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爷子讥讽道:“你不想想,我能不看吗?正说要打电话找你呢!”
白原崴语气急促地说:“所以,我今天一睁眼,脸都没洗,就先给您老打这个电话了,准备让您老好好骂一顿!老爷子,您只管骂好了,您骂完我再解释!”
汤老爷子笑道:“原崴,我为什么要骂啊?你没做错什么,尽管我是你的老师,但游戏规则就是游戏规则,只要参加游戏就要遵守!你没有向我和海天系透露信息,给我们抬轿子的义务,我对你也没有这个要求,再说,这么做也违规嘛!”
白原崴这才在电话里笑了,“老爷子,您真是明白人,真是宽洪大量啊!不过,该解释的,我还是要向您解释,也顺便向您老汇报一下:在您上次到我这儿来之前,要约收购的事我们还真没想过哩,是您老启发了我们啊,这我得谢谢您!”
汤老爷子不相信白原崴会没想过这种事,嘴上却说:“这你也不必谢,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我的学生,又是我最有出息的学生,我看到机会总要提醒你嘛!”
白原崴又说了下去,“因为没想到搞要约收购,又知道你们海天系吃了一肚子钢铁,我出于好心,才提出倒点仓,帮你们减轻一点压力和负担!现在看来,可能会发生误会,您老爷子没准会以为我要耍什么手腕。天理良心,这种念头我可真没有,连做梦都不敢做这种梦!商场无情人有情嘛,何况您还是我最敬重的老师!”
这件事汤老爷子事后分析过,并没认为白原崴是存心坑他,而是觉得白原崴是在为某种大动作扫除障碍,于是,笑道:“原崴啊,这事就不提了,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看好伟业控股的前景,现在更看好了!你们的要约收购声明发了,总攻已经开始了,我们要集中子弹和火力打好这一仗才是,我们现在是盟友嘛!”
白原崴是个明白人,不谈过去了,咨询道:“那么,老爷子,你和你的孩儿们怎么预测要约收购的前景啊?该不会把手上这一千多万流通股全要约卖给我吧?”
汤老爷子想都没想,便说:“怎么可能呢?我估计今天一开盘,伟业控股就要涨停,接下来还会有三至五个涨停。如果真来五个涨停,股价就接近十元了,谁会在六元多的要约收购价上卖给你?!这还只是第一波,涨停打开,高位盘整后,还会有第二波,我和孩儿们预计,要约收购期满时,伟业控股会长到十五元左右!”
白原崴似乎信心不足,“老爷子,你们是不是太乐观了,我们的证券分析师认为,要约收购作为一个新概念,市场会有炒作可能,但不会冲得这么高。毕竟两年熊市了,上面套牢筹码层层叠叠,很难冲破十元,就算冲过十元,也不会冲过十二元筹码密集的强阻力区!而一旦回落,就可能连来几个跌停,风险并不小啊!”
汤老爷子揣度白原崴言中有诈,便也顺着话头道:“倒也是,市场风云变幻,在战斗结束前,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打赢,大家谨慎点也好!”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真要跌到要约收购价附近,我不排除壮土断臂,把货全卖给你!”
白原崴呵呵笑了起来,“这一点您老放心,要约收购价怕是永远见不到了!”
此番通话结束后没多久,股市开盘了,情况果然如他所料,是无量涨停,集合竞价仅成交十万两千股,涨停价上的买盘却高达三千多万股,K线指标全面向好。
方波看着伟业控股的历史走势和筹码分布图,不无疑惑,“老爷子,你当真认为伟业控股能冲破十二元强阻力位吗?你注意一下,十二元至十三兀之间,累计成交量大得惊人,历史经验证明,没有一举冲破的可能,白原崴还是比较清醒的!”
汤老爷子看着盘面,思索道:“不过,这小把戏的清醒倒让我警觉哩!小方,你记住,必须防着两点,其一,不能在高位套住,其二,也不能在低位被人家骗去筹码!决不能掉以轻心,既要密切注视每日的盘面变化,还要认真做作业!”
方波心里有数,“这我知道,我们现在要有个炒作目标位,老爷子,我的意见不能太乐观,应在十元上方陆续出货,在十二元下方全面清仓!也不能光盯白原崴,猎物出现了,狼群都将扑过来,未来的盘面不是我们和白原崴能控制的!”
汤老爷子点点头,“这你说得对,群狼扑食是肯定的,三五个涨停之后,必会有一些空仓的庄家杀进来,那么,这时候我们是不是一定就出货呢?要做具体分析,不能机械。要约收购毕竟是个新概念,不排除有些恶庄猛庄疯狂拉抬。如果真出现这种恶庄猛庄,股价冲过十五元也不是不可能,十五元上方空间无限啊!”
方波仍不赞同,略一迟疑,婉转提醒道:“老爷子,过去的教训要汲取哩!”
汤老爷子不高兴了,“什么教训啊?绿色田园不是解套了吗?伟业控股我们不是也占尽先机了吗?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嘛,他白原崴敢重兵人驻伟业控股,我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现在风险最大的不是我们,是白原崴和他的新伟投资,如果操作失败,伟业控股就要摘牌退市!”停顿片刻,透了点底,“真出现这种情况,我会把手上的股票全卖给他,促成此次要约收购,逼着白原崴和我们一起拚命!”
方波脱口惊叫道:“能……能这么赌气吗?这一来,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汤老爷子哈哈大笑,笑罢,脸一拉,反问道:“小方啊,我说过把手上的流通股按要约价卖给他吗? 我卖给他的将是受让过来的国有股,恰占总股本的 5%!”
方波大为惊奇,“老爷子,我……我们什么时候有了这5%的国有股了?”
汤老爷子想了想,还是说了,“是刚从省国资委受让过来的。伟业国际不是正对国有股进行社会化处理吗?我让省城一家由我们暗中控股的文化公司接了单。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在和白原崴摊牌前绝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你看白原崴保密工作做得多好啊?文山钢铁国有股转让完成,要约收购成了既定事实,我们才知道!”
方波全听明白了,不无兴奋地道:“好,好,老爷子,您真是神机妙算啊!你这么一交底,我就有数了,股价高看一线,争取在十二元至十五元之间出货……”
就说到这里,电话响了,公司保安经理报告说,野狗基金的李成文求见。
汤老爷子知道李成文最近在二级市场操作失了手,从绿色田园出来的钱又套在另两只参预做庄的股票上了,本不想见,可又怕这条野狗在这种时候发野,坏了操作大事,便硬着头皮见了,是在装饰豪华的贵宾室见的,满面笑容,彬彬有礼。
李成文已是一副丧家犬的样子了,印堂发暗,目光混浊,不管怎么掩饰,脸上的晦气和失落都显而易见。小伙子急着求见,见面后却又没什么正经话可说,言之无物地谈了一通未来大市走向之类的话,便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发起了呆。
汤老爷子心中不耐,主动问道:“小老弟啊,你今天找我究竟有啥事?”
李成文叹了口气,“教授,我……我真不好意思向您开口,真不好意思啊厂
汤老爷子满脸真诚,口气极是和蔼,“别不好意思,有话就直说嘛,能帮的忙我一定帮,就算帮不上,我也会向你解释清楚的。说吧,碰到什么难处了?”
李成文苦巴着脸说了起来,“教授,我这次惨了,把资金全套在两只外地小盘股上了,一只是合金股份,一只是大展实业,账面亏损已经超过百分之六十了!”
汤老爷子友好地责备说:“小老弟,你也太不慎重了嘛,这种低迷的市道哪能这么疯狂投机呢?我过去就和你说过,要做巴菲特,不能做索罗斯!做绿色田园时,我是不是也提醒过你,今年的战略热点在钢铁和汽车板块上,亏损小盘股利好再多,也属短平快的突围。绿色田园能解套就不错了,咋又往小盘股里冲呢?!”
李成文连连点头,眼泪差点下来了,“教授,我现在真是悔青了肠子!”
汤老爷子却又安慰说:“也不要怕,解套的机会总还有,股市上没有只涨不跌的股票,也没有只跌不涨的股票,绿色田园套了我们一年多,不还是解套了么!”
李成文道:“这我知道,可问题是,现在委托投资的债主全逼上门了,我走投无路啊,所以才……才求到您这来了,想请您救个急,临时给我融资一千二百万,让我应付一下逼得急的债主!我以账上股票做……做抵押……”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别说一千二百万,就是二百万他也不能借!伟业控股阵地上炮声隆隆,他和海天系的弹药还不够呢!于是便道:“小老弟啊,你真是为难我了,海天系现在也是满仓啊,年中还准备分一次红,哪有资金可融呢?再者说,我并不是海天系基金的经理,只是他们的投资管理顾问,也没这个权力啊!”
李成文急了,不管不顾地把底牌全露了出来, “汤教授,请您放心,我这不是长期融资,只是临时借用一下,时间最长不超过三个月!这两只股票我是和绿色田园许克明、崔小柔他们合伙做的庄,他们已经答应通过钱惠人市长和文山市政府帮我融资四千万,或者搞到资金后,以现价接盘,你和海天系没任何风险,真的!”
汤老爷子大吃一惊,天哪,崔小柔和许克明也跟这野狗在两只股票上做庄,身为市长的钱惠人竟答应为他们融资四千万?这都是怎么回事?是面前这条野狗疯了,还是钱惠人疯了,钱惠人这么干,是不是准备进大牢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李成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进一步交底道: “教授,你别不信,事到如今,我干脆啥都告诉你吧:对崔小柔和绿色田园,我知道的太多了,钱惠人市长再难也会帮我搞钱的,只是他现在不在宁川了,搞这四千万要有个过程,但一定会搞!”
汤老爷子益发吃惊:这条野狗在讹诈,已经讹诈了钱惠人,只怕还要讹诈他!
果然,李成文继续说:“教授,咱们也联手做过庄,就是绿色田园嘛,内部消息还是我告诉你们的,也不是那么合法啊,逼急了,我准备揭露一下做庄黑幕!”
汤老爷子这才说话了,语调低沉,寒气逼人,“李成文,你真是条野狗,有个成语叫狗急跳墙,说的就是你现在这种情况!你说得不错,做庄是有黑幕,你可以揭,我不但不会阻止你,还会发表文章支持你,规范市场是我的一贯主张嘛!至于说到绿色田园,那位鲁之杰已经在调查了,估计和我,和海天系基金没关系!我们此前没得到任何内部消息,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况且,我不是基金决策人!”
李成文怔了一下,笑了,是那种阴谋家的笑,“汤老爷子,我们之间对敲拉抬绿色田园的成交记录可在电脑里没抹掉啊,这难道不是操纵股价,证券欺诈吗?”
汤老爷子正经道:“肯定是证券欺诈,这是我一贯反对,深恶痛绝的!如果这种情况属实,我会对方波他们提出严厉批评,建议他们内部整顿,重温证券法!”
李成文连连摇头,“恐怕不是整顿的问题吧?有人要对此负法律责任吧?”
汤老爷子承认道:“有这个可能,包括你这条疯狗,可能都会被列为市场禁人者,甚至去坐几年大牢!但这与我无关,我再重申一下,我只是投资顾问!”
李成文手一摊,“天哪,老汤,你怎么这么无耻啊?在大学教无耻学吗?”
汤老爷子淡然一笑,“小李,你不就是无耻学专家吗?如果我现在没退休,还在财经大学做经济系主任,可以考虑开门新课,经济无耻学,就请你当教授!”
李成文实在够无耻的,讹诈不成,又换了面孑L,变出一副可怜相,“教授,我们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不好?你就当我是个无耻之徒,就当我是条疯狗,临时借我一点救命钱吧!我刚才说的全是激你的气话,你别当真,我也不愿坐大牢嘛!”
汤老爷子冷冷一笑,“所以,你就少给我来这套!你说得对,我今天就把你当作一条疯狗,你说的钱市长什么的,我只当是疯话,既没听到,也不会和谁再说!你也要学聪明点,不能一边让人家帮忙,一边还咬着人家不放!”想了想,又说,“至于救命钱,我和海天系真没有,我的忠告是:请继续找崔小柔想办法!”
李成文挺没趣地走了,走之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挺不安地说:“教授,那您也要说到做到啊,千万别把我刚才说的情况透露出去,让我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汤老爷子也恢复了常态,意味深长道:“很好,你这小老弟还算明白啊!”
李成文走了,惊涛拍岸的交锋成为过去,潜在的危机却仍然真实存在着。这条疯狗带来的危机必须解决,既然钱惠人和崔小柔答应帮他融资,就得尽快办!至于办了之后的结果是什么,钱惠人会不会因此倒台,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于是,汤老爷子叫来了方波,吩咐方波找个可以沟通绿色田园的渠道,把有关李成文发疯的警报及时发出去,钱惠人的名字没敢提,只提了崔小柔和许克明。
方波有些不解,怔怔地看着汤老爷子,“哎,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汤老爷子说:“关系很大!李成文和绿色田园这颗炸弹一旦炸开,弹片很可能就会落到我们身上! 婉转告诉崔小柔和许克明,要他们先想法给李成文解决一部分资金,争取时间,起码不能让他们在伟业控股要约收购的这一个月内闹出意外!”
方波这才应道:“那好,老爷子,我听你的,亲自去找崔小柔,今天就去!”
汤老爷子却阻止道:“不,你不能去,最好找个和海天无关的人去,将来崔小柔、钱惠人真出事就与我们无涉了!我估计钱惠人迟早要出事,就算不在绿色田园和李成文身上出事,也会在其他问题上出事,省委调查组现在还在查着他呢!”
方波却又疑惑起来,“钱惠人出事?老爷子,事情当真会这么严重吗,”
汤老爷子道:“就是这么严重!钱惠人大权在握,屡闯红灯,违规操作早已成了习惯。那么多资金在他手上拆来拆去,所有监督形同虚设,不出问题才怪呢!”
第十五章
四十七
对崔小柔来说,一九八九年七月十四日的激情之夜是永生难忘的。那天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身家三千多万的公司老板要在深圳湾大酒店为她举行生日派对,而另一位来自家乡文山的年轻政府官员也要为她庆贺生日,她面临着人生的重要抉择。
这位官员就是此前来深港追过债的宁川市政府副秘书长钱惠人,一个不可思议的谜一般的人物。此人有胆量,有气魄,敢和白原崴合作炒恒生期指,却又视金钱如粪土,把冒险赚来的近千万港币一分不少地打人公账,甚至一块劳力士表也要上交。不少知情的朋友在她面前说,钱惠人太廉洁奉公了,劝她不要指望靠他来做生意发财。当时真是个发财的年代啊,十亿人民九亿商,一夜暴富的故事层出不穷,一部分人已经富了起来,一部分人正在富起来,淘金梦冲破了思想的牢笼,正弥漫在中国大地上,笑贫不笑娼成了公开的时尚。她自然不能免俗,也做起了这种暴富梦,从汉江财经大学毕业后,没去分配的文山经委报到,就一头扎到深圳。跳了几次槽后,最终在一家汉江老板承包的国际贸易公司落了脚。这家公司也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