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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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大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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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着道:“早在毕业的时候,我就想把大学生活记下来。可是,往后的日子里,我反复地对自己说,现在很忙,过些日子再记不迟。”
  “呵呵,人生短得像一出戏,刚出场你还是顽童,到闭幕已成了白发老者,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呢?”连成发出感慨。
  “排队上厕所总要等吧?”
  “我不喜欢收费公厕,有多少都在家里解决掉了。”连成把自己形容得意志很坚强似的——可以控制一切,甚至是生理活动的时间。“有一次我逼不得已,排队上了趟收费公厕……”“你严肃一点好不?我们在讨论哲学。”
  “呵呵!”
  “你只关心吃或者拉。”我趁机把自己表现得很高大。
  “你看过《浮士德》没有?”连成突然问我。
  “没有。”
  “天帝和魔鬼靡菲斯特打赌:人能否实现自己的理想。”
  “唉……理想和现实能否吻合是我每天都关心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包括了两个矛盾:人自身的矛盾、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歌德把解决矛盾的使命赋予了浮士德。”
  “听起来有些马克思的风格。”
  “马克思和歌德是老乡。”
  “德国人就喜欢研究这种东西。”
  “歌德让浮士德先去过日子,然后找答案。”
  “这个办法倒是挺好,但我担心拿到答案的时候,
  日子也过得差不多了。你看过一则吊床广告吗?
  有人落到一座孤岛上。那岛光秃秃的,只长着两棵相隔不远的椰子树。这时,海面上飘来一只箱子。落难者想拿到箱子,因为里面可能有未知的好东西。正准备下水的时候,落难者发现海里有鲨鱼,下水去肯定会缺胳膊断腿。无奈的落难者只好把其中一棵椰子树锯了,靠这棵树拿到了箱子。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一副崭新的吊床。”
  “所谓的倒霉就是这个道理。”
  “是的,当两棵树完好无损的时候,吊床对落难者就像个宝贝。但为了拿到吊床,他毁掉一棵树,最后拿到吊床也没什么用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人们现在所追求的,很可能只为了让从前更完美一些,但在追求的途中,人们把出发点忘了,等回过神来,戏差不多收场了。照这种理解,人生岂不是在转圈圈?”
  “对的,哲学家。然而没有这个圈圈,日子也没法过的。”我有些惊诧连成的概括能力。
  “叫我‘折学家’,折断的‘折’。我最怕读书了,我一切思维和工作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连成不忘记谦虚一把。
  “不不不,您太谦虚了。前几天因为《飘》的事,我险些误认为您是文盲,今天却发现您很哲理,以后多努点力,即使成不了大师,也可以修个半仙。来,快说说看,浮士德最终找到什么了?”
  “我忘了。”
  “好好想想。”
  “真正的大师绝不会一次把话讲明白的。”
  “大师你不要罗嗦,有话快说,我保证明天不抢电视的遥控器。”
  “真的想知道?”
  “是啊。”
  “自己去图书馆看吧!”
  “靠,耍我!明天还想不想看到山东台的女主持?”
  “假如你对她没兴趣,我不看也认了。好了,我困了,我去做我的美梦,你写你的回忆,搞不好你在后半夜修成正果,就不用看什么《浮士德》了。”
  “后半夜你开始梦呓,我笑都来不及。”
  连成傻傻地笑着,没说什么,点着头去睡觉了。他总是这样,笑声还在屋里回旋,呼噜已经开始。
  回到书桌旁,我点起一根香烟,烟雾逐渐缭绕着笔,也缭绕着回忆……我的眼前,开始出现无边的梦幻。梦幻里那个孩子或背着书包,或怀抱吉他,或骑着破车;梦幻里那群人或放声大笑,或相互打击,或相互鼓励;梦幻里那些日子细碎,平凡,但是深刻。
  我想我是醉了——我醉心于生存的形式——大学不过是生命的一段节选。我为它张罗了一箩筐的回忆,它却只给我一瞬间的感动。换句话说,情感往往是不公平的。于是我重新点燃一根烟,看烟雾袅袅地升起来,然后扭曲。我像一名印第安巫师,在迷蒙的烟雾中解读自己最年轻的岁月。当烟雾把文字渺小得无以复加时,当烟雾幻化出一张张笑脸时,我也跟着笑了。
  我肯定是看到了哈哈的回忆。
  我觉着,梁上君子的事情,能少做就少做,最好别做。记得初二的时候,我跟一位同学回家玩。谁知走到了家门口,那人却说,他没带钥匙,必须爬进去。我说,你爬吧。那小子又借口脚痛,让我代为之,并且向我许诺,爬进去以后可以先打开冰箱拿一根冰棍吃着,然后再来开门。那时的我虽然身手敏捷,但思维比较简单,没考虑什么就爬了。
  第二章:入学
  来上海的第一天碰到了“托儿”
  我跳下火车,然后皱起眉头看着榔头。他还在火车上,问:“怎么了?”我说:“外面是蒸笼。”榔头紧跟着下来了,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皮肤:“怎么热成这样呢?”
  我第一天到上海,不相信的事情很多,最不相信的是自己的皮肤——三十八度的空气——小孩发烧的温度。哦,忘了交代一下。这位被称作榔头的壮汉是我的小学同学,初中隔壁班,高中隔壁班,这次又一起考上了上海交大。他皮肤黝黑,虎背熊腰,是典型的被现代
  科技知识武装起来的吃苦耐劳的上进青年。
  我和榔头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出上海火车站。正午的阳光打在城市顶上,泛着煞白的光晕,温热的空气把光线也扭曲了,再加上远处一幢幢高楼,所以眼前的场景更像是海市蜃楼。群聚的旅客们拖着大包小包向前移动,然后分散开来,消失于穿梭的车流和拥挤的人群中。此时,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创造喧嚣,远处是车轮,近处是脚步,耳朵旁边还不停地有人催问:“小兄弟,住店吗?”“先生,要去哪里,打的吗?”“哥们儿,看光碟吧,美国、日本的都有,刺激得很。”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从背包里翻出上海地图。
  “我们在这儿,要去的地方是那儿。”我很快确定了方位。
  “然后呢?”榔头问。
  “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还不是要叫出租。”我擦了一把汗,觉得有点茫然。
  “那就叫吧。”
  刚作出决定,就过来两个人。一个问:“小同志,要不要乘出租车?”我把地图递过去:“师傅,去这里多少钱?”那人看了看我手指的地方,很为难地说:“对不起啊,小兄弟。这儿太远了,我一般不跑的。”我笑笑说:“没关系,谢谢你。”这时候,另一个人迫不及待地把地图抢过去,问:“你们想去哪里?”我给他指了一下地图,他皱着眉头想半天,又抬腕看了看表,似乎我们想去的地方会跨越几个时区,然后说:“小兄弟,实话告诉你们吧,这里我平时是不跑的,太远了。但我看你们也是初到上海,天这么热,今天我将就一次。一口价讲定四十块,你们要是同意马上就走。”我掂了掂行李,觉得自己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再看看榔头,大滴大滴的汗水挂在他的额头上,估计他也想尽快避开这逼人的热浪。我问榔头:“怎么样?”他说:“上吧,别让你姨父久等了。”司机笑了:“这就对了嘛,何必在太阳底下受折磨呢?”说着他主动过来接我们的行李。我抓住背包带没放:“谢谢,我自己来。”
  进了出租车,一股凉爽的气流扑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以前我一直想不通人类为什么发明空调,因为从小就没用过这东西。在家的时候,印象中只能在汽车上找到空调,房子里一般是不安装的。不过今天我算彻底明白了,世界上有些地方,不装空调就是对人性的摧残。享受着空调的滋润,我开始揣测这个陌生的城市。首先,它夏天是个蒸笼,这一点我们正在领教;其次,它的公交车很多,刚才看见一辆车子竟然标着926路。在家乡累计只有八路公交车,号称八路军;最后,最后是这里人好多啊,多得就像传说中的上海人。
  刚才提到的姨父、姨妈,是我三舅妈的妹夫和妹妹。三舅妈年轻的时候作为知青来到云南玉溪的元江县,一呆二十多年。后来碰到三舅,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她说云南水土好,自己的云南话又学得比较标准,因此不想再回上海去。我猜家乡最令她着迷的应该是三舅发自内在的男子气和幽默感,其次才轮得到水土。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年后,她又在云南的火车站把自己的侄子送上火车,驶向上海。我曾经问舅妈:“你为什么来云南?”她说是毛主席让她来的。今天,我问自己:为什么来上海?没有答案。
  出租车在我们指定的地点停下来。一路上除了交通拥挤一些,我觉得路途并没有司机形容的那么遥远。不过,能平安到达就算不错了——听说有的人出门在外非常倒霉,一不留神就被歹徒司机拉到市郊暴打一顿,抢尽财物,脱光衣服,挂在树梢上。
  我和榔头从出租车的后箱里卸行李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前来搭讪:“请问你们……从云南过来的吧?”我问:“您是……姨父?”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回答:“对对对对对。那样说来你就是雪锋了?”“是是是是是。”此次接头,是生下来经历过的最简洁迅速的一次。
  姨父帮我们提起行李,快步向他家走去。路上,我好好打量了这位从未谋面的亲戚。他个子不高,一身灰色的睡衣加一双拖鞋,说话时喜欢用拇指揩一揩嘴角。
  姨父告诉我:“你姨妈正在家里做饭。”我想,这么热的天,能洗个冷水澡,吹一吹空调,已经是极大的满足,饭与不饭没甚关系。他又问:“你们打车过来多少钱?”我说:“四十。”姨父一脸惊愕:“没有打表么?打表最多二十。”噢,我们算明白了,刚才那两个人一个愿载一个不愿载,纯属唱双簧,骗两个傻帽的钱。我和榔头相互吐了吐舌头,无语问苍天。
  姨父家的房子比较窄,为了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的侄子,他和姨妈都去打地铺,把那张舒服的大床让给了我们——那情那景至今令人难忘。
  晚上,吹着空调躺在床上,想到明天的入学,我隐隐地感到一种不安,于是问榔头:“你觉得大学校园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去因特网上看过照片,有房有树有草。”榔头描述得很详细。
  “那就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咯?”
  “不,自行车很多。就像八十年代大城市的马路那样。”
  “我听说大学里有公交车、电影院、歌舞厅、酒吧……总之该有的都有,像个小城市。不过,我愿意买一辆自行车,公交车太挤了。”打算着买辆什么牌子的自行车,我睡意渐浓。
  第二天吃过早饭,姨父准备送我们去交大。我们再三推辞,姨父坚持说:“你三舅妈交待过我,一定把你们俩送进宿舍,我不敢违背的。”同去的还有一个自称是我表哥的年轻人。这让我顿时领会到中国人亲戚关系的奇妙之处——只要有必要,总可以从茫茫人海中刨出几个人来,笑着对你说:“我们是你的表叔表弟表姐表姨表随便。有什么麻烦尽管吩咐。”你也许会疑惑:“我并不认识你们啊。”他们会说:“没关系,咱们的爷爷辈是亲兄弟。”就这样,凭空多了两个无私帮你的人。
  出门,姨父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交大的闵行校区。”
  九个蚂蚱一盘菜
  远远地,我看见绿树掩映中一幢幢土红色的建筑。直觉告诉我,前面就是交大。我不自觉地抓紧背包带,觉得自己像个伞兵,将要跳出机舱,投往未知的野地。老实说,我第一眼看见大学校门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感到欣喜,尽管这校门长得很幽默,用一位老师的话来说,像只拖鞋,还是地摊上五元钱就可以买三双那种,当时我没有情绪幽默,只琢磨着自己将要跨进陌生的围墙,会在围墙里苦寂,还是尽情地呼吸里面的新鲜空气?这是个未知的问题。身边的榔头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交大么?”
  汽车驶入学校的时候,烈日已经当头。我甚至不想走出车门,怕在太阳底下被蒸发了。费尽周折,终于找到新生接待点,感觉就像摸进了《清明上河图》。最明显的证据,是“欢迎交大新同学”的标语下面,分明有个阿姨在卖汽水。在大大小小的摊点前,男生们扯着脖子喊:“××学院咯,快来报到咯,包红又包甜咯。”我拿出录取通知书,很快找到人文学院的接待点,但是不敢上前相认,因为通知书上明明写着“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公共事业管理系”,而人文学院的小黑板上并没有写着这个专业。原本就耐不住炎热的我这时更加紧张,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脑门洒下来,人瞬间缩小了一圈。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男生凑过来问:“同学,是不是人文学院的新生?”我点点头,但又有些犹豫,于是对他说:“黑板上没有我的专业。”来者看了看我的录取通知书,马上笑了:“噢,事情是这样的。你的专业是文化艺术事业管理——公共管理的分支。看见没有,黑板上写着的。我恰好是你的嫡系师兄,叫傅强。走,我带你办手续去。”就这样,我不明不白地混进了交大文化界,原以为毕业以后应该到城建局工作,谁知被师兄两句话就拉到了文化第一线。
  我先领到生活必需品,然后在姨父、表哥的护送下,又奔袭一千米,才摸进宿舍。宿舍门是敞开着的,有位同学在我之前安顿下来了。此人白白胖胖的,戴副眼镜,鼓鼓的鼻梁让人最先想到的是陈佩斯。没等我好好看看新家,他就热情地迎上来:“你好,请问你是……”
  “你好,我叫雪锋,来自云南,三号床。”“噢,我叫唐文,是咱们班的团支书兼临时联络员。你有麻烦的话,切记千万一定必须要找我。”我点点头,心里琢磨着会不会和陈佩斯的亲戚住一个屋。这时唐文和家里人讲着我听不懂的上海话出去了。如果没记错,唐文是我上大学遇到的第一位同学。多年以后,我仍然不会忘却进宿舍的场景,我肯定地记得当时唐文穿的是小跑裤,他跟我问好时,他妈妈站在左边,爸爸站在右边,一家人和蔼的笑容让我感到亲切,让我觉得校园并不像上海市区那样陌生。
  收拾的时候,又一位室友在家长的簇拥下进来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马,原名马关鹏,叫起来别扭,大家就叫他小马,英文名“Pony”,属于直译。初看小马黑黑瘦瘦,两眼有些呆滞,外加挂蚊帐的时候总被他妈妈抱怨,我就悄悄在心里念叨:“唉——这孩子!”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人冰雪聪明,日后竟是文管系的第一名,兼任我的英语老师。虽然我最先做他的吉他老师,但考虑到玩吉他不如讲洋文实惠,于是他说:“算了吧,我不学吉他了,我来教你英语。”我挣扎一年后,最终被招安了。这两天小马和马太一起为GRE考试辛苦地背单词,背着背着却好似长胖了。我征求他的意见,问他的外貌怎么写,他说:“你随便写吧,反正我天生丽质,是经得起锤炼的。”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自然不敢草率下笔了,只能细心观察小马的容貌,想找一找闪光点。我开始时时注视小马,看他睡觉,看他刷牙,看他骂街。不过,在某些场景下,小马拒绝我靠近,比如他数钱的时候,我只能远远地站着,悄悄地观察,像个偷窥狂。这样过了多日,我埋怨小马:“你再不帅一点,索性就衰一点,好让我的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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