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老吴所说的一番话,自己如今俨然是居于招待所的第二把交椅,就是作威作福,也不会有人敢说话的。
可是他并不想利用职权,在那些不幸的女郎身上占便宜,随即淡然笑笑说:“我只要能混口饭吃,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其他的了。”
老吴报以干笑,好像是笑他太“本分”了。
笑声中,高振飞向老吴把头一点,径自走出了经理室。
走道上守着个花枝招展的女郎,正是那温柔体贴的阿凤!
高振飞心知阿凤必是在等他,只好走过去,笑问:“阿凤小姐,你在等我吗?”
阿凤只点了点头,就把他拖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赶紧把房门关上,落下了锁,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这是干嘛?”高振飞颇觉诧异。
阿凤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把他按在床边坐下了,才娇声说:“哟,你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高振飞顺势拉她在腿上坐下,双手搂住她纤腰说:“只要你能吃得下,你就尽管吃吧!”
阿凤妩媚地笑笑,忽然正色说:“高先生,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有人要对付你?”
“谁?”高振飞若无其事他说:“是不是你们的那位吴经理?”
“吴经理倒是没这个意思,”阿凤说:“可是姓苏的女人非常厉害,谁要是得罪了她,都不会放过的!”
高振飞诧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了她呢?”
说时,手在她胸前不老实起来了。
阿凤任由他轻抚双峰,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刚才你跑了之后,姓苏的女人就大发了一顿脾气,逼着我们吴经理对付你呢!”
“哦?”高振飞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遂说:“阿凤小姐,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不辞辛劳,仗义去澳门救我的妹妹呀!”阿凤的回答,不禁使高振飞纵声大笑。
阿凤被笑得一怔,急问:“你笑什么?”
高振飞笑声突止,冷冷地说:“我笑你根本没有个妹妹!”
“你……”阿凤显得异常吃惊,把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一时间真无所适从了。
高振飞看她吓得这样,终于心有不忍,重又恢复他那洒脱的笑容说:“我并不怪你,这个鬼主意,都是吴经理跟那姓苏的女人出的。好在我没把命丢在澳门。总算是托天之福,不幸中之大幸啦!”
阿凤天良未泯,叹了口气说:“他们也太过分了,高先生这次去澳门替他们办事,就凭你辛苦这一趟,也不该这样对你呀!”
高振飞扳转她的脸来,吻了一下,趁机说:“阿凤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跟崔胖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
“还不是为了抢生意!”阿凤感叹他说:“这年头啊,干哪一行都不简单,就连我们这种出卖肉体的行业,大家也在挖空心思地明争暗斗,抢客人呢!”
高振飞是身受其苦的,由于没有加入工会组织,便被码头工人排挤,无法出卖劳力谋生。可是他想不到,连出卖肉体也得勾心斗角,互相争夺嫖客,由此可见在香港这地方谋生实在不易,现实生活是如何的逼人啊!
他沉默了,心情顿时烦乱起来,甚至连在她双峰上活动的手也停止住了。
阿凤深深叹了口气,又说:“高先生,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这地方是个是非之地,你犯不着替他们卖命,凭你高先生的才干,哪里不能混口饭吃?”
这几句话正刺中了高振飞的伤痛处,使他不禁苦笑说:“阿凤小姐,你说得未免太简单啦,如果哪里都能混到口饭吃,我又何必留在这里,譬如像你……”
“我是没办法呀!”阿凤截断了他的话说:“我是因为哥哥犯罪关在牢里,嫂子生着病,拖的几个孩子要生活,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饥受饿,见死不救呢?”
高振飞“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有个关在牢里的哥哥?”
阿风凄然点点头,认真地说:“高先生,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是因为上次我骗你,说有个妹妹被崔胖子绑去卖了。可是,那是迫不得已呀,吴经理叫我那样说,我有什么法子?这回……”
“这回是真的了?”高振飞的语义,仍然是将信将疑,不敢完全听信她的话。
阿凤只好又叹了口气,黯然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是事实,将来总会有一天,你会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高振飞淡然一笑说:“是不是事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都需要生活,即使是说谎,也是迫不得已。一个人为了要生存,不需要更好的理由,说谎是值得同情和原谅的。”
“我并没有说谎呀!……”阿凤犹图分辩。
但高振飞却阻止她说:“你不必太认真,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至于你说的是不是事实,和我相不相信,那都不重要。这年头嘛,大家能过一天就算一天,谁也不能预料明天的事,还是想开一些的好,何必自寻烦恼呢?”
阿凤沉默了一下,始说:“也许你说的对,能过一天就算一天……高先生,我们就今日有酒今日醉吧!”
高振飞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副经理的职位,等于是建筑在沙漠上的高楼大厦基础毫不稳固,随时都可能要倒塌的。倘不把握机会,得乐且乐,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此机遇啦!
于是,他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古训,忘了几天前流浪街头的狼狈,甚至于忘了目前的处境,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就在阿凤施出浑身解数,迷得高振飞销魂蚀骨的时候,殊不知他危机四伏,将有大祸临头了……
这时候,崔胖子方面,已经跟韩帮办通过电话,获知带走高振飞的两个警察是冒充的。黄良臣不愧是他的狗头军师,立即猜到是老狐狸的诡计。
崔胖子大为震怒,当时就按捺不住,欲率众直捣“天堂招待所”,向老吴还以颜色!
黄良臣工于心计,他极力劝阻崔胖子劳师动众,认为与其冒两败俱伤的险,去跟老吴硬拼,不如用借刀杀人之计,让澳门的张二爷去对付这只老狐狸。
崔胖子冷静一想,觉得黄良臣的话颇有见地,不愧是多喝几瓶墨水的,肚子里确实有点文章!
于是,黄良臣安排下一条毒计……
在另一方面,老吴安抚住了高振飞之后,立即赶到苏丽文的艳窟。
他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苏丽文,表示委曲求全地拴住高振飞,完完全全是为了她。
不料苏丽文毫不领情,反而抱怨说:“老吴,你也太糊涂啦!怎么可以随便写那张东西给他,有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你没干,也脱不了关系呀!”
老吴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在当时的情形下,要不答应写那个字据,高振飞就要投靠崔胖子去了,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哪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本来他还打着如意算盘,心想:写就写,只要知道你这小子把这张东西交给谁,还怕我老吴弄不回来?
当然,老狐狸更没有料到,那张东西仍在高振飞身上,否则何苦庸人自拢,担这份不必要的心事!
现在他已后悔莫及,不禁垂头丧气他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呀,如果我当时不答应这么做,这小子就会接受崔胖子的雇用。别的倒是无所谓,只是他已经了解了‘天堂招待所’的内部情形,还有你这边……”
“我才不在乎呢!”苏丽文面罩寒霜,冷冰冰他说:“老吴,请你以后别再口口声声是为了我,我可不领你这个情。我们是交情归交情,事情归事情。我答应替你销票,是要你替我出口气。现在可好了,崔胖子那里,你非但没能替我出气,反而弄个姓高的小子来气我,我们这笔账倒是该怎么算?”
“怎么算都可以!”老吴把心一横说:“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要你小苏放句话出来,我照办就是!”
“好!”苏丽文非常干脆:“我给你的十万元,你不用还了,但你得把姓高的交给我!”
“这个恕难从命!”老吴断然拒绝。
“为什么?”苏丽文怒问。
老吴冷笑一声说:“我不能为了你的十万元,吃上人命官司!”
苏丽文不由地笑了起来,遂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去坐牢的,你把他交给我,我担保在弄回你写的那张东西之前,绝不伤他一根汗毛!”
“哦?”老吴几乎不敢相信,诧然说:“小苏,你说你有把握弄回那张东西?”
苏丽文自负地笑笑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老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好吧,我同意把他交给你,可是他如果不肯到这里来,我可没办法啊。”
“那是你的事!”苏丽文说:“我相信你这点脑筋总还能动得出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让他来这里见我,就没你的事了。”
老吴莫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随即告辞而去。
他前脚刚走,还不到五分钟,巷口便来了一辆黑色老爷车,从车上下来两条大汉,各提一支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新皮箱,一直来到门口。
包正发正在门口,见是两个陌生人,立即上前盘问:“找谁?”
其中一个大汉回答说:“‘桃源招待所’的崔老板,介绍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客人,到这里来住几天,叫我们先把行李送来,人回头就到。”
包正发听得一怔,因为他知道崔胖子跟苏丽文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怎会把肥羊介绍到这里来而不留在自己的招待所,这事实在有点蹊跷。
他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叫两名大汉在门口等着,急忙进去向苏丽文请示。
苏丽文闻报也大为诧异,忙问:“会不会是条子?”
包正发茫然回答说:“这就拿不准了……”
苏丽文犹豫一下,便吩咐说:“叫后面的人都出来戒备,你去把那两个家伙带进来,让我亲自问问!”
“是!”包正发唯命是从,先在酒柜旁按了两个暗钮,召集打手们准备应变,然后才出了客厅。
谁知来到门外一看,那两个大汉竟已不知去向,却将两只大的皮箱留在门口。
包正发顿觉莫名其妙起来,看看那两只大皮箱,好像是刚买的,连旅行社的签条都未贴,实在不像是由美国带来的行李。
那么,两个大汉怎会说是崔胖子介绍来的客人,叫他们先送行李来,而把箱子留下,人却溜之大吉了呢?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包正发不敢贸然去碰两只可疑的皮箱,忙不迭又去向苏丽文报告。
苏丽文立即赶到门口,果然觉得那两只皮箱里面大有问题,心里不禁暗忖:“难道里面装的是定时炸弹?”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吃一惊,下意识地急向屋里避了开去,仿佛怕它突然爆炸似的。
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推测,因为尽管她跟崔胖子之间,为了争生意在勾心斗角,绝对不至于结怨结到需要用定时炸弹的地步。那样把事态闹大了,演变成危害公共安全,岂不是落个两败俱伤?
何况那两名大汉,特地声明是崔胖子介绍的客人,叫他们送来这两只大皮箱的。由此更足以证明,假如里面是定时炸弹,就不会抬出崔胖子的牌头来!
苏丽文的脑子里升起一连串的问号。
跟她作对的只有个崔胖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对她施诡计,那么这两只皮箱真是崔胖子派人送来的吗?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如果真是崔胖子派人送来的,那么里面绝不会是定时炸弹!
或者是别人假冒崔胖子的名,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每个女人都是好奇的,既然判断箱子里不可能是危害生命的物品,充其量不过是个恶作剧,她的恐惧心理便消除了大半。凝视着两只大皮箱,考虑了半晌,终于吩咐包正发说:“把皮箱提进来!”
包正发大吃一惊,呐呐说:“这……这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玩意,万,万一是……”
苏丽文把脸一沉说:“是什么?大不了是个定时炸弹!”
包正发吓得连忙退开老远,苏丽文气得忿声怒斥:“瞧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德性!炸死我负责,替我提进去!”
包正发这可傻了眼,瞪眼看着两只皮箱,趑趄不敢向前。苏丽文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要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办,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
包正发见她光了火,这才无可奈何,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走上去,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提皮箱。
“嗯!好沉呀!”他感觉出箱子异常的沉重,要用双手才能提得起来。
另一个打手自告奋勇,连忙提起了另一只,自作聪明说:“妈的,这里面一定装的是砖头!”
包正发忿声说:“我看是他妈的死人!”
一旁的苏丽文却是满腹狐疑,看着他们吃力地把皮箱搬进了屋里,她也提心吊胆地跟了进去。
包正发将皮箱放下,建议说:“苏小姐,我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打个电话报案,让差馆里派人来检查吧!”
苏丽文一向是独断独行的,尤其不愿意跟警方打交道,因此断然拒绝说:“不!你先打开皮箱让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应招而至的几个打手,见苏丽文不肯采纳包正发的提议,顿时面面相觑,愕然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还是包正发鼓起勇气,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以从容赴义的姿态走了过去。
谁教他吃人家的这口饭呀!
当包正发动手开皮箱时,几个打手的脸色都变了,赶紧往后退开。苏丽文心理上不免受了影响,也不敢站得太近,但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却又不便表示胆怯,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皮箱并未上锁,包正发解开两条皮带,轻轻一按锁的弹簧“嗒”地一声便跳开了。
包正发的心情禁不住一阵紧张,双手直发抖,突然将箱盖揭开,幸而并未发生爆炸,里面只是个很多报纸包的包裹,仍然不知里面裹的是什么。
“苏小姐……”包正发回过头来请示:“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打开!”苏丽文被好奇心驱使,上前了一步。
包正发不敢违命,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层的报纸,见里面又是一床旧毛毡,用手一按,感觉出有些软软的,仿佛包着一大块猪肉。
妈的!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嘛?
他心里直打鼓,将它抱出放在地板上,打开毛毡看时,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呵……”苏丽文失声叫了起来。
这可怪不得她大惊小怪,原来毛毡打开,里面竟是个透明塑胶大纸袋装着一段血淋淋尸体,没有头,也没有四肢,就是身体那么一段,看来如同个肉枕头!
包正发看得心往下一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全身毛发悚然站了起身问:“苏小姐,那只皮箱要不要打开看看?”
想不到苏丽文居然强自镇定说:“看不看都是一样,我猜那只皮箱里,装的准是头和四肢!”
大家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表示苏丽文猜测绝对正确,倒是包正发想到了一个问题,惊诧说:“这个被解体的会是谁呢?”
苏丽文被他一语提醒,也觉得这个疑问必需解开,因为,如果这具尸体与她毫无关系,绝不可能送到这里来的。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吩咐包正发,打开了另一只皮箱,果然不出所料,打开一层层的报纸和毛毡,里面的一只大胶袋里,装的是头和四肢,连同身体一共被支解成八块!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留着小平头,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