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厉叫住了小孩儿,伸手摸了摸小马甲的口袋,掏出一枚10美分的银币递了过去。
“带我去见兰道尔爵士,我是他的老朋友。”
“先生,如果你真的是爵士的朋友,那我不能收。”
小孩儿眼中冒出精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他穿着一套裁剪得体的小号西服,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无论从做工还是面料来看,都只是廉价的地摊货,但他那面有菜色的卖相却还是配不上这套廉价货,终日为了三餐奔波的难民家庭谁会舍得花闲钱去买这种西服,看风格倒像是兰道尔从大不列颠带过来的赝品。
“拿着吧,我不会告诉兰道尔的。”
小孩儿咽了口唾沫,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收下银币。
看看眼下乱糟糟的港口就知道,好多人都活不起了,这里是美国,人们可没有那么多丰富多余的同情心,,即便是小孩儿,也知道美元比什么都坚挺,比什么都实在,好像没有美元解决不了的事情。
小孩儿带着黄厉朝着兰道尔的酒吧走去,酒吧的名字果然是兰道尔恶搞的,不过变成了“醉鬼天堂”,也许是听了伊芙丽的建议吧,放弃了他缅怀家乡又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这么直白地表明酒吧的功能,反而使得这里的生意非常红火。
黄厉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嘈杂的声音,进门后衣帽间的架子上挂满了帽子和大衣,一股热浪铺面而来,让黄厉也感受到了一种冬日中少有的火热,人可真多啊!
“他在那儿,爵士就坐在他的专座那里。”
小孩儿指了指酒吧的角落,黄厉却没有直接过去,衣帽间通往酒吧大厅的过道上站着两个端着威士忌的男人,他们的衣着很潮,不像是老实巴交的农夫,眼神直勾勾地扫视了黄厉一番,顺便亮出了别在腰间的短枪,黄厉冲两个疑似酒吧保镖的伙计抬了抬帽檐,示意自己不是来闹事的,保镖侧过了身子让开通道,任由他杵着文明杖,抽着烟斗朝里面走去。
“加油啊,伙计!”
“加油,揍他的肚子!”
“快,闪开,哦,见鬼,笨蛋!”
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酒馆中央的两个光膀子的壮汉,俩壮汉笨拙地你一拳我一拳地朝对方脑袋上招呼,看起来只不过是场无比拙劣的拳击赛而已,却让这些没有多少娱乐活动的人兴奋地捶胸顿足,不过现场效果挺给力的,两人已经打到互相吐血的地步,光膀子上到处飞溅着对方或者自己的鲜血,却还在那里坚持,坚持,再坚持,直到对方倒下去为止。
黄厉打量着兰道尔的酒吧,中规中矩中又带上了新意,除了中央为了拳击赛刻意空出来的圆形场地,有桌椅板凳,有舞台,有吧台,在角落里还有专门隔出来的台球室,当然台球是木制的,兰道尔还没有奢华到用象牙台球的地步。
整个酒吧都被“打扮”成了暖色调居多的场面,但从边边角角的细节来看,那些没有掩盖住的墙皮、没来得及更换的绿色玻璃窗暴露了这间酒吧原来就是一间仓库的本质,不过不得不说,兰道尔很会做生意,能把这样一间大仓库盘下来,短短的时间内七拼八凑酒吧北汊区唯一的一间酒吧搭建起来,是很厉害了。
“先生,爵士在那边!”
小孩儿又不安地催促了一下他,如果他真的是爵士朋友,怎么样也应该先和爵士说说话啊?
“我知道,忙去吧,孩子。”
黄厉打发走了小孩儿,叼着烟斗站在外围,注视着场中互相朝对方脑袋上胖揍的男人,他们的拳法完全不能算是拳法,一人一拳、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没有格挡,没有闪避,就是看谁撑不住先倒下去而已。
“要下注吗,先生?”
一个黑人端着帽子靠过来,帽子里全是零碎的银币和纸钞,黄厉瞅了瞅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人,指着那个比较高大的大块头说:
“我买。。”
“不不不,先生,比赛已经开始了,不能买赢家,我说的是下一场,下一场的比赛。”
黑人见他不懂规矩,连忙为他解释,神态很谦恭,虽然加州不允许蓄奴,但没有说不许用仆人,黑人对自己能够在市场上被兰道尔老爷一眼看中感到自豪,至少他现在过得生活比那些还在德克萨斯当奴隶的同胞们好太多了。
但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和他目前职业的特性使他不可能一蹴而就地转变观念,从思想上,他是兰道尔雇佣的,尽管兰道尔也给他发薪水,还包吃包住,但逆来顺受惯了的黑人在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主人了,对待这些来消费的顾客们,他的态度可以当好一个谦恭的服务人员。
“哦,还有下一场?”
黄厉心说盘口还开的挺大的,几天不见兰道尔倒是混得不错啊。
“是的,先生,一个意大利人和一个俄国人。”
黑人指了指分别靠在两侧观看比赛的两人,意大利人的身材比俄国人足足小了一圈儿,看起来不是一个重量级啊。
“我建议您买那个俄国人,伊万诺夫先生是个野牛猎人,在大草原上什么事情都遇见过,有着丰富的格斗经验。而那个意大利人,是从萨特堡来的伐木工,原本是来港口做工的,可没有想到。”
“我买100美元,那个意大利人。”
黑人眼神闪烁地盯着黄厉,这可是重注啊,来这里消费的人除了难民中的酒鬼,就是来自加州各地的小商人和趁着冬日瞅准机会前来找活干的本地人,他们的消费能力有限,平时都是点一些廉价的啤酒和俄国佬粗制滥造的伏特加,
唯有在赌博上,他们都表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从最开始的纸牌、台球、酒桌赌到现在的拳击赛,抱着不劳而获态度的人越来越多,也永远不会消亡,见识了那么多赌徒,黑人自诩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想黄厉这样明摆着打水漂的下注也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先生,您确定?”
“当然。”
接过黄厉递来的白钞,黑人一脸不自然地端着帽子朝兰道尔走去,兰道尔正在喜笑颜开地抽着雪茄,和四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甩腿舞娘们调笑着,听到黑人的汇报后,连忙站了起来,中心打的快分出胜负的拳手看到他站了起来,连忙停手退开,原本闹哄哄的现场也停下了,众酒客都盯着兰道尔,兰道尔觉得气氛很怪异,挥手说:
“先生们,继续啊,都盯着我干什么?”
“嚯嚯!”
“啊~该死的,竟然偷袭!打死他,皮特!”
现场又恢复了嘈杂,兰道尔堆满了笑容走过来,站在黄厉的身旁看着场中快要分出胜负的两人,那个名叫皮特的家伙被对手偷袭了一下,结果就完全不行了,歪歪扭扭地准备随时倒下。
“看到我从英格兰带来的运动了吗,很适合他们。”
“我在等帕特里克,我们约好了在你这里见面。”
“那可得来点刺激的!哦,皮特,皮特,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那个皮特已经倒下了,对手给了他下巴狠狠一击,在场的人有一半都输了钱,开始狂饮威士忌骂娘,倒地的皮特被人拖走,得胜的壮汉高兴地走向那个黑人,黑人检出一张10美元的钞票塞给他。
“真是一个走运的家伙,看到了吗,给他们一点娱乐,就能让这些无处发泄精力的人们心甘情愿地多喝几杯。”
“下注了先生们!下注了,下一场是来自意大利的亚历桑德罗和来自俄国的巨人伊万诺夫。”
黑人端着帽子开始绕场,当人们看到其中有一张100美元的大钞后惊讶地问:
“谁下了重注,是下的俄国人吗?”
“不,先生们,是下的意大利人。至于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们。”
“那我们一定要下俄国人,哈哈哈,这可是一笔意外之财。”
酒客们被重注勾起了兴趣,纷纷买俄国人赢,意大利人亚历桑德罗面色难看地听着酒客们讨论俄国人会如何如何打爆他的脑袋,眼睛却朝着黄厉瞟了过来,他可知道那100美元是下的,在酒客们都专注地关注这输赢的时候,他对这位敢买他赢的印第安人可是非常感激的,至少这是他的处女战,如果没人下注他,他就连基本的上场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买他,他可比那个俄国佬足足瘦了好几圈。”
“没那么离谱,兰道尔,打架又不是仅仅靠蛮力。”
“看起来你很欣赏他。”
“是的。”
黄厉朝着正准备上场的亚历桑德罗走去,这个小子虽然比俄国人瘦弱,但是身体的肌肉很结实,身材很匀称,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应该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灵巧地耗光那个俄国佬的力气。
“你好,先生,谢谢你信任我。”
亚历桑德罗留着短发,梳的很规矩,脸上没有脏东西,眼神很犀利。
“给他一杯威士忌。”
黄厉冲酒保喊了一声,酒保看着兰道尔,兰道尔点了点头,立刻递过来一杯,黄厉把酒交给亚历桑德罗,亚历桑德罗一口闷掉,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有人赏识涨红了脸,正准备上场好好教训一下俄国佬的亚历桑德罗和黄厉擦肩而过。
“也许是我多嘴了,出手的时候如果么有一击将对方拿下的机会,就用双手当做盾牌把脸部保护起来,记住,人最脆弱的永远是下巴,哪怕你打他的脑袋十也比不上一记准确命中下巴的勾拳。”
第六十二章 和本土派的接触()
亚历桑德罗眨巴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经走到兰道尔专座和爵士把酒言欢的黄厉,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人指导过他拳击,他也不是职业的拳击手,甚至连业余爱好者都算不上,他只是仗着一把子蛮力和长期伐木积累下来的结实身板来挣这10美元,酒鬼天堂的拳手酬金是整个加州最高的,这是好多人都在宣传的事情。
“你和他说了什么,看他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兰道尔饶有兴致地问着黄厉,他本人对拳击不是很感兴趣,但对所有能够给他带来收益的行为非常感兴趣,为了能够赚钱,他不介意把自己搞成一个酒吧老板,更不会介意伪装成一个拳击迷了。
“没什么,只是告诉了他几个基本的常识。”
“你会拳击?”
兰道尔拍了拍脑门,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眼前这位仁兄虽然装的很像绅士,可他哪里又是什么真的绅士。
“看看我在想什么,在山那边,你可是。。”
“我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谈这样的话题。”
黄厉盯着兰道尔,示意他闭嘴,他身旁的甩腿舞娘们可是标准的大喇叭和消息散播者,这些给钱就能上的娘们儿,你能指望她们有多高的职业操守?
“咳咳,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对了,找帕特里克干什么?你该不会想融进他们的小圈子吧?“
兰道尔疑神疑鬼地问道,他能看出来,黄厉在和他走一种不同的道路,他贿赂弗莱彻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而黄厉,从来没有将利润放在锅眼中,那么他贿赂(喝酒抽烟也是一种贿赂)帕特里克就很有意思了,以兰道尔一路上和黄厉的相处经验来看,这个男人可不是个会去拍官员马屁的小人。
黄厉眉毛一扬,他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这么明显了,他的确在主动地向本土派靠拢,却没有做过任何刻意的表示,看起来谁都不是瞎子,兰道尔这种不热心政治的人都嗅到了味道,遑论那些久经沙场的政客了。
“那你怎么看?”
想到这茬,黄厉决定听听兰道尔的意见,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兰道尔有其他不同的见解,兰道尔看着黄厉一脸讨教的表情,得意地抽了一口雪茄,挥挥手让围在他身旁的舞娘们散开,让酒保倒上两杯威士忌,分给黄厉一杯,示意边喝边谈。
“本土派和杨基派的恩怨我也懒得说了,街面上传的到处都是,随便抓个乞丐都能给你分析分析,还说的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我就说说最近听到的小道消息,你知道,我是开酒吧,只要喝上两杯,各种消息都能轻易地得到。”
“第一个消息,三藩市的粮食吃紧,港口的粮仓空了一半,难民还不知道这个情况,我计算着差不多还能维持半个月的样子。”
“第二个消息,西恩警长,不对,西恩上校要求圣荷西那边给他解决前三个月的军饷,可你也清楚,本土派的人怎么可能听从杨基派的吩咐,所以这就是异想天开,于是蒙哥马利阁下准备刮地皮,听说是要向你们这种农场主征收爱国税。”
若说第一个消息让黄厉只是心中一沉的话,第二个消息就让他眼皮开始乱跳,蒙哥马利巧立名目征收的爱国税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美军志愿兵不同于正规军,前期训练的时候不存在军饷的问题,只有等到大军正式开拔的时候,才需要按日给付军饷,按照历史,加州南征志愿军的确组建了,可没等到他们开赴战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现在蒙哥马利和克洛泽急惶惶地这么做,恐怕别有深意啊。
“最后一个消息,加州的财政大臣,也就是我们尊敬的帕特里克先生,一直在玩儿左手进右手出,顺便朝口袋里装点儿的花招,别问我消息的来源,但我敢保证这是真实的消息。。喏,帕特里克来了,看看他的口袋,是不是如我所讲的那么丰满?”
黄厉并没有真的去专注帕特里克的口袋,他懂比喻,本土派和杨基派的矛盾看起来已经激化,双方都在物资、金钱、粮食上打着小算盘,甚至是在撕开脸皮掠夺三藩市的战备,若是真如兰道尔所说的发展,也许不用等到战争结束,两派就要先在加州做过一场。
帕特里克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走进了酒吧,他扫了扫乱糟糟的场面,发现黄厉和兰道尔后,便领着一个不认识的胖胖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黄厉和兰道尔站起来冲他们两招手,两人过来坐下,帕特里克先冲他们介绍那位胖子。
“先生们,新任的法务官迪波尔先生,他曾是弗莱蒙先生的副手,现在已经成为我们三藩市的首席**官(这是一种玩笑式的说法)。。迪波尔先生,这位是兰道尔爵士,这位就是那座大屋的主人胡恩。李先生,同时也是《胡恩的童话》的著作者。”
“你好,法务官阁下。”
“哦哦,你们好,先生们。”
迪波尔是一个胖乎乎的圆脸中年人,脸盘子很干净,没有留最近非常流行的络腮胡,他的个子较矮,肤色比一般的白人更深,看起来有混血血统,也许是混的印欧混血,也有可能直接混的印第安人,因为他看向黄厉的眼神中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特意露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四人落座,又是一阵发酒散烟、吞云吐雾、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早期的美国佬还没有学会华夏的饭局文化,但也将烟酒文化发展到了淋漓尽致,凡是政府官员都练就了一身千杯不倒、烟熏如陶的本事,虽为佐酒之物,但依旧喝的有滋有味。
喝到微醺之时,兰道尔作为东道,先挑起了话头:
“阁下,请问弗莱蒙先生去哪儿了?”
作为一个商人,应当时刻关注上层的动向,迪波尔以前是法务官弗莱蒙的助手,但真的没有什么知名度,也就是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的意思,弗莱蒙历来都是大权独揽,不会轻易分权给下面的人,作为法务官,他除了正常的薪水外,还有很多其他的油水,而且就算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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