌、秦公永康!”
贺毕。典客声又起:“秦二十七代公迁都庆典毕——赐宴——”
秦公十四年立春日的迁都大典,在百宴中结束。咸阳也在这一天,步入了中国历史。成为中国的第一大都会。成为封建政治、经济、文化、军事、艺术的发源地和繁荣的中心。
三十六万人的搬迁,那是有举办个大典的那么容易。新任咸阳令的秦稷,这天刚停车于座北朝南,位于北城东北区的冢宰府前门时,没有想到,正遇上要离开冢宰府,正要登车的大将军白虎。白虎一看见咸阳令的车,连车也不登了,笑咪咪的走了过来。秦稷一看大将军想自己走来,直差是跳下坐车,方才刚好在大将军到来时,拱手迎接在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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