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牦牛群突然狂奔一定是有什么危险才会这样的,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那牦牛群中还飞奔着许多较小的兽影,仔细一看,吓了周颠一哆嗦,原来是狼,而且越来越多!只见数头牦牛已被狼群扑倒,兽群顿时大乱,霎那间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群狼争抢的景象。周颠闯荡江湖多年,狼见过了不少,但如此这般的却生平仅见。正自感叹间突然一头巨大的老牦牛被一头灰狼咬中了脖子,失去平衡直向洞口冲来。周颠见其来势凶猛,大喝一声疾跨一步伏地一刀正中那牛的左前腿,使牛再度失去平衡一头撞在洞口旁边的山岩之上,嘭地一声巨响,那狼也收势不住摔打在岩石上。但那狼的身体虽飞出,口却不松,甩打在山岩上只是闷哼了一声,翻过身去继续死咬。周颠看得气愤,手起刀落,狼身自颈处应声断落,鲜血霎那间染红了一大片积雪。岩上积雪纷纷坠落时那狼头才一松口,落下地来。
张无忌道:“如此最好,否则在下不才,唯有一逃而已。”
周颠双手乱摆道:“教主千万不可!你一跑,周颠就是骑了八匹快马也追不上啊!周颠仰慕教主的武功和为人,这次巴巴地赶来便是想随教主去了,既然教主不愿做教主了,我周颠做那个散人也无味得紧!”
张无忌大吃一惊道:“周兄岂可如此?你这样岂非陷我以不义?”
周颠道:“教主怎能如此说?一者我周颠并没有退出明教,依然是明教的一员;二者我周颠就算呆在光明顶,或是跟在彭贼秃等人的身边,也不过只是一个有不如无的累赘而已,他们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既不愿指派我做事又指派不动我,有我在只会增添他们的烦恼,吃饭还得给我多加一双筷子一只酒杯,妈的,吃差了喝孬了老子还要骂他娘!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跟着你好!教主若要行走江湖,我周颠就给你当个解闷儿的,教主若要买栋宅子隐居,我周颠就给你当个管家看门的!反正我周颠在教中也无甚事做,整日游来荡去,还不若随着教主去了好。”
张无忌从不善于拒绝他人,何况周颠说得极为恳切,令人不忍拂其意。正踟蹰间那周颠已蹭到眼前来坐下了,他自背包中拿出了干粮和清水道:“教主,还没吃东西吧?俺这里有!俺周颠做别的事马马虎虎,但每次出远门那银两吃食是一定要准备充足的!教主别客气!吃吧!”
他口里说着,手里已经自顾着撕了一块牛肉干大嚼起来,张无忌腹中正饿,便不再和他客气,亦抓起一块牛肉干啃了起来。几口牛肉清水下肚,张无忌心头畅快了许多,心中突道此去中原万里迢迢,如有此人做伴当真可以减少很多孤寂。而且此人闯荡江湖多年,阅历十分丰富,带上他对找寻赵敏的下落也会有很大的帮助。当下便道:“周大哥当真愿意跟着我?”
周颠道:“周颠的一张烂嘴说尽了天下的废话,可说话从来不说假话!”
张无忌道:“那周大哥务必先行答应小弟一件事!”
周颠道:“教主尽管吩咐便是!”
张无忌道:“便请大哥以后莫叫小弟什么教主了,直呼我无忌便是。”
周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此乃小事,以后属下——不对,周颠不叫便是。”
张无忌笑道:“这就对了。咱们江湖人物不必拘礼于小节,周大哥长我甚多,叫我一声小弟我都颇感惶恐了。”
周颠笑道:“教主言重了……不对不对!以后我称你为兄弟或者无忌便是!否则你倘若如先前一般叫我前辈我可就更加吃不消了!哈哈。对了,赵姑娘昨日突然不告而别,是不是生您的气耍大小姐脾气跑了?”
张无忌道:“不是,是五毒教教主何绿嫣姑娘把她劫去了。”当下把昨夜发生的事除地字门诸女及与赵敏二人温存等事外都给周颠说了。周颠听完直挠头皮道:“教……兄弟你刚才说那姓何的女子自称在四川受人之托来请了弟妇去的?”张无忌点头称是。周颠道:“四川?峨嵋派便在四川,敢问教……兄弟除了周姑娘以外,还在四川有什么对……朋友么?”
初改口多有不惯,周颠那“兄弟”二字一出口,便是说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心道,且先过这一阵子再慢慢改口吧,我周颠岂能当真老着一张老脸管教主叫兄弟?一日是教主,终生是教主,现下教主有令不能违。教主终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同我一道回光明顶重登教主之位!
周颠心中如何计较张无忌不得而知,他回答道:“没有了……周大哥是指这事有可能是周姑娘所为?”
周颠点头道:“看来此事须得从周姑娘身上着落才行!不过她们既然已经在赵姑娘身上下了毒,看来我们即使找到了赵姑娘也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察看敌人的动静再伺机取解药救人。”
张无忌点头道:“正该如此!”
不多时两人便吃饱喝足下得沙丘来,一路东行,数日后行到了阿尔金山下。张无忌自中原来昆仑山走的是甘凉古道绕行哈密再向南行穿越无数戈壁沙漠到达光明顶的。这条路算来张无忌已经走过三遍了,第一次是詹春苏习之二人带他和杨不悔走的;第二次是他初做明教教主,率领明教群雄回中原时走的;第三次则是与赵敏二人于数日前走的。他曾听闻杨逍给他讲述过明教总坛所处的地理位置,知道去来中原唯有甘凉最好走,其余便须绕道极北,走那鞑袒(现蒙古国)荒原。而昆仑山势绵延数千里,向东直入青海,假若取道青海罕东卫(今柴达木盆地),途经西宁州直下兰州,那路便近了一二千里。不过此路虽然稍近,但却艰难异常,自古甚少有人行走。此次张无忌和周颠二人同路,自持艺高人胆大,虽然天已入冬,随时都有大雪封山的危险,但仍不愿再去走远路,便朝东方径直而去,去翻越那阿尔金山。
二人没有沿着山脚向东北方向行至阿尔金山之尾再行翻山,而是几乎在昆仑山与阿尔金山接头处便沿着山羊走出的道路钻进了山里。
初进阿尔金山时,山上极其荒凉,满山除了零散低矮的荆棘类植物外,几无其他。此时山风席地而走,呼啸声声,其时虽刚入冬,但见浓云滚滚之下,鹅毛般的大雪却已漫天卷泻下来。如此景象甚是少见,山上虽然气闷寒冷但张周二人体内真气流转丝毫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胸中豪气干云,只想长啸一番。周颠狂奔上一座巨石之顶,仰天咆哮,声震云霄。
看得张无忌不禁莞尔,心道周颠年龄虽已不小,但脾气性格却如此率真,倒也难得。
头两日行得甚快,那山一座接一座翻了过去,只见那山越来越高,越来越陡,越来越险,数日来的大雪已经将整个天下堆成了白色。一路上周颠兴致甚高,给张无忌说了不少他的见闻。如他道从前他曾和说不得贼秃走过此路,但那是夏季,下到山谷时那草绿得紧,那树穿天般的高,有的蘑菇有磨盘一般的大;他还道翻过这几百里的大山会走到一片足有一千里的大草原,那里虽然依然气候寒冷,渺无人烟,但野兽成群,四处飞奔,虽然常常可以轻而易举打来野羊野驴什么的来打打牙祭,但又常常苦无柴禾,就是走运捡到几块牦牛粪来烧,也是甚难烧熟,令人丧气得紧;他还道过了那片草原后不久会到罕东卫,我的妈呀,那里可好,放眼望去全都是盐!比这里的雪都多,快马加鞭十天半月都走不完!我周颠生在穷苦人家,从小便缺盐吃,后来到了那个地方才道,俺娘为甚么不把俺生在那里?那里的盐多得俺周颠一百辈子都吃不完!
听到此处张无忌也不禁神往,道:“那么那些贩运私盐的为何不来此处?”
周颠道:“只怕那里山高路远,人迹罕至,为了贩运那点儿私盐累死几匹牲口都划不来吧。”
周颠又道:“青海虽地处边疆,多是高山,道路及其难行,还到处都有极易致人于死地的恶风(高原病),但青海武林却不容小视,如青海派、数不清的番僧,都曾在中原武林掀起过大风大浪!”
张无忌道:“敏妹兄长王保保身边的十八番僧便是出自于此吗?”
周颠道:“是啊!还有那一百余年前逃出少林寺的火工头陀,也是在青海创立的金顶门!”
张无忌叹道:“厉害!”
周颠道:“不过此地甚邪,所出的江湖人物大多带着邪气,跟我教也大多是敌非友!”
张无忌道:“想来此次我们匆匆路过,定然不会碰到吧?”
周颠道:“那也未必。”
群狼嗅见血腥,立时便围了过来。见狼群势大,周颠担心洞中的张无忌,不敢在洞外与狼群对峙,忙抢了回来。只见这时群狼已经扑向了洞口外的受伤牦牛和那具狼尸,片刻间便已把猎物撕扯得干干净净。这时早已有狼发现了洞内的两个人,尤其嗅到了周颠手中单刀滴下的鲜血腥味儿,便有数狼朝周颠围了过去。仗着狼多势大,伏地低嗥着纷纷扑了上去。周颠大喝一声,单刀狂舞,顿时便砍死砍伤数狼,其余狼大吃一惊,蜂拥而上。洞内狭小,容不下许多的狼,周颠单刀舞将起来,群狼一时间却也近身不得。
张无忌正处于重分丹田,将那扩散于四肢百颌五脏六腑中的千丝万缕的九阴真气一丝丝地收回到丹田之中的关键时刻。身边虽沸腾如潮,他却毫不知晓。这一步如若成功,他的九阴真气将更进一步,如若失败,九阴真气回收不得,九阳真气冲出丹田,势必便如汪洋决堤冲向全身经脉,驱散九阴真气,冲毁经脉,后果不堪设想。
旁边的周颠却见张无忌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还道是狼群终于打扰了张无忌练功,情急之下一路泼风刀法使出,硬是将狼群迫到了洞外。他足踏狼尸,立于洞口,狼群受他威势所迫,一齐退后了数步,一时间再也不敢逼近来。过了半柱香的时分,狼群受牦牛所惑,悄悄退去了一大部分,但仍有十余头或卧或来回奔走于周颠两丈开外,嗅嗅有声。周颠素知狼性甚是坚韧狡猾,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是以不敢稍有懈怠,仍紧握早已卷刃已极的单刀面对群狼威然而立,虽然此时狂风暴雪更利了,口眼耳鼻手指已经冻得麻木生疼,仍不入洞来。正僵持之间,忽听得身后的张无忌长嘘一口气,回头一看,他已神清气明的缓步走了出来。
周颠大喜道:“教……哟!臭嘴!无忌兄弟!你没事了!”
张无忌初时见到这许多的狼尸和鲜血,微吃了一惊,眉头微蹙,这时听周颠说话,便道:“我没有什么事……这些狼……”
周颠笑道:“几头畜牲,不打紧!你快入洞歇息,这些畜牲交于姓周的!谅它们也不能把老子如何!”
张无忌笑了笑。缓步走出洞去。狼群见他出来时就已经卧着的站了起来,奔走的站了过来,一齐呼呼哼着瞪视两人。这时见张无忌走过来了,一齐退后几步,龇牙俯首,凶相毕露。
张无忌走到狼前数步停下,道:“我不欲伤害你们,快去吧!”
他说此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凄厉呼啸的暴风雪中清清楚楚传入群狼耳中,镇得群狼纷纷动容,片刻之间群狼便有大半转身而去,剩下几头似有不舍,一步三回头之间突然分三面同时向张无忌扑了过去。周颠大骂提刀欲出,却只见张无忌身形缓慢但飘逸之极地微移,双臂张开,将那些狼似乎尽揽怀中。正是周颠见过数次的太极拳。只见张无忌手不触狼身,但四五头大狼却在张无忌的双掌之内团团飞舞了数圈后被张无忌送出了数丈之外。而且这几头狼全部四足落地,落地后虽不免脚下踉跄站立不稳屡屡坐倒,但绝非常见的横贯倒摔的那种。心道教主的武功竟然精进于斯,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如何能够相信世间竟会有人武功高到如此地步?
周颠适才只隐隐感到张无忌所使的太极拳与以前似有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原来张无忌适才所使的太极拳所用的内力正是《九阴真经》所载内功,此番阴柔的内力在太极拳中施展出来竟别有一番风味,劲力所到之处,无不圆润有余,便似天作之合一般,一使之下,令人不禁心生狂喜。可惜狼群已然夹尾而去,无影无踪,只留下张无忌空自留在雪地里望着双掌发呆。
张无忌此时体内只有二三成的九阴真气的功力便威力如此,实不知完全练成以后又是怎生模样,而假若做到了九阴九阳合二为一时又是怎生模样?令人思来便心痒难搔,眼看双手又忍不住心想:“难道自己当真从此退隐江湖不再与人动手过招?如此岂非令人技痒难忍?”
周颠走到张无忌身侧道:“无忌兄弟,回洞去吧,此处风雪甚大,小心冷坏了身子。”
回到洞中,周颠将洞内狼尸清除出洞,张无忌突然想到这几日来自己的《九阴真经》内力进展甚速是否便于这奇寒极阴的环境有关?心思游移之下,不觉沉沉睡去。
行出西宁州时已经是二十余日以后了。张周二人身披兽皮,须发皆长,骑着两匹马,沿着山间官道一路向东。此时虽也是崇山峻岭险谷玄冰不绝,但相比于初上青海时已是好得多了,最起码一半以上的路程是可以骑马的。那两匹马是周颠在路上藏族土司家中买的,周颠当时怀中有十几辆纹银,但管家欺他是外地汉人,便狮子大开口,要了他好几倍的价钱,他那些银两竟只够买一匹普通老马。周颠是老江湖了,又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主儿,岂能轻易易于?正好在那路上口头憋得紧了,于是索性坐下边喝奶茶边侃价,虽然他们语言大多不通,只能大打手势大掰手指,却也暇意得紧了。从日升谈到日落,边享受着主人的茶水饭食,边和主人互相臭骂。待住了一夜,次晨周老爷子又二郎腿一翘,一碗奶茶一端,那土司便亲自迎将出来,肥手一指,足有二十多名壮汉高举棍棒一涌而上。周颠哈哈大笑,只几招便摆平了这些在农奴面前曾不可一世的壮汉,坐下来讨酒讨肉准备继续说那马匹的价钱,岂知尚未开口,马儿便已有人牵了过来,土司随便收了他一锭五两的官银,送瘟神一样地送了他和张无忌出去了。这两匹马虽非百里挑一的良驹,但浑身通红,甚是健壮,跑起来得得有力,却也不俗。
这日晚间两人行至一山脚驿站,此时太阳刚刚落山,满山浓雾紧锁,漫天大雪沉沉而下,气闷之极。因为地上积雪深及大腿,马儿也不能骑了,便下马步行跋涉了数十里路,来到此处。只见此处雄山威立,山坳处零散坐落着几间破屋,屋顶个个炊烟袅袅,看得二人心下大喜。二人知道此处有蒙古驻军,不敢造次,便小心地行上前去,谁知尚未走近,就已经听到哟五喝六的划拳行令声传来,这声音在久行荒野的周颠听来直比听到世间任何最美妙的声音还动听十倍!抬头一看,那路口一间树木搭造的大房之上悬挂的一面破布幡子上模模糊糊写的不正是一个“客”字吗?
周颠不禁喜极而呼:“兄弟!那是一家客栈啊!哈哈哈哈!”当先拉着马分雪而去。这时那客栈门口拴着的一条巨大的黑狗早已狂吠起来,拼命上下蹿越,眼看随时都能挣断皮带扑了上来。这时店门呀的打开了一道口,自口内绵帘内伸出了一个五十余岁老者的头来,周颠不待他先开口,已嚷将起来:“店家吧?快快烫酒!切五斤熟牛肉!我兄弟二人要住店!”
老者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嫌打扰了他一般道:“老酒五钱,牛肉五斤合三两纹银,投宿一两一人合二两,马棚关马一匹五钱,喂草一匹二钱、填豆一斤五钱,客官请先付银子。”
周颠心下突地一跳,心道:“奶奶的,碰上黑店了!要价如此贵,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