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皮就吃。长大了我也才知道,荸荠除了可口,还有“消暑祛热,温中益气”的药用价值。早在明代时,医学家李时珍就把荸荠作一味中药,写进了他的《本草纲目》里。
如今,我想起荸荠从生长到收获的过程,每每心里十分感动!夏末时,荸荠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可到了冬天的收获季节,它像一位老妪,甩着满头白发,冻结在一片霜雪里。是不是荸荠娘也有一颗慈母般的心?当它结下鲜红的果实以后,自身便没有什么保留的了!
鲜红的梦
春天到了,洁白洁白的雪,溶成了一滴滴的水,拼成了一面面的镜子。
我照着,照着,摸着脸蛋儿,总觉着少点什么嗯嗯,记起来了!那是一个甜甜的梦。
是幼时奶奶给我点的那个小红点儿,都抹去几十年了。
我们的家乡真好!有叮冬叮冬的小河流,咕冬咕冬的小划船,一一在白白胖胖的孩子眉心里,都点着个小红点儿。
奶奶对我说,小伙伴都喜欢樱桃,都喜欢这个小红点儿!
嗯嗯,我们家里的樱桃树真多呢!河边,路旁,屋前屋后,都种着樱桃树。
她春天一到就开花。粉色的樱桃花,在树蓬上堆得厚厚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猛一看,就像一大片浅红的雪!
樱桃花很快便结果,由青转红,樱桃成熟了!这是我们最快乐的季节。
小时候,奶奶总要带我去小河边,收获那棵老樱桃。她树根粗大,有个结结实实的丫杈儿,容易爬。
嗯嗯,那时候我一跃身,便簌地攀上老樱桃树去,也不要奶奶帮忙。爬上那么一节儿,再爬上那么一节儿,一撩开圆圆的、绿茵茵的叶片儿,这绯红绯红的樱桃果,就羞答答地露了出来!像奶奶点在我眉心里的小红点儿。
我一球球地采,轻轻地放进小竹篮里。别说我有多么高兴,连那小鸟也飞转在我的手边,唧唧啾啾的不肯离去。
在我要伸手去采最后的几球樱桃时,奶奶在树下喊着说:“别那么小气!也给小鸟留一份。”
也许是奶奶这么爱鸟吧!我长大后,一直反对猎鸟和笼鸟。
鸬鹚捉鱼
鸬鹚,我们家乡人唤它“木鸭”。全身黑羽毛,长个弯钩儿的啄特别长,乍看去就像一只肥大的黑鸭子。也许是被我们人类驯服的乖乖了,把它放在船沿上站着一动也不动。
我的姑母家打网村,我没见过结鱼网,每回去却看见三五成群的小船,在河里“喂唷!喂唷!”
地,唤鸬鹚捉鱼。我去一次姑母家看一次,仿佛越看越神似的。
以捉鱼为生的叔叔、伯伯,他们家里总养着那么七八只鸬鹚。母鸬鹚还下蛋孵出小鸬鹚来。姑母告诉我,要让鸬鹚饿着肚子,用船载着它们去河里捕鱼。鸬鹚的喉颈特别大,能吞下不大不小的鱼。所以在下水捕鱼前,都要在鸬鹚的颈项里缚一根稻草,这样它们捕到了鱼就吞不下了。叔伯们可把鸬鹚捞上船,取出它们嘴中的鱼。捉好了鱼,才给鸬鹚饱餐一顿,喂的是大块大块的豆腐。
看鸬鹚捕鱼很有趣,叔伯们用竹篙,在水面上这儿那儿地拍打着,嘴里“喂唷!喂唷!”不断地吆喝着。他们竹篙拍打到哪儿,鸬鹚便潜入哪水面下去叼鱼。几条鸬鹚船在一起,可真热闹了。
有时候,鸬鹚在水中见到了特别大的鱼,会几只鸬鹚结集起来追赶。有经验的叔伯都知道,这一定是有大鱼了!于是,便几条船追赶过去,形成一个包围圈,更上劲地吆喝,鼓动鸬鹚们把大鱼叼出水面,而后大家合伙把鱼拖进船舱。有自家鸬鹚参加捕捉的,便能分得一份大鱼。但叔伯们互助协作的精神很好,即使没有自家的鸬鹚去追捕这条大鱼,也要把船赶过去助威,一样“喂唷!喂唷!”地吆喝。
如今,用鸬鹚捉鱼的场面,已很少见到了。可在我们家乡还流传着这样两句歇后语:“木鸭儿捉鱼—大喊大叫。”“木鸭儿捉鱼—叼到了吃不着。”
蔗林
老爷爷们说:“十样水果十样花,只有甘蔗不开花。”可甘蔗长得特别强悍!顶天立地的,就像一片小小竹林。
一到秋天,我们家乡沿着河岸,都是青一垄紫一丘的甘蔗,密密匝匝,五颜六色。紫皮的,称紫皮甘蔗;青皮的,叫青皮甘蔗。我们那儿的甘蔗不制糖,是又脆又嫩的品种。大人们说,甘蔗能解渴止咳,营养丰富,除了当水果食用外,还把甘蔗刨了皮,两根一扎,四根一扎地去探望病人。那时候我感冒了,妈妈就把甘蔗在火里煨了,撕了皮给我吃。说是“民间偏方”。
种甘蔗很辛苦!与种别的不同的是,甘蔗横
着下种,新甘蔗芽儿从一个个节上萌发出来。下种时要一节节地浇泼上水河泥,盛夏时要一勺勺的浇水,一张张自下而上的掰叶,到最后只剩梢上的一蓬叶子。大人们说,甘蔗尤其需要阳光雨露,被叶子紧裹着的甘蔗,是长不好的。
到了下霜的时候,甘蔗便成熟了!一走近蔗
林前,透出一丝丝的清香,摸一摸这光滑滑的甘蔗杆儿,就馋得你打从心窝溢出甜来。可我们孩子掰甘蔗吃前,总要痛痛快快的玩一会儿:把强壮而挺直的甘蔗,当作一列列排着队伍的小士兵,“立正、稍息”地嚷嚷着,仿佛我们这些孩子,都是它们的“小司令”!
我对蔗林的回忆,总是挺拔、粗壮,生机勃勃的。形态也很美,紫皮的圆浑,一节一个白粉圈儿,就像紫竹;青皮的修长,节儿稀疏,好如一杆杆翠竹。但,它们的腹中都不是空的。老爷爷们说,“甘蔗老头甜,生活节节高。”过去办不到,现在盼到了。是不是殷实了,扎扎实实地干了,才使甘蔗益发甜美;也使我们的生活,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蚕花
蚕花,不是一朵花,是家乡人对蚕宝宝的爱称。足可见家乡人对养蚕宝宝的重视和用心的了。
在我的童年时代,在养蚕时节,什么东西都要带个“蚕”字。那时候产下的猫仔,称“蚕猫”;田里长的豆,唤“蚕豆”;地上长的菜,称“蚕菜”;河里产的虾,称“蚕虾”。还有许多、许多。
我对养蚕时节产的、长的东西,也似特别有好感,也特别看得庄重。这当然是大人的影响。蚕豆刚可吃,妈妈一吩咐,我就提着竹篮子,一路小跑赶往田里去采。蚕豆嫩嫩、青青的,捏在手里胖乎乎,有的还在荚儿上长着一簇小黑点,就像生在脸上的小雀斑。这就让我走进了童话世界!溢着清香的蚕豆,总是那么诱人,每每一下手采,先尝尝新。嫩蚕豆吃在嘴里,甜咪咪,鲜滋滋的。“哧啦,哧啦”采一竹篮回家,让妈妈囫囵囵煮了,给全家人当点心。
蚕菜,也是养蚕时节正长得可吃的菜,叶子圆圆的,梗儿白白的,很像“瓢羹儿”。这种菜炒熟后,吃起来软滑滑,祖母最爱它。我每天要到菜园里去摘一把。这蚕菜摘了叶子还会长。祖母关照我不要拔整棵的。她可勤俭节约呢!
蚕虾,也是养蚕时节河里才产的小小虾。我至今仍弄不清,它的妈妈是不是大大虾?可爸爸、妈妈说,蚕虾就这么小不点,不会再长大。就我当时的小手掌,抓一把蚕虾,摊在桌上数一数,也有几百只。可也长小胡须,活蹦乱跳的很要强。
蚕虾细细小小的,不能钓也抓不住。捉蚕虾很有趣!要到自上而下的水沟里,用淘箩去接。
它随着水流下来,有时候等了半天捉不到,有时候流下来玉晶晶的一大群,一大群一眨眼功夫
就能接住半淘箩。记得有一年,养蚕时节雨水多,大小放水沟里的水流淌得哗哗!有人挑着一担担蚕虾上门来卖的。也不用秤称,就一大碗一大碗的舀给你。价格很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小的蚕虾,仿佛仍在我的眼前跃动。它虽然长得咪咪小,可总也给了我童年时代的一份快乐!一份鲜美。
鸟要一个家
我走到哪儿,都喜欢寻找鸟窝。我们有个家,这鸟窝可是小鸟的家呀!有一天,我沿着故土的南运河段走,新盖的工厂林立,住宅也新簇簇的现代化了。可就是见不到鸟窝。倒不是没有绿化带,是成片的林木太少了。偶尔一抬头,我发现了在高高的铁塔尖上,筑着一个鸟窝!看得出它是用枯柴枝构筑的,也许是喜鹊窝吧!这就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
我们老家的河对岸,长着四棵大柿树,上边筑着三四个喜鹊窝。一早开出门来,就能听到喜鹊“喳喳”的鸣叫。常听大人说,“喜鹊叫,客人到!”
其实,是我们家乡人的好客。喜鹊天天叫,却难得有客人上门来。喜鹊妈妈孵出小喜鹊了,它们在窝沿儿上,跳来跳去鸣叫得更动人:喜鹊妈妈仿佛怕惊着了孩子们,压低了嗓音“哧哧哧”地鸣叫着,就像老先生拨着算盘珠儿。
如今,工业发展了,却使空气和水严重污染了。哪儿发现几只白鹭,每每登载在报纸上,当作了“新闻”。可在我的童年时代,一群群白鹭,常常从林子里,“嘎嘎嘎嘎”地鸣叫着,扑棱棱冲天而起。我们老家西边有一片大林子,在樟树上满缀着白鹭窝,几十个?上百个?反正数也数不清。
小白鹭挤挤嚷嚷的,还经常掉下树来,每每是白鹭妈妈们,再把它们一只只叼回窝里去。
就说小河边吧,在密密匝匝的杨树上,也挂着一个个小碗大的翠鸟窝,轻盈得随风摇曳。小翠鸟仿佛也是坐在摇篮里长大的。“毕吱,毕吱”,翠鸟的羽毛蓝灰相间十分美丽!可叼起河中的小鱼小虾来,非常快捷。在我的童年时,有这鸟那鸟的,在林子里可真是个鸟的世界。
有许多鸟,还是捉害虫的能手。让我们爱鸟护鸟吧!减少污染,绿化环境。我们要有个家,鸟也要有个家。
春笋的闹剧
我儿时可喜爱春笋了!
当小河边的柳枝,垂下一挂挂稀稀疏疏的春帘的时候,那运行在沃土里的竹鞭上,也一节节地爆出了星星点点的春笋芽儿。它们都是春的使者。所不同的只是姿态各异。这深藏在泥土之中的绿色活力,不太惹人注意。
如今的所谓春笋,泛指的是我们江南水乡的早竹笋。有红壳、青壳、紫壳、乌壳之别,可笋的真实色彩,并非那么单一,或青中带紫,或紫里透红,杂色纷呈却又天趣自然。即便是乌壳笋,也布满隐隐约约的花纹。笋壳捏捏扁可当哨子吹,套在鼻子上扮个“高鼻头”。这纯粹是孩提时的玩意儿。
《竹谱》云:“植物之中,有名曰竹,不刚不柔,非草非木。”竹,独立一科,自成一体。而春笋,是早竹一年中的第一代骄子。我老家余杭大陆,盛产春笋。我至今未忘那个谜子儿:“爹蓬头,娘蓬头,生个儿子尖尖头。”它形象而生动地描出了竹与笋的关系。我们水乡的孩子,猜这个谜子儿也不费神。因为,房前舍后,河边岸滩,翠竹挺秀,顶天立地,把天都遮挡得窄窄的。当春笋进入旺季的时候,尖尖的春笋长满了早竹园。几乎连脚也踩不下去。笋从墙脚下钻进屋来,笋从石块底下伸出头来。
当然,最卖得起价的是头茬儿“报信货”,那是不露头的从泥土里掘出来的春笋芽儿,既嫩又肥。
这时候家里的大人很辛苦,赶早儿掘赶早儿卖,春笋要在当天经船载五十华里于闸口装上火车赶运上海。大人们忙得团团转,有点儿像早期拍出来的无声卓别林电影。但我家里最辛苦的是妈妈,又要备早餐又要当主力去掘笋,她总是天乌蒙蒙亮起床,利索地切年糕下锅,在灶膛里烧上两把稻柴,便蓬着头髻去早竹园掘笋了。
与其说是掘笋,不如说是铲笋。我家取笋用的是一把弯弯的“笋枪”,它一代代传下来,上端的木柄儿已捏磨得象牙似的油光闪亮。笋头儿尖尖,铲笋人的眼睛更尖,我至今还弄不清大人们是怎么在黑洞洞的早竹园里把春笋芽儿从泥底下铲出来的。而且一根根很完整,也不伤着竹鞭。
其实春笋持续时间很长,儿时与同伴烧野米饭,即“立夏饭”,还能从早竹园里找出一些笋来。
和在野米饭里的少不了春笋与青蚕豆,吃起来又糯又香又鲜。根据乡俗,这一天孩子们可以到任何一家的早竹园里去觅笋煮野米饭。
早竹的第二次奉献,就是那农历八月间的“稻黄笋”了。长笋极少,但肥而壮实。这当口,“热欲去,寒欲来,气至而凉”,故谓之“竹小春”。是“笋剧”中的假高潮,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尾声。
小桔苗
提起我家那棵大桔树,也真有趣!
我一呱呱坠地,还来不及睁开眯细的眼睛,爷爷便在后院松松软软的土地上,为我栽下一株小桔苗。那时候,我连吸妈妈的奶汁都没有学会,是什么也不懂的。
到了我能牙牙学语了,爷爷领我到小桔树边,逗着我说:“孩子乖!你一长大,便有桔子吃了。”
但那时候,我只知道自己是宝宝,那小桔苗也像宝宝。雪花儿飘飘,爷爷把小桔苗裹进金灿灿的稻草襁褓,绑扎得严严实实的。它同我一样,穿戴得只露出个小鼻梁儿。
我长大了,小桔苗也跟着长大了。但我以后怎么也赶不上它:小桔苗一个劲地往上窜,往上窜竟长到有我三四个接起来那么高了!这时候,小桔苗长成了树,在油亮亮的叶子丛里,开出一朵朵洁白芳香的小花来。爷爷说:“哈哈,到冬天有桔子采了!”
嘻嘻!这下我可乐了。我每天到桔树下去八次十次的。一玩就是许多时候,仿佛要等着桔子长出来似的。因为高兴,还哇哇地又叫又跳!有小鸟扑楞楞飞来,便投石子将它们轰跑,自以为很得意呢!谁知道,爷爷见了,向我“嗯,嗯”的瞪眼睛、吹胡须,不许我在桔树下吵闹。但我总不记取教训,老是把爷爷的话忘掉。那年桔树开花不结果。我失望了!
在除夕夜,爷爷交给我一方小红纸说:“你拿这小请柬贴到桔树上去,把小鸟请回来。”我一搔后脑勺,问爷爷:“这是做什么呀?”他笑眯眯地说:
“你一见小红纸,就记住不能在桔树下吵闹了。”嘻嘻,这办法果真好!过了新年,我走到桔树下,一瞄着这小请柬,便悄悄地退了出来。不多时,小鸟又飞回桔树上来唱歌了—还筑了一个茶盅大的窝呢!
这一年,真的长出黄澄澄的桔子,沉甸甸压弯了枝杆儿。我问爷爷:“是小鸟把桔花团成桔子的么?”爷爷乐呵呵地说:“不哩!小鸟能当树医生,吃掉害虫,使果树开花结实。”往后,我不再吓唬小鸟了。
都几十年了,我家那棵大桔树还在年年开花,长桔子。近几年的桔子又长得特别多,特别大。
但我的爷爷早已故世了,他栽了桔苗,自己却没有尝到桔子。我永远记住爷爷的话,也从没忘记自己是和桔苗一起长的!
过年
在我的童年时代,过春节叫“过年”。记得那时一位老师写过一副春联,上联记不起来了,下联是“年年难过年年过”。这正是对旧社会劳动人民穷困生活的真实写照。一到农历年底,财主们讨债收租的人纷纷出动,那悲惨的情景就像《白毛女》电影里一样。那会儿临了过年时,总要没完没了的下几场大雪,讨债收租的人每每是穿了防滑的箬壳草鞋来的。见到“穿箬壳草鞋”的来了,村上的人逃的逃,躲的躲。
但是,当时的劳动人民总寄希望于新的一年,“五谷丰登”,“蚕花茂盛”,日子能过得好一些。于是,好歹要过个“年”,图个顺溜,求个吉利。我们家乡过年的风俗很多,觉得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